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手机用户可访问:m.bookben.cn 《红楼之迟迟迎春暖》作者:寒景柔 晋江VIP2014-06-23完结 非V章节总点击数:240293   总书评数:122 当前被收藏数:1950 文章积分:20,242,546 文案: 身为一个现代社会中只能随波逐流的小宅女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能赶上穿越大军的队伍,而且还是穿成未及双十年华就被中山狼虐死的的二木头。 不过即使她自认是个有点笨、有点宅的平庸女子,却也不愿像原著里的贾迎春一样凡事只能任由旁人拿捏,连为自己打算一二的念头都没有。 俗话说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如今她既是个戏中人,却更想做个戏外人,要不俩俩平衡一下,勉强也能算是个正常人吧? 内容标签:四大名著 穿越时空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贾迎春 ┃ 配角:红楼梦一众主配角 ┃ 其它:红楼梦,十二金钗 第一章 入梦 某间小巧雅致的屋子里,一个年约九岁上下的小姑娘静静地靠在软榻的一角,目光专注地看着手上的书,不算太大的空间不时回荡着偶尔才响起的纸张翻动声,不知多久时间过去,只见一个穿着淡藕色比甲的丫鬟从屋外悄声走进,旋即打破了这份宁静。 “姑娘,刚刚老太太院里的婆子来过,说是林姑娘已经进府到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让几位姑娘一同过去见见林姑娘呢。”这个进来的丫鬟正是司棋,只不过尚未长开,还叫人想不到她日后与她那位表哥会有一番牵扯,甚至导致那等下场。 “知道了,你先叫绣橘去向文嬷嬷问问那日我跟她交代的事可都曾办妥?也不知道老太太有没有怀疑什么。”贾迎春一脸淡然地搁下书本,抬头吩咐道。 “不过一点小事哪里还要姑娘特地派人去问?文嬷嬷一向是个精细人,何况咱们府里那些碎嘴的什么话儿没传过?加上姑娘昔日的性子,老太太大约也想不到姑娘敢这么做,只是奴婢有些想不明白,姑娘与那位林姑娘素不曾谋面,妳怎地要为她的事如此费心?”司棋利落地拿过小丫鬟递上的大氅,反手替贾迎春披在肩上,然后伺候着她一并踏出房门。 “我和她同样是没了母亲的苦命人,想当初姨娘刚病逝的那会儿,我也煎熬过好一阵子,可怎么说终究还在自己家里,而林姑娘却是刚失去母亲不久就因为老太太的一片心,不得不离乡背井地来到京城这个陌生地方,我又看着老太太表面话虽说得极好听,偏偏都到这会儿功夫了,府里仍不见有谁替林姑娘打点半分,而且这段日子妳可曾听过老太太交代琏二嫂做什么准备没有?要我说,只怕老太太心中另有打算,所以才故作心善接林姑娘回来,再借口说府里没地方住,然后把林姑娘留在她屋里…。”贾迎春淡淡地解释道。 “让林姑娘住在老太太那里?!可是宝二爷也住在老太太屋里呢,难道老太太舍得让宝二爷搬出来另住?”司棋讶异地反问一句。 “哼!老太太自然是舍不得的,所以妳用点心想想吧,若老太太真那样安排的话,倒成什么模样了?林姑娘再怎么着也是堂堂正正的官家小姐,林姑老爷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岂能容得老太太这般胡涂?”贾迎春不屑地轻哼一声,又接着说道。 司棋闻言便不再接话了,她自小跟在贾迎春身旁,兼之贾迎春早已心知这丫鬟的本性和日后结局,打心眼里不愿司棋将来再走上那条为情误终身的路,所以总有意无意地灌输她许多关于不守男女大防的厉害关系,因此现在的司棋对于很多事情早不如书中那般天真无知,更是比其他明白什么叫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便是对于贾迎春在她眼前从不掩饰对贾母不甚敬重的明显态度,她也认定那是贾母偏心所致,如今又听贾迎春这一番话,更使她认定贾母的居心叵测,不过为着一个整日只会玩乐的宝二爷,竟连姑奶奶身逝之后仅留的林家姑娘的名声都不顾了?? 故而此时司棋的低头沉默不语仅是因为她想不透自家老太太对那位表小姐的态度怎敢如此随意?明明口头上说得好听,说是担心姑奶奶去世之后,表小姐无人教导,将来说出去不象样,所以才逼着二太太派人去扬州接表小姐回来,但是这一来一往都一两个月了,府里也没看见有打扫哪处屋子要给表小姐住的,恐怕还真如姑娘猜测的那样,老太太心中早已另有盘算,而这个盘算却是会把表小姐的名声踩到脚底下,却不想想林姑老爷仍在人世,他能容忍表小姐被如此欺凌吗?况且这人还是表小姐的亲外祖母。 司棋想到这儿又转心思琢磨道:老太太溺爱宝二爷的事,贾府上下谁人不知?偏地宝二爷转过年就要八岁了,听闻日后要寄住在府里的林姑娘也已近七岁左右,若按姑娘以前所言,那他二人自不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哪怕是天天见面都算不得规矩,但是原最该想到这事的人居然像不知似……。 司棋越想越觉得还是自家姑娘心善明理,竟然还晓得替那位表小姐着想,又想着反正姑娘暗地里叫王嬷嬷传的那些事好歹能顶个一年半载的时光,若可顺利熬过这段日子,往后老太太就是想要再把表小姐移到她屋里住,怕也未必能如其所愿。 走在前方的贾迎春自然不知道她身后的司棋心里有什么想法,所以也无从感叹自己多年苦心总算有点小成就,不过在她心里倒是明白一个现实的问题,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未必容易,她再有心改变林黛的结局又如何?一个贾府中不起眼的小庶女,便是她生母以前再有天大本事,然而死后就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却也是事实。 贾赦那个混人…虽说贾迎春也知不该这么说自己名义上的父亲,然而贾赦从没关心过她同样是事实,否则又哪来的日后卖女还债的情节?所以她能做的不过是想法子从源头截断,首先当然是让林黛玉和贾宝玉不要住在一起。 至于怎么做呢?其实不过是利用一点贾母对贾宝玉那足以用永无下限来形容的溺爱罢了,林黛玉如今毕竟是戴孝之人,她仅仅放出一些类似这种戴孝儿女身上的秽气不利于同住之人的气数,尤其是身份越贵重就越容易出问题的话,想来贾母若听到这种谣传,不管真假如何,她都肯定不会愿意拿贾宝玉的性命来赌上一把,一旦贾老夫人心里对这种事有所顾忌,想来也不会又如原著那般提议要林黛玉住到碧纱橱里与贾宝玉隔墙而居。 贾迎春还准备接着势头再顺水推舟一下,主动提出愿意把林黛玉接到她那里一起住,左右她早与原著里的二木头不同,并未与其他二春一起住在贾母这里,日后的贾宝玉想见林黛玉一面也非易事,她琢磨着贾宝玉若不能常见到林黛玉,估计也没有日后的什么情投意合了,就算有,她也要让它化为烟云。 贾迎春一边转着自己的小心思,一边又想到什么似地转头对司棋吩咐道:“妳等等在门外略略打探一下,看林姑娘此番带了多少人进府,不晓得她身边有无几个可用的丫鬟婆子,虽说到时也能请大太太再派几个人帮衬着她,但终究不比她自己家里带来的人贴心。” “我明白的,姑娘放心吧。”司棋闻言,连忙点头应道。 贾迎春听到司棋的回复,便也默默地点一下头,她本不愿这么劳心劳力,毕竟她没有那些穿越文上所谓的穿越女一般的鸿鹄之志,而是如同原著里的贾迎春一样,只求能过安稳一生的生活,只求不要被贾赦许配给孙绍祖那个中山狼而已,因此她能甘心地窝在贾府之内过日子,何况那些穿越女整日想着怎么到府外去抛头露面、一展长才,最终不也仅仅为了追求所谓的真爱及荣耀? 然后贾迎春在这儿生活过这些年头之后,她早已明白那些美好不过是一种空想罢了,虽说现实未必不能达成,却总得经历一番苦头,她想她肯定没有那份毅力,可是若再叫她像原来的贾迎春那样任人欺凌,做那‘戳一针也不知嗳哟一声’的‘二木头’……现在的贾迎春亦同样做不出那等蠢事。 贾迎春在出生满月那时才得知自己穿成贾家二姑娘,当时的她也想过改变红楼梦里的众多不合理,可惜等到后来生母病逝了,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是毫无应变之力,只好转而安慰自己说既然大事做不成,小事总得做到几件吧?当然贾府未来衰败的结局,她是救不了啦,但至少要做到让自己的未来不再悲剧。 于是贾迎春第一件事做的就是把原来那个据说在原著中昧去贾迎春不少钱财的乳嬷嬷换掉,而那年为了换掉那个奶娘,她可是哭了不少天,才让生母在不得已之下换成如今的文嬷嬷。 虽说同样是家生子,不过文嬷嬷在贾迎春的眼里看来,显然比那个书中没名没姓,只知有个儿子叫玉柱儿的老婆子强多了,最起码她的手脚没那么不干净不是? 贾迎春坐上在院门外的车子,主仆几人一连绕过数道小门,走上一大段路才来到贾母的院子,正房外的几个丫鬟见贾迎春主仆走进院门,便赶紧手脚伶俐地打起帘栊,其中又有一个转身向屋里的人禀报贾迎春已经到来的消息。 贾迎春缓步走进屋里,只见贾母抱着一个眼生的小姑娘坐在那里,两人眼眶都是红通通的,显然刚刚才哭过一场,想也知便是那个林黛玉了,再转头看向屋内一角,贾探春与贾惜春已然在座,贾迎春进门那时,她们都默默起身行过礼了,而依偎在贾老夫人身上的林黛玉也慌忙揉揉眼角的泪水,然后起身向贾迎春见礼,口称二姐姐好。 “林妹妹不必多礼,妳今日初来乍到,我原该先来这里候着的,可不想一时看书看到忘我,让丫鬟喊了许久才回神,故而来迟了些时辰。”贾迎春一边浅笑回礼,一边暗暗打量着林黛玉的模样。 林黛玉自然不好说她介不介意,而贾母一如往常地毫不在意贾迎春迟到的这种小事,所以过不多久就又见她继续拉住林黛玉的一双手,向林黛玉细问贾敏生前身后的种种事迹,每每说到情深意动之处,祖孙俩免不了是再次抱成一团痛哭,让屋里的众人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贾迎春根本不在乎贾母对她的漠视,反正一直以来,贾母的心眼都不曾有半次偏到她们几个姑娘这里,她若钻这种牛角尖,那才真是呆子,因而此刻的她也只如另外二春一般地默默坐在角落,等着这场哭戏演完之后,还能顺道看下一场戏上演。 正当贾迎春心里这个念头划过的时候,门外也同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妇骤然登场,贾迎春突然心神一凛,想道果然等到闻名遐迩的王熙凤登场了! 第二章 住处 虽说贾琏和贾迎春同为贾赦的儿女,但因王熙凤看不起邢夫人,以致过门至今都未去大房那里向邢夫人这个婆婆请安,故而贾迎春也少有与这位凤辣子打交道的机会,顶多是从丫鬟婆子们的嘴里听到王熙凤接手管家权之后一些琐细而已。 因而如今乍然看到王熙凤一身盛装打扮的隆重登场,即使贾迎春心里早有准备,晓得王熙凤出场的那一刻肯定不会太平淡,却依旧对那身金光闪闪的衣裙傻眼不已。 不过贾迎春的反应不算太慢,她很快地回神且飞快眨动眼眸打量王熙凤这身掩不住亮丽风采的衣裙,同时脑海里突兀地浮出一个想法:果然人没文化真可怕!!瞧瞧这个王熙凤明知道林黛玉是戴孝来到贾府寄住的,偏偏还大摇大摆地穿红戴绿前来见客,再看看贾母和王夫人那脸上完全不露半点怒气的模样,要她说啊,眼前这些人若真是打从心底重视林黛玉,怕也只有没影儿的才会相信! 贾迎春冷眼看着王熙凤和王夫人姑侄俩虚应着贾母的问话,心想这会儿才说要找什么缎子?早干啥去了?!再说那些华丽丽的绸缎也不是林黛玉现在能用的吧?又暗暗斜眼向贾母瞄过去,贾母对这王熙凤她们的话竟是丝毫不觉有异,贾迎春只能再次地无声叹气。 众人又待了一盏茶左右,贾母就发话叫来两个嬷嬷要引林黛玉去见贾赦和贾政两人,邢夫人一听便起身主动提出她可以领林黛玉一并回去见贾赦的话,贾母略一思索后也点头应下,还叫邢夫人不必再来她这里叨扰。 贾迎春见状便连忙起身说要和邢夫人一起陪林黛玉去向父亲和二叔问安,至于希望林黛玉与她同住的事,她并未急着在这时提出来,心知等等她仍得和林黛玉一起回来陪着贾母用晚餐,待那时再见机行事或许比较可行,况且宝玉摔玉的那段情节,她也不想错过,又想着若能适时利用那件事来做文章,说不定连贾母凑合双玉的念头都能同时打消大半。 邢夫人领着两个小姑娘走到院门旁时,她才有些不解地道:“其实迎丫头留在老太太那里也是使得的,况且谁不知妳是个向来惫懒的人,如今居然会主动说陪妹妹去见妳父亲和二叔,妳就不怕老太太多想?” 邢夫人虽然在贾赦和贾母几人面前没有多少地位,以致养成了她有些贪婪的性情,可是她对自没了生母后就一直只肯依赖着她的贾迎春确是有几分真心的,又因着这份真情实意,她给贾迎春的待遇自是比贾母待那二春更高一些,而且对贾迎春说话的语气也是软和得很。 “太太快别取笑我了,我是觉得林妹妹和我一样…就不由自主地想对她好一点,况且老太太见我待林妹妹好,她未必有心多想,顶多以为我们有缘罢了,太太素来心疼我的时候多,自然也会心疼林妹妹的,对吧?”贾迎春亲腻地握住林黛玉的手,低声对邢夫人说话,只是那看似娇嗔的话语里却又彷佛透着一股落寞。 “妳呀!”邢太太闻言,仅仅宠溺地嗔了贾迎春一眼,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坐上停在跟前的翠幄青紬车。 林黛玉安静地任由贾迎春将她抱上小车,然后坐在她身边,虽是一路无语,可是林黛玉的心里却已瞬间转过许多心思,她想着早先就听母亲说过外祖母家二表姐的生母生前极得大舅舅宠爱,还曾言若非律法在前,只怕那位姨娘早已被扶为正室,可惜后来仍熬不过一场病痛,于生下二表姐后没两年也不幸病逝,好在二表姐后来甚得大太太眼缘,这才得以养在大太太跟前。 林黛玉很快也想明白贾迎春口中那所谓与她一样的意思,是呀!她们俩都是没了亲娘的可怜人儿,难怪二表姐能如此感同身受,哪像其他人…罢了,她也只是暂时住在这里而已,又能议论别人什么呢? 贾迎春挽着林黛玉的手臂,轻声细语地向她说了沿路上的几处地方,一转眼就回到贾赦院的内院,邢夫人一边命人去请贾赦过来见见侄女,一边又招呼林黛玉落坐喝茶。 过不多久,婆子前来回禀说,大老爷因伤心着妹子的早逝,所以不肯出来见表姑娘,只吩咐叫表姑娘安心在府里住下便是。 邢夫人自不信贾赦会对小姑的病逝伤心,只怕这会儿不知和哪个狐媚子在屋里作乐,所以不想出来罢了,可又不能当着林黛玉的面露出她的鄙夷,便一脸纠结地笑道:“想来妳大舅舅真是伤心透了,怕见了妳之后,他少不了要跟老太太一样难过,所以便不敢来见了,不过一家子人总有见面的时候,日后再向他请安也成。” “是,玉儿明白的,要不然玉儿就先去见二舅舅,改日再来向大舅舅请安。”林黛玉淡淡地一笑,微微弯身回道。 “老爷也真是的…林妹妹,妳要去见二叔,我看也别劳太太的大驾了,我陪妳去一赵吧,反正等等都得回老太太那里伺候,不差这点子功夫。”贾迎春眉头微微一皱,心道这贾赦的脾气至今仍没被她给蝴蝶歪了,日后可怎么办才好?! “说的也是,那就让迎丫头陪妳去妳二舅舅那儿请安吧。”邢夫人点头应道。 “嗯!劳烦二姐姐了。”林黛玉心头一松,笑容也随之深了几分。 贾迎春点头起身,带着林黛玉又再次出院门坐上小车,一路向贾政院而去。 犹记原著里,林黛玉初进贾府那时,只有她一个人独自在贾府里来来去去地拜见这家子的男主人,但最后竟是谁也没见到不说,还被王夫人明贬暗褒地警告她不许接近贾宝玉,可惜小小的姑娘原就不懂那等宅门丑事,且初次进府便一再受到不平等待遇,难怪后来的性情会越发清冷,又兼之贾宝玉深谙怜香惜玉的性情,才让林黛玉在心理上越来越依赖贾宝玉,更使得王夫人越来越恨林黛玉的不识趣,甚至恨到了巴不得除之为后快的地步。 果不其然,两人来到贾政院后,只在荣禧堂东边三间耳房里见了王夫人一面而已,王夫人也没忘记说出那段混世魔王的话,不过此时的林黛玉却不曾陪笑应付,反而是侧头偷偷扫过贾迎春一眼,然后才回道:“二舅母的话,玉儿记下了,日后自然不敢惹哥哥生气。” 王夫人闻言,暗暗满意地点下头,又细细问了林黛玉几句话,贾迎春没有多言地坐在一旁同听,她晓得王夫人惯会做人处事,虽为面善心苦之人,却不妨她学习王夫人几分做事的手腕。 一直聊到小丫鬟来禀报贾母那里已传晚饭之时,王夫人才带着林黛玉和贾迎春一起往贾母院走去,半路上还特意指了指贾琏夫妇住处与林黛玉知晓。 贾母用饭时的气派,贾迎春已是见惯了,只有林黛玉因初来乍到,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揣测着这府里的规矩,贾迎春偷眼瞧见林黛玉脸上的不安,手里的动作主动慢了几分,好让林黛玉看个明白。 一时用餐刚毕,贾迎春趁着王夫人和李纨她们几人尚未离开之时,突地向贾母笑道:“老太太,我刚刚和林妹妹一路走来,深觉得与她有缘极了,所以想向您求个情,好让我和林妹妹能亲近亲近。” “哦?妳这丫头难得有想法,不妨说来听听?”贾母平平地一眼看向贾迎春,却不明贾迎春心中所想。 “唔…这个嘛…真有些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呢。”贾迎春状似犹豫地看了屋里的几人,像似颇为为难的模样,只有有心人才能看出她的目光始终有意无意地落在李纨身上。 李纨虽然平时不爱与人交际,可不代表她愚昧无知,这等揣摩人心的本事,她还是有一点的,所以当她感觉贾迎春隐隐投来的目光,再看见贾迎春那副有口难言的神态时,不由得恍然记起不久前,贾迎春曾向她提过的事情,她微微一顿,福身向贾母说道:“老太太,我想着二姑娘的意思怕是希望林姑娘和她一起住吧?只因不知府里可有事先安排好林姑娘的住处,所以才不敢向老太太请求。” “哦?!这个嘛……。”贾母微皱眉头看向王夫人和王熙凤一眼,又转头飞快地扫过贾迎春那边,面色渐渐微沉。 话说贾母还真没考虑过这件事,一向受尽小辈奉承讨好的她又大约以为王熙凤她们自然会安排好这件事,可惜她不知王夫人和王熙凤两人因着一个心中愤愤不平,一个不敢贸然行事,所以压根儿没想过贾母把人接来之后,她们还得替这小姑娘准备什么,甚至认为老太太心中已经有所打算,竟也无人愿意多嘴,于是眼前就突地生出几丝压抑的情景…。 当然不得不提贾母原先其实想过让林黛玉直接住在她这里的,可是每当那个念头刚一闪过之后,赖大家的曾不经意在她耳边说过的几句话不知怎地也紧随着浮现脑海里,使她不敢轻忽视之,然而又因她的犹豫不决,才让事情拖延至此。 李纨并不是不明白她的话可能会引起贾母的不满,只是思及那日贾迎春所言,再加上近日府内的流言,她更明白贾母的不满也仅仅一时不快罢了,倒不至于真的把她记恨上。 李纨思罢,再次端详贾母脸色果不像真有什么怒气之后,便立刻又接着道:“我刚想到二姑娘只有一个人住在一个院子肯定是有些孤单,先前老太太不是曾说过她几回,希望她搬过来陪您?可惜她那性子就是懒得很,怎么都不肯挪动住处,难得多了林姑娘到咱们府里,左右总要有个去处,倒不如叫她们住在一块儿,姐妹俩也有个说话的伴儿。” “嗯…让玉丫头跟迎丫头住在一起?这可使得嘛!?如今正当冬末,迎丫头那里怕是不够暖和。”贾母听到李纨这番话,不禁觉得眼前一亮,可又想到林黛玉不在她跟前的话,她原本的打算也不成了,但再想想那事情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不若安心等个两三年,待外孙女除孝之后,理当还有一段时间可以慢慢筹谋。 “老太太若愿意的话,我可是极乐意的,况且我那里什么东西没有?我只怕林妹妹嫌弃我人笨懒言,若是住久了,日子难免烦闷,会不肯与我同住罢了。”贾迎春见贾母虽然迟疑,但又不曾立刻回绝,知道此事有望,便赶忙顺着李纨的话尾继续说服贾母。 第三章 闹腾 贾母又沉吟许久,迟迟不能做下决定,而本就万分不欢迎林黛玉进府的王夫人在听到李纨的话之后,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媳妇还算懂她的心思,心里早已忍不住想替贾母一口应下这个提议,只可惜此时的她仍不敢轻易违逆婆婆的意思罢了。 不过王夫人好歹比其他人了解贾母溺爱贾宝玉的心情,她又比贾母更在乎贾宝玉的安危,那日府内的流言,她也不是不知晓的,如今见贾母犹豫不决,似有意允诺之势,自然晓得贾母肯定也是心中有所顾忌,且不论流言的真假兴否,她不愿贾宝玉与林黛玉亲近的心思却是真真切切的,便忙着劝说道:“老太太,迎丫头那里本就有几间屋子一直空着的,便是多住一个林姑娘,左右也只需多派些人手去帮着打理一下罢了,那些琐事有凤哥儿打点,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况且林姑娘和迎丫头总是天天都要来向您请安,她在那里过得好不好,您照样能够看得到,不是吗?如此跟养在您跟前又有什么两样?” “这话倒也是…我看玉丫头似乎就只带这两个人过来而已,对吗?”贾母听着王夫人的话,附和地点点头,接着抬头看向林黛玉身边,发现她身后仅仅一个嬷嬷和一个丫鬟而已,那点恻隐之心禁不住又突生几分,语气也跟着柔和起来。 “嗯,父亲说外祖母总不会亏待玉儿的,只是玉儿年纪小,父亲担心我管不动那些丫鬟婆子,又怕外祖母碍于父亲的颜面不好发落,所以不敢让我带太多人过来。”林黛玉不知想到什么,眼底微微一黯,低声应道。 “既是如此,那么…我先让鹦哥到妳身边伺候妳,其余的份例就和迎丫头她们几个姑娘一样,迎丫头,妳和玉儿可得好好相处,知道不?”贾母点点头,同时看了看身边几个丫鬟,然后指着其中一人,示意她到林黛玉身边,又对王熙凤叮咛一番,最后才对在她印象中一向寡言文静的贾迎春仔细交代道。 “老太太放心,我是做姐姐的,本来就要照顾妹妹嘛,您问问三妹妹和四妹妹,我可有欺负过她们?”贾迎春笑瞇瞇地点头应道。 “哎唷!二妹妹一向乖巧文静,又不像我总像没嘴的葫芦一般,哪里知道怎么欺负妹妹们?便是有什么缺的少的,我也必得很快给林妹妹补上的,老太太就不必挂心了。”王熙凤眼珠子一溜,便知自家姑母的心思,忙不迭地顺势说道。 “有妳们打理府里的事,我自然是放心,要不凤哥儿先派几个人去看看还有没有缺什么,待会儿她们回去也不必手忙脚乱的。”贾母见众人的附和之言深得她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答应让林黛玉与贾迎春同住。 王夫人等人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之后,贾母便发话让她们离去,然后拉着林黛玉的手,这次却是问起她平日在家时的生活和学习情况,林黛玉也是拣着要紧的说了几件。 须臾,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几个丫鬟请安的应和声,一个衣着繁琐华贵的小少年快步走进屋里向贾母请安,贾母也未多言,只叫小少年先去见王夫人。 贾迎春当然知道这小少年正是贾宝玉那厮,便也没有多注意,只是拿眼往林黛玉那里一扫,正好捕捉到林黛玉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愕,她乍然想起原著中,这曹公写他二人初识的情况,还真有些好笑,花费百来字突显贾宝玉的骄纵之态,又用几十字突出林宝玉的病态之美,就只为这两人初见的那几分熟悉感,却犯了王熙凤初登场那时同样的错误。 便是再三强调贾宝玉有多么聪敏慧黠又如何?却不知一个连世事都不谙熟的人,其实跟朵白莲花相差无几吧?而且说穿了,贾宝玉也是极自私自利的人,他心中除去自己,怕是再无其他人比他要紧,倘若真的懂得为他人着想,又哪里有日后的那些祸事? 贾迎春的心思转呀转的,竟是没注意到贾宝玉正向林黛玉问起她有字无字之事,等她回过神来,正好看到贾宝玉正开口要替林黛玉取字,她连忙截住话头,道:“宝玉恁是偏心了,平日里从不见你说要替我们姐妹取字的,怎么今天才见林妹妹,便说要替她取字?这我们可不能许的,要嘛,替我和三妹妹四妹妹也取个字,要嘛,就歇了歇你那点没多少墨水的心思。” “哎呀!我一直以为二姐姐素来寡言,定是嘴巴愚笨的,哪曾想到今日一口就把我说傻了,我不过好心想着与妹妹亲近亲近,哪里是不替妳们想了,妳们可别乱按我的罪名。”贾宝玉闻言,立刻一脸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却不见真有什么不满之色。 “这你就不晓得啦,二姐姐见林妹妹极合眼缘,刚刚还眼巴巴地求老太太让林妹妹同她住在一处呢,昔日老太太说过几次让她搬来与我们同住,她迟迟不愿,今日却要先抢了林妹妹去,可见她多喜爱林妹妹,故而这会儿恼你也是正常的事儿。”贾探春在一旁有意无意地笑道。 “玉儿跟姐姐们一样就好了…不用二表哥麻烦。”林黛玉心里还记着王夫人不许她接近贾宝玉的话,所以见贾迎春适时拦住贾宝玉的话后,她连忙表示自己与其他人一样就成,不必对她另眼看待。 “可惜我方才正好想到一个字挺适合林妹妹的,偏偏林妹妹不肯要,既然不要,那就不要吧,对了!妹妹身上有玉吗?”贾宝玉有些兴味索然地又问起了另一件事情。 林黛玉一时间又怔住了,脑海里浮出求救的念头,但她眼前唯一能求救的对象也仅贾迎春而已,于是就不断地用眼角瞄向贾迎春,期盼她给自己一些些暗示。 贾迎春也是愣了一下,她们都还小,平日怎可能像贾宝玉一样在身上带那种珍贵的东西?虽说如今邢夫人对她并不算小气,玉佩倒也送过她几块玩耍的,不过她平常都不带罢了,而且林黛玉正在孝期…对了!贾迎春灵机一动,暗暗地指了指自己袖口露出的一点白给林黛玉瞧。 林黛玉看到贾迎春的举动,只略一转动心思,便会意她的暗示,随即抬头对贾宝玉说道:“玉?!没有啊…想来那东西挺贵重的,所以我…。” 可惜林黛玉一句话未落,贾宝玉倒先不依不挠地发起脾气来,一把摘下身上的玉,生气地摔向地面,怒冲冲地喊道:“怎么没有呢?姐姐妹妹们没有,老太太只说她们与我不同,如今连天仙似的林妹妹也没有,可见得这玉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哪里只我一个人有?!” 突变骤起,直直把屋里众人吓成一团,几个丫鬟急急地上前捡拾在地上滚动的玉佩,贾母更是忙不迭地把贾宝玉抱在怀里哄道:“你林妹妹原也是有玉的,只因你姑妈离去那时,心里舍不得你林妹妹,便把她的玉也一并带去了,所以如今你林妹妹身上才没有玉,可是你既父母安在,自然与她无法相比,怎能这般使性子?快点把玉带上吧,省得回头又惹你娘伤心。” 贾宝玉一听贾母这番话也算合情合理,他才点头揭过这一段闹剧,又顺着贾母的手将通灵宝玉重新带上。 虽说这件闹剧看似不大不小,可是贾宝玉刚才那番举动在贾母眼底看来,却已经有了另一种诠释,她想道玉丫头和宝玉不过初次见面,就因一句话就引得宝玉痴狂病发作,可见得府里那些流言确有几分真实性,可惜她原本还打算让他们俩先相处个几年,待将来两人生出感情之后,就能顺势将他们凑成一对,如今这般…她却是不敢拿宝玉的安危冒险的。 一旁的贾迎春在贾宝玉发作的那会儿功夫,心里还想着要不要再添上一把火,不过当她窥见贾母的脸色变化之后,自然也明白贾母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代表什么意思,心知贾母并非对流言毫不在意,不过面上一直不显罢了,如今被贾宝玉意外一闹,只怕那位老人家已经对要不要把双玉凑成一对的事生出几分疑虑,这般岂不正合她意? 于是贾迎春歇下心思将傻在那里的林黛玉抱到怀里,带着安抚意味地轻拍她的背脊,可怜的小黛玉也顺势紧紧躲在贾迎春怀里,浑身因放松而微微发抖不说,更是已打从心底把贾宝玉那个混世魔王的名头给坐实了。 不一会儿,贾母见时候已然不早,便发话让三春和林黛玉回去休息,此刻的贾宝玉因是初见林黛玉,所以还不会说什么不愿林黛玉离开的话,也让贾迎春吊在半空中防备着的心思微微地落了地。 倒也怪不得贾迎春会如此担心那位宝二爷突然给她来个回马枪,实在是因为她看过太多文章把贾宝玉如何对林黛玉‘一见钟情’的情节,想到万一贾宝玉见到林黛玉随她离开,一时兴起又不管不顾地闹着贾母要把林黛玉留下来住的话,自己这段日子以来的苦心可就白费了,幸好因着两人初见,虽然仍有那段七分熟的情节,不过贾宝玉尚不知情滋味,所以不曾那般闹腾,然而话说回来,其实贾宝玉这样子才算正常吧,毕竟绛珠仙子还的是泪而不是情,谁说为那人流泪就一定是因为爱情呢? 第四章 谈心 贾迎春牵着林黛玉的手在贾母院门外与贾探春贾惜春两人道别之后,便悠闲地往垂花门走去,垂花门外已有小厮拉来的小车在那里候着,等她们上车之后,小厮抬着小车又往前一段路才驾上骡子,接着只感到车厢一路摇呀晃的走了约两盏茶的时间,方听到婆子请她们下车的声音。 贾迎春如今住的院子叫菲雪阁,是她养在邢夫人屋里几年后,邢夫人才命人在她住的院子后方另隔出来的,仅仅三间正房挂一耳房并左右三间厢房,当小院子的门关上时,此地就自成一方小天地,因贾赦院与贾政他们那里并没有内门相通,所以贾宝玉若想来贾迎春这里找人,必然得费一番功夫,远不似原著那般轻省,只隔道墙便能见到林黛玉。 两人才一进菲雪阁,原先留守的一个丫鬟立即上前躬身请安,道:“姑娘可回了,这位便是林姑娘吧?沐浴的热水已经备下,两位姑娘请先沐浴,等等歇息才好入眠。” “还是绣橘细心,晓得先准备好这些琐事,林妹妹先随她们去沐浴,今日妳刚来,晚上也甭自己睡,就先和我一块儿歇下,顺道说几句话,妳看可好?”贾迎春笑着看向一脸忐忑的林黛玉,说道。 “嗯。”林黛玉微微点下头,然后才顺从地任由鹦哥和王嬷嬷领着她随婆子去了东厢房。 其实林黛玉初到贾府的头一日就被贾宝玉吓得小心肝蹦蹦跳,正是最脆弱、最需要有人细心安慰的时候,初到林黛玉身边的鹦哥想来也是明白这点,所以不但适时地安慰林黛玉受伤的心灵,更借着身份特殊、坦率直言之缘由,让她得以轻易地突破林黛玉的心防,进而成为林黛玉跟前的第一人,无怪乎被人评以聪慧二字。 当贾迎春想出这个关键点之后,她却是不打算让鹦哥太接近林黛玉,毕竟无论鹦哥再如何优秀,她依旧是贾府的人,她的卖身契仍旧在贾母手中。 贾迎春也没有忘记贾母发话让鹦哥到林黛玉身边伺候之时,她并未将卖身契交给林黛玉,而一个生死大权不被林黛玉掌控的丫鬟,又怎能由着林黛玉对她偏信偏听?原著里,贾宝玉能和金玉双姝亲近,其中始终少不了她们身边那些丫鬟的功劳,所以贾迎春自不愿见到林黛玉仍如原著一般轻易受鹦哥的摆布。 沐浴过的林黛玉乖巧地跟着绣橘走进贾迎春住的正房,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正屋里除去一套典雅的桌椅外,不过随意放着几件摆饰和两幅书画而已,又看看西次间像是个书房,里面有一大排的书架,上层搁着两三件小巧的插屏,下层放着书本,一眼望去竟也有二三十来本的样子。 林黛玉看到那些书本之时,心中可欢喜了,想她这回来京城时,还带了不少父亲替她打点的书本,便是打算在贾府暂住时,自己可以用来打发时间,如今又见贾迎春竟也是爱书之人,她当下有种找到知己的感觉。 贾迎春从东边耳房沐浴出来,刚走进次间就看到小黛玉在那里东瞧西看的身影,嘴角忍不住一翘,缓步走出来对林黛玉笑道:“我这里的东西不如老太太那里的珍贵,全是一些普通玩意儿,难为林妹妹还能看得这般入迷。” “我看到二姐姐这里有好多书,二姐姐也喜欢看书?”林黛玉有些羞涩地扯扯衣角,然后才回道。 “其实有些不过摆着好看罢了,我又不似早两年进宫的大姐姐那样聪慧,哪里看得懂那些?妹妹在家里时曾读过书,想来是个爱书的,妳要是喜欢的话,那些书随时都能看。”贾迎春笑着上前牵起林黛玉的手,引她同自己一起回了东次间。 东次间是贾迎春的主要起居之处,除了先前所提的那张摆在窗下的软榻之外,另一边还有一张大大的架子床,四边挂着厚厚的棉纱,刚好能挡住外面的寒气,床下又有小丫鬟早早就备下的暖炉,所以两人刚踏上床边的踏脚台,一阵热气立刻迎面而来。 “三姐姐和四妹妹住的地方也跟二姐姐这里一样暖和吗?”林黛玉还不太了解贾府里的情况,所以有些好奇地问道。 “她们住在老太太院子里,那些婆子丫鬟自然不敢轻慢,至于我这里却又与她们那儿有些不同,日后妳自然就会明白。”贾迎春亲切地摸摸林黛玉的头发。 荣宁两国公府里多少见不得光的事,一众下人又是如何眼高手底、眼皮子浅的事,贾迎春自己都是战战兢兢过了好几年才明白,她不打算瞒着林黛玉,可也不打算一下子就让林黛玉知道那么多龌龊事。 “哦…。”林黛玉有些黯然地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轻声问道:“今天二表哥那样子可是真生了我的气?我好害怕…若是宝二哥把玉摔坏了,我该怎么办才好?还有今日这样,老太太会不会以后就不喜欢我了?母亲生前跟我说过好多舅舅家的事,还说过老太太向来最疼的就是宝二哥,如果…。”林黛玉越说越觉得心情沉重,泪水顿时如雨般落下。 贾迎春早知道林黛玉会有这种反应,她从容地拉过挂在床边架上的毛巾,轻柔地替林黛玉擦干泪水,然后弯腰劝道:“妳别哭了,宝玉素来任性惯了,今天二太太说的那些话多少也有几分真,不过记得听人说过姑奶奶在家里时,老太太最疼的便是她,就连二太太都吃过不少暗亏,所以看在往日对姑奶奶的情份上,老太太大约也不会真心恼妳,只是我认为妳与老太太之间的情份还是保持些不近不远的距离比较好。” “但是、但是父亲说过让我来在这里住就是盼着老太太能够教养我,可我若不跟老太太亲近的话,老太太她还肯教导我吗?”林黛玉不安地扭捏道。 “妳既是念过书,应该也晓得一些规矩,有些事因为大伙儿不会特意提起,所以妳大约不知道宝玉如今虽已七岁多了,却还仍住在老太太屋里头。”贾迎春轻叹一口气,她真不知道林黛玉一个玲珑心的姑娘家会不知道什么叫男女之别,更不可能不知何谓男女大防。 “啊?!老太太果真这样疼爱宝二哥吗?那…那我今日这般…。”林黛玉紧张地想着她今天不小心惹了贾宝玉大发脾气就罢了,偏偏贾宝玉还是外祖母最疼爱的孙子,万一外祖母因此不喜欢她了,她要如何是好? 可怜的林黛玉一想到自己听着父亲的话远来京城投亲,唯一可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嫡亲外祖母和两个舅舅,而最与她未来命运习习相关的自然是外祖母了,可是若连外祖母都要厌弃她的话,她将来又能依靠谁呢?却不知道她那个嫡亲外祖母从她母亲死去的那一刻开始…也或许是从她甫出生那刻开始,心里就想着如何让她能嫁入贾府,甚至最好还捎带上林家的所有家产。 “林妹妹这些日子舟车劳顿,想来也没怎么睡好吧?要我说呢,咱们凡事把规矩做足就好了,妳的依仗只能是林姑老爷,老太太再如何想对妳好,她总不是姓林…我这般说话虽说踰矩些,却也是真心为妳着想。”贾迎春说着这番话时,自然没放过林黛玉眼中的讶异。 贾迎春这番作为其实是事先深思过的,她认为林如海既敢让林黛玉孤身入贾府,虽有他不得不如此行为的无耐,另一方面也是觉得依林黛玉的聪敏,不可能什么事都不懂,而事实上,原著里的林黛玉确实早已看出许多贾母她们所不知的隐忧,只是她的身份注定她改变不了那些事罢了。 “二姐姐…。”林黛玉紧紧握住贾迎春的手,眼眶隐隐含泪。 林黛玉怎会不明白?她一直知道自己来到贾府本就是父亲在不得已之下所做的决定,并非外祖母家的人对她真有什么怜爱之心,否则也不会因一点小事就生出忐忑不安的情绪。 如今见贾迎春丝毫不惧她那一番话是否会被长辈们厌恶不喜,就只为点明这个表面上看似尊贵华丽的国公府并不像自己心中以为的那般干净,林黛玉心里深深受到触动了。 “以后如今日那般的情况恐怕还多着呢,妳若总记挂在心上,苦的只有妳自己,再者,纵使二太太嘴上不曾坦言,但她白日里的那番话已然表明她不喜欢妳和宝玉太过亲近,老太太心里真正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们小辈儿的虽看不透,但二太太未必不知道,所以我才说妳和老太太只要不近不远便好。”贾迎春知道这种古代社会的忌讳太多,所以有些事即使摆在眼前,却无法明白点破,她说的话对林黛玉来说已经是很露骨了。 林黛玉在一天里已三番两次听到贾迎春语出惊人的言论,她从一开始的讶异到可以很快冷静地分析贾迎春话中真意,可惜有些话实在无法直言,故而只有了然地点头表示明白之意。 “父亲让我带着王嬷嬷和雪雁入京,自然也将她们的身契交到我手上了,可是那个鹦哥…二姐姐说,我该怎么办才好?”林黛玉小眼珠又转了一下,然后岔开先前的话题,转而问起鹦哥的事。 “这我也不好说,既是老太太发话送来的丫鬟,若太过冷淡总非好事,但她的身契终究不在妳手上,妳对她的桎梏就少了许多…唉~我看着不如把平日起居琐事交给她,雪雁那丫头看起来似乎不多话,妳身边重要东西还是交给她打理的好,至于王嬷嬷嘛,暂时叫她替妳应付那些外来访客就是了。”贾迎春想了想,原著中自鹦哥一出场就挤掉雪雁大丫鬟的位置,还能把林黛玉身边的一众大小事都捏在手心里,偏偏她在贾府这里多年都不曾注意到此人,可见得不是个好应付的人,况且她从来不相信鹦哥真的对林黛玉忠心。 第五章 猜度 林黛玉再怎么聪慧,总不过是个六岁小娃,贾迎春明白自己既然要断了贾母对林黛玉的妄想,自然就得挑起教导林黛玉明白事理的责任,不管别人如何说那木石前缘多么令人怜悯、痛惜,在她心里却半点也不那样想的,并非她觉得滴水之恩不必报,只是看到林黛玉这一生其实根本没有得到半点好处,只活到十几岁就泪尽而亡,而林宝玉却是迷迷糊糊、无忧无愁地过了近二十年,还得仙人度化而去,难道那些人是觉得因为神瑛侍者让绛珠仙子得到长生不老,所以林黛玉就必须还贾宝玉一生泪、一条命?甚至连死后都不得好去处? 那些人难道不知道古代的习俗里,未嫁女死后是没正经地方下葬也没有后人祭拜的吗?贾宝玉遁世归依,身后还有薛宝钗这个未亡人呢,林黛玉身后又曾留下什么?钱财是早就被贾家夺了去,性命更是最后因贾宝玉泪绝而魂尽,便如她自己说的,只剩她那个身子骨仍旧纯洁无瑕罢了。 暂不提贾迎春心里的千思百转,再回头说林黛玉因为贾迎春的坦言告诫,竟不由得对身边人也起了防备之心,刚提到林如海早将王嬷嬷和雪雁的卖身契交与她,只因她想着王嬷嬷是自个儿的奶娘,所以就一直认定王嬷嬷是可以信任的人,哪知此时再细想一番后,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了。 “嗯!不过…王嬷嬷她虽是我的奶娘,如今竟不晓得可不可信了,记得父亲告诉过我说,他会交给王嬷嬷一千两银子,说是等来到京城见过外祖母等人之后,就让她交给二舅母,当做我们一年在外祖母家吃穿用度的花费,但是今日却迟迟不见她拿出来…。”林黛玉咬了咬唇瓣,突然又说出一个贾迎春自己都没猜到过的事。 “有这样的事?按理说,今日拿出来是最适宜的,怎不见她开口?!”贾迎春愕然地瞪大双眼。 不过贾迎春很快就想到原著中的另一个奇怪之处,她就觉得不解了,林如海好歹是公侯世家、书香门第出身的子弟,岂会不知半点规矩?外祖母和舅舅再怎么亲仍不是一家人,他怎么可能让女儿在别人家里白吃白住多年!?现在再想想原著里那后来如同消失一般的王嬷嬷,果然其中大有问题。 “我也不知道为何,只是…算了,幸好父亲曾私下另给我几张银票收藏,想来就是担心会出现这种情况,可如今再要拿出来说怕已失去最好的时机,也不晓得到时候二舅母心里会怎么想。”林黛玉红着脸,点头小声地道。 “无论如何,这笔钱总是得拿出来的,不然以后让那些人传出什么话来,妳心里又不好受,不过这个王嬷嬷却不能再留下了,我想着等过两日,妳不妨写封信给林姑老爷,信中也不必特意解释什么,只把妳今日所见所知的事仔细写明了,相信姑老爷看过后必然能够明了。”贾迎春眉头紧皱,即使不能明目张胆地插手林家的家务事,但也不妨碍她私下对林黛玉略作提醒,何况她最讨厌的就是那等背主的奴才,这王嬷嬷显然和原来要配给她的那个乳嬷嬷是一样贪财的浑人。 林黛玉闻言后,便默默地盯着床顶,似乎很认真地在思考贾迎春的话,而贾迎春也没有再进一步说出任何建议,静静地让林黛玉自己去琢磨,不过贾迎春明白林黛玉毕竟年岁尚幼,肯定做不了什么事,她主要目的是希望林黛玉能把自身在贾府的情况如实地传递给远在扬州的林如海知晓,免得林如海以为女儿在贾家过得很好,从而失了求生的意志。 第二日一早,司棋和雪雁鹦哥一块儿领了几个小丫鬟端着洗梳的用品进屋伺候,待贾迎春与林黛玉各自梳洗过后,便一同先去邢夫人房里向邢夫人请安,再与之一块去了贾母院。 三人来到贾母正房时,王夫人、李纨与王熙凤并二春等人正陪着贾母闲话家常,贾宝玉也依偎着贾母身旁,一副极为亲腻的模样。 贾母虽然在双玉姻缘一事上已起了膈阂,但她毕竟是人老成精的主儿,自然也不会把心里的不快轻易表露在脸上,更何况她歹还顾念着林黛玉是贾敏身后留下来的唯一子嗣,所以对林黛玉依旧是亲亲热热的。 “玉丫头来了?昨晚睡得可好?”贾母见到林黛玉随邢夫人贾迎春一起过来了,便立刻笑瞇瞇招她上前,和蔼地拉着她的手,问道。 “嗯,玉儿睡得极好,二姐姐那里的布置,玉儿很喜欢。”林黛玉谨记着贾迎春对她的话,对贾母也只是客气地笑答一句。 “妳喜欢就好,不过妳在那里总是离我远了点,我看哪,等过一阵子,妳还是搬来我这里住吧。”贾母点头笑道。 贾迎春眉尾微微一挑,心道这老太太的思绪倒是挺活络的,难道仅仅一夜过去就被她发现到什么猫腻了不成?要不然怎么还想着要林黛玉搬到她屋里住? “老太太还是别忙了,玉儿住在二姐姐那里挺好的,而且二姐姐屋里有好多书本,昨儿晚上她已经答应玉儿,日后随时能借玉儿看的,要是真搬来老太太这里,指不定二姐姐心里一恼,又不肯借我了。”林黛玉心里也不想到贾母这里来住,便连忙撒娇求情道。 “姑娘家念那么多书做什么?还是把日子过得开心一些才好,妳若来这里,也有宝玉和三丫头四丫头他们陪着妳说话,迎丫头平日就是个少言喜静的,妳可别学她那样子。”贾母温声说道。 “就是静才好,玉儿也是喜欢安静的做自己觉得自在的事,再说宝二哥不必上学吗?哪里有功夫陪我们玩耍?”林黛玉故做娇憨不解地反问道。 林黛玉想着贾迎春曾跟她说贾宝玉虽然聪明,却只爱学些旁门左道的事,对于四书五经之类的东西绝对不屑一顾,若她不想和贾宝玉太亲近,仅须多提那些求学入仕之事就准没错。 果然贾宝玉闻言,立刻脸色一沉,不悦地插嘴道:“原以为天仙似的林妹妹会是最懂我心思的人,可没想到妳小小年纪就已经和那些国贼禄蠹一样,只晓得追名逐利之事,老太太,妳还是让林妹妹随二姐姐住吧,我可不敢和这样的人亲近了。” “胡说什么!你林妹妹才不是那样的人。”贾母的斥责中却夹着浓浓的溺爱之意,只见她轻斥贾宝玉一句之后,又抬头对林黛玉劝道:“宝玉说的也没错,妳又不需求取功名,可别把姑老爷那作派给学全了,还是住到我这里来,每天能和三丫头她们一块儿玩耍,岂不是更好?” “老太太既是心疼林妹妹,自然也该顾及些林妹妹的想法,我看她似乎和迎丫头处得挺好的,听昨日派去的婆子回报,迎丫头把林妹妹住的地方布置得可舒服了,只怕林妹妹是真舍不得离开那里吧。”王熙凤瞥见贾迎春和林黛玉几乎同时黯淡下来的脸色,又思及王夫人近来无事就对她叨念的那些话,想着不若说服贾母放弃,她还能两面讨好,故而娇笑着劝说一阵。 “我想着迎丫头和林姑娘也算同病相怜,所以两人才更觉得亲近,况且迎丫头总是懂事一些,还是让她们多多相处比较好。”王夫人一脸怜悯地说道。 “是呀,是呀!而且昨天绣橘和文嬷嬷一知道林妹妹要和我住,早早便领着几个小丫头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房间打理好的,若林妹妹只住几日就走了,她们岂不要失望极了?”贾迎春听到总算有人出言反对,她才抬起头来,连连头头附和王夫人和王熙凤的话。 “唉唷!妳们真是…罢了,罢了,那就暂时不必搬动了,等哪日有更好的地方时再说吧。”贾母眼看着几人妳一言我一语地劝她不要让林黛玉搬过来,又见贾宝玉也是一副懒恹恹的样子,似乎对林黛玉的到来不怎么欢喜,便只好再次歇下心思。 贾迎春原先猜想的也有些错误,其实并非贾母已猜到有人兴风作浪之故,而是因为贾母昨夜歇息前心里仍觉得不想放弃凑合双玉之事,认为她的宝玉是带着莫大福气的人,哪里可能真的轻易地被那些莫须有的东西给击倒,接着又看到林黛玉进门之时,那一脸红润的气色反比前一日看起来好多了,便觉得那些闲言闲语想来也是无稽之谈,才会再度提起这件事。 只是贾母没料到她刚一开口,王夫人她们就异口同声地劝她放弃,包括连她最想凑合的主角之一贾宝玉都因为林黛玉刚刚那番话,心里对林黛玉生出一丝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不悦,进而对他前一日初见到林黛玉的惊艳欢喜也顿时少去几分,自然更不会配合贾母说服其他人让林黛玉搬回贾母屋里了。 贾母说完那句话之后,心里颇有一种疲累之感,便挥挥手叫众人散了去,不必留人在她跟前伺候。 邢夫人和王夫人这才领着几个晚辈向贾母行礼告退,待一行人走到院门外,自是各人按平日章程办事或偷闲去了,贾迎春牵着林黛玉的手快步跟上王熙凤的脚程,急急地喊住她。 “琏二嫂嫂,我们俩想去妳那里坐坐,成不成?”贾迎春笑瞇瞇地对王熙凤说道。 “哦?怎么今日想到去我那里坐?可是妳那屋里缺了什么东西,打算来向我讨要的?”王熙凤回头看着两个小丫头,笑着反问一句。 “可不正是打算向嫂子讨东西来的?不过即使讨要东西也绝不敢叫嫂子吃半点亏,妳就放宽心吧。”贾迎春同样笑瞇瞇地回道。 “二姑娘这两日说起话来比以前更加伶俐许多,想来真是长大了、晓事了。”平儿在一旁和善地笑道。 王熙凤笑了笑,既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是瞄了一眼这个与自家爷血缘最为亲近的妹妹,心想往日并不见她主动来找自己,今日却是难得主动一回,身为嫂嫂的自然也不好让妹妹失望,便领着贾迎春俩人随她们主仆一起回院子。 第六章 求助 王熙凤一行人刚走进堂屋里,平儿立时先叫人送上茶果,笑盈盈地请贾迎春和林黛玉在东耳房的炕上稍坐,接着又匆匆地转去另一边伺候王熙凤更衣。 不一会儿,小丫鬟送来几样精致的茶果,王熙凤也同时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过来,半点芥蒂也无地落坐到两人的身旁,贾迎春抬眼飞快地打量她一眼,王熙凤换的这身虽说是家常服,却依旧精贵得很,再加上一屋子的华丽摆饰,真是…王夫人不拿她当枪使才真是傻子。 “平日总不见二妹妹过来找我聊天,昔日我曾想过二爷和二妹妹分明都是大老爷的儿女,可是感情竟比旁人还要淡薄许多,实在叫人惋惜,偏偏我初过门那时,二太太便央着我替她分忧解劳,唉~没想到一转眼就两年多过去,我好像也从没有替二妹妹做过什么事情,如今想来,自己都觉得惭愧。”王熙凤热切地拉住贾迎春的手,一脸欣慰又无奈地说道。 “嫂子这么说可就折煞我了,我一个姑娘家家的,在府里又不愁吃不愁穿,自然没什么事求到嫂子这儿来,只是如今真有了烦心事,却也知道先向嫂子求救,总是没把嫂子当外人不是?”贾迎春侧着头,一副娇憨天真的模样,隐隐带着撒娇的语气,倒把王熙凤的心给哄软了。 “合着是心里有事才来的?得了,至少知道我在妳心里是可以信任的人,快说说是什么样的事,好让嫂子给妳开解开解。”王熙凤心底一软复又一喜,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其实也算不得是我的事,应该说是林妹妹的事才对。”贾迎春掩嘴一笑,眼角顺势斜睨了林黛玉一眼。 “难不成这事是跟林妹妹有关的?”王熙凤微微一愣,这才想起她光顾着和亲妹子打感情牌,差点忘了身边还有另一个妹妹。 “是呀!是呀!不瞒嫂子说,我还是昨晚哄了大半天,她才肯跟我吐露心事的,嫂子原也明白林姑老爷是什么样的出身,更该知道像他们那般家世背景的子弟,从没有教导晚辈住到别人家里白吃白喝的理,哪怕咱们与姑奶奶是嫡亲的亲人,林姑老爷也不可能失了分寸,妳说对吧?”贾迎春点点头,故作懵懂地说道。 “可不是如此,不过这和林姑娘的心事有什么关系?”王熙凤微微一愣,不明究理地反问道。 “二姐姐,还是我自己说吧,”林黛玉听着别人对自家事说三道四的,心里总是觉得不安,便只好硬着头皮主动打断贾迎春将要开口的话,然后抬头对王熙凤说道:“琏二嫂子,其实我来之前,父亲就说过我在这里寄住,万没有叫你们吃亏的理,而且来前也把事情都交代给了王嬷嬷,按理说,昨日王嬷嬷就该向老太太和二舅母表明这件事的,只是不知何故,王嬷嬷迟迟没有提出这件事,事后也没有向我解释,全然当我不知此事的模样,所以我才…。” “咦?林姑娘说的王嬷嬷该不会是我今早听见的那位吧?奶奶可不晓得,今早前我们去老太太那里时,我在门外彷佛听见几个婆子讨论着有位嬷嬷一早就去向二太太请安,她们还说彷佛是跟着林姑娘来的人,又说二太太院子的几个婆子都没曾拦着她,也不知晓是不是以前认识的人。”原本安静无语的平儿突然开口说道。 “竟还有这等事?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毕竟二太太进门好些年之后,姑奶奶才出嫁的,恐怕王嬷嬷还真是二太太安排给姑奶奶陪嫁的人,平儿,妳去好好打听一下,看王嬷嬷跟二太太说过什么话不曾,只是要我说啊,像这种奴才是万不能留在身旁的,她现在也许只是贪了主子的钱,可难保日后不会卖了主子的人。”王熙凤果断地说道。 贾迎春听着心里直赞叹,这王熙凤看起来倒果真有几分精明,又明白这种其中的关节,只是可惜了,虽然王熙凤看着别人行事时,总能一眼就看得明明白白,偏偏轮到她自己身上时,她却嘴硬不肯相信所谓的因果报应,才使得女儿日后受到无辜牵连。 “琏二嫂嫂,那王嬷嬷真是胆大包天!她明明是林妹妹的奶嬷嬷,居然不在林妹妹身边伺候,反而去巴结旁人,哪怕二太太真是她的旧主吧,她也不能如此啊,我看她是觉得林妹妹年纪小,所以才敢明着欺负她…嫂嫂,妳可千万得帮帮林妹妹哪~。”贾迎春心思一转,又一副可怜兮兮地央求着王熙凤。 “我若能帮得上的话,自然是要帮,况且打发个人的事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妳和林妹妹想求的应该不止这一件事吧?”王熙凤也不傻,自然知道贾迎春不会仅仅为了这点小事而来找她。 “是呀…我是想既然姑老爷都交代了,如果不照着做,肯定对林妹妹不利,但如今再当着老太太的面把钱拿出来,又似乎显得矫情,所以我就想来求嫂子帮忙,本来嘛,嫂子既帮着二太太管家,这笔钱总要交给嫂子手上的,我以为不如把钱直接交给嫂子也是可以的,不过希望嫂子还是找个时机向老太太和二太太透露一二才好,咱们虽不打算弄得人尽皆知,但也不能叫自己心里过不去呀。”贾迎春见状,连忙又心虚地谄笑道。 贾迎春本也没打算为难谁,虽然有些人会觉得这种关乎名声的事应该摊开来说比较好,但是林黛玉既无意与贾母撕破脸,又何必多此一举,反叫贾母平白心生警惕,再说把事情弄得越加似是而非,让别有目的的人自乱阵脚,林黛玉才有机会更早看清谁不安好心。 “说了半天,原来是打算叫我去当坏人来着?妳呀!我平日可真是小瞧妳了。”王熙凤闻言一乐,这样能够表现自己又能拿到好处的机会,她自不会白白放过,只是脸上还要故作不悦地拿手指戳戳贾迎春的额头。 “哎呀!我可是思前想后,苦恼了一整个晚上,怎么都觉得这件事只有拜托嫂子出面是最合适不过的,嫂子刚也说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心疼我一回嘛?再说我是妳的亲妹妹,林妹妹难道就不是啦?”贾迎春如今不过十岁,小丫头使起撒泼耍赖的手段,便连王熙凤也拿她没法子。 “得了,得了,敢情妳在老太太她们面前的乖巧模样都是装出来的不成?竟向我耍起赖皮来了,我哪里说过林妹妹不是亲妹妹的话,妳别瞎胡扯了,不过既是林姑老爷曾这么交代过,林妹妹可知道是个什么章程不?总得告诉我仔细,我才好向老太太和二太太解释啊。”王熙凤此时对于贾迎春看似没有芥蒂的娇嗔不止未有多少恼意,反而还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亲切,于是对林黛玉的事倒也真有几分上心了。 林黛玉闻言,立刻乖巧地拿出一个荷包,并且简单明了地说了林如海曾交代的几句话,不过原先提及的一千两却变成了五百两,只因贾迎春曾对她细算过贾府里的一些花费该有多少,她虽不知贾迎春为何那般了解府里的用度,可也明白贾迎春不会骗她,于是自己作主折了一半,但是另一半却还有其他的用途。 王熙凤仔细记下林黛玉说的话之后,却见林黛玉又另拿出一个荷包,说道:“玉儿虽不懂管事之道,却明白琏二嫂嫂平日管的事极为繁重,日子肯定得比其他人辛苦许多,玉儿也没别的能报答琏二嫂嫂,这点小意思还请嫂嫂不要拒绝玉儿。” “哎!妳这小丫头哪学来这些有的没的,我做嫂子的替妹妹打算本就应当应份的,怎好再收妳的礼?”王熙凤心喜林黛玉的懂眼色,嘴里又不免要做做样子。 “要不嫂嫂就当替玉儿打赏妳身边几位姐姐的吧,其实许多事玉儿都不懂,日后少不得还要麻烦嫂嫂指点几句。”林黛玉一脸坚定地把荷包放进王熙凤手心里。 贾迎春见到林黛玉居然如此明理,心里突然大大地松一口气,接着就有些了然,其实她原也想不明白贾敏既然能与林如海恩爱多年的人,必然不是什么没智慧的女人,怎么可能在自己都快不行的情况下,还不知道指点林黛玉一些人情世故呢?原著里也言明贾敏生前曾对林黛玉说过许多荣国府里的新旧事迹,她又怎么可能会不提及往日与王夫人的恩怨?说到底还是一群人欺林黛玉年幼,再加上贾母那般作伪的疼爱叫林黛玉误以为外祖母家可靠罢了。 再说林黛玉本身也是极聪明且心细的,若不是进了荣国府之后,因着父母早亡,不得不寄人篱下的缘故,使她的性情被压抑得越发胆怯敏感的话,以她早就看明白荣国府里那些曲曲折折的情况下,又如何会走到凄惨的地步?说来说去,还是那该死的木石前盟暗地里闹出来的祸。 “想不到林妹妹小小年纪就这般懂事,妳放心吧,凡事有嫂子在呢,断不会叫妳在府里受委屈的。”王熙凤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荷包,随即一脸真心诚意地允诺道。 “真是太好了!以后有嫂嫂帮忙,林妹妹就不必担心啦,只是那个王嬷嬷怎么办呢?林妹妹才来到咱们家,那婆子便已经明着欺负林妹妹不知事,亏她还是林妹妹的奶嬷嬷,怎地敢这样狠心?!若是文嬷嬷也这么对我的话,我肯定要伤心透的。”贾迎春开心地拍手庆贺,可没一会儿功夫又像想起什么似地突然恹了下来。 “二姑娘放心吧,不过是个下人的去留罢了,只因着王嬷嬷是林姑娘的奶嬷嬷,又是姑奶奶陪嫁之人,如今姑奶奶虽然不在了,可还有林姑娘这个主子呢,无论如何她也要听从林姑娘的话才是,林姑娘若说不要她了,难不成她敢想着回头求咱们收留她?”平儿点点头,然后又状似无意地说道。 “既然她仍只认二舅母那个旧主,二舅母若想要便还她吧,我是断不敢留下王嬷嬷了,况且身边少个人,我还能省份月例钱呢,二姐姐,妳说是不是?”林黛玉嘟着嘴,满脸不悦地甩头回道。 “妳快别说了,好歹是个官家小姐,这么一说不止显得俗气,还叫嫂嫂看笑话。”贾迎春微嗔地轻拍林黛玉的头,只是心里又忍不住担心林黛玉若做得过头,免不了依旧惹来小性子的风评。 不过现在的王熙凤会觉得林黛玉这番举止是尖酸刻薄小性子吗?自然不会,毕竟林黛玉才初入贾府,又是个六岁的小女娃,小孩子嘛,哪个不是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性子?所以林黛玉这说翻脸就翻脸的反应在王熙凤眼里看来,其实是极为正常的。 第七章 调养 贾迎春和林黛玉在王熙凤这里说完话之后,便带上平儿细心着人打包好的一堆糕点零嘴,开开心心地携手回贾赦院去了,只是两人刚刚踏进院门而已,又被在正房里坐着的邢夫人给拦了下来。 “迎丫头,刚刚秦显家的才把今年铺子上的账本送过来,还顺道进了几疋布料,说是知晓林丫头刚来咱们府里,想着这京里的天气不比扬州那里,她担心林丫头带来的衣裳不够,所以特地去寻了颜色素淡的来让林丫头做衣裳,我听着秦显家的话也没错,到底是该如此,昨日琏儿媳妇说了半天要找缎子的事,最终却不见半点影儿,倒不如咱们自己做一做,还能轻省些,妳们既然回来了,回头我让王善保家的去替妳们量一量身子,趁着年前赶一赶工,过年也有新衣裳穿。”邢夫人指着桌上的几本账簿以及一旁的几疋布匹,笑瞇瞇地说道。 “既是秦大娘细心挑选的,规矩上肯定不会出什么差错,而且这些颜色也的确合适林妹妹现在来用,连我看着都喜欢极了呢,太太,不如我和林妹妹都各做一套可好?”贾迎春笑着点头附和一句。 贾迎春方才已经仔细看过秦显家的送的布料只有米白、琥珀和杏黄等的颜色,而且一贯都是没有花纹点缀的布面,可见得确实有用心打点的,贾迎春也知按理来说,林黛玉初初来到贾府之时,虽是正逢母孝期间,可偏偏贾母仍然健在,她当然是不能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无端端惹人侧目,但也不好叫她连替母亲尽一丝孝心都不能够,可惜这一家子人全然没有顾虑到这一点,贾迎春心想,若非林黛玉有心隐瞒,那林如海又怎会认定贾家可靠? 贾迎春越想越是觉得一定要让林黛玉不能对林如海隐瞒事实,唯有让林如海知道女儿在贾府的艰难,他才不会轻易认为自己死了也无所谓。 “妳这丫头真是胡闹,既是年节时候要穿的衣裳,怎能不喜庆一些?林丫头是不得已才如此,妳若跟着瞎起哄,小心老爷见了要恼妳不懂事。”邢夫人没好气地戳戳贾迎春的额头。 “老爷才不会注意到这些事情,他从来就不记得有我这女儿呢,又哪里会管我穿什么用什么?便是昨日林妹妹好不容易来了,他都不曾想着要见上一面。”贾迎春闻言,只是勉强压下心中无端浮起的酸涩,嘟嘴不依地回道。 “妳浑说什么?!老爷虽说是个…好歹还算明白人情世故的,林丫头转到年后就七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妳又不是不懂,老爷不见林丫头自然也是因着这个道理,林丫头,妳可别因为妳大舅舅不见妳,妳便心生恼意,以为他不喜欢妳,其实呀,咱们大房的人再浑也从没有二房那等不懂分寸的破事,我且不提别的,就说养在老太太身边的宝玉,妳瞧瞧他都要八岁了,偏偏四书五经还读不完一本不说,日日只知黏在老太太身边,整天和屋里的几个丫鬟嬉闹玩耍,可怜我是生不了儿子,可但凡有能傍身的一儿半女,又得害怕学去宝玉那副作派,亏得迎丫头是个聪明的,不然我真不知要如何是好。”邢夫人先是对贾迎春嗔恼一番后,又摇头无奈地对林黛玉叹道。 “大舅母快别这么说,玉儿岂不知大舅舅一番心意,二舅母也说过叫我别与宝二哥一道玩闹,我更是不能不听了。”林黛玉微微羞涩地赶忙回道。 “我知妳是个懂事贴心的孩子,甭管妳二舅母她心里什么想头,这几句话倒是该听进耳朵的,也罢,咱们不提这些闹心的事,妳们俩先回房休息吧,别在这里冻着了。”邢夫人哪里不知王夫人特意对林黛玉一番苦心告诫的用意,不过既是目的相同,她也就不费心戳破王夫人的小心思了。 贾迎春听得邢夫人的话,心中顿时恍然,莫怪她会误会那位大老爷,实在是贾赦本就是个急中色鬼,又有许多不良行径,再加上对红楼的理解谬误甚多,以致于她忽略掉其他细节,话说荣国府里的规矩与宁国府相比还算是有模有样的,而唯一的例外还真只有与贾宝玉相关的种种了。 当贾迎春牵着林黛玉回到菲雪阁,留守的绣橘和鹦哥已贴心地快步上前迎接两人进屋歇息。 冬季时,一般大户人家因惧寒贪暖,是以除去必要的活动外皆甚少外出,几乎都如同贾府内一样,只是三三两两地窝在暖和的屋里看书或者闲聊,更有那一时兴起的还会信手拈来一首诗、一副画。 贾迎春接过司棋递上来的热茶,一壁暖手,一壁看向满脸忐忑地站在门边的鹦哥,转头对林黛玉说道:“按理说,老太太既把鹦哥拨给妳,日后她也算是妳的人了,如此一来,她原来的名字倒不好再使唤,妳不如想想替她换个什么名儿好。” “嗯…我记得扬州每到春日就有许多杜鹃花,其中我最爱的便是紫色,不妨改叫紫鹃好了,二姐姐觉得这个名字如何?”林黛玉侧着头很认真地想了一想,然后说道。 “妳喜欢就好,左右是个让人叫唤的名字而已,主要的是能对主子忠心耿耿,紫鹃,往后妳可要好好伺候林姑娘,若是待慢她一星半点,别说老太太那里说不过去,便是我知晓了也要饶妳不得。”贾迎春点点头,状似无意地扫向得了新名字的紫鹃一眼。 “紫鹃谢林姑娘赐名,二姑娘放心,紫鹃往后一定会好好伺候林姑娘的,绝不敢叫老太太和二姑娘失望。”紫鹃连忙行礼回道。 贾迎春没打算听紫鹃说什么大话,只是不耐地摆摆手,让紫鹃同司棋她们一起退到一边去,自己拉着林黛玉回到东次间,正想着要做些什么事打发时间之时,忽地想起林黛玉从小体弱多病、药不离身,而原著中所提及的常备药品-人参养荣丸,昨日也曾听林黛玉讲过一回,只是如今林黛玉已不住在贾母那里,想来贾母也不会再叫人替林黛玉准备那些药材了。 “林妹妹,昨日听妳说过妳身子骨不算硬朗,平日都是吃着人参养荣丸养身,不过我想来想去,人都说是药三分毒,哪怕再好的仙丹灵药,终究不能长久,还不如在饮食上用心些才是正理,上次王太医来替老太太看病,曾不经意地说起燕窝是种不错的温补食材,若能日日吃些也是好的,明日我就叫文嬷嬷出去买些进来,我这里有小厨房,叫婆子每日熬上一盅给妳吃,假以时日,准保能养出个健康红润的俏丫头。”贾迎春说着就转头要向文嬷嬷交代这件事。 “这怎么使得?!我再不懂事也知道燕窝便是易得,却并非寻常人可用之物,又哪里禁得起我天天吃?二姐姐就快别忙乎了!”林黛玉惊愕地连忙出声劝阻道。 “妳说这什么话?!妳难道不知人若想长命百岁,身体健康是最基本的条件,妳要不早些把身子调养好,又拿什么条件谈以后的事?所以这等大事还是得听我的。”贾迎春恼怒地反驳道。 “二姐姐,妳别生气,我不是要拒绝妳的好意,我只是担心…担心老太太她们要是知道了,心里肯定会不高兴我这样大费周章,要不等我写封信向父亲请示之后,二姐姐再行此事吧。”林黛玉着急地解释道。 “从京城到扬州,光是一来一往就要不少时日,难道妳要白白浪费掉这么久的时间?我看哪,还不如妳一边调理着身子,一边写信跟姑老爷说说,姑老爷就妳一个女儿,哪里舍得放着妳不管?而且我听说这燕窝本就打南方那儿过来,或者妳让姑老爷把东西送来也行,不过得吩咐他别送到老太太或二舅母那里去,若是送到那里,别说一两燕窝了,只怕妳连一口燕窝都吃不着。”贾迎春鼓着腮帮子,不置可否地闷声说道。 “这…父亲若送东西来,肯定会找可靠的家人,如此这般,难道他们还能昧下父亲给我的东西吗?”林黛玉觉得贾迎春的话有些夸大了,偌大的国公府怎么可能那么没眼见呢? “妳不知道的事可多着呢,日后有的是叫妳明白的时候,听我的准不会害妳就是了。”贾迎春轻轻拍着林黛玉的头,叹道。 林黛玉眼眉轻蹙,心想这府里的人多、规矩也多,自然会有主子看顾不到的地方,不过那些下人真敢明目张胆地做那等偷鸡摸狗的事吗?她想了半天,却又不敢十分断定对错,只好琢磨着捎信给父亲时,多少提上一提罢了。 这日此后,林黛玉也算安稳地在贾府住下来了,等几日过去,她才写下第一封报平安的信,托付王熙凤替她找人捎去扬州给父亲林如海。 贾迎春的洗脑好歹没有白费功夫,林黛玉此时已不再存有只要父亲知道她在外祖母家过得很好,父亲的心情就会跟着很好的想法,她把从第一日来到贾府之后所遇见的许多情况都当作话家常一样地写成文字寄给远在外地的父亲,不过也没有针对哪个人告状的意思,却是把贾迎春如何明里暗里指点她在贾府要如何才能平安过日子的事,一一说与父亲知晓。 贾迎春原不过赌着一口气,她不想看见什么木石前盟或金玉良缘那等没根没据的事情,又怜惜林黛玉一个娇弱的可怜人儿来到贾府却比留在扬州更无依无靠,故而苦费这番心思要把林黛玉拉出那个深渊,也没想到会阴错阳差地让林黛玉把她看得比贾母更重一两分,便是原著里那个一见如故的贾宝玉,如今也成为林黛玉日日冷眼以待的对象。 其实原著里的林黛玉虽是被评为清高自许、目无下尘之人,但好歹是探花林如海的女儿,怎可能真的不希望贾宝玉读书上进?若非因为在贾府寄居多年,加上后来父母双亡,家财被舅家所占,她一个孤女若不依靠贾母和贾宝玉的疼爱,又如何能过下去?不得已之下,她选择抛弃初入贾府的那份骄傲,开始学着与薛宝钱和平共处,接受贾宝玉的示好,只可惜王夫人始终不愿意接受林黛玉做她的媳妇,最后连原本对她有几分疼惜的贾母都因为她的放不开而心生不满,甚至默许了王夫人和王熙凤行那偷天换日之事。 第八章 挂记 转眼已至阳春三月,扬州林府自前一年女主人病逝、小主子入京之后,便处于清冷低迷的氛围中,不过最近似乎有点点不一样了…。 书房里,林如海细细读着女儿林黛玉从京城寄来的书信,这是自林黛玉去京投靠外祖家之后的第三封信,乃是管家林全此番送生辰礼到荣国公之时,林黛玉特地让林全顺便带回来给父亲的。 过了许久,林如海才放下手中的信,幽幽地叹一口气,抬头看向站在那里的林全,问道:“你去到荣国府之后,可曾见到姑娘的面?我让你打听的事可有确切?” “回老爷的话,我一到那里就只在外院与二舅老爷回话,虽并未亲眼见到姑娘是否安好,不过因为行前曾得老爷指示,便特意带上拙荆一同入京,就是想着她一个妇道人家方便行事,所以她倒是曾进内院向亲家母和两位舅太太几位夫人请安,而且也曾随大舅太太和贾二姑娘、姑娘去大舅老爷院里说了些家常话。”林全连忙躬身应道。 “那姑娘在荣国府的情况如何?还不快些一五一十地说来听听。”林如海略闻言,随即关切地催促道。 “老爷交代要问清楚的那几件事,我都对她说过一遍,她也是个明事理的,自然知道老爷极担心姑娘在荣国公府里过得好不好,于是回程之时,拙荆也很确地把打听来的消息都同我说了一遍,她说如今姑娘与贾二姑娘住在一块儿,两人每天都一起读书识字,而且大舅太太还特地聘请了一位善长女红的师傅教导她们刺绣,如今姐妹俩的日子过得可充实极了。”林全说完这些,接着开始说起他与妻子此番入京之后所打听到的消息。 说起来也得利于荣国公府治下松散之故,林全夫妻俩打听到的稀奇事竟有不少叫他二人惊讶的,这第一件就是荣国公府的正堂主屋被二房所占,而袭爵的大房却被迫屈于一角的旧花园一带居住。 第二件即是林海在年前因为林黛玉信中所提的事,他特地派人送至荣国公府给林黛玉的人参燕窝果真并未如数交到林黛玉手中,而是被二房那头给偷天换日,变成一堆差点用不了的次货,所幸邢夫人和贾迎春及时发现,贾迎春甚至毫不犹豫地叫人丢了那些没用的东西,按她的想法,但凡沾上吃食的东西都最是要紧,断不能为了怕浪费就勉强吃下肚子。 还有一件则是林黛玉处置王嬷嬷背主的结果,因为王嬷嬷未及时完成当初林如海特地交办的事项,又将一大笔银两占为己有,以致林黛玉差点背上在荣国公府白吃白喝的罪名,林如海得知这件事,自然是气愤不已,想当初他若非念着王嬷嬷是贾敏带来的陪嫁之一,觉得如果有她陪在女儿身边,女儿在荣国公府的日子应该可以好过一些的话,他也不会让那个蠢货和女儿一块儿去荣国公府,可没想到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哪怕已离了荣国公府十多年,某些本性也是永远改不了的。 其实林黛玉最后到底有些心软了,她没想过赶王嬷嬷离开,却是王熙凤故意寻了个错处闹到贾母面前,再假模假样地征得林黛玉同意之后,便立刻将王嬷嬷放出府去,当然以后她是好是坏与林贾两家也不再有任何关系,对已养尊处优甚久的王嬷嬷而言,这无疑是最重的处罚了。 至于林黛玉的名声问题,依旧仰赖了懂得讨巧钻营的王熙凤帮忙,王熙凤寻着一个不错的日子,趁有不少人在贾母房里说话时,特地拿来几样好东西给林黛玉,还特地强调是用林黛玉交至公中的钱添置的,于是当下就立刻让荣国公府主仆上下都知道林黛玉主仆几人虽说住在府里,然而吃穿用度却也是自家负担的,并未用到荣国公府的半毛钱,当时贾母针对这件事,于明面上曾表示她极为恼怒不已的态度,不过林黛玉一再坚持这是林如海的意思,贾母才又一副她是因为尊重林如海的意思,所以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最后一件就是听说贾母已经又数次提到希望林黛玉搬去她院子里同住的事,只是从不曾提起要让宝贝孙子贾宝玉搬到外院,因而每当贾母在言语上稍稍露出一丝那个意思时,贾迎春和林黛玉身边新上任的那位陈嬷嬷就会用各种理由打消贾母的念头。 这些事情中的一部分,林如海早从林黛玉写给他的信里得知,而有些却是今日才第一次听林全提起,他听完林全的话之后,忍不住眉头紧蹙,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道:“这荣国公府如今怎地变得如此…难怪二侄女会特地提醒玉儿要记得告诉我,日后必须把东西直接送去大舅子那里,千万不能送到正房…不过二舅子一家子怎么会占着正房呢?这究竟又是怎么回事?我分明记得荣国公府的爵位是大舅子承袭的,不是吗?夫人生前似乎也不曾提过这些事?” “我想是不是因为贾家那位衔玉而生的宝二爷?听荣国府里的下人们说,亲家老太太极为宠爱宝二爷,甚至连拙荆也说她去到亲家老太太的屋里请安时,那位宝二爷始终一直待在亲家老太太身旁,也不说去学堂读书什么的,似乎到如今还不曾正经读过书,反而学起那些…比旁人都精着呢。”林全自己说起这些话的时候,都觉得替贾宝玉感到羞惭了,哪有七八岁的哥儿至今仍住在内宅的?幸亏他家姑娘有大舅老爷和大舅太太他们护持着,要不然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儿。 “唉!这件事玉儿在信里也跟我说过几次,她头一次写信回来时,就已经跟我提过她差点因失言而惹我那个侄子不开心的事,上次回来的信里又说那侄子行事荒诞不经,对四书五经时时显露鄙薄之意,讽刺那些致力仕途之士子皆是沽名钓誉之徒、国贼禄鬼之流,显然不是个懂得上进的后生晚辈,偏偏夫人生前还曾说要他与玉儿结为秦晋之好,幸亏我没同意夫人的提议,否则岂不得眼睁睁看着玉儿将来受苦?”林如海显然对未曾谋面的贾宝玉已有了厌恶之心,所以提起他的语气也是冷淡得很。 “老爷说的是,姑娘向来心思细腻且才华过人,哪里是一般人配得起的?贾二姑娘还让拙荆务必转告老爷一句话,她说姑娘如今就剩老爷您一个亲人,万一哪日连您都不在了,姑娘岂不可怜?”林全又有些心虚地低头说道。 “哦?!只怕她说的还不止这些吧?那丫头倒真不知怎么说她才好,玉儿在信里可是直白地转述过不少她说过的话,只是那些话若传扬出去,少不得对她名声有碍,你得吩咐你家里的注意一些,有些话不该说的就不必再提起了。”林如海听出林全的话有未尽之意,心头却浮出一丝哭笑不得之感,同时夹着几分纠结,这荣国公府里的男子竟远不如一个小丫头有远见,这…还能有将来吗? 其实林如海自收到林黛玉捎来的前两封信时,就已经越来越后悔当初实在不该把女儿送到荣国公府去的,毕竟荣国府里的亲人再亲,永远也亲不过父母儿女的血缘至亲,只是因为那时荣国公府派来的人一直口口声声说丈母娘极为思念病逝的妻子,又担心他一个大男人,家中无主母打理,年幼的女儿也无人教养,将来恐怕议亲有碍,再三说服他送女儿入京,他才不得不让女儿去到那么远的地方…。 如今还半年不到,林如海就已经从自己女儿的信中得知丈母娘只不过将女儿接入府中居住而已,从来也没提过要教导她什么事,女儿喜静喜读书,她却叫女儿不必读那些无用的书,只要玩乐就好,还一直处心积虑想促成女儿和那个已经八岁的侄儿同住在一个屋里,荣国公府好歹是个公侯之家啊…如今竟已经变得毫无规矩章法可言,家风败坏如斯,虽说到目前为止听着那位大舅太太行事尤算中规中矩,不过大舅子的行径又是那样…唉呀!真是越想越叫他头疼。 “老爷放心,拙荆是个晓事的,她自然不会到处乱嚷嚷,而我们是私下谈这些事,同去的几个人也不知道贾二姑娘有说过什么话。”林全随即躬身解释道。 “嗯,不过按说咱们日后是应该直接把东西送到大房那里没错,但是我听夫人说她那个二嫂子也是精明的,若做得太刻意反而不好,所以我想以后还是得分两处送去才好,不过东西该怎么送却必须有些技巧就是了,你明白怎么做吧?”林如海想了想后,又对林全说道。 “我明白,我明白,左右都是要送给姑娘的东西,怎么也不会叫老爷和姑娘在亲家面前站不住脚。”林全会意,自然是一脸了然地点头应道。 林如海对林全的能力一向颇为相信,所以听林全已然明白他的意思,便也不再多言,只叮嘱林全回家好好休息,自己一个人留在书房里继续思索往后的事,他想即使自己能够活到长命百岁,也不可能一直保护着女儿,更别说他已年近半百,女儿却才七岁而已,唯今之计只有替女儿寻找一个可靠的兄弟做为她日后的依仗方是正理,不过就算想再生个儿子,不说他没那个心思,时间上也断然不允许,一个可靠又能护住女儿的人哪里那么容易找寻呢? 林如海心里无奈一叹之余,却是恍然记起林忠年前送年礼去苏州回来后,似乎曾提到如今林氏家族的旁支子弟枝叶茂盛,其中也有不少出色的子弟,此时的林如海才不得不细心琢磨起那早已隔出五服的苏州林氏,他想无论他们之间的关系再怎么疏远,终究还是同一个家族之内的人,自然多少沾着血缘关系,倘若能从中寻得适合人选的话…。 第九章 探问 贾宝玉这人就是个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二货,几个月以来,无论林黛玉对他如何冷脸冷语,他依旧整天左缠右黏地找机会缠住林黛玉说所谓的心事,撒娇耍赖地要求林黛玉陪他说话玩耍。 幸亏贾迎春早料到会有这种情况,让邢夫人想尽办法,托了几个交好的夫人,总算让她找来合适人选顶上原来王嬷嬷的位置,做为林黛玉的教养嬷嬷,而且邢夫人在寻教养嬷嬷的时候,并没忘记比林黛玉年长三岁的贾迎春同样也需要有个嬷嬷教导规矩,于是又了一个与陈嬷嬷一起进入荣国府的周嬷嬷。 这两位嬷嬷都是在前朝贵太妃宫中伺候过的,前年太上皇退位之后,新皇为彰显自己的仁心德政,令皇后娘娘着手恩放一批宫女出宫,这两位嬷嬷便是最后一批蒙恩出宫的人,不过她们虽已出宫,却不表示和宫内就没有半点联击,过去宫中一起共事的姐妹还有几人仍留于宫内当差,而且其中还有在太后娘娘及皇后娘娘两宫之内当差并且得势,两位娘娘亦曾多次在好姐妹请旨出宫叙旧时,特特赐过赏赐下来给她们,可见她们两人在宫中贵人面前也是极体面的奴才。 贾迎春请来陈周两位嬷嬷之后,贾母当日就见过她们了,而且还自邢夫人一脸欣喜若狂的解说中深深了解到两位嬷嬷怕是他们轻易得罪不起,毕竟宫里的关系错综复杂,他们家又还有个贾元春在宫里为前途而努力着哪,想当初贾母送贾元春进宫,正是指望她能获得皇帝青睐,进而封妃、诞下龙子,藉以为荣国公府求来另一波富贵荣华的高峰,可惜贾元春入宫至今依旧只是个女官而已,这叫贾母有时也不免暗生焦虑。 如今贾母既知陈嬷嬷和周嬷嬷有大来头,她再不甘心也得好生恭敬地对待两,又因为贾母心中有所忌惮,所以每当陈嬷嬷站到林黛玉身前替林黛玉挡住贾宝玉的纠缠时,贾母虽明明心中不喜,却依然不敢阻止。 林如海给女儿的第三封回信很快就送到林黛玉手上,她看完信后,小心地收进床头边的格子里,然后半跑半走地往贾迎春的正房过来。 “二姐姐,妳在做什么?这荷包不是绣很久了?怎地还没做啊?”林黛玉一进门就看到贾迎春曲膝坐在窗下的软榻,手中拿着一个才将将做到一半多的荷包,便好奇地问道。 “这…这叫慢工出细活,妳不懂的。”贾迎春微微一愣,她自然不会承认她是偷懒少做,每一天也不过闲来时才动个几针罢了,根本没认真在女红上头。 “玉儿哪里不懂?不过玉儿只看得出二姐姐的工虽慢,却实在看不出哪里细,妳别是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回来后又睡着了吧?”林黛玉嘟着嘴,狐疑地打量贾迎春几眼。 “是又怎样?左右也是整日没事做,自然啥都不急来着。”贾迎春被戳破假象却也不恼,反而厚脸皮地反驳一句。 “小心杜师傅知道又要说妳了,”林黛玉调皮地吐吐舌头后,突然收起笑容,晃着贾迎春的两条手臂,颇似哀怨地道:“二姐姐,父亲来信了,他说他想过旁支里过一个兄弟到名下,日后也能做我的依靠,问我愿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 “哦?那玉儿的意思呢?”贾迎春闻言,便放下手中的针线,抬头认真地看向林黛玉。 “我…我不知道,只不过我来这里之后,见到妳和三姐姐四妹妹她们两人之间,明明看着是姐妹,感觉上却又不似姐妹那样亲近,还有琏二哥虽身为妳的哥哥,偏偏对妳少有关切之情,一点都不像是个慈爱的兄长,试想血缘亲近的兄妹尚且如此,更何况过继来的兄弟?可是…我一个女儿家无法奉养父亲于生前身后也是实情,便是日后、日后…二姐姐,我觉得心里好矛盾呀。”林黛玉一脸纠结地说道。 “这种事我也不懂,要不然请陈嬷嬷和周嬷嬷进来问问?她们两位经历的事情多,必然能看得比咱们明白。”贾迎春即使心里明白这是林如海必须要做的事,却不想从她自己一个顶着十岁身子的小女孩口中说出来,况且古代承嗣的规矩如何,她也的确不懂。 贾迎春刚安抚完林黛玉,随即让绣橘请来两位嬷嬷,不久,陈嬷嬷和周嬷嬷随绣橘进门,才行过礼,贾迎春就急急地把林黛玉刚说的话简单转述一番。 陈嬷嬷因为也是去年年底刚认下一个家族旁支的孩子做养子,打算日后让他为自己送终的,所以倒是打听过一些过继子嗣的情况,她略加思索妥当的言辞之后,才开口道:“姑娘的心事,我大约明白一些,依我所知,因无子而需找旁支后辈过继这种事对许多人家来说算是极常见的,毕竟咱们自古讲究的就是祭祀香火和血脉传承,老爷膝下如今只有姑娘一女,在外人眼中看来等于无子绝户之人,所以老爷若还想延续他这一支的香火血脉,那么过继一个孩子自然也是势在必行的事。” “是吗?!原来有没有儿子真是这么重要的事…难怪弟弟死后,母亲便一病不起…可叹我是个女儿身,否则父亲又哪里需要考虑颇多?”林黛玉黯然地喟叹一后,随即忍不住红了眼圈。 “不过呢…我也听过不少因识人不清,最终落得悲惨下场的人家,尤其像姑娘这样家里还有女儿的更是要小心谨慎,否则便是连累姑娘,只是老爷还会想到要顾忌林姑娘心里的想法,可见得是真心疼爱林姑娘的,至于其他事,不到那时,谁又能说得准呢?”陈嬷嬷倒不是真心想要吓唬林黛玉,她不过是习惯性把好的和坏的两面都说出来,然后让林黛玉自己去思索其中的差异。 “陈姐姐说的不错,只是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多半会先考虑要不要续娶一妻来传宗接代,很少先从立嗣这方面考虑的,不过我想林姑老爷既然已经考虑着过继的问题,显然是真心不打算再娶妻生子了,林姑娘又何以忍心叫林姑老爷身后无人承继香火?再说我们出身宫廷,前朝之事虽然不清楚,不过我倒曾听几位常往来的内侍说过林姑老爷那人是个有本事的人,要不也不会深受皇上看重,我想这样的人必然不会连看人的眼光都没有才是。”周嬷嬷亦开口附和道。 贾迎春刚听着周嬷嬷的话时,心里还甚为认同,偏偏在听到林如海应有识人之能时,她忍不住暗暗瀑汗一把,话说…她一直觉得林如海如果有识人之明的话,原著里的那位也不会把女儿送到京城后,自己就挂在扬州长眠了,而且她还记得林如海病重后,荣国公府可是派了贪恋女色、素行不良的贾琏护送林黛玉去扬州的,她也不相信贾琏在扬州几个月的时间都那么乖,连点粉味都不敢沾染。 “人心难测,谁又能保证现在看着好的人,将来也一定好呢?我倒觉得只要姑老爷能活久一点,等到林妹妹出嫁之后,自然有夫家人照顾,若嗣子不好,顶多日后不往来就是了,只是这等大事不需要问过老太太意思吗?”贾迎春又想到不少文都喜欢在林家有事时,就把贾母拉出来威风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外家可以随意插手女儿婆家家务事的规矩? “二姑娘这话说的可是踰距极了,老爷想要立嗣也不过是是林氏家族族里的事情,荣国公府与林家只是姻亲并非同族,老太太如何能过问或阻拦?便是想要拿个贾家人去替都不能够想的,这些事看似家事,却也有宗法规矩约束,哪怕拿到皇室里照样得如此行事,所以林家的事根本不需要经过老太太同意。”陈嬷嬷只当两个孩子没听过这种事,自然不了解那些家族宗法如何严谨,所以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而已。 不过这番好似不经意的话未必不会在林黛玉和两位嬷嬷心里落下点痕迹,贾迎春这些年来看多了荣国公府与隔壁宁国公府的一干行径,可是比她们三人了解这些人的厚脸无耻。 “原来如此啊…我还担心万一林姑老爷给林妹妹找了个兄弟之后,老太太会不会因此气恼呢?又万一气坏身子可就不好了,不过老太太那般知规矩的人,想来应不至于叫林妹妹将来无所依靠吧。”贾迎春一脸恍然,状似无意地点头说道。 “既然两位嬷嬷都觉得立嗣对父亲才是最有利的事,我自当该支持父亲的决定,明日我便去信给父亲,告诉他不必担心我会不喜新来的兄弟,还要叫他仔细在苏州的那些旁支里挑选个适合的人,不管哥哥也好,弟弟也好,将来只要那人肯好好孝顺父亲,继承父亲的志业,自然就是我的好兄弟。”林黛玉自己又低头沉吟许久后,再次抬头时,眼底已然一片清明,显然是想明白了这件事的重要。 “姑娘这般明理懂事,真真是老爷的福气,姑娘也不必多想,老爷再怎么着也一定会心向姑娘的。”陈嬷嬷见林黛玉犹自眉头深锁,不免劝慰两句。 十多日之后,林如海接到林黛玉的信,明白林黛玉非常乐意他立嗣之事,他在心疼女儿的体贴懂事之余,自然也明白年幼的林黛玉不可能想到如此深远,那些话多半还是她身边的嬷嬷教导的,再思及邢夫人和贾迎春母女俩都那样用心对待林黛玉,他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感激。 既然已经得到女儿正面的支持,林如海也没有拖延时日,很快就命林忠再次前去苏州探访族中子弟的情况,看看有没有合他眼缘且身份适合的孩子。 第十章 闲暇 这日,贾迎春与林黛玉俩如平时一般随邢夫人过贾母院请安,正巧王熙凤不知说起了什么笑话,把贾母和其他几人笑得是前仰后翻,便是见了邢夫人等也不曾停下来。 许久,贾母才缓过劲来,只见她对贾迎春和林黛玉说道:“凤哥儿刚才正说着今早庄子上送来几篓新鲜的果子,我看妳们俩等等也别忙着回去了,派个人去接云丫头过来,趁着今日院子里的几盆花开得正盛,让妳珠大嫂子陪着妳们几个丫头好好玩耍一日。” “是吗?琏二嫂嫂,可有我爱吃的枣子?”贾迎春闻言,欣喜地转头向王熙凤追问道。 “有的,有的,妳们爱吃的一样都没落下,有桃子,有李子,自然也有枣子,我还叫厨房做了几样新鲜应景的糕点呢。”王熙凤笑瞇瞇地点头应道。 “太好了,我的好妹妹,今日难得大家都这么开心,连老太太都发话了,妳可别再推说没空玩耍,我昨日得了几件新玩意儿,等等我们坐在一处玩。”贾宝玉一脸欢欣鼓舞地跑向林黛玉,作势要拉起她的手。 “宝二爷,请慎重。”陈嬷嬷不着痕迹地跨步迎向贾宝玉,绷着脸说道。 “妳这老货滚开!每次都要挡着我和林妹妹做啥?林妹妹还没开口呢,哪里轮得到妳说话了!?”贾宝玉满心的喜悦被人当头一盆凉水泼下,这一两回还能忍受,可是次次如此,再好性儿的人也受不了,更何况拦他的人还是个他认为是鱼眼珠子的嬷嬷?于是当下就翻脸了。 “宝二哥这是什么意思?嬷嬷是我的教养嬷嬷,她纠正我的错处又有什么不对了?!偏地宝二哥还敢对我的嬷嬷这般无礼,显见你嘴上说着一套,心里实是不欢迎我留下来的,我看我还是赶紧地回去躲着别见人,也省得宝二哥不开心,老太太,您可亲眼见到啦,今日并非玉儿驳您的面子,不愿留下来尽孝,实是玉儿向来敬重陈嬷嬷,又是陈嬷嬷的主子,宝二哥如今这般却是实实地打在玉儿脸上,可怜玉儿孤身寄人篱下,没的还得瞧人脸色,倒不如写信回扬州去,叫父亲早早来接我家去吧!”林黛玉见贾宝玉喝斥陈嬷嬷,不知怎地当下也变了脸色,哭哭啼啼地控诉道。 不得不说这段日子里,因贾迎春的潜移默化,林黛玉对贾宝玉的观感很差、很差!别说什么初见时的熟悉感了,单每每听到他说那些国贼禄蠹的话,林黛玉就觉得万分不喜!想到父亲也是经历多年苦读,挨过几场科考,之后又战战兢兢地在差事上尽心尽力数年,才有现在的地位,偏偏贾宝玉总把那种话挂在嘴边,简直是变相地看不起父亲嘛!一想到自己的父亲被人看不起,做为子女的她又岂能不感同身受?林黛玉一想到这里,自然是泪如雨下,彷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我、我没这意思,老太太,妳快替我拦住林妹妹,千万别让林姑老爷接她回去!”贾宝玉闻言,立时就先慌成一团,全然不想自己的错处,只忙着找救兵说情。 贾母见宝贝孙子慌得眼眶都红了,外孙女又掩着面不停地哭,她却是顺着贾宝玉的意,忙不迭地拉过林黛玉到她怀里,疼惜地哄道:“唉唷!我的玉丫头,别哭了,别哭了,宝玉喜欢妳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嫌弃妳?妳就看在他心实嘴笨的份上,饶他这一回吧。” “宝玉,实在不是我要说你,打量着你是看不起林妹妹吧?要不怎地连她身边的人也敢随便斥骂?陈嬷嬷是林家的人,不是我们荣国公府的人,哪里由得你说三道四的?”贾迎春坐在那里满脸不悦地瞪着贾宝玉,好似他犯了多大错误般地冷言冷语道。 “好了!宝玉不过无心之过,妳当他姐姐的人怎还说他?我早说过叫玉丫头搬来我这里住的,他们俩若是平日就处得亲近,又哪里会像今日这般闹腾?玉丫头不懂事倒还罢了,妳们俩也不知道劝她几句,真不知道天天窝在屋子里做什么事!”贾母闻言,随即把她的不满发泄在贾迎春身上,话里话外无不质疑是邢夫人和贾迎春故意离间她和林黛玉的情份。 “老太太别怪二姐姐,是玉儿自己想住在那里的,二姐姐那里清静,对玉儿的身子好。”林黛玉连忙挣脱出贾母的怀里,又替贾迎春辩驳一句。 “罢了,罢了!若不想留下来玩耍,妳们便各自回去吧,凤哥儿,妳按例把那些果子分下去就是了,也省得多费这番功夫。”贾母见林黛玉竟完全没有向着自己的意思,心中更加烦躁不满,便沉着脸对王熙凤说道。 “老太太别气了,孩子们难得聚在一块儿,刚刚还乐陶陶的说要吟诗呢,您这会儿又叫她们散了,她们岂不失望?再说玉丫头不懂事也是因为年纪小,等过两年长大了,自然会明白老太太苦心。”王夫人眼见贾母对林黛玉面露不喜之意,心中自然欢喜,她不是不知道贾母心里的打算,只是她从前就与贾敏不合,所以连带地对林黛玉同样不喜,不过在贾母面前,她却不会明着落井下石,因此这场面话该说的还是要说上两句。 “可不是嘛,我正是见今儿个天色不错,才提议让妹妹几人有机会松散一下的,连东西都叫人准备的差不多了,宝兄弟,你快些向林妹妹多赔罪几句,只要她开心,事情不就过了,老太太也别恼迎丫头,她和林妹妹两人一向感情好,见了对方受委屈,又哪能不帮衬两句的,瞧她平日的样儿,显然心里是更心疼宝玉一些的。”王熙凤赶紧将众人安抚一顿,当然贾母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林妹妹快别如此气恼了,妳且不知宝玉他哄我们这些姐妹时,从来是口齿伶俐的无人可及,唯独在妳面前才会说错话,还不是因为心里极重视妳的缘故?”贾探春掩着嘴,有意无意地笑着对林黛玉劝说两句。 “三妹妹,妳这话就不对了,我见宝玉对谁都是一个样儿,哪有谁轻谁重这等事情?今日这般应是一时不察才说错的,可并非他特别重视林妹妹的关系。”贾迎春眉头轻蹙,随即淡笑着将贾探春的话反驳回去,她可不想这样的话不小心传出去被外人误解,万一不知情的人真以为林黛玉和贾宝玉真的情非寻常,那就不好了。 贾探春见贾迎春不假思索地就反驳她的话,转头望去,又见贾迎春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心里顿生大大的不满,她想二姐姐和她一样都是庶出的,也没有谁比谁高贵一些,凭什么装出这般清高的姿态?再说她的话有什么不对吗?家里的人哪个不捧着宝玉的?只有林妹妹敢给宝玉脸色,也不想想她不过住在这里的客人,客随主便的道理都不懂吗? “林妹妹,我这就向妳赔罪了…。”贾宝玉听得王熙凤提醒,连忙对林黛玉再三拱手弯腰,只盼得佳人一笑。 林黛玉红着眼、低着头,抓着衣角扭捏许久后,才勉为其难地抬起头,嘟着嘴回道:“其实是玉儿不好,宝二哥原也无心,却因玉儿一时多想,还惹得老太太和几个姐妹都不高兴,不过既是姐妹们难得有闲情赏景玩耍,玉儿怎好坏了妳们的心情,也坏了琏二嫂嫂的美意。” “这么说不就没事了,老太太,我看着东西该是备妥了,还请您老移驾到院子里去,哎!我刚才是不是忘记说,庄子上送来的除去几篓果子外,还有几盆鲜艳的山茶和牡丹,您不如去看几个丫头玩耍,顺便赏赏花。”王熙凤一壁说着一壁上前扶起贾母,温声劝慰着她老人家。 贾母见林黛玉服了软,又有王熙凤在一旁体贴地讨她欢心,便很快把这事抛开,随着几人一起到贾母院的后院里吃茶果话家常,只有王夫人和邢夫人借口还另事要处理,也想不打扰孩子们自在玩乐,便向贾母告罪转回各处去了。 不多久,众人又听到一阵欢快的跑步声渐由远而近地响起,接着就见一个小丫头笑盈盈地跑到贾母面前,向贾母行了一礼,随即亲腻地靠在贾母身上,笑道:“我就知道老太太疼惜我,有好事儿也不忘叫人接我过来。” “妳这野丫头,我哪敢不叫妳来?要不没去接妳过来,只怕改日又得埋汰我不是了,好啦,既然来了,就去同她们一块玩耍,不必陪我这老婆子在这儿浪费时间。”贾母笑逐颜开地拍拍小丫头的手,慈爱地说道。 这小丫头原来正是史湘云,幼时曾被贾母接到身边养过几年,前两年虽已让史家人接了回去,但每隔一阵子,贾母仍会派人接过来住个几日。 史湘云早巴不得能快点和贾宝玉贾探春他们说些近来的琐碎,于是未等贾母的话落下,她便已蹦蹦跳跳地往贾宝玉那儿跑过去,同时嘴里还甜甜地喊着:“爱哥哥,爱哥哥,你怎么了?见我来不开心吗?” “云妹妹,妳来啦,我这几日可想妳了,妳在妳大伯家过得好不好?妳大伯母和妳堂姐妹她们有没有欺负妳?”贾宝玉见是史湘云到来,随即把因被林黛玉斥责而生的最后一点黯然都忘了,欢喜地拉着史湘云,一脸关切地连声问道。 “还不是那样子嘛,幸亏你们记得接我来,我也唯有来这里的时候才觉得开心一些,不过爱哥哥你怎么啦?刚刚看你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史湘云心中最看重的除去贾母便是贾宝玉,又如何能不发现他异常的沮丧失落? 贾宝玉一听见史湘云关心的话语,便想也不想地把刚刚他如何不待见林黛玉身边的嬷嬷,林黛玉又如何借故对他发怒的那段说了一通。 史湘云越听越感到心疼,越听越觉得恼火,她想林黛玉那丫头真是好不知羞,竟敢在别人的地盘撒泼!又思及自林黛玉来到荣国公府之后,贾母对她的喜爱又似乎少了一点点,连贾宝玉也时时为她烦恼叹气,自己若没时不时地来这里住几日,只怕以后这府里就没人记得她了,这样怎么行呢?!这一切本该属于她的,凭什么被一个不过才来没多少时日的丫头抢去?! 第十一章 争执 史湘云的心思直不直,外人很难评断,不过口快却是千真万确的,只见她听完贾宝玉的诉苦之后,便立刻拉下了脸,气呼呼地道:“不过骂她一个嬷嬷又怎么了?若不是她自己不敬主子,做主子的会给她没脸吗?” 这头,李纨并三春正在那里吃茶说笑呢,冷不防地听到史湘云这句话,一时之间全都安静下来,贾迎春更是一语不发地冷冷瞪向史湘云,她对史湘云向来没好感,因着林黛玉没有住在贾母院里,所以原著中林黛玉所住的那处碧纱橱就变成史湘云每次到荣国公府暂住时的栖身之地。 而且史湘云又常仗着自己在荣国公府住过几年的情份,时时拿话暗讽林黛玉不知好歹,贾迎春就觉得自己看不明白了,即便同样是外家表姑娘,可是按着与贾母、荣国公府之间的亲疏远近,林黛玉却比史湘云这个外侄孙女的血缘更浓,史湘云又凭哪一点认为自己可以在贾府大摆威风的? “云妹妹可不能这么说,陈嬷嬷是伺候过宫中贵人的,自然不能和那些没眼力的婆子相比,再说…林妹妹的规矩本来就和咱们不同,她想替自己人出气也是应该的。”贾探春带着一副幸灾乐祸的语气,也不知是真心安慰呢?还是存心火上添油。 “哼!那又怎样?!她能跟爱哥哥比吗?爱哥哥是何等尊贵的?哪里可以被人指着鼻子说事?”史湘云仰起头,高傲地回道。 “尊贵?哧!宝玉能比皇宫里的人尊贵?云妹妹,妳该不会是想着反正妳也不姓贾,所以在我们这里胡乱说话也无所谓?妳可是在替我们贾家、替大姐姐招祸来着?”贾迎春冷笑一声,鄙夷地打量着史湘云,想是要看出这丫头是不是脑筋不清楚了。 “我!我才没有!老太太,我没有乱说,对不对?明明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不是吗?”史湘云一听贾迎春的话,便知自己犯了大错,她着急地转头向贾母求救。 “云丫头,别怕,妳别听妳二姐姐唬妳,宝玉是咱们荣国公府将来的顶梁柱,当然是最尊贵的,迎丫头,妳今儿个是怎么回事?!非要处处拿话来堵我的心?啊?!”贾母怒气冲冲地对贾迎春斥喝道。 “老太太息怒!几个丫头都才多大年纪,一时失言也难免有的,实是当不得真。”李纨见贾母又发火,免不了心里一苦,偏偏这会子能劝贾母的人全不在了,剩下个贾宝玉也不知顶不顶用,只得连忙跪下来赔罪。 “珠大奶奶说的正是如此,老太太可别吓坏了宝玉和几个姑娘才好。”鸳鸯也在一旁附和地安慰贾母。 贾迎春她们几人见李纨向贾母跪下赔罪,自然不可避免地一起跟着下跪,不过贾迎春仍是依旧一句道歉都没有,场面也顿时僵在那里。 贾迎春岂会不知不管她刚才的话是对是错,顶撞长辈就已经是大错了,然而贾母一直以来的偏袒,让她始终低不下头、开不了口。 “罢了!左右不在我跟前养着的,自也管不着妳那等作派,时候不早了,我也乏了!妳们就散了吧。”贾母气闷地瞪着跪在跟前的众人许久,又见贾迎春虽跪在那里,却仍不肯吭上半句,便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为止。 其实贾母哪里会不知道贾迎春自小就是个有主见的,无论长辈们有什么要求,只要贾迎春不接受的,总会想尽办法叫长辈打消念头,顺遂她的意思,自己一直想着女孩儿是要疼惜的,便也始终不与之计较,只是这次贾迎春千不该万不该拿宝玉来做文章,真当自己看不出来她是嫉妒宝玉吗?可她怎不想想,日后但凡宝玉有点出息,她一个要嫁出去的姑娘,将来在婆家人面前也能硬气一点不是?偏偏她这么小家子气、没眼见!就知道争眼前的是非而已,真不知道老大家的是怎么教的!。 贾母越想越觉得窝火,硬是把所有人都赶回去,待要来救场的王熙凤赶到时,贾母房里只剩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恹恹的小孩子,贾迎春拉着林黛玉匆匆离开了,李纨、贾探春和贾惜春也是看着情况不对,早早就各自回去,只剩鸳鸯带着几个丫头在贾母床边侍候。 鸳鸯一面儿软言劝慰着贾母,一面儿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突然听到有小丫头请安的声音,她快步走出去,甫见到来人,立刻暗暗地松一口气。 “琏二奶奶可来了,老太太刚刚气得不轻,我哄到这会子功夫,还没怎么消气呢。”鸳鸯一壁迎着王熙凤进来,一壁低声说道。 “怎么回事?我见迎丫头平日也不是那样的人啊?”王熙凤不明究理地反问道。 “这事容以后再研究吧,眼前还安抚好老太太要紧。”鸳鸯无法解答这个疑惑,一时半间也不打算深究。 王熙凤点点头,遂加快了脚步,一进内间,却是对刚刚在后院的事半个字也不曾提起,只拿着家常小事来哄贾母开心。 “老太太,我跟妳说啊,刚刚我从厨房那头过来,恰巧那采买的下人回来,我彷佛听见他们说买了只不错的肘子回来,便吩咐厨房的人做一道神仙肉,好准备晚些进上来孝敬妳,没想到那些婆子一个个可巴结了,手脚利落不说,居然还说什么把神仙肉敬给老神仙吃是再合适不过的,又说什么您好比弥勒佛一般,肚量要有多大就有多大,我想着这弥勒佛怎么能跟老太太比?老太太本是肚里有乾坤的人,哪需要用大肚子来撑场面呢?”王熙凤比手划脚地道。 “唉唷!妳这皮猴儿,怎能拿天上神佛来开玩笑?阿弥陀佛,这事可不能随口胡诌,要是得罪神佛就不好了,再说我哪里能和弥勒佛相比?”贾母虽是失笑地打了王熙凤一下,却也不反对王熙凤恭维她。 “我自然不敢胡诌,老太太素来宽宏大量,不就跟弥勒菩萨的大肚一样吗?无论什么香的臭的,好的坏的,老太太都能一笑带过,不放在心底。”王熙凤又笑着应道。 “老太太对咱们府里上下一贯仁慈,便是谁犯点过错,您自己舍不得打骂不说,还不许二太太和琏二奶奶她们胡乱责罚,这天底下有几人能像老太太这般有雅量的?”鸳鸯亦是笑瞇瞇地附和道。 “得了,当我不知妳们是在替迎丫头求情呢,其实我也没说要怪她,只是心疼哪~想当初就不该叫赦儿媳妇养她,没得学了赦儿媳妇那副小家子气的模样。”贾母无奈地笑叹一句。 “老太太快别这么说,其实真要说句公道话呢,林妹妹还得这样守规矩才是好的,况且您向来最喜爱的不就是知书达礼的姑娘嘛?想想入宫已有几年的大妹妹,当初在您的辛苦教导下,那规矩礼仪可是没人见了说不好的,连我都想过再投胎一回,看能不能有机缘做老太太的女儿孙女呢。”王熙凤又轻巧地奉承了一番。 贾母听到王熙凤提起被选入宫侍候贵人的贾元春,心里突然觉得熨贴极了,她想想也是如此,别说国公府出身的姑娘自当规矩严谨,更何况如果她能促成两个玉的喜事,玉丫头将来也会是他们府里的当家主母,那规矩礼仪更关系到荣国公府的门面,自然闪失不得,唉!果真是自己气坏了,一时之间竟没想到那么远,贾母突然觉得自己神清目明,故也大度地不再气恼贾迎春的不懂事。 王熙凤见贾母已然心情大好,她暗暗地松一口气,又与贾母说了几句话之后,借口还有事要忙,匆匆向贾母告辞离开。 只是王熙凤步出贾母院后,并没有直接往自己的小院回去,反而转身走向垂花门那边,吩咐婆子拉来小车,径行出了角门。 王熙凤离开后,鸳鸯又伺候贾母小憩一会儿,贾母瞇了半晌,突然开口道:“我原想过这些年看着迎丫头的行事作派丝毫不输给元丫头当年,总觉得她也该是有大造化的人,只是可惜…不是同一条心的人就是扶不起,幸亏知道得早,否则日后怎么被扯后腿子都不知道呢。” “老太太看人自是错不了,二姑娘年纪小又没养在您身边,有些隔阂也难免的,指不定哪日知道老太太的好了,她后悔都来不及呢,要知道这人上人也不是谁都能做的。”鸳鸯笑着附和道。 “瞧妳这话说的…不过元丫头自己都还没出头呢,没到必要的时候,我也不会再弄个人进去给她添堵,这事就心里过过而已。”贾母悠悠地叹一口气。 贾元春已入宫三四年,如今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贾母曾得她辗转托人送出来的消息,知道皇后娘娘这两年挑过几个身边有颜色的女官给皇帝做女人,只可惜总没挑上她,想当初她进宫的目的,就是要在后宫那里争个一席之地,偏迟迟不能如愿。 贾母更担心的是,如果贾元春没被皇帝看上,等将来到了年纪被放出宫,已经二十来岁的大龄姑娘,又有谁愿意娶她?好歹堂堂一个国公府小姐,若真落得那等无人求娶、孤老终身的地步,说出去岂不笑掉人家大牙? 贾母的确也看中过贾迎春是有点本事的,可是她却不喜欢万事不在掌握中的感觉,前几年还想着怎么把贾迎春拉拢到她这边,然而今日见贾迎这般敢公然违逆她的情况看来,怕是已经把最后一点可能都消去了,贾母自然也不知贾迎春是绝无可能愿意进宫跟一众女人抢一个皇帝的,于是今日之举倒有些误打误撞了。 第十二章 点拨 话说贾迎春和林黛玉两人回贾赦院后,只面无表情地向邢夫人问声安好,便转身回到菲雪阁。 甫一踏进正房里,周嬷嬷就因先前在贾母院时不及拦住贾迎春行径而忙不迭地想出言训诫一番,只是她还未开口,陈嬷嬷便首先发难了。 只见陈嬷嬷绷着脸对林黛玉说道:“姑娘虽才七岁,可好歹是有身份的官家小姐,怎能学那市井无赖之行径?这会儿人家还能原谅妳年纪小,但此举可一不可二,姑娘日后万不能做那种没脸没皮的事,况且还是当着史太君的面,史太君再是心有偏颇,她依旧是妳们的长辈,又如何能给长辈没脸?” 林黛玉在那番话刚出口之时就知道不好了,可又不愿轻易道歉让贾宝玉因此得寸进尺,加上当时贾迎春也曾开口替她说话,此时略生一种同甘共苦之情的林黛玉忍不住偷眼瞧向身旁,只见贾迎春同样一副心虚瑟缩地低头不语,可想见两人皆知今日这番轻薄无行之举真是做得过了,故而还晓得要乖乖地低头听训。 “可不是如此?姑娘也是不该,处处拿话顶撞老太太做啥?我晓得妳心里时常不免觉得委屈,外人却不知道这些内情,如今姑娘也十岁,再过个两三年,大太太总会想着替妳打算打算,只是妳今日这番行径,但凡有点规矩的人家都不会喜欢的。”周嬷嬷接着训斥了贾迎春几句。 “周嬷嬷,我知道我刚刚语气太冲了点,可是老太太和二太太对宝玉向来溺爱得过头,从不知好好管教约束,像他那样子成天不求上进,只知沉溺在丫鬟堆的品性,老太太还巴不得林妹妹和他天天腻在一块儿,妳想想看,若真什么都顺着老太太的意思,那林妹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宝玉那样的人品又配得上林妹妹吗?”贾迎春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忍不住扬声而起,看来颇为不甘。 “二姐姐,别气了,我绝对不会和宝二哥玩在一起的,再说,周嬷嬷和陈嬷嬷会不比那些人心疼咱们的名声不妥吗?正是因为担心才会说咱们几句呢。”林黛玉见状,连忙出声安抚道。 “初来乍到之时,文嬷嬷就和我说了不少府里的事,所以对姑娘的情况,我虽没曾过问可也并非全然无知,只是老爷远在扬州,便是来年回京述职,能不能留下来都还两说,其实若是老爷不介意,与其寄人篱下,倒不如我和姑娘一同随老爷回去扬州过日子呢。”陈嬷嬷听得两人其实都是明白今日错在哪里的,便也不再苛责,而对荣国公府的作风,她同样感到非常不敢认同,却又不能因此就纵容自己教导的姑娘犯错。 “没错,况且姑娘的身份不比那两位姑娘差到哪去,养在祖母面前和养在嫡母面前说起来也没什么不同,大太太虽说有时做事胡涂些,不过大准则却还是不错的,而且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对姑娘好,不止把姑娘当自己的女儿,对待林姑娘也是尽心尽力,想来林姑老爷虽远在扬州,未必不能从林姑娘的信中猜出一二,因而妳们要做的唯有学好自己的规矩,其余之事自有长辈打算。”周嬷嬷听完陈嬷嬷的话之后,她也跟着附和道。 “虽说事出有因,但二位姑娘日后仍不能再像今日这般鲁莽行事,我见这府里的下人个个都不是嘴上牢靠的,有些话若传扬出去,终究有损两位姑娘的名声,今日尚且可因妳们年幼蒙混过去,日子长久之后,外人也不会总记得这些内宅小事,可倘若妳们一再不知收敛,焉知将来不会心生悔不当初的怨愤。”陈嬷嬷虽是有些附和之意,但仍没忘记提醒两人不可再犯。 “我晓得,我晓得,我保证我们不会再有下次了。”贾迎春见两位嬷嬷好歹肯放她们一马了,便连忙再三保证道。 正当两位嬷嬷还想着有没有疏忽掉的地方时,突然外面传来绣橘的声音,道:“琏二奶奶怎么过来了?” 陈嬷嬷与周嬷嬷听到王熙凤突然过来,却是想不到她会有什么事来找两位姑娘,不过因着她来了,正好叫这俩丫头逃过一劫,不必再听她们训话罢了,不过嬷嬷们也早没有继续在此事上纠缠的意思,于是趁着王熙凤未进门之前先向贾迎春和林黛玉告退,然后回了她们休息的地方。 王熙凤依旧是人未到声先到,还未进门,贾迎春和林黛玉就听到她喊着:“唉唷!我的两位好妹妹,妳们俩今天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都快捅破天啦。” “嫂嫂~~我们可不是被宝玉给气的嘛,又不是故意要惹老太太生气,老太太总把宝玉看成珍儿宝儿似的,我们还当不得说他两句?”贾迎春迎上前,亲腻地抱住王熙凤的手臂,不依地娇嗔道。 “妳又不是不知道,若在平常人家呢,妳做姐姐的别说两句了,十句八句、百句千句都能说的,可偏偏咱们家就一个宝玉是没人能说得的,不说妳说不得,连老爷太太都说不得。”王熙凤微叹一声,无奈地捏捏贾迎春的鼻尖。 “琏二嫂嫂不会也是来骂我们的吧?!嬷嬷们刚刚才说了一顿呢。”林黛玉故作惊恐地看着王熙凤。 “哧!妳这坏丫头,自己是犯了错挨骂的,这会儿才来求情可没用了。”王熙凤没好气地点点头林黛玉的额头,随即在桌边坐下。 “谁叫他老说爹爹不好。”林黛玉不服气地嘟嘴反驳道。 “宝玉几时说过林姑老爷不好了?”王熙凤一头雾水地挑眉问道。 “难道没有吗?”林黛玉说着就把她那番理解说了一遍,接着又理直气壮地道:“我爹爹办差向来尽忠职守,哪里是只为了追名逐利而已?!宝二哥怎么可是总把那样的话挂在嘴边呢?” “唉唷!傻丫头,妳宝二哥只怕根本没想到那儿去,他那人哪,也就只他自己知道自己什么心思而已,左右咱们又不盼着他封侯拜相,随他去吧。”王熙凤听罢,忍不住失笑地回道。 “若不指望他封侯拜相,那二老爷二太太他们将来年老之后要靠谁过日子呢?老爷的爵位虽说只能再传一代,可那也是要传给琏二哥的啊,难不成咱们和二老爷他们永远不分家吗?”贾迎春一脸懵懂地侧头问道。 “这…应该不可能吧?如今只是因着老太太尚在,老爷大老爷孝悌于心,自然要住在一块儿的,待日后…日后…。”王熙凤因着这句看似无意的话,心中某处受到触动了,是啊!记得当初姑妈说服父母让她嫁进荣国公府,不正是看在贾琏日后能袭爵的份上吗?可是听着妹妹的意思,怎么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琏二嫂嫂,父亲前些日子来信,突然问起我为什么二舅舅一家是住在荣禧堂,而大舅舅一家却是住在外祖父生前住的旧园子里,可惜我哪里知道为什么呢,偏偏又不敢向大舅母开口询问缘由,以致于至今仍不敢提笔回信给父亲呢,不过今日既然巧得机缘,我想着琏二嫂嫂与二姐姐是一家人,若问妳一问,应该也无碍吧。”林黛玉美眸一转,竟也跟着贾迎春一道丢了个更大的难题给王熙凤。 王熙凤还没把刚才的讯息消化完,林黛玉又丢下一枚炸弹,她顿时觉得头疼无比,本来嘛,她是担心这两丫头刚刚闯下大祸被赶回来,无论有心无心,此时心底肯定是很害怕,又想着自己这些日子与她们相处的不错,才会特意过来,打算安慰安慰两个小丫头的,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安慰不成,还遇上这俩比自己还刁钻的丫头,又觉得她们的话听似无意,却字字诛心得很。 “哎!瞧妳们俩妳一言她一语的,算我说不过妳们成了吧?林妹妹,我虽说管着这个家,可惜有些事也不是我一个晚辈媳妇能过问的,所以那个缘由,我也是不清楚,不过替妳打听打听倒是无妨,等我打听到了再来同妳说就是,好了,既然妳们看着心情还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本来以为一进门定会看到两个小泪包呢,不曾想妳们俩真真是胆儿肥的,还是想想明日怎么安抚老太太吧,若是在老太太面前讨不了好,多少有妳们苦头吃的。”王熙凤讨饶地叹一口气,先是应下了林黛玉的事之后,又小心叮嘱两人务必要去向贾母赔罪才行。 “嫂嫂好意叮嘱,妹妹哪敢不从,明早定会好生向老太太赔礼的。”贾迎春心知王熙凤提点之意,即便明知日后发生的某些事,然而眼下贾母尚且健在,荣国公府众人无不仍揣测着贾母脸色来待人行事,所以自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应道。 林黛玉既敢在贾母面前撒泼,自是缘于她心里对贾母尚有几分舐犊之情,且不论贾母心里怎么盘算,实际上对她还是极为关爱照顾,但凡有点好吃好玩的,总不忘留她一份,所以心中对贾母的愧疚比起贾迎春更胜几分,不必等王熙凤提醒,她也必然会去向贾母道歉的。 王熙凤见贾迎春和林黛玉都已明白她的来意,便也不再逗留,随即起身又回了正院那头去,只是贾迎春在她心底种下的那个根苗已生,对于同样贪恋权势的王家人,还不知当王夫人对上王熙凤时,会是谁赢谁输呢? 第十三章 息事 暂不提王熙凤此后的心境会有什么变化,且关心一下那从一早就旁观知晓贾迎春林黛玉俩丫头如何犯傻行径的邢夫人又是哪样心思…。 “太太怎么也不去说二姑娘两句,早上的事还不到午时就已经传遍半座府邸了,要真叫那些婆子没了捆儿就不好了。”王善保家的在王熙凤转往菲雪阁去后,见自家太太依旧端坐如山,不免疑惑了一句。 “我才不要去说呢,迎丫头是自己人又是个主意正的,她今日这番少不得是想在老太太面前露脸儿,让老太太明白咱们府里不是只有一个宝玉罢了,再者琏儿媳妇也是自己人,她们姑嫂难得能说几句贴心话,我何苦去凑那个热闹?”邢夫人淡定地抿了一口嘴。 “可是琏二奶奶素来最看不上太太的,好歹也进门两三年了,却从没正经来向太太请安过,太太还放心让她们姑嫂一处说话?”王善保家的仍一脸担忧地说道。 “因为我相信迎丫头,妳想想看,自从迎丫头她姨娘死去之后,她处处无不替我着想,虽说我一开始也不怎么相信她,偏偏那丫头像似不当一回事般,照样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又像能知道我心事一样地出主意替我攒钱,妳是明白我的,在这府里,我是没有多少权力的人,可是没权不能没钱,要没她的主意,咱们能吃得好、穿得好?单靠公中那点份例,只怕连替老爷买副画都不够使。”邢夫人嗤笑一声后,又有些无奈地说道。 “这倒也是,别说太太得利,我们几个亲近的不也都跟着分一杯羹?我就怕二姑娘再有主见,毕竟年岁还小,万一不小心心被琏二奶奶唬弄了去,那…。”王善保家的半是附和半是劝诫道。 “哧!这谁唬弄谁还不知道呢,何况迎丫头以前有句话说得不假,我自己没有个一儿半女傍身,将来一切还不得靠琏儿和他媳妇两人?以前原想着琏儿媳妇再怎么对我看不上眼,礼法规矩摆在那里,恁她再强悍也越不过去,又能耐我几何,所以也不曾给他们多少好脸色,如今想想也是,我不能因为自己想摆着架子就把儿子媳妇推到别人那里啊,这到最后倒霉的还不是我自己?只是叫我去巴结自己媳妇,我也是做不到的,既是做不到,便只有让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出马了。”邢夫人又一次嗤笑道。 “所以说,太太是让二姑娘去替您拉拢琏二奶奶的,可…二姑娘真的行吗?”王善保有些了然又有些狐疑地道。 “行不行得看了才知道,套一句迎丫头前日说的话,有些事不试不知,试了才知真假。”邢夫人怜爱贾迎春,又得贾迎春数年的暗示指点,哪怕还是很爱财,却更明白不能只看着这一亩三分地敛财,外面的银子才好赚呢,嗯…当然这是指正经路子的,那些邪门外道她也不敢沾上半点。 其实邢夫人心里更在意的是她出嫁那时,因为嫁妆一事而差点不再往来的兄弟,只是当初怪不得她心狠,毕竟她嫁的贾赦并非一般人家,贾赦再纨绔不堪,可好歹身上挂着一等将军的爵位,以致于她如何也不敢叫婆家人轻看一眼,硬是带走了家中大部份财产。 邢夫人还曾懊悔自己那时的年轻不懂事,她哪里会知道国公府里的水有多深?又哪里知道贾母当初会挑中她是为了替次子媳妇铺路?邢夫人有时想着她至今连管家权的边都摸不到,心中总是一阵怨怼。 后来因贾迎春有意地引导和谋划,邢夫人把眼光放到府外,多方寻求到一个善经商的好手,又买下两三间铺子交由对方经营,现在一年也能四五千银两的收入,邢夫人手中有了足够的钱财之后,才自觉也有些底气,再加上贾迎春不知怎地打听到她娘家的事,还一直劝说她娘家的重要,劝她不妨送些钱回去给大哥大嫂,她想一想也听从了。 等到隔了个年,许久不往来的邢家大舅突然着人送来一车年礼,竟把邢夫人惊得又哭又笑的,还从来人口中得知她大哥大嫂收到那笔钱之后,就在外地开一间小铺子,如今收入也颇能自给自足,尔后依旧每年送车年礼过来,显然是已解开心结了。 王善保家的从小跟着邢夫人,哪里听不出她这番话里的许多感慨,想着她家姑娘一贯的聪明才智,便不再担心贾迎春摆弄不了王熙风的事,尤其是在一刻钟后听闻王熙凤连来拜别都不及地匆匆离开了,还带一脸茫然仓皇之色,便知道那位素有辣名的琏二奶奶似乎真被自家姑娘不知用啥法子给唬住了,兼之几日后又从外孙女儿司棋那里听来更进一步的细节,此时她才不由得暗暗地赞叹一句:两位姑娘的心思真是细腻,竟不声不响地就把人套了一个圈。 再说贾迎春林黛玉既是要到贾母跟前请罪,当然要表现十足的诚心才行,于是这日下午,贾迎春便吩咐司棋去寻了根竹枝,又吩咐稍稍修至不扎人之后,隔日早早就和林黛玉一起带着竹枝来到贾母院。 “二姑娘,林姑娘,妳们这么早就来了?怎地没和大太太一块儿过来?”当值的琥珀讶异地看着连袂踏进院门的两人,问道。 “琥珀姐姐,老太太起了没有?我和林妹妹负荆请罪来了,只是…想着待会儿人多…怪羞人的,只好早早来啦。”贾迎春扭着一双手指,羞涩地解释道。 “哎!我就说嘛,两位姑娘可不是那等没心肝的白眼狼,等等妳们要能多说几句好听的哄老太太开心,她心里头自然自在了,哪里舍得罚妳们?”琥珀一壁叫小丫头打起帘栊,一壁笑着陪两人进门。 屋里犹自一团混乱,原是贾母刚起,鸳鸯正领着丫鬟婆子在东稍间里伺候贾母梳洗,西次间那里的贾宝玉与碧纱橱里的史湘云却还未清醒,贾迎春和林黛玉看了看四周情况后,便乖巧地站在那里等候贾母出来。 不多久,屋里的一众婆子丫鬟退出门外,贾母才由鸳鸯珍珠扶着出来到正中央的罗汉杨上坐下。 贾母明是瞅见两个丫头垂首站在那里,却也不如往日那般主动发话,径自接过鸳鸯递上来的热茶,接着传来杯盖有一声没一声地划过杯缘的声音。 贾迎春心想这么僵着也不是事儿,便硬着头皮将身后司棋手上的竹枝拿过来,然后抿着嘴巴,缓缓地跺到贾母跟前跪下,当然林黛玉也随后跪在她身侧。 “老太太,孙女向您负荆请罪来啦,您老大人有大量,原谅孙女儿昨日的无心之过吧,是孙女儿猪油蒙了心,才会嘴上无状,惹老太太伤心了。”贾迎春低着头,语气怯怯地叩头道。 林黛玉更是早已热泪盈眶,伏地叩拜,道:“玉儿也向老太太赔罪啦,昨日都是玉儿一时口快,连累了二姐姐,还伤了老太太的心,请老太太责罚吧。” “妳们俩知错就好,只是拿根竹条做啥?我这屋里可不兴打人这事儿。”贾母看着泪眼汪汪的两人,气是气过了,要说不心疼也是假的,不过她又瞟一眼贾迎春手上的竹枝,心下不免感到疑惑。 “因为孙女昨日想了一下午啊,想着既是负荆请罪,少不得要背上荆棘之类的东西才显得慎重,可惜孙女在府里实是找不着什么荆棘的,最后只好用竹枝代替了。”贾迎春一脸正经地回道。 “妳这猴儿,这哪里是来请罪的,分明是来闹我的,要不要我命人去替妳寻些荆棘来呢?真是光会浑说一通了,怎不想妳一个娇嫩嫩的姑娘家要被那东西伤着了该如何是好?罢了!罢了!快起来吧,我不恼妳们就是了。”贾母闻言,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又看着一根竹枝在那里晃呀晃的,实在不象样,只得唤来小丫头把那碍眼的竹枝给扔了出去,并赶忙地让两人起来说话。 “老太太真不气我和林妹妹了?”贾迎春偏还不敢置信地偷偷抬起眼,小心探问道。 贾母还没来得及应话,另一边又传来一阵急乱的声音,众人一看,却是刚刚起身的贾宝玉。 原来是听到贾母笑声惊醒的贾宝玉跑出来了,贾宝玉原听得贾母笑得极开心,以为有热闹可看,他才急急地跑出来,哪知却见到贾迎春二人跪在那里,向来爱惜女孩儿的他自然心疼不已,连忙就要上前扶人起来。 贾宝玉原本还想要先去扶起林黛玉,不过因突然忆起林黛玉从来就不愿他太接近她,才及时转而拉着贾迎春的手,作势要扶她起身,嘴里更是着慌地喊道:“唉呀!二姐姐和林妹妹怎么能跪在地上?妳们快些起来吧!老太太肯定早不气妳们了,妳们又何苦折腾自己?” 贾迎春顺势就着贾宝玉的手站起来,一旁的林黛玉也叫雪雁扶了起来,两人又讨好地向贾母福了福身。 只是鸳鸯见贾宝玉竟赤着脚走出来,深怕贾母等等又要着恼,便一边喊着:“宝二爷怎地就这么出来了!?袭人,妳还快带宝二爷进去更衣梳洗?”一边飞快唤来侍候贾宝玉的丫鬟哄着贾宝玉回去梳洗。 “宝玉真是的,你这么急着出来做啥?没得叫人替你担心呢,快些回去梳洗吧,老太太刚刚也说不恼我们了,你就别瞎操这个心又反叫人受你连累。”贾迎春见贾宝玉微露不舍之意,便连忙跟着低声劝道。 贾宝玉向贾母瞧去,见她虽面色微淡,可又不见浮上怒意,这才放心地随袭人回去梳洗不提,又不久,睡在碧纱橱内的史湘云也起了,贾探春贾惜春并王夫人等人亦前来向贾母请安,顿时贾母房里已似平日一样地热闹起来。 而前一日的不快在贾迎春林黛玉卖萌装乖和贾母有心轻轻放过的默契之下,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唯有没赶上这段过程的史湘云见前一日明明还令贾母气恼不已的罪魁祸首,今早居然又没事人一般地在贾母怀里笑闹讨好,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郁闷。 话说贾母虽打消了扶持贾迎春青云直上的念头,但到底还顾念她是自己的亲孙女,是荣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凡事不好闹得太难看,再者,如今贾母年纪越大越喜欢看到儿孙环绕膝下的场面,既然贾迎春已主动俯身求好,又比往日更活泼巧言,她更不会再紧咬着错处不放,只当人难免胡涂一时,知过必改,善莫大焉。 第十四章 择善 林如海自决心在林氏宗族中寻一子弟为嗣子之后,便令林忠回乡好生打听几个年轻后生的品性才学,可惜林氏宗族数十年来仅仅林如海这支出人头地,其余旁支子弟有稍为出息的也不过一方县令,甚至有许多后辈根本就看不出什么读书进仕的能力。 林忠费了两三个月功夫,才寻到几个品行端正、读书上进的孩子,他立刻把这几个孩子的数据飞快送到林如海手上。 林如海本想让林忠挑选出来的几个孩子都到他身边生活一段时间,可是后来又考虑到这些孩子之中有许多是父母兄弟均在,即使孩子本身是好的,却耐不住其亲属中出一两个坏的,万一将来对方凭血缘之亲拿捏住孩子,他的女儿不也同样要遭到祸害? 思来想去之后,林如海才决心直接挑选其中一个父母已然双亡,又无兄弟姐妹,如今不过依赖亲戚怜悯才得以过活的孩子,先接到身边观察一阵子,而他所挑中的这个孩子名叫林珩,年方十岁,父亲与林如海已是关系很遥远的堂兄弟,林珩于去岁刚考过县、府两试,只因家中贫困,故已打算放弃州试,另寻一手艺师傅,拜师为生。 林如海虽不在苏州多年,却明了林氏族学里能教给孩子们的学问有限,许多家里过得去的也不会去那里读书,自然也不能满足林珩对学问的渴求,而林如海看得出来林珩既能凭苦读之力考上童生,可见得是个聪明的孩子,若能得一名师更加细心的指导,来日未必不能飞黄腾达,可惜这看似举手之小事,对家无资产的林珩来说却是无能为力的大事。 林如海虽有能力满足林珩的一切所需,不过在还未确定林珩的品性为人是否合乎心意之前,林如海也不急着替林珩打算将来的路子,他再一次看过林忠送来的消息之后,随后令林忠将人带回扬州。 而当林忠与林珩回到扬州之后,林如海也仅是在头一日考校过林珩一番,然后吩咐林全打扫一处院子,安排林珩暂且住下读书,又允许林珩在研读学问时若有不懂之处可以找他请教,如此而已,至于为何接林珩前来扬州,又为何指点林珩学问之事,林如海在这个孩子面前均一字未提。 林珩从小就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心思总比旁人细腻一些,只可惜凭他再怎么聪慧也不过未经多少世事的无知小儿,也没有谁会特地教导他关于人情世故里的曲折,再者,林忠寻访这些孩子时,从没有表明自己有什么目的,因此当林珩从被林忠带到扬州许多日之后,林珩依旧想不明白这位素不曾谋面的族伯父到底要做什么? 不过林珩以为自己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孩子,这位族伯父从他身上又得不到任何什么好处,反倒自己因为族伯父这些日子的细心指导,如今在学问上已然增进许多,而且族伯父从不觉得他提出的问题太过浅薄或偏颇,便是真的问错了也会不吝指正,就是亲生父子怕亦不过如此。 林珩突然觉得他可以明白当初林忠叔说要带他来扬州时,为何族长会深感欣慰,而某些同伴又面露羡慕之色的缘由了,须知族伯父本为前科探花出身,眼下又是受皇帝重用的当朝三品大官,能得到这样大人物的亲自指点,任谁得此机缘都要觉得光荣不已,只是…为什么族伯父要对他这么好呢?! 这个问题在林珩住下半年多之后,终于有了答案,一日,小厮来请林珩至林如海的书房,待他战战兢兢地随小厮来到时,只见林如海正站在窗边赏景。 这两年来,由于林如海惦记女儿在荣国公府的生活,心里对未来有了目标,故而并未走上原著中因身心交病,以致抛下独女,撒手归天之路,年近半百的他,如今依然是精神奕奕、英风盎然。 林珩恭谨地向林如海行过礼,便侧立一旁等林如海开口,林如海也没叫他久等,待得小厮送上茶果之后,随即听到他温声招呼林珩坐下的声音。 “这些日子在府里住得可还习惯?”林如海亲切温和地问起林珩的起居情况。 “回伯父的话,小侄觉得很好、很习惯。”林珩紧张地连声回道。 “咱们家里没什么人,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耐得住这些。”林如海心以为孩子都是爱热闹的,这一点光看女儿每每来信提到与姐妹相处之时的欢乐,他便能明白一二,所以对于林珩的回答,他也只当是客气罢了。 “小侄、小侄其实…早习惯了。”林珩羞怯地低头应道。 林如海起先一愣,随即了然,这话说得也是,林珩自小无父无母又无兄弟姐妹,住的一间小屋子还是他父亲留下的最后遗产,亏得那间屋子才让他这些年来有个勉强栖身之所,只不过林如海彷佛记得林忠回来时同他说过那间屋子因年久失修,如今也不过堪堪尚能住人而已。 “如你这般年纪的孩子,哪有不爱玩乐,况且我见你日日于房中苦读,要知道求学闻道,并非死记硬背就可以的。”林如海暗叹一声后,又道。 “小侄谨记伯父教诲。”林珩听得林如海指点,连忙起身拱手行礼。 “坐吧,坐吧,你在我这儿也住不少时日了,我观你规行距止、知礼自重,不仅是个不可多得之才,且甚合我心意,所以我有个念头,想问问你的意思如何。”林如海缓缓地说道。 “伯、伯父?”林珩突时一脸的惊慌惶惑,他不知道林如海心里有什么打算,只是有种恐惧围绕在心头,总想着是不是他表现得不好,所以族伯父这会儿才说这么多好听话,指不定等等就要叫人送他回苏州了,他越想越觉得坐立难安。 “我如今已近半百,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早年虽有个儿子,可惜并未养下来,且不说我这支血脉到我这里就要绝断了,便是女儿也要无人依靠,唉!”林如海语气悲戚,脸上亦微露愁色。 “怎么会呢?我听说堂妹的外祖家是京城里的荣国公府,这样显贵的人家自不可能让堂妹受委屈的。”林珩赶紧体贴地劝慰道。 “你不明白,当初我也是这样以为,哪知道玉儿她每次写信回来,总会同我说一些事,教我心里对她在外祖家的处境深感不安,人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的荣国公府不过比一般官宦人家好一点罢了,可惜往日再怎么兴盛,若没有成材的子弟,败落也是早晚之事。”林如海无奈地叹道。 “这么说…堂妹在她外祖家显然不是过得很好…要不然伯父也不会这样忧心忡忡的了,可惜小侄帮不上什么忙,唯有替堂妹盼着伯父能长命百岁,好叫堂妹日后有依有靠。”林珩满心担忧地看向林如海,那一瞬间似乎领悟到万一哪日林如海不在了,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堂妹肯定会跟他一样可怜,所以他就当是做一件好事,务必替堂妹照顾好伯父的身子。 “只我一人又能看顾她几年?珩哥儿,若我说我想让你做我的孩子,将来也替我做玉儿的依靠,你可愿意?”林如海暗暗挥去心头的酸涩,认真地看向林珩。 “小侄!?可是小侄、小侄父母也仅剩小侄一子,这事不妥!不妥!”林珩震惊无比地瞪大双眼,他未料到林如海原是如此打算的,可是他却不敢应承,因为他家也只剩他一人了,如果他做了林如海的儿子,那他父母的香火怎么办?! “我明白你的孝心,然而有些事若不如此,却显得名不正言不顺,况且我认了你到名下,又没说不许你再把你的儿孙过回你父母那头,更不会阻止你继续供奉你的亲生父母,我只求将来女儿有难时,你一个做哥哥的能替她出几口气罢了。”林如海抬手压下慌乱的林珩,又接着说道。 “小侄是伯父的侄子,自然也是堂妹的兄长,又何必多此一举?”林珩急得眼眶红了一圈,想是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轻重。 “唉!你难道还不懂荣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那般权贵之家,惯会捧高踩低,如果你只是我林海的侄子,他们岂会高看你一眼?可你若是我的嗣子就不同了,谁不知嗣子如同亲子?日后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他们就是不看在玉儿的份上,也得看在…你可明白?”林如海想着林珩虽说聪颖,可惜年岁尚幼,不明白的事还很多,好在只要点拨几句也能转眼间就通透了。 “伯父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林珩低头想了又想,许久后,他抬起头来,严肃又认真地问道。 “是的,林海又何须欺瞒你一个小儿?况且你心怀孝思,我岂能无情无义。”林如海义正词严地点头应道。 “那小侄愿意,愿意日后能替伯父继续照顾堂妹。”林珩涨红着小脸,极其慎重地跪在林如海面前,磕头答应了这件对他两人来说都将是意义重大的事情。 “好好好,那么待明年我回京述职之前,便先领你回苏州开祠堂,将你正式过于我名下,然后咱们父子再一道回京去见你妹妹。”林如海听到林珩的话,心中大喜,忍不住大笑数声,盘旋心头多时的阴霾剎那间散去无踪。 不多时,远在京城的林黛玉便收到父亲的家书,言明来年将返京述职及已确定认林珩为嗣子一事,林黛玉闻讯之余,也心生与父亲一般的期盼与欢喜,当晚便缠着贾迎春说了一夜子的话。 第十五章 消息 紫鹃匆匆自外而回,刚踏入廊下,立时有小丫鬟上前接过她收起的伞,如今已进初冬季节,前儿个刚落下今年第一场雪,直到早上还没停歇,她因要替林黛玉送林家来的年礼到各处,自然不好说下雪天不能出门,所以陪同林黛玉从贾母院请安回来后,她又捧着礼物忙不迭地一连去了贾母院、贾政院,又转去王熙凤处及李纨处,这会儿才回来。 “紫鹃姐姐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免得进屋时把凉气过到姑娘们身上。”春纤捧来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对紫鹃笑道。 “姑娘还在二姑娘那里坐着?”紫鹃见东厢房无人,正房那头倒是挺热闹的模样,故而有此一问。 “可不是,妳不是不知姑娘素来只爱在二姑娘那里窝着,昨日已在那歇下一夜,今早听闻司棋又叫她兄弟淘了几本难得的书进来,便干脆不回来了。”春纤笑了笑,随口应道。 “难得姑娘有几件开心的事儿,如此这般也好。”紫鹃叹道。 紫鹃真不是傻的,她原本也因自己是贾母指给林黛玉的丫鬟,起初不免有些自恃甚高之感,偏地叫贾迎春劝着林黛玉冷了她两日,又没曾把要紧事物托付给她,她才不得不收起那些小心思,只管一心一意为林黛玉着想,才得以在王嬷嬷被恩放出府之后,真正成了替林黛玉处理府内一概人情往来的大丫鬟。 不过贾迎春肯认同紫鹃的真正原因,还是王熙凤为着体贴妹妹,拐弯抹角地把紫鹃的卖身契做了人情送给林黛玉的缘故,是以如今的紫鹃已算是真正属于林家的人,贾迎春自然愿意让她在林黛玉面前露脸,做为林黛玉的左右臂膀,一展自己的才能。 聪慧的紫鹃既已决心认林黛玉为主子,必然懂得处处为林黛玉着想,她心知自家姑娘从知道林姑老爷将要回京述职又平白得了一个哥哥之后,心情便一直处在高峰,而她替林黛玉高兴之余,却也知晓林黛玉的事向来只有贾迎春才会真心关切一二,旁人是既不会在意更不会费心,所以今早去到几个主子那里时,都只是规规矩矩地送上年礼,丝毫不曾透露半句关于林黛玉此刻的心情。 不过对于各处的消息,紫鹃同样以站在林黛玉的立场上,时时凭着自己往昔在荣国公府的人脉,巨细靡遗地打听清楚了,然后回来告诉给林黛玉知悉,哪怕是贾迎春那里可能早已经知道的事,她也要担心林黛有没有让人刻意蒙在鼓里的可能。 此时,紫鹃自然是因着今日打听到一件事儿,又想道她还得向林黛玉回报送礼的情况,因此感叹之余也没忘记该办的正事,将茶杯还回春纤手上后,转身便往正房走来。 “姑娘,我已经将老爷捎来的年礼送到老太太、太太房里,连几位爷和几位奶奶姑娘的也都送过去了,老太太嘴里还念叨着林姑老爷不该如此破费呢。”紫鹃福身向贾迎春与林黛玉行了一礼,说道。 “原该如此的,毕竟我住在这里,断没有父亲送东西来给我,却私自藏着掩着的礼,妳也辛苦了。”林黛玉浅浅地笑道。 “我还有件事儿,正巧也说给姑娘和二姑娘听听,我方才去太太那里时,看见太太手上拿着封信和琏二奶奶正在说话,便好奇向彩霞偷偷打听了一下,彩霞说那信是金陵薛家姨太太写来的,而且在我去之前,王大人家的婆子才刚走不久,好像是在商议着什么事。”紫鹃道声此为份内之事后,又接着说起那件新得来的八卦。 “咦?金陵薛家?我倒不知咱们还有这门亲,二姐姐知道吗?”林黛玉狐疑地侧头看向贾迎春,问道。 “这我倒是知晓一点,据说那一位是太太的嫡亲妹妹,早些年嫁给薛家的当家人为妻,还生了一儿一女,唔…我如果记得没错的话,那个女儿好似与我同年,因是年头生的,所以还比我大上几个月,唉!不过从来不曾见过面,这些事还是每年太太接到金陵送来的年礼之后,她总会向老太太随口提上几句,我才知道的。” “这样啊,想来二舅母应有多年没见过那位姨太太了,难得接到姨太太一次书信,心里肯定是开心的吧。”林黛玉也不做它想,只以为王夫人接到妹妹的来信,自然心情不比一般。 贾迎春心知如今的林黛玉与那块玉也不过一般般的兄妹情谊,自无须她再多加解释,只不过想到薛宝钗应该快要入京了吧?再说薛宝钗若不入京也真是不成,红楼梦情节的高,潮阶段还得等着她来开头呢。 贾迎春心中想法一转,又瞇起双眼打量着林黛玉,取笑道:“妹妹倒是越来越晓事了,要让姑老爷知道的话,还不晓得是该伤心还是该高兴呢,说起来我和两位嬷嬷得的比我给妳的还多的多,看来不止林姑老爷惯会做人,连妹妹也懂事的叫人怜爱不已。” “二姐姐又取笑我了,这些本是二姐姐和嬷嬷们该得的,毕竟若没妳们的费心教导,我如今还不知怎地懵懂无知呢。”林黛玉呶呶嘴巴,不依地娇嗔道。 贾迎春展颜一笑,只是真叫她说心底话,她根本不会跟林如海客气半点,林家数代列侯累积下来的财富如何丰硕,她比谁都清楚,更猜测着林如海每次派人送来的东西对其而言仅仅沧海一粟,他本身也未必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相对于有形的财物,林黛玉能不能因此在荣国公府好过日子才是他真正在乎的事吧。 不过贾迎春又想到薛家这次进京,不知道是不是像原著一样出事了才来的,于是又叫司棋去暗中打听了一下。 果然不久后,司棋回来便说道:“姑娘,林姑娘,侍书刚跟我说一件不得了的事,听说是薛家大爷在金陵犯了人命官司,所以王大人才派婆子来与太太商量着叫薛姨太太他们进京的事。” “什么?!人命官司!?”林黛玉惊讶地反问道。 “听说是因为和人抢一个卖身的丫鬟,结果薛家大爷的手下人把对方给活活打死了,不过说也奇怪,感觉那件案子应该还压在官府里呢,王大人如何把人接来京城?难道官老爷没把人关起来?居然仍由着他们四处乱跑不成?”司棋自己也是越说越觉得纳闷不解。 “只怕是金陵的官老爷不敢得罪人呢,虽说薛家不过皇商,但耐不住薛姨太太是王大人的亲妹子,谁也没胆子惹上这等是非。”贾迎春当然知道这案子恐怕还是会了结在贾雨村手中,不过她又不能直说她知道结果,只好拐着弯说道。 “这就是人家说的官官相护吗?”林黛玉不解地道。 “可不是嘛?怕就怕万一哪日被捅出来的话,会不会连咱们家都牵连上了。”贾迎春抿着嘴唇,语带埋怨地回道。 “但是为什么二舅母还那么高兴…她难道不担心二舅舅受到连累吗?”林黛玉黯淡着小脸,满是忧心疑惑地道。 “这种事情,咱们做晚辈的担心也没有用,二太太他们自然有他们解决的法子,左右是真遇上了大事,咱们也只能说家门不幸罢了,又能替他们、替自己做些什么?”贾迎春轻轻地拍着林黛玉的头,叹道。 可不就是家门不幸?贾迎春想着王夫人薛姨妈他们若非仗着王子腾的官势,又怎么可能对这种事那样淡定?想来不止四大家族,就连江南的甄家也是这般肆无忌惮的行事方式,,难怪上面的人要看不下去,最后忍不住动手把这些贵族世家给连根拔除了,实在是太嚣张了啊……。 隔日,当众人聚在贾母房里话家常时,王夫人突然很开心地对贾母说道:“昨日接到我妹妹的信,她说我那侄女有幸补了个采选的名额,所以准备来年上京备选,还说到时一定要来看看我呢。” “哦?!这可是好事,想来那丫头必定是个好的,要不然也能有这个机会。”贾母不置可否地点头应道。 “采选?像大姐姐当初一样吗?”探春好奇地问道。 “可我就不懂了,朝廷选秀的名堂极多,也不知道她补上是哪一种,不过只要能进宫,总是喜事一桩,不是吗?”王夫人愣了一愣,随即有些敷衍地说道。 王夫人如此解释的很顺溜,却不幸忘记在场众人中恰恰有两个宫里出身的嬷嬷,还以为自己很聪明似的,亏得陈嬷嬷她们俩并未傻到去讨人嫌,自然也没有对此多言。 “老太太,听太太这么说,敢情又有新姐妹要来家里了?”贾宝玉只注意到彷佛又有什么姐姐妹妹要来,心里欢喜地直追问道。 “可不是嘛,我听我妹妹说,我那侄女自小就乖巧懂事,可比她哥哥叫人省心多了,要不怎能得了这么好的机会?”王夫人面上的欣喜都快赶得上当年得知贾元春入宫之时的喜悦了。 只是贾母的想法却与王夫人不同,或者可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贾母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却是那薛家姑娘如果进了宫,岂不变成大姑娘的对手?这可怎么好?!要不先看看薛家姑娘品貌如何再做打算? 贾母如此想法闪过之后,脸上更没有多少喜色了,只见她淡淡地扫过王夫人一眼,然后说道:“还不知道妳那侄女是个什么样的人,凡事别高兴过早了。” “哎?!老太太教训的是。”王夫人正在兴头上,冷不防地被泼下一盆冷水,立刻凉了一半,又觉得贾母的话很是叫人不悦,偏地她在婆母面前向来不敢说句不是,便只能涩涩地低头应了一句。 邢夫人在一旁始终幸灾乐祸地偷瞄着贾母和王夫人,不过让贾迎春耳提面命许多年的她,好歹已经学会察言观色,倒也明白这个时候绝不能喜形于色,故而渐渐有种憋得很辛苦的感觉…。 不过贾母虽看不惯邢夫人的小家子气,却很少在明面上针对她,大约有种只要邢夫人不惹是非,她也懒得多理会的态度,所以若邢夫人能憋得住气,她就能当作没看见,至于王熙凤嘛,因着当日贾迎春与林黛玉双双种下的因子,怕是已对王夫人心生了嫌隙,要不也不会眼见着王夫人在贾母跟前受气,却没有要替她解围的意思,不止如此,屋里气氛刚冷下来,她立刻一副外头事务繁忙的模样,笑瞇瞇地向贾母告声罪后,匆匆转身离去。 王夫人无端被贾母讽刺了一句,心里已经够郁闷的不说,更没想到亲侄女还连相救一把的意思都没有,这怎么不叫她一股火气憋在心头?!不过可惜的是,她和邢夫人一样,只能憋住!再憋住!! 贾母大概也觉得看两个媳妇在跟前很碍眼,不多久就藉词乏了,挥手叫众人各自散去。 第十六章 官商 邢夫人领着贾迎春林黛玉俩丫头一直回到贾赦院,她才忍不住大笑出声,一壁笑还一壁说道:“唉唷!今儿个可解气了,我还第一次看到她吃瘪呢,什么外八路的侄女只得个采选名额也值得她高兴,倒忘记自己亲闺女在宫里吃苦受罪了。” “原来太太也清楚嘛,可惜二太太不知怎地被冲昏了头,居然还高兴成那样。”贾迎春无奈地上前拍拍快回不过气的邢夫人,又不忘附和道。 “哧!真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啊?这些年好歹和几个公侯夫人交情不错,府里又有个进宫的大姑娘,更别说还有妳这个傻丫头,这种事怎么都该晓得一点儿。”邢夫人见贾迎春居然敢小看她,没好气地伸出手指戳着贾迎春的额头。 “太太这话说的极是,只不知这个薛家又是哪个薛家?若是我知道的那个薛家,只怕那所谓的采选名额还有些问题。”一旁的陈嬷嬷突兀地开口问道。 “咦?”贾迎春闻言,瞬间抬头,疑惑地看向陈嬷嬷。 贾迎春不明白陈嬷嬷言下之意,邢夫人却是听明白了,只见她笑的更开怀地回道:“只怕还真是陈嬷嬷知道的那个薛家,毕竟这金陵四大家族同声连气,便是其他地方不知,可是金陵当地和京城这块地儿的人都不可能不知。” “果真是皇商薛家?如此说来,他家就不可能有采选资格,那个名额恐怕是使钱得来或着顶了谁的。”陈嬷嬷皱着眉头,顾虑重重地说道。 “薛家还真不怕死,这冒名参选之事往大了说也算欺君之罪,到底谁会做这种傻事?”周嬷嬷一脸轻蔑地说道。 “薛家人兴许以为有钱真能使鬼推磨,既是皇商,肯定什么都缺,只不缺钱,不过陈嬷嬷就那么肯定薛家姑娘的采选名额是顶替的?”贾迎春也有些疑惑,明明原著上就说薛宝钗是进京备选啊,怎地现在两位嬷嬷却异口同声地说不可能?! “秀女采选有规定,参选女子必须是十三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良家子,而所谓良家子即非巫、非医、非商贾及百工,皇商也是商,怎么可能有资格入宫?”陈嬷嬷绷着脸,严肃地解释道。 “我与陈姐姐的家里都是地方上的寻常人家,不过像我们这种小户人家,多的是不愿送女儿入宫的,所以想弄个名额其实不难,难的是若真把人送入宫了,能平平安安、规规矩矩地活到出宫年纪还好,倘使有个什么念头…唉!”周嬷嬷只说到这里,就微微地叹了一声,不愿再说下去。 不过贾迎春倒是听懂了,原来薛宝钗落选早已注定,她有青云之志,偏偏宫里头的人,哪个不是精明的?如果只是小商家的女子,恐怕还真能混进去,可是皇商啊!专门采办宫廷用品的商家,他们以为能瞒得过谁?而且看起来,薛家使钱给薛宝钗买个名额的机率最大,唉!真不知道薛姨妈怎么想的。 “不过我想薛大姑娘入京备选恐怕只是借口吧?我记得她和迎丫头同年,今年才十一岁,姨太太怎么能确定名册上有她的名字?还有我听说那位薛家大爷在金陵好像犯了件官司,如今判决还没下呢,他们们却已经一窝一拖地跑来京城,胆子倒挺大的。”邢夫人笑过一阵之后,又收敛起神色,严肃地说道。 “胆子大不大,我们虽不清楚,却也看得出老太太和二太太似乎很不以为意的模样,不过太太得容我说句不敬重的话,像荣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如果不能在皇上得脸的话,当以不触犯底线为原则,低调行事为首要,否则上面的人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谁也说不清楚,那些抄家灭族的事我见过不少,眼前可正好有这么一件事特错了,只是我一直没说出口而已。”陈嬷嬷阴测测地盯着邢夫人,说道。 “什、什么事错了?还请嬷嬷提点。”邢夫人听着这番话,心里猛然一阵毛骨悚然,背上更是徒生一股凉意。 “如今老爷仅是一等将军的爵位,身上又无实职,我却见咱们府的大门上还挂着国公府的匾额,这种事往好的去说是皇恩浩荡,不与咱们计较,往坏的去说就已是踰越规制,犯了欺君之罪,夫人有心在这里笑话二太太,倒不如想着怎么劝老爷把门上的牌匾换一换才好。”陈嬷嬷的语气越发严厉起来。 “有这么严重?!”邢夫人害怕地声音突然拔高。 “太太,别着急,别着急!陈嬷嬷既是这会儿才说,表示还有机会补救嘛,妳可别先吓坏了自己才好。”贾迎春赶紧又拍拍邢夫人的背,软声地安抚道。 “恐怕真的会很严重呢,我以前就听父亲说过些阶级规矩,什么样的人家只能有什么样的门面,便是他人在外地也不敢轻易自大,虽是位居三品之职,可是家里的门面却也仅仅比一般仕绅人家高一点而已,父亲说宁可把姿态摆低一些也不能越过去。”林黛玉像是怕邢夫人不相信,还在一旁点头附和道。 “这、这可怎么办?只是老爷肯听我的吗?还有老太太那里会同意吗?我…我不敢说呀!”邢夫人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地在那里转来转去。 “我想如果请父亲出面说服大舅舅是不是比较可行?毕竟大舅母是内宅妇人,本就管不到他们外头的事,若父亲提出来的话,大舅舅论情论理都不至于反驳父亲的。”还是林黛玉体贴又聪明,知道这种时候要搬自家爹爹出来当救兵。 “哎!这样子当然好了,可是…谁知道林姑老爷什么时候能回京,万一他许多年不回的话,那不也是没辄?”邢夫人先是一喜,后是一悲地道。 “大舅母果真是急胡涂了,我敢提出这个建议,自然是因为知道父亲什么时候会回京城。”林黛玉掩着嘴笑道。 “啊?!真的?!林姑老爷什么时候回京?”邢夫人顿时眼睛一亮,急切切地问道。 “明年哪!父亲前两日来信说,明年他就会回京述职,还说我们父女要好生聚一聚呢。”林黛玉这会儿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 “那林丫头可得先跟林姑老爷提一提才好,保佑我们家能侥幸逃过一劫,大舅母先在这里千恩万谢了。”邢夫人闻言,忍不住笑逐颜开,也顾不得身份之别,连忙对林黛玉行礼说道。 “大舅母可别如此折煞玉儿。”林黛玉慌忙地避开了邢夫人的礼。 邢夫人笑了笑,放下心中大石后,又与贾迎春林黛玉说了些家常,然后才放她们回房歇息。 等到贾迎春和林黛玉回到菲雪阁里,贾迎春想着左右无事,不如与林黛玉下盘棋也好,便叫司棋取来棋盘,刚抬头要招呼林黛玉过来时,竟发现周嬷嬷一脸意味不明地打量着她。 “周嬷嬷,我身上有哪里不对吗?怎么一直盯着我瞧?”贾迎春看了周嬷嬷一眼,然后低头不停地审视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劲。 “其实薛家的消息来源并不假,前些日子我和一个出宫办事的姐妹才见过面,她的确透露过皇后娘娘曾念及后宫空虚,怕有损她的贤名,向皇上进言选秀之事,皇上似乎也同意此事,只是因为要从各地遴选,难免费时旷日,所以先向地方上的官员传递消息也不得而知,若无意外的话,大约明年底后年初就能确定入宫参选的名册了,姑娘的年纪算一算…正好能上去呢。”周嬷嬷有些惋惜地说道。 “……瞧嬷嬷说的,您别忘了大姐姐已经在宫里呢。”贾迎春愣怔一会儿后,故作镇定地回道。 “姐妹同侍君侧也不是没有过例子的,而且二姑娘可不比先前的大姑娘,二老爷仅仅从五品员外郎之职,大姑娘能入宫做女官就算不错了,老爷承袭正三品爵位,姑娘若入宫,少不得能封个婕妤或美人,那才是真正有资格伺候皇上的后宫女子。”陈嬷嬷此时也应声附和道。 “我~~~不要、不要!开玩笑,皇帝都多大啦,我才不要去伺候一个老头子!”贾迎春瞪大双眼,一脸惊恐地后退几步,并连连摆手称道。 “当今皇上不过三十出头,怎么成了什么老头子?姑娘可别胡说。”周嬷嬷沉下脸,低声薄斥道。 “我不管咧,就算只有三十多岁,还是比我大很多啊,而且嬷嬷刚才没有当着太太的面说出来,肯定是早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对不对?您肯定也知道怎么可以让我的名字不上名册,对不对?”贾迎春可不笨,只是一会儿功夫,她就明白两位嬷嬷只是吓唬她而已,说不定心里早想好如何应对,如此想法一闪,她立刻谄媚地缠着陈嬷嬷的手臂,笑问道。 “我哪里知道姑娘心里如何想的?或许妳觉得在这府里太没地位,总想着哪日能扬眉吐气也不一定,我怎么好意思断了姑娘的青云之路?”陈嬷嬷轻飘飘地扫了贾迎春一眼,又凉凉地回道。 “不不不,千事万事唯独此事,我绝不会埋怨嬷嬷半句,而且还会重重地感谢嬷嬷,嬷嬷~~我不要进宫,不要进宫,不要进宫。”贾迎春不管不顾地撒起泼来,左右就是一句话:绝不进宫。 “好了,妳的规矩呢?妳的礼仪呢?!八字都没一撇的事,看妳紧张的,等消息正式传出来后,史太君肯定也会想法子使人把妳名字划掉的,妳没瞧见她今天的脸色吗?她显然很介意薛家姑娘可能也会进宫的事,妳想想,一个外家姑娘都让她觉得忌讳了,更何况是妳?妳且放千百万个心吧。”陈嬷嬷没好气地扯开贾迎春的手,然后瞪了她一眼。 “嘻!我第一次看到二姐姐这么没规矩的模样,果然进宫也不是件好事,真不晓得怎地还有那么多人抢破头想进宫里去。”林黛玉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贾迎春同两位嬷嬷胡闹,却是没能真正体会出贾迎春坚决不走入宫之路的心思。 第十七章 暗挑 如陈嬷嬷所猜想的,贾母在王夫人等人离去之后,她也逐渐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怪异,随即唤来了赖大家的,令她去好生打听近日来,宫中有无什么消息传出。 赖大家的早知晓先前在贾母房里闹的事情,自然也明白贾母所指何意,便利落地应和一声,然后退出门外,转身就去找她当家的打听消息去了。 过了几天,赖大家的向贾母回禀了如那日两位嬷嬷向贾迎春所透露的消息。 “我还以为薛姨太太只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到真有这回事,不过听妳的意思,皇上尚未正式下旨,仅仅命人传手谕至地方上,令各地先行挑选的,是吗?”贾母闻言略一思索后,方又问道。 “是的,我想姨太太之所以比咱们还早知道消息,八成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赖大家的笑着应道。 贾母不言,宫廷选秀有时一拖两三年也并非不可能,上次贾元春入宫都已经三四年前的事了,还是因新皇登基才开的恩典,若非后宫虚空,子女稀少,皇帝也未必愿意再纳后妃。 “嗯…妳让赖大注意一下宫里头的消息,咱们家暂且不需要多个人进宫去和元丫头争锋,但凡能避开的还得早些避开才好。”贾母点点头,淡淡地吩咐道。 “呃?…知道了。”赖大家的愣了一下,又连忙应道。 赖大家的离开后,贾母又闭上眼睛,一直沉默不语,鸳鸯虽觉得贾母的举动有些令人不解,却也没有多问,她看着时间尚早,便上前低声唤道:“老太太要不上,床歇歇吧。” “妳说这时间上会不会太巧合?老大家的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贾母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咦?老太太的意思是?应该不可能吧?”鸳鸯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贾母的意思,只是在她看来,贾赦似乎没那么聪明,邢夫人更不用说了。 但是贾母身为荣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多年,对于某些事是抱持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态度,因此不管如何,她都认定了贾赦夫妇比她早一步知道皇上将要下旨选秀的消息,所以才有陈周两位教养嬷嬷入府的事,只是在送贾元春入宫之时已经费尽心机的她又怎么可能让那对夫妻如愿呢? 贾母在心里不停地盘算着如何使贾赦夫妇的梦想落空,却不知这一回是真被鸳鸯猜中了,贾赦久不入朝,对朝中动向如何早已知之甚微,何况后宫事务?而邢夫人是压根儿没往那里想过,或者可说她比谁都清楚地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样的地方,依她对贾迎春疼爱万分的情况看来,绝不可能生出把贾迎春送进那里的想法。 日子就这么在众人各有心思中缓缓流过,冬去春来间,又跨过了一个新年。 正月刚过,林如海即携林珩回苏州开宗祠,正式将林珩过于名下为子,许多族人方知当初林忠在那里一住就两三个月,竟是别有目的的,不少人眼红着林珩好运之余,又不免后悔那时怎地没想到这件事,怎地没在林忠面前好好表现,那个林海跟他们可不一样啊!人家既是大官且家财无数,要是自家小儿有幸得其惠眼,只要露一点点屑给他们,都足够他们吃香喝辣了,可惜如今已被一个没父没母的浑小子捡到这个大运,他们是没份了。 先前曾提及林珩从小受亲戚接济,其中血缘关系最近的是他的堂叔父林泉,说是相近,还真的只是相近而已,两家的关系尚得追溯到曾祖父那一辈才是同一个长辈,不过仍在五服之内罢了。 林如海倒也甚是宽厚地封了一个大礼给林泉,作为感谢他过去养育林珩的恩惠,林泉自知身份有别,言语态度上也颇为小心,深怕行止有差,给林珩带去麻烦。 林如海父子俩在苏州不过停留数日,便再次出发往京城前来,半路上才去信到荣国公府给贾母与两位舅子,表明不日将到京述职一事,又另提及已立嗣子承欢膝下,届时亦将领嗣子一同过府行礼拜见。 贾母接到林如海的信时,真是差点要脑充血了,觉得林如海完全不尊重她,更没把荣国公府放在眼里,立嗣这样大的事,居然事先也没通知一声,自己说办就办! 不过气归气,贾母到底还晓得林如海即已把手续都办妥了,她哪能再有半点置喙的余地,只是不能表示反对意见,却不表示不能给那个孩子一点脸色看哪,于是她想了一会儿,就叫人把林黛玉找了来。 “玉丫头啊,我今天接到林姑老爷的来信,说是不用多久就会进京述职。”贾母一脸慈爱地说道。 “真的?!父亲要回京城了?”林黛玉惊喜地喊了一声。 “嗯,不过…他好像不是一个人进京的。”贾母脸上的笑容因这一句话而尽数散去,另换上一副怒容,表明着她心中的极度不满。 “怎地不是一个人?!不过想来父亲也不可能独自进京,身边自然要带人伺候他,这有什么不对吗?”林黛玉满是疑惑不解地说道。 “我会这么说的话,林姑老爷带的人当然不会是个下人,难道他从没跟妳提过别的事吗?”贾母见林黛玉一脸懵懂,还以为林如海没跟女儿提过那件事,心想这真是好机会,可没料到…。 “别的事…哎?!难道是哥哥?!父亲带哥哥一块进京了,是吗?真是太好了!我一直猜想着哥哥到底长啥模样呢。”林黛玉低头沉思片刻后,突然语带兴奋地抬头笑道。 “原来妳早知道了?”贾母见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了的?她的语气立刻冷上好几分,非常不能接受地诘问道。 “唔…父亲提过一点点,可是玉儿害怕父亲在跟玉儿开玩笑,所以没敢跟老太太提起,不过老太太那么疼爱玉儿,难道不愿意看到多一个人来疼爱玉儿吗?”林黛玉见了贾母的神色不妥,随即也故作天真地反问道。 “妳…唉!妳也太天真,妳以为多个哥哥就是好事吗?要晓得那个孩子可跟妳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且不知道他为人品性好不好,万一日后他使坏欺负妳的话,妳要怎么办?妳难道不清楚在宗法律法中嗣子的地位等同亲子?林姑老爷日后留下的东西都将会是他的,如果他是个好的也罢,好歹妳日后多个依靠,若是个不好的呢?妳将来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妳应该早些告诉我的,怎么说我也能替妳掌掌眼,省得妳将来吃亏哪。”贾母一副苦口婆心地说道。 “老太太心疼玉儿,玉儿知道,不过谁叫玉儿是个女孩儿,注定不能奉养父亲到老呢?父亲有了哥哥,就可以延续香火,年年有人上香祭拜,所以只要哥哥肯孝顺父亲就足够了,玉儿没关系的。”林黛玉不知道是真没听懂贾母的意思呢,还是故意装作不懂,只见她一提起父亲就满脸孺慕之色,语气亦是颇为坚定。 “妳这胡涂孩子!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妳哥哥就算会替妳父亲着想,却不会替荣国公府着想,那种没半点血缘的人哪里能和我们一样!”贾母有些咬牙切齿,怒其不刚地高声斥道。 “可是父亲都决定了的事,老太太要玉儿如何做呢?玉儿已不能在父亲身边尽孝,又怎么敢再伤了父亲的心?”林黛玉顿时红了眼眶,却也依旧不肯顺着贾母的意回答。 贾母被林黛玉的话这么一堵,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难道她能对她说,妳老爹有了儿子就不会再替女儿着想了?还是说妳家的钱要变成别人的了?!要知道有些话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偏偏林黛玉一个不识俗务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明白家产将被人分去一大半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贾母看着林黛玉惶惑不安的愁容,突然觉得这种事果然还是得她出马才行,若让这个丫头自己一力承担,指不定来日怎么被那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害了都不知道,于是也不再对林黛玉说什么,只是愤愤地摆摆手,让她回去,又心想着不若等到哪日她吃了亏来求自己帮助之时,她再出手吧?否则万一出手太快,又没一击中的的话,这孩子岂不是要反过来嫌她太多事? 可是林黛玉真的不懂吗?显然未必…林黛玉刚踏出贾母院,回贾赦院的路上也不坐小车,只自顾自地一路向前奔走,瞧她步步都是重重地踏在地上,彷佛要把心里一股气发泄出来似的,叫追在她身后的陈嬷嬷看了都不免心疼不已。 林黛玉一直走到菲雪阁门口,才一股作气地冲进正房,冲到贾迎春身上,然后开始闷头大哭。 贾迎春疑惑地看向随后进门的陈嬷嬷一眼,却见陈嬷嬷就默默地摇头叹了几声,却不提林黛玉在贾母那里受了什么委屈,贾迎春便也不再多问,只是轻轻地拍着林黛玉的背。 又过了半个时辰,林黛玉才抬起头来,顶着红肿的双眼,惶惶然地问道:“二姐姐,父亲他一定不会看错人的,对不对?哥哥一定是好的,对不对?” “当然是如此,妳没听过人性本善?只要妳肯对他好了,他自然也会对妳好,妳心里害怕,只怕他比妳更担心呢,既有了兄妹情份,若还要你防我、我防你的,那与妳在这里看到的那些人有什么分别?”贾迎春轻叹一气,柔声地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林黛玉彷佛略略放心地又贴在贾迎春身上蹭了蹭,只不多久就睡着了。 贾迎春想着林黛玉哭了那么久,虽说身子已比初来那时好了不少,可究竟还是孩子,便也没叫醒她,司棋见贾迎春动了动身子,作势要抱起林黛玉,她赶忙上前帮着接过林黛玉,并将人抱到贾迎春的床,上歇息。 陈嬷嬷见林黛玉睡下了,这才几步上前将在贾母房中的情况低声叙述一边,然后又接着道:“那时听得二姑娘问起,我还以为妳是随口说说的,可没想到史太君对林老爷立嗣的事当真反弹如此强烈,只瞧她一直唆使着姑娘,想要姑娘等林老爷来时闹上一闹,我不由得又一次大开眼界了。” “老太太已经被咱们家的人奉承了几十年,早以为她的话就是规矩,哪里还记得什么礼仪?什么律法?妳单看宝玉那个样子,哪里有点受过正经教导的模样?所谓不畏世俗庸碌,说穿了,都是老太太惯的。”贾迎春淡淡地回了一句。 贾迎春对于贾母的反应早有预料,只是若非想让林黛玉亲眼看见,她早开口劝诫几句了,没曾想林黛玉本身就是个慧黠明理的,要不哪里会故意拿话敷衍着贾母?不过有些事,她身为晚辈的没法子插手,还是等林如海进京后,让他自己与贾母去对峙吧。 第十八章 生隙 林如海立嗣一事在荣国公府众人心中掷下一块大石,更别说大多数的人…除了贾赦院里的几个主子还算淡定之外,几乎都是既气愤又懊恼,王夫人怕是其中最为反应强烈的一个了。 “真是的,怎么会让他想到立嗣子那种事?他不是几十年没跟本家的人往来了吗?”王夫人咬牙切齿地恨道。 “太太先别着急,这事只要叫人去打听打听不就明白了?更何况嗣子又怎么了?半路蹦出来的东西,林姑老爷也未必真的待他如亲子。”周瑞家的端过一杯茶,温声地劝解道。 “这话说的是,老太太都不相信那会是个好的,咱们若再略略鼓吹一下…林家那些财产怎么也飞不掉。”王夫人听着这话不免熨贴极了,她微微一笑,点头附和道。 王夫人执掌荣国公管家权多年,贾敏在世时,每年送来的年礼有多少,她比谁都清楚,更别说这一年多以来,林如海为让女儿在荣国公府过得舒心一些,除了逢年过节必要的礼数之外,每差三隔五的就会派人送些南方的特产或小玩意儿过来,那些东西真正到林黛玉手上的连一半都不足,而被眛下来的那些又有一半几乎都在王夫人这里。 “不过说起来,太太这怨气也出一大半了,想当年只是动动手脚,就让姑奶奶出嫁多年才生下大姑娘不说,还连带去掉快半条命,便是旁人生了个哥儿又如何?不照样养不住?姑奶奶让老太太教养那么多年,管家手段已经算不错了,可是太太依旧能让林姑老爷的府上一团乱,如今一个毛头小子,难道就能难住太太不成?”周瑞家的低声说道。 “哼!要不是她咎由自取,非得处处看不起我,我也不会那么狠心断她的路,同样是公侯之家的嫡女,凭什么她能嫁得那样好?我却只能嫁给不能袭爵的次子?!就算老太太把管家权给了我,我还是吞不下这口气,尤其她那些年送来的年礼,次次都能抵得上咱们一府的收入,她在那里过得是绫罗绸缎、吃香喝辣的日子,我却要在这里为了几两银子愁云惨雾的,我怎么想怎么恨,要不是看着那死丫头一副病病歪歪的样子,心里好歹气平了,不然哪能这么算了?”王夫人气愤不已地数落道。 王夫人不喜欢贾母的打算,可不表示她不喜欢银子,尤其是多得叫人眼红的银子,只是她心里的盘算,真正晓得的人不多,倒是周瑞家的知道当初林家那个小哥儿会早夭,王夫人功不可没。 而王夫人打从心里厌恶贾敏的原因,不止因为两人出身明明差不多,贾敏却能嫁得比她好的缘故,更因为贾敏以前的的确确是被贾母娇养长大的,就如同贾元春一样,琴棋书画样样学、样样通,偏偏王家的家风是不兴教姑娘家读书习字的,所以王夫人与王熙凤都是既不懂琴棋也不通诗词。 王夫人当年一心撮合贾琏与王熙凤,如今看来,未必没有想看笑话的念头,毕竟连李纨都好歹还知道女四书、列女传之类的书。 试想一个目不识丁的当家主母若是想出门参加个象样的宴会,搞不好都可能因为不识字、不晓规矩而闹出笑话,亏得王熙凤虽无诗才,口才却是比王夫人多了几分伶俐,管家能力更是超出常人,凭着一股不惧天不怕地的气势,才得以压制住荣国公府这些势利眼的下人。 其实贾迎春最欣赏王熙凤的一点就是她心高气傲之余,腰杆子照样能软,而且心眼儿灵活,唯一不好的就是太重情义,也许有许多人对此很不以为然,但是仔细想想吧,王熙凤会放印子钱,起初不也是因为相信自己的好姑妈?王熙凤虽嫉妒心重,可是她与平儿之间的患难之情又是谁也抹煞不去的,这么一个爽利的姑娘,说穿了就是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的人。 贾迎春原先是不打算当什么圣母救世主,可是这一两年和王熙凤一来二往之下,又不得不心疼她日后的结局,只是她一个小姑娘的点拨,王熙凤未必听得进耳朵,倒是后来发现她对陈周两位嬷嬷的话还肯听一两句,便私下央着两位老人家若有若无地说些重利盘剥、包揽词讼和依势凌弱是多么不可取的事,更兼之说了一些前朝的例子。 王熙凤当然不以为自己会那么倒霉…或者说因为目前的她还没遇到那些事儿,所以不知道那种滋味,贾迎春不敢强求什么,毕竟她也不知道眼下的王熙凤是不是已经开始做放利子钱的事,只记得她第一次借着荣国公府之势尝到甜头的时间是秦可卿死后,不过这会儿,那位蓉大奶奶刚迎进门没多久呢,若按原著走,王熙凤还得一两年之后才可能遇上这类的事,如今也只看能不能洗脑成功罢了。 纵使贾迎春做了许多许多的准备,可也不敢完全相信自己能够改变什么,孰不知那原本一心一意随着亲姑妈走的王熙凤,如今应付着王夫人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不说,还学起邢夫人买地买庄子地弄了好些自己的私房。 “奶奶,那周瑞家的又来了。”平儿走进门,一脸为难地对侧卧在榻上的王熙凤说道。 “可有问她做什么事?”王熙凤不冷不热地反问道。 “问了,她没说。”平儿摇摇头。 “让她进来吧。”王熙凤嗤笑一声,淡淡地扬起下巴,说道。 平儿点下头,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周瑞家的进来,见着王熙凤,她笑瞇瞇地行礼道:“琏二奶奶,最近又有几个人跟我喊着手头紧得没法过日子,太太心善不忍,偏又手头上也没余钱了,便叫我来同奶奶您说一说,太太说咱们虽不差那点子钱,可也不好见人有难却不援手,让妳行行善、救救急。” “太太无余钱,难道我便有不成?府里头需用的银两一向紧俏,我能拿谁的去替?要有个万一,我对老太太怎么交代?这事儿我也没辄的,妳还是代我回了太太吧,不是我不肯帮,实在是没钱了,前两日,二爷才来说大老爷又看上什么古董名画的,非要我支个几百两给他,那还是我东凑西挪出来的呢。”王熙凤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咬紧牙关不肯点头。 “怎么会没有钱呢?哎!咱们府里的月例银不是还有一段时间才要发下去?奶奶先用来周转周转不就得了?”周瑞家的不死心地又问道。 “唉唷!我可不敢这般,要不我先扣妳的可好?左右妳在太太跟前也是得脸的,肯定不差那几个铜钱,这样我就有余钱能放出去了。”王熙凤不善地打量了周瑞家一眼,然后说道。 “这、这…可是我回去不好交代呀~。”周瑞家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就忍不住垮下来了。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平儿。”王熙凤见周瑞家的犹不死心,索性也懒得跟她费唇舌了。 平儿应声上前,半强制地拉着周瑞家的,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妳别怪奶奶不帮忙,实在也是没办法了,奶奶还一肚子苦水呢,上个月才挪了自己的体己补贴那些婆子丫鬟的月例银,如今哪来的闲钱?妳老人家就别为难奶奶了。” 王熙凤听着平儿的声音的渐次地远去,不耐地低哼一声,转个身就把这事抛到脑后。 平儿把周瑞家的送到院门外就转身回来了,只是心里有些无奈地想二太太自己不知好歹也就罢了,还老想着怎么把奶奶给拖下水,总这么推拖能到几时呢? 平儿想着就忍不住轻叹一口气,她轻步走到王熙凤身边,伸手替王熙凤松乏筋骨,嘴里又故作不经意地道:“奶奶,妳一直这么拒绝二太太,没关系吗?她既是奶奶的亲姑妈,也是奶奶的婶子,不怕她给妳小鞋穿?” “怕什么?!作恶人的是她又不是我,再说啦,陈嬷嬷以前对我讲的那些事,我可是都叫二爷去打听过的,件件属实,显见陈嬷嬷分明在提点我什么,现在我是清楚了哪一边才是我自家人,所以我就是害谁也不能害自家人,以前是我傻,以为她是我亲姑妈,肯定事事想着我,谁又曾料到她是想着我没错,却是想着我的嫁妆才是真的,府里每日有多少开销要支出去,光靠几位爷的年俸,根本不够嚼用,她管家多少年了,难道会不知道吗?!如今我才知道那个无底洞,只怕太太都比她还清楚呢,她为我好就不会这么诓我!”王熙凤说着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奶奶如今能想着那一边,就不枉费太太和二姑娘对奶奶的好,只是奶奶千万想着妳拿着管家权也算是名正言顺的,毕竟这本来就是大房的事儿,太太入不了老太太的眼,管家权根本沾不上边,以前被二太太压着一头,如今可全靠奶奶替她扬眉吐气了。”平儿温声地劝慰道。 “我可不正是这么想的?迎丫头也跟我说过以前她和太太常常要什么没什么,若不然她们又怎会想瞒着老太太另辟一途?唉!说到底还不是…。”王熙凤说到这里却没再说下去,毕竟再说就有些编派长辈的意味了。 平儿身为王熙凤最信任的贴身丫鬟,又怎么会不知道王熙凤的心思?她心里也是疼惜府里几个姑娘的,她冷眼旁观着不止二姑娘很坚强地打算着自己的未来,三姑娘也是挺要强的,唯有四姑娘总像个影子似的,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平儿有心想关照一二,偏偏她又不是她们这个府里的人,是以更不好多说什么。 第十九章 前程 贾琏刚回到家门,一名小厮随即匆匆前来,向他转述大老爷贾赦让他一回来就先去书房一趟,贾琏心中纳罕,心想不知道老爷是不是又看上什么东西,所以叫他去,要他想法子弄来。 贾琏一边思索着近来京城里是不是哪里又传出有古董珍品的消息,一边往贾赦的书房走去,贾赦院虽然占地不大,可是贾赦的外书房倒是不比贾政的外书房小,只是可惜贾赦不喜欢做文章,这个地方倒是用来和小妾们调笑的时候多一点。 这不,贾琏刚让守门的小厮进屋禀报,不久后,只见一个丫鬟低头侧身地自屋里出来,匆匆向贾琏福身请安后,便小跑步地溜掉了。 那丫鬟离开后,小厮方又匆匆出来请贾琏入内,贾琏抚额一叹,大步流星地跨进书房的门,只见贾赦仍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斜躺在大椅上,见了贾琏也未挪动半分。 “老爷找我有事?”贾琏悄悄地打量着贾赦的脸色,却是因贾赦一副平静闲暇的模样,叫他心里越发没底,语气也显得小心翼翼。 “难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你还是我儿子呢,整天混在那个院子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二叔才是你老子!”贾赦猛然坐直身子,轻蔑地回道。 “儿子哪里曾这么想过?老爷可别误会了,若不是媳妇被迫要管家,儿子又怎敢不在老爷跟前尽孝。”贾琏连忙低眉顺眼地陪笑道。 “哼!你那好二婶心里盘算着什么,她当我不知道吗?只叫你们夫妻俩心里头门清,别把心呀肝的都给了人家,怎地被人卖的都不知道。”贾赦犹自嗤笑一声,顺势起身走向窗台边,若有所思地看了窗外一眼。 “老爷放心吧,我那媳妇她心里明亮着,哪里可能人家说什么是什么?只不过她也同儿子说过,她知道老爷太太在老太太跟前的为难,咱们做小辈的人,旁的虽做不到,不过替老爷太太好好看住这个家的本事还是有的,别人怎么说她都无所谓,却万不能叫老爷太太误解了她才好。”贾琏这一席话倒也算有点表忠心的意思,谁叫这个家里就是这般情景,全家人捧着个宝贝玉,倒让其他子弟都成了陪衬。 “算她有心了,哎!不说这些破事,我找你来是有件正经事要跟你说。”贾赦摆摆手,这两年儿子媳妇的表现,他不是没看见,只是火气一上来就难免有些口不择言。 “老爷请说。”贾琏一听说有正事,态度立刻变得恭谨许多。 “你应该知道林姑老爷快要回京的消息吧?”贾赦才开口说了一句就又停下来,等见到贾琏一脸疑惑地点点头后,他才接着道:“林姑老爷那日暗地里另派人送给我一封信,他说如今咱们家总这样下去终究不妥,尤其是你长到二十多岁,还连点正经差事都没有,没得叫个大男人跟着媳妇管家的道理,所以呢…。” “老爷,我也不愿意输给媳妇啊,不过…以前老太太认定珠大哥会读书,能做大官,所以要老爷把国子监的名额让给他,使得我后来只能在族学里勉强认了几年的字,等到珠大哥不幸病逝之后,这国子监的名额虽是空了下来,可惜我年纪也大了,便是有心想再进学,单单想到得跟着一群小孩子念书,实在是觉得有些……再说,我也自认不是什么念书的料子。”贾琏闻言,颇为尴尬为难地应道。 “我话都还没说完咧,你急着解释个什么劲儿?敢情你是在怪我当年不该把国子监的名额给你珠大哥?!”贾赦不耐烦地打断贾琏的话,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哎!我可没这么说啊,只是刚听到老爷提到林姑老爷,我以为老爷打算叫我去跟着林姑老爷读书,所以才这么说的嘛。”贾琏无辜地挠挠头发,说道。 “哼!我也知道你不是读书的料子!只是林姑老爷说,其实想当官的话,并不是只有科举进仕一途,又想着你也没多少本事能做什么高官,做个有实权的小官倒还使得,所以才写信跟我说道,他此番进京,皇上应是不会再派他去外地任职了,不过无论皇上打算任他什么官职,到时在他手底下替你安排个妥当的职务却也不会太难,你若肯用心随他好好学习几年,早晚总有出头之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贾赦再混也还没混到自己儿子什么品性的地步,所以对于贾琏的一番告白,他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既然有这么好的事,老爷怎么不替自己考虑一下?再说我除了口才还算伶俐一点,还找不出其余什么本事,总不好叫我天天拿话哄骗人家吧?”贾琏是不敢相信有这么好的事发生在他身上,可是又不可讳言地有些心动,毕竟他虽是官身,却不过捐来的五品同知,表面上好看而已。 “我已经混几十年了,便是年轻时候有什么雄心壮志也早废了,倒不如让你出去闯一闯,我还要提醒你一句,林姑老爷肯帮忙也是看在咱们这几年待侄女一向不错的份上,说白一点,这机会是你媳妇妹妹替你挣来的,你可千万好自为之,别像老爷一样,这辈子只能浑到底了。”贾赦说到这里,语气里隐含着一股怨气,虽说这股怨气不能轻易发作出来,却阻碍不了他时不时地想一想、磨一磨罢了。 “儿子省得,老爷放心吧,就算您不说,我也不敢亏待迎妹妹和林妹妹,而且光看迎妹妹那副刁钻样儿,我哪有本事叫她吃亏啊。”贾琏讪笑地应道。 “混账东西,这种话也能乱说?那是你亲妹子!”贾赦没好气地伸手往贾琏后脑勺一拍,怒斥道。 “没没没!我什么也没说。”贾琏赶忙缩起脖子,连声否认道。 贾赦见贾琏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气就打不过一处来,索性抬脚一踢地把人赶出书房。 贾琏倒也真是肉不疼皮不痒地顺着老爷子的脚就飞快跳出房门,待一站定后,又不忘转身对房门作了一揖,接着才笑瞇瞇地从容离去。 贾琏一脸笑容地回到小院,平儿见着他心情极好的模样,不免觉得有些希奇,她是知道贾琏先前去了哪里的,心里便想着不是说被大老爷叫了去?难道今儿去不是挨骂的?还是大老爷又空头许了什么好处?要不二爷怎么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王熙凤见到丈夫笑盈盈地进了门,脚下又一副快要飘起来的样子,她也是一脸惊愕,不停地打量着贾琏,许久,才开口道:“二爷不是去见老爷吗?可是老爷又看上了什么好东西,叫你回来讨银子的?” “这回老爷可没要钱,不止没要钱,还说了件好事。”贾琏淡定地坐下来,不等平儿上前伺候,自己就倒了杯茶,一连喝下数口。 “哦?什么好事?”王熙凤不太相信向来只见得到美色和古董的公公会有什么好事分享给自己的丈夫。 贾琏见王熙凤一脸质疑的模样,却也没半点着恼之意,反而很有耐心地把贾赦的话以及自己回来这一路上琢磨出来的事,都一并同王熙凤说了一遍。 王熙凤本就是要强好脸面的人,听到贾琏可能有出头的机会,哪有不欢喜应允的理?又想到这还是自己平日肯与林黛玉为善所致的结果,心里更是乐得直念着这两年她对林黛玉那样掏心掏肺的护其周全,真是一点都没白费功夫。 “照你这么说的话,往后我对林妹妹就该更好一点,要知道林姑老爷只有林妹妹一个亲闺女,哪怕如今多个儿子,可是心里必然仍想着把好的都留给林妹妹,不比我大伯,自家人都尚且顾不来了,哪里能顾及得到我们?”王熙凤笑逐颜开地道。 “那是自然的,只是不知道林姑老爷以后会坐到哪个位置,朝廷的事我也不大懂,恐怕将来还有得学呢。”贾琏亦是笑容未减地说道。 “二爷真的有什么不懂的,不是还有奶奶娘家的老爷可以请教吗?就像奶奶说的,本来二爷与奶奶娘家关系最是亲近,这种事合该请娘家老爷帮忙打点的,可惜娘家老爷要顾全的事太多,便连远在金陵的姨奶奶外甥都得管上一管,反把眼前的给忽略了。”平儿端着茶果过来,听见两人的对话,免不了插几句话。 “只怕不是二叔没想过帮二爷谋个正经差事,不过因着二爷没成亲前就闯出了纨绔的名号,所以二叔才不敢提这等事,怕坏了自己的名声吧?”王熙凤听见平儿的话,不知怎地心有所感地回道。 “咦?我有这么差!?那当初他怎么还同意妳嫁给我?”贾琏似乎是第一次听见王熙凤这么不客气的话语,有些不可思议地探问道。 “还不是二叔和三叔怕担心我嫁得不好,怕别人背后说他们如何对不起我那早逝的父母,而且姑妈为了…肯定下了不少功夫劝说保证,二叔是个聪明人,自然很是愿意的。”王熙凤眼眸一黯,淡淡地回道。 “唉!原来奶奶心里真是嫌弃我的,不过怎么说呢,好不好都是几年夫妻了,奶奶心胸宽大又替我生了个女儿,少不得日后改头换面、奋发向上,替奶奶挣个名副其实的诰命才是正理。”贾琏见王熙凤没来由地沮丧起来,竟是厚颜地打恭作揖,试图要哄王熙凤开心。 “你这人真是…什么诰命不诰命,若说我不在乎,肯定是唬人的,不过我更希望二爷脚踏实地的正经做事,别像宝玉那样,人人都说他生来尊贵,将来会有大造化,但是像二妹妹说的,这天底下有谁家男儿的造化是在内宅的?说出去没得笑掉人家大牙,可惜咱们府里没人劝得动老太太,也就只能那般过了。”王熙凤被贾琏这么一闹,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地娇嗔道。 “奶奶教训的是。”贾琏又连连作揖,一本正经地回道。 按理说,王夫人和王熙凤能在荣国公府耀武扬威,背后依仗的人是王子腾,薛蟠在金陵打死了人,最后还能全身而退,靠得也是王子腾,可是看起来,王子腾似乎从未真正替自己两个妹妹做过什么正事,要不然贾琏怎会一直只有个捐来的同知?凭贾琏颇知机变、能言善道的性子,若能走一走门路,未必没有个实差可做,可是叫人不解的是,原著中的贾琏终其一生都不曾有过这等机缘,究竟是真因为他太扶不上台面,亦或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情况,实已不可考矣。 第二十章 返京 贾迎春因为离前世也有些年月了,如今最多只能把红楼梦里的大事记出个七拼八凑的雏形而已,更别说向来没有半点政治细胞的她,对于那些穿越文中的明争暗斗,即使看上千百遍,依然是个睁眼瞎,别说七分通透,便连三分明亮也没有。 正因为不明了,所以贾迎春一直没猜到林如海当初被派任扬州盐政的同时,的确也曾奉了圣命要暗中搜集江南不法份子的证据,尤其是针对甄家在那里的一举一动。 甄家在江南一带作威作福的程度更胜金陵四大家数分,而且在宫中还有甄贵妃与大皇子作为依仗,他们脑子里的那点心思比起贾史王薛四家更叫当今感到膈应,若非凡事都得徐徐图之,皇帝倒是很想直接派人抄了甄家。 皇帝会挑中与四大家有些关系且世代清贵的林如海去做这么重要的事,自然是基于他相信林如海对他极为忠心,又或许可说林家人只对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忠心,这样的人倒不必担心他会因一己之私而偏颇于谁。 林如海此番进京述职之所以不担心皇帝还会将他派去南方的缘由,自是因为该查的东西其实早查得差不多了,许多相关证据都已由皇帝派来的暗卫专程送入京城,直接呈到皇帝的御案上。 不过君臣俩知道的事,其他人未必知道,因此林如海与林珩他们自扬州出发之后,无论是回苏州又或者由苏州往京城而行的路途都依旧不怎么顺遂,有好几次在驿站落脚时,总会遇上几个半夜爬墙的贼子偷偷地在他们的行李中翻来翻去,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虽未曾伤及人命,却把尚不晓得朝廷险恶的林珩吓得够心惊胆跳的。 幸亏皇帝还算有点良心,他早知晓林如海这一路上恐不怎么安稳,到底还是派了几名暗卫保护着父子俩一路平安,不然谁知道林黛玉还有没有为父侍疾的机会? 历经一个多月的奔波,林如海父子于三月初抵达京城,来接他们的是早一步上京整理林家旧宅的林全,林全领着几个回京后才买来的小厮,身后还跟着几辆马车,早早就在码头上等候着他们。 待船只抵达时,林全一见林如海和林珩刚跨出船板,就已大步上前行礼,恭敬地说道:“老爷,大爷,一路辛苦了,咱们先行回府吧,我已吩咐人备好汤水,回去立刻就能洗梳休息。” “你且送大爷回去吧,我得先进宫面圣,等见过皇上之后才能回去。”林如海甫到京城,自然是要先入宫面圣的,哪怕明知皇帝晓得他这一路有多艰难,他也不敢轻易松懈。 “是。”林全自是了解规矩,所以亦未多言,仅仅唤来两名伶俐的小厮,吩咐他们随林如海一起到皇宫门口,并在那里等候林如海出宫回府。 林如海刚到宫门外,便已有得了消息的内侍等在那里,一见了人就客客气气地领到御书房去觐见皇帝,林如海进到御书房不过一个多时辰,君臣之间谈了什么事,除去皇帝身边心腹外,就仅有两个当事人知晓而已,虽有人好奇地想探听一二,不过目前似乎没有谁有胆子把手伸到皇帝的地盘上,哪怕是最受宠爱的后宫嫔妃也不敢随意打听前朝之事,因此有心人只打听到林如海出来时,脸上带着彷佛卸下重担般的笑容,脚步轻快地离去。 林如海在江南一带搜罗的证据既是由皇帝派去的暗卫带回的,那些原先得了消息却无从下手的人又一路苦追着林如海的行迹,企图劫走证据,没想到因投鼠忌器,竟是找不到半点确切的东西,他们也不敢轻易对朝廷命官下手,如今林如海既已入京,想再做什么都已经显得输人一着了。 既是此路不通,自然要寻第二条出路,只是林府多年无人在京中生活,如今林府除去林如海和刚认下的嗣子之外,并没有其他正经主子,眼下想打听点林府的事也不是什么易事,好些人打听了几天才知道林如海还有个独生女,而且目前就寄居在荣国公府。 于是在林如海还未登门拜访时,荣国公府就先莫名其妙地收到一堆各家各府送来的礼品,还都暗暗指名是要送给林家姑娘的,王夫人见状,心火不由得蹭蹭地往上升了不少,心想她的大姑娘在宫中已经好些年,她都没有受过这等待遇呢,凭什么一个没权没势的小丫头却能比她倍受礼遇? 王夫人一边咒骂着林黛玉,一边把那些礼品收归了一大半到自己的私房里,等到王熙凤发现时,却又不敢讨要回来,只能恨恨地跺着脚,亲自把剩下的东西赶紧地送到菲雪阁来。 “真真没见这样眼皮子浅的,连人家给林妹妹的东西,她也敢抢?还说是长辈呢,也不怕说出去丢人!”王熙凤气呼呼地把事情说了一通后,又忍不住骂道。 “抢了就抢了,咱们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看那几家人眼巴巴地送礼来的样子,怕是林姑老爷已经回京了吧?嫂嫂没听到消息吗?”贾迎春一边评议着那些人送来的礼,一边问道。 “可不是回来了?二爷才去老爷那里,大概想着要问问是咱们先上门拜访好呢,还是等林姑老爷过来。”王熙凤无力地叹一口气,回道。 “这种事岂能从一而论?林姑老爷若上门拜访也是因为尊敬老太太是长辈,所以必得要来向老太太请安,二哥却是将来打算在林姑老爷手底下做事的人,又是身为晚辈,自然该先主动前去请安才好。”贾迎春摇摇头,缓声解释道。 “父亲回京的话,那我是不是也能回家了?二姐姐,妳说老太太那里会不会…。”林黛玉却是想到这段时间,外祖母天天都要留她在屋里说话,除去讨人厌的宝二哥一直缠着她之外,外祖母也总是有意无意地说那个未见面的哥哥有多不好,叫她不能太相信一个没血缘关系的外来人。 “林姑老爷肯定不会把妳留下来的,妳和林姑老爷都几年没见了?她断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落人口舌,不过也不可能就此罢休,我倒是要劝妳一句,不该心软的时候就不能心软,妳只是她的外孙女,但凡要尽孝什么的,还有我们这些孙子孙女在,她若真心为妳着想,就不能拿那种话强逼着妳再进府住下来。”贾迎春又进一步劝道。 贾迎春晓得贾母对林黛玉能使得的手段也不过那些,可偏偏那些借口都是善良孝顺的林黛玉不敢违背的,所以她也不介意再当次坏人,事先直白地点破那些将来贾母可能会说的谎言。 “二妹妹这话在理,哪里有自己家的孙子孙女不依靠,却去叫外孙女尽孝的?这不是要我们这些晚辈背上不孝之名吗?二爷以后可是还想作官的,若有了这种名声,上头的人哪里还敢重用他?”王熙凤亦是俐索地连声附和道。 “可是…。”林黛玉心底还有些犹豫,却又理性地明白王熙凤和贾迎春姑嫂俩的话没错,因着无话可驳,这个话题也就突然中断了。 贾母也不是一开始就愚昧无知的,按着原定的路线,她当初派人接林黛玉进京,用的理由是林家无主母掌家,林黛玉无女性长辈教导,可是等后来林黛玉在荣国公府住下之后,贾母却似毫无所觉地放任贾宝玉和包括林黛玉在内的几个姐妹厮混一处,从来不提教养之事,如此作为不止害了贾迎春三姐妹,也害了林黛玉、薛宝钗和史湘云三人。 所以在贾迎春的心底,贾母始终才是真正迫害金陵十二钗走向悲剧的罪魁祸首,而贾宝玉虽是加害者之一,但也算另一种形态的受害者,因如若无贾母从小到大的放任纵容,依贾宝玉的聪慧,即使他真不喜走仕途之路,却也不至于一事无成。 林如海回到林府之时,林珩已经换上一身清爽的衣饰,听得林如海回来,他急急地迎出门外,与林如海一同回到大厅。 林忠随着两人身后入内,等林珩搀扶着林如海到主位上坐下后,他才上前恭敬地问道:“老爷,您要不要先沐浴梳洗一番,我已经吩咐厨房准备饭菜,等等就可以用膳了。” “嗯,也好。”林如海点点头。 “另外,老爷住的地方依然安排在主院,大爷住在东边的怡然院,姑娘则安排在西边的芳苓院,两个院都已经打理清净,只是因不知老爷日后会不会留在京中,所以府中人手尚不敢补足。”林忠又简洁地禀报了他来京后对旧宅的一些布置。 “这事确实也难说…还是等过两日接了姑娘回来后再作打算,珩儿还没见过妹妹,大后天便随我去接你妹妹回家。”林如海点头应道。 林如海即使知道外放的机会不高,到底也不敢托大,没有对林忠说什么肯定之词。 “知道了,父亲。”林珩听得林如海说要带他去荣国公府,心中既是欣喜又是担心,他欣喜着终于能见到那个传言里娇柔可人的妹妹,又担心着素未谋面的妹妹会不会讨厌他这突然多出来的哥哥,这样的心情其实已经纠缠他许久,只是不敢在林如海面前表现过份明显而已。 第二十一章 拜见 林如海前一日觐见过皇帝之后,因着皇帝没有任何明示,所以隔日他仍然按规矩上朝,皇帝当朝又问了他几句之后,便立刻下旨另派现任兵部侍郎赵文华顶了林如海扬州盐政的位置,只半句未提林如海将会接任什么职务,仅仅在退朝之时,随意地叮嘱林如海暂且在京中休养一阵子再说。 林如海对于皇帝的旨意似也没觉得不妥,他从容地跪拜谢恩后,就随其他人一起离开皇宫,仅是在出宫又顶着某些人百思不解的目光,径自从人群里找到他的二舅子贾政,向其言明隔日将过府拜访贾母并接女儿回府一叙天伦乐之事。 贾政乍见林如海回京,心中自是一阵欢喜,一向自视颇高的他却没有因为林如海如今看似已无官无职就把对方给瞧扁了,当然也可以说他好歹还没傻到真以为皇帝会舍得把昔日颇受重视的林如海晾起来。 贾政回府见过贾母之后,自然也不忘把林如海将要到访一事向贾母禀明,只是见贾母原就闷闷不乐的脸上更添几分怒意,一向孝顺的他只得匆匆告退,出了院子向旁人打听后,他才知道原来林家一早就已送名帖过来,还提及会带林珩过来拜见长辈。 林黛玉始终一副敷衍了事的态度早让贾母心中那口闷气越憋越紧,只是碍于不想在林黛玉面前丢份儿,所以一直没有发泄出来,偏偏今日林如海又彷佛火上添油地说要带嗣子过来拜见老人家,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而为之。 贾母最后还是冷静下来,内心将事情权衡过后,又把贾政叫了去,摆出一心为了早逝的女儿,失恃的外孙女着想的慈善情怀,对贾政严厉地吩咐道:“后天林姑老爷带那孩子过来时,你且要仔细地看好那孩子的为人品性如何,别让林姑老爷被个孩子给唬弄过去,玉丫头虽是日后要出嫁的姑娘,可也还要在家里待好些年,断不能叫她跟只白眼狼住在一个屋檐下,要真不是个好的,我说什么都不会让林姑老爷把玉丫头带回去。” “儿子听说那孩子大小也是个童生,明年还打算考府试的,既是识字懂礼的,想来品性也不会坏到哪里去,不过总是事关侄女儿将来的名声,儿子自不会大意,等那日定然好好考校那孩子一番。”贾政其实也搞不清楚自家娘亲为何对于妹婿突然认个嗣子的事那样在意,只是就他看来,男子无后本为大事,妹婿做此决定自然有不得已之处,不过嗣子的品性优劣如何又确实大意不得,所以他也乐得接下这份差事。 “嗯…玉丫头就剩咱们这些亲人了,林姑老爷再怎么疼爱女儿,也不可能不考虑他林家香火的延续,虽说不续弦多少已经顾全了两家的情份,可认来的嗣子毕竟没有血缘关系,难保他日后不会弃了玉丫头不顾,玉丫头年纪小,只想着自己有了哥哥,便顾不了其他事,咱们身为长辈的却不能如此胡涂。”贾母又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心里头不晓得有多心疼林黛玉。 “老太太说的是,侄女有老太太护着,日后定不怕被旁人欺负了去。”贾政从不管内宅之事,自不知晓林黛玉平日除了请安的时间,根本就很少来贾母院里走动,还以为贾母与林黛玉俩真的有多亲近呢。 贾母自然不可能对贾政解释这种听起很美丽的误会,所以她不过彷佛应和似地点几下头,又再一次叮嘱贾政要好好评判那个半路冒出来搅局的林珩之后,便不留贾政下来说话了。 贾政刚走出贾母院,正想着到时要怎么考一考林珩的品性才德,恰巧出门疯玩的贾宝玉回来了,他闻声抬起头来,把原本兴高采烈的贾宝玉吓得差点腿软,幸而一旁的小厮伶俐,飞快地暗暗扶住贾宝玉,贾宝玉也连忙收了收心神,恭谨地向贾政请安。 “整天不念书的,又去哪里鬼混了?!”贾政一见贾宝玉这模样,忍不住来气地喝斥一句。 “儿子、儿子只是上街走了一圈,没去哪里混。”贾宝玉紧张地垂着头回道。 “上街走了一圈?哼!这京城里的大街,随便哪条走一圈也能花一天时间的,你一天到晚不思进取,只晓玩乐,前些日子我吩咐你练的大字都习完了吗?等等拿过来我瞧瞧,写得好便罢,若写不好,小心你的皮!”贾政冷冷地把贾宝玉从头到脚数落了一圈后,甩甩袖子就错身离开。 贾宝玉不敢反驳,讷讷地低下头送父亲远去,等到不见对方身影了,他才赶忙抬脚跑进贾母的屋里,却把父亲交代的事,转眼抛诸脑后。 贾政在书房里久等不到贾宝玉前来,又见天色已晚,他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老太太那里不允贾宝玉出来,忍不住无力地重叹一声。 这日,林如海早早就带着林珩至荣国公府拜访,只是当他进了贾母房里,见到一个小男孩坐在贾母跟前,与一旁的几个女孩儿毫无顾忌地嘻笑玩闹,并且在见到他们父子进来之后,居然也都没有要避开的意思,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立时消散的无影无踪,只唯一感到庆幸的是他女儿并不在其中。 “小婿向老太太请安,几年不见,能看到老太太依旧身体安康,真是叫人欣慰。”林如海硬撑着一张笑脸,拱手向贾母行礼道。 “托林姑老爷的福,林姑老爷坐吧。”贾母只是抬头略略地扫了林如海一眼,却对他身边的林珩看都不看地敷衍道。 “这是小婿刚认下的嗣子,单名一个珩字,今日特地带他来向老太太问安。”林如海微微瞇了一下眼睛,又不动声色地向贾母介绍在他身旁的林珩。 “晚辈见过老太太。”林珩见贾母冷淡的神色,心底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只是想起父亲临出门对他的交代,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跪拜行礼。 “免了吧,老婆子年纪大,受不得这点刺激,不过既是登门拜访,也不能失了礼数,鸳鸯。”贾母兴致缺缺地示意鸳鸯送上见面礼。 林如海看着鸳鸯拿出来的东西,竟不过普普通通的文房四宝,这种东西就是他家的小厮都未必看得上眼,却被贾母用来搪塞自己正经过了明路的儿子,林如海心中怒火顿生。 “珩哥儿,既然向老太太请安过了,不如去见见两位舅老爷吧,待会儿父亲也会接你妹妹过去辞行。”林如海抬手摸摸林珩的头,温柔的动作适时地安抚住了林珩的心。 “是,儿子就在舅老爷那里等父亲。”林珩乖巧地点头应道。 林珩又向贾母拱手行了一礼,然后匆匆走出房门,从进门到出去,林珩未曾转头看过探春与惜春一眼,更未把目光放在几个丫鬟身上,林如海心底对此表示非常满意。 “林姑老爷难得回京一趟,不如留住几日,也好和玉丫头叙一叙天伦之乐。”贾母一开口就有意打消林如海想带林黛玉离开的念头。 不过林如海怎可能同意让女儿继续住在这里?尤其是他早知道林黛玉在荣国公府里的处境,莫说林黛玉幸甚有她舅母表姐护着,不曾如贾母所愿地和贾宝玉同住一处,可是照眼前的情况来看,只怕天天照面仍是免不了的。 “林姑老爷要带林妹妹走?为什么呢?她在这里不是住得好好的?我们天天都能见上几回,要是她离开的话,还能常常见面吗?她能像云妹妹那样时时来住几日吗?”贾宝玉虽然对林黛玉因着地缘之隔,已不似原著中的在意,可是听到家里有女孩儿要离开,心里还是有不高兴的情绪。 “自然是可以的,还要让她陪宝玉多玩耍呢,”贾母慈爱地哄了贾宝玉几句后,又沉着脸对林如海说道:“我刚见那孩子也没什么出色的地方,真不知道姑老爷怎么想的,好端端地叫一个外人来分了玉丫头的宠爱,别的事我不好说,可是断不能见玉丫头受到半点委屈。” “老太太这话可就错了,我虽认了嗣子,玉儿也不过多个哥哥疼她,哪里有什么分宠之事?再说,珩哥儿如今可不是什么外人,他是我林海的儿子。”林如海淡淡地反驳道。 贾母不置可否地开口想要说什么,却听得门外小丫鬟喊着:林姑娘来了,她不得不把欲出口的话又收了回去。 “父亲!”林黛玉一进门看到许久未见的林如海,也顾不得向贾母行礼,笑盈盈地飞奔到林如海怀里。 “玉儿,两年不见,妳长大了不少。”林如海见到女儿面色红润,身量也比两年前还拔高不少,深感大慰之余,又忍不住心酸地摸摸女儿的头。 “当然啦,女儿都那么久没看到父亲,自然是长大的…只是父亲您也多了不少白头发…。”林黛玉看着父亲比记忆略显苍老的面容,顿时泪水倾泻而下。 “乖,别哭了,父亲再怎么样也还能看着妳长大,看着妳嫁人呢。”林如海慨然地安慰女儿。 “老太太,要不还是让林妹妹陪林姑老爷几天吧,等林姑老爷回去了,咱们再接林妹妹回来住。”贾宝玉见着林如海父女俩抱头痛哭的模样,立时就心软了。 “可是…。”贾母自然也知道她没立场阻止林如海带林黛玉回去,又担心林黛玉一旦离开,她和贾宝玉本来就没半点苗头的事更不可能了,才会觉得万分为难。 “老太太,玉儿能陪父亲的时日是一天少过一天,父亲虽有了哥哥尽孝跟前,然而哥哥是哥哥,玉儿是玉儿,又怎么能完全相同?”林黛玉连忙跪到贾母面前,哭着央求道。 “这!好吧,好吧!反正妳父亲还是可能外放,到时候再接妳回来住也不迟。”贾母只能胡乱地应下了,实际上,她哪里能肯定林如海是外放还是留京? “谢谢老太太!”林黛玉欣喜地磕头谢道。 贾母见林黛玉一副巴不得早早和父亲离开的模样,林如海也没有与贾母浪费时间继续套近乎的意思,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向她道别离去。 第二十二章 会面 林如海带着林黛玉离开贾母院之后,即吩咐随侍的小厮去打听着林珩尚在贾政书房里,又叫林黛玉先回住处打点行李,他自己则转去贾政的书房同贾政叙了一会儿旧,然后才带着林珩离开荣国公府,转到贾赦院临街的那道黑油大门去。 林如海刚一跨过大门,贾赦早已闻讯前来亲迎,两人笑语晏晏地进了贾赦外书房,贾赦还不忘命人叫贾琏赶紧前来拜见林姑老爷。 林如海以往也见过贾琏的,只是那时候的贾琏在他眼中还算个孩子,谁知转眼已然娶妻生子,又见贾琏举手投足间颇知进退,学识谈吐虽不如早逝的贾珠,却比刚刚所见到的贾宝玉好上许多,心想大舅子家的孩子果然还是端正些,便是他真有心提拔一二,也不至于落人口舌。 林如海暗暗点头之后,又寻思道:玉儿素来最常提及的就是与她同住在一处的二姐姐,虽说那丫头年岁不小,不过他是做长辈的人,便是见见晚辈一面倒也无妨。 “大舅兄如今膝下一儿一女俱是优秀的,想来日后必然厚福绵延,玉儿常在家书中提起二姑娘对她的照顾,今日既然来了,不知可否也见见二姑娘?”林如海坦然笑道。 “这…姑老爷既是开口了,我也不好拒绝,不过在这里见面却不怎么方便,因着那丫头从不到我这里来的,便有什么事要交代也是叫夫人过去,姑老爷若想想见她,还得请你移驾到正院去,我让夫人领她出来。”贾赦心中略一迟疑,想着既是长辈要见晚辈,又有他和夫人在一旁,应是无甚要紧,便也点头同意了。 贾赦先叫人去请了邢夫人和贾迎春到正堂见客,然后才和贾琏一块儿陪着林如海去正院厅堂喝茶。 贾迎春正在林黛玉房里陪着林黛玉打点将要带回林家的东西,乍听邢夫人院里的婆子来说林如海想见见她,心里颇有些讶异。 林黛玉却是有些明了地笑道:“父亲一定是想着这两年来,总见我在信中说些琐事,只晓得妳平日教导我许多学问,却是从没见过妳,所以才想着趁机见妳一面吧。” “噢…既然长辈相请,我也不能够失礼,周嬷嬷和司棋陪我一起去吧,妳们继续帮林妹妹打点行李。”贾迎春点头认同了林黛玉的话,毕竟身为长辈提出这种要求并不算太失礼,邢夫人又特地派婆子过来请她,显然也认为有必要让她拜见一下林如海这位姑老爷,于是匆匆地吩咐了几句,便去了正堂。 贾迎春移步进了正堂,得体地向几位长辈行礼,然后退到邢夫人身边,看似安份的模样,却又不忘偷偷抬眼打量着林如海,贾迎春对林如海的第一印象是林如海虽已年过半百,且在官场上拼斗多年,但仍未失文人雅士专有的温润气质,只是从他略显苍白的脸色看上去,这两年还是亏了些身子的感觉,不过只是人还活着,贾迎春觉得对林黛玉来说已然幸事,两眼一溜又往林如海身边望去,一个看似十岁大小的男孩子彷佛也带着些许的好奇心,悄悄地往这里看过来,她心想道这个娃儿应该就是林如海认下的嗣子,林黛玉的哥哥了吧? 果然就见林如海把林珩推到跟前,令他也与贾迎春互相见了礼,还让两人序了表兄妹的名份。 “今日初见玉儿时,但看她气色红润,心情愉悦,便知玉儿这两年有大舅太太和二姑娘费心照顾,方使她消解了失恃之痛,更在礼仪规矩上得到妥当的教导,如海在此感激不尽。”林如海见得贾迎春亦是一副端庄娴静、进退有度,站立于长辈身后,虽尚保有孩童般的娇气,可又不失规矩气度,心中甚是喜爱,觉得女儿在荣国公府里能得此益友,哪须担心她会轻薄无行? “林姑老爷客气了,我们都很喜欢玉丫头呢,可怜你们父女已许久未见,玉丫头平日虽然不说,但还知道孩子总是希望能够待在父母身边,姑奶奶是个命薄的,却也有福气的,我昔日与她相处时日无多,却常听到老太太提起她的好,如今又能替姑奶奶尽点心意,我心里也是极欣慰的。”邢夫人的笑容中又似乎夹带着缅怀之意,语带惆怅地说道。 “敏儿…是个好的,我有幸与她结发十多年,可惜她一心为我,我竟是留不住她…。”林如海神色低落地叹道。 邢夫人本无意引起林如海的伤感,只是一时口快,使得气氛顿时冷凝,不多久还是贾赦故作不快地道:“今日也算姑老爷和玉丫头父女团聚的好日子,说这些做什么呢?” “说的也是,哎!不知道玉丫头准备好了没有,虽说如今林姑老爷也在京中,不过要搬东西回去也要费点功夫,还是别在这儿磨蹭了,想必姑老爷来时定没想到小姑娘家家的东西会有不少,我叫人再去套辆车子,等等送林姑老爷和玉丫头回去。”邢夫人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外走去。 贾迎春见邢夫人要走,她也自觉不好再待着,匆匆向贾赦行礼作别后,又对林如海和林珩说道:“林姑老爷和林家表哥先在此稍等,我去帮忙看看林妹妹准备好了没有。” “去吧,往后在我们跟前尽可不必太多礼数。”林如海笑盈盈地点头应道。 贾迎春又笑着行了一礼,便快步地往外走去,留下林如海、贾赦两对父子在那里闲话家常。 午时将近,林如海辞谢过贾赦的留膳之意后,便带着林珩和林黛玉离去,林黛玉听着贾迎春的话,几乎把东西搬走了大半,紫鹃与陈嬷嬷自是也要一同回去,贾迎春站在院门目送她们几人离开,心里有些怅然,她知道林黛玉的命运已经有所改变,林如海有足够的时间安排好女儿的一切,可是自己呢?自己的未来又该往哪里去? 林如海一家三人团圆之后,自是和乐融融地过着日子,林珩初见林黛玉之时,他心底净是欢喜之情,总觉得这样娇美可人的妹妹,难怪父亲要日日担心不已,只是从未与林黛玉相处过的他,又忍不住害怕林黛玉会排斥他这个半路插进这个家的哥哥,幸而林黛玉早在贾家时,就已受到贾迎春和两位嬷嬷的细心开解,自也是愿意诚心接受林珩的。 这对半路结缘的兄妹,虽说一开始难免都有些陌生疏离,不过因着他们都愿意用真心去关怀对方,包容对方,不过半年光阴,这两人就越发像对真正的兄妹那般,对彼此亦能付出几分敬重和信任。 虽说贾迎春一个月未必能见到林黛玉一面,但是林黛玉却时常派婆子送来好吃好玩的给荣国公府的姐妹们,因此贾迎春倒是依旧会知道林黛玉的近况,还知道林珩已经开始闭门苦读,专心准备来年的府试了。 林如海也未被闲置太久,七月刚过,皇上就下旨命林如海擢升户部尚书兼太子少傅,并且即日上任。 只是皇上虽已有三子,却未曾打算立谁为太子,如今林如海竟被任命太子少傅一职,此举颇有些耐人寻味之意。 贾迎春总算也发挥她唯有的一分政治理解能力,琢磨着皇帝是不是已经在打造一个良好的竞争环境给他三个儿子? 贾迎春从周嬷嬷口中得知,皇上的三个儿子年纪极为相近,大皇子司徒启十四岁,生母为甄淑妃,二皇子司徒睿十三岁,生母为萧昭媛,三皇子司徒旭只比二皇子小几个月,同为十三岁,生母是王婕妤,另有两位公主,分别为吴贵妃及周贵人所出。 “那个甄淑妃就是出身江南甄家的吗?居然能比皇后先生下皇长子,果然很有本事呢。”贾迎春摇着一双小腿,状似无意地感叹道。 “皇后娘娘虽多年无所出,不过皇上仍然最敬重她,之前还提过想把三皇子继于皇后娘娘名下,可惜娘娘不但拒绝了,更把原本只是贵人的王氏提到婕妤的份位。”周嬷嬷又说道。 “那是当然啦,儿子再好也是别人的呀,谁知道会不会日后养出一条白眼狼?况且将来无论哪个皇子继位,皇后娘娘都是板上钉钉的皇太后,哪怕皇帝的生母也不能越过她去,不是吗?”贾迎春倒是可以略略理解皇后娘娘的想法,只要娘家没有什么大罪恶,自然没有任何人事物能够撼动她的地位,她又何苦去抢人家的孩子,白白替自己添几个莫须有的敌人呢? “这话倒是在理,皇后娘娘一向是个明白人,原先早些年也有过两个孩子,可惜没缘份留下,之后的皇后娘娘便索性不再强求子嗣了,只没想到因为如此反叫皇上对她心生愧疚,越发敬重,就连别人眼中最受宠爱的甄淑妃也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放肆。”周嬷嬷认同地点头附和道。 “嗯…不过没想到几位皇子年纪都这么大啦,皇后娘娘突然提起选秀,该不会也有替他们物色人选的意思吧?”贾迎春突然又想到什么似地扳着手指头,说道。 “谁知道呢?不过那种赌局难测结果,我以为咱们还是别掺合的好。”周嬷嬷倒是一时未曾细想,如今听得贾迎春提起,她才禁不住思索了一下,只是最后认为这种事不值得她们拿一辈子去赌,况且在她想来,贾迎春也肯定没那个兴趣。 贾迎春认同地点点头,不过哪个时候,这种选边站的事总是最危险的,她才不会做那种事咧。 第二十三章 偶见 贾迎春在林黛玉回去林家之后,却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太能适应独处的日子,以致于有时白天会无聊到只能睡午觉打发,而午觉睡太长的结果,自然是变成晚上不容易入睡,于是她开始发现到一些以前不曾发现的诡异…。 “咦?!又出现了!”贾迎春听到一声极细微的声音,像是树枝被什么压住的闷声,她忍不住小声喊道。 贾迎春并非第一次听到那个奇怪的声音,前一两日刚听见时,因为司棋都还留在屋里陪她,她还问过司棋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偏偏当时司棋蹙眉凝神地注意了一会儿后,却只是疑惑地摇摇头,还说道:“自从林姑娘回家之后,姑娘没个能说话的人陪着,肯定闲得慌了,而且白天里几乎都用来午睡,晚上又睡不着,所以难道有些胡思乱想吧?” “我哪有胡思乱想?真的有声音嘛!不然咱们出去看看?”贾迎春说着也当真拉着司棋出去一探究竟,可惜的是,她们什么也没看到。 如此情况一连发生了数天,连周嬷嬷、绣橘和莲花几人也让她挨个问过一遍,有没有人在夜里听到什么怪声音?可惜个个都是摇头说什么没听见…而周嬷嬷更绷着脸,不悦地数落着贾迎春把日子越过越迷糊不说,竟还做起白日梦来了。 贾迎春挨了几回骂,她便不敢再提起这件事,只是心里不免有些委屈地默默望天…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会特别注意到那个怪声音啊~~明明她穿的是红楼梦不是武侠小说,更没听说有什么飞来飞去的高人…唔…不过听说那个叫柳湘莲的好像真有两下子?!难道会是传说中的密探?杀手?!完了…她果然是在做白日梦!!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贾迎春只得一昧地麻痹自己道:“那真的是我幻想出来,武林高手怎么可能那么笨…老是让我听到踩树枝的声音?大概真的只是什么风沙打到树上的声音而已,嗯!没错!就是这样。” 自以为晃神的贾迎春在某一天晚上再次听到有人踩上树枝的细碎声,而这次的动静似乎比昔日大了一点,贾迎春悄悄地瞄一眼在床边地坪上熟睡的绣橘,她决定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去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她屋顶飞来飞去的。 贾迎春壮起胆子,猫着身慢慢爬到窗户旁,嗯…没错,真的是用爬的,因为她觉得若站起来话,目标太明显,如果外面真的有人的话,肯定一下子就发现了,所以当然要选择最保险的做法。 贾迎春好不容易挨到窗边,悄悄地把窗户推开一条细缝,贴上去往外看过来…看过去…咚!这次倒是真如她所愿地看到一抹黑影匆匆地越过她那个院子的墙头,然后她悟了!为什么那个奇怪的声音总出现在她的附近,因为她住的地方隔着两道墙的地方不正是荣宁两府之间的私巷吗?私巷再过去往后一点…唔…那个地方有个建筑还挺有名的,叫天香楼。 贾迎春向天香楼方向看了一会儿,突地一脸了然地圈起小嘴,接着默默地转身藏到窗台下,心里冒出一个怪异的念头:如果现在搬家不晓得来不来得及?!她怎么就忘了那么重要的一件事呢?!不管秦可卿是哪根葱、哪根蒜,她和贾珍有没有不清不楚的事都没关系,有关系的是人人都说荣宁两府抄家,秦可卿就是引火线啊!!!怎么办?怎么办?!该不会上面那一位已经开始在注意荣宁两府的事了?可是秦可卿现在还没死啊,贾元春也没有被皇帝看中,进而封妃,怎么就已经有人注意到这里了?唉!那些政治阴谋什么的,她真心不懂啊…难道他们这些人其实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吗? 贾迎春越想越是倍感哀怨地又偷偷爬回床,上,此时的她显然脑中还处于一片混沌之中,她一直知道有些事不是她不理它就不会发生,只是她想不到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在未来的某天救下自己,甚至还能救下贾赦和贾琏那两对傻呼呼的夫妻。 贾迎春从一开始的想自救到如今最多也只想救他们这一房的人而已,至于说宁国公府和贾政那一房的那些人?贾迎春不屑地撇撇嘴角,心道:哧!她才不管他妈妈嫁给谁咧,反正那几个拣来拣去就没一个拿得出手的人物,又个个心比天高,她只怕她救了之后,人家还要嫌弃她不会做事呢,她再傻也绝对不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贾迎春一副彷佛天下皆睡,我独醒地独自窝在床边,满脑子胡思乱想着那些还没影儿的将来,却不知道她先前的偷窥其实早已被藏匿在树上的人给发现了,只是对方故作未曾察觉而已,谁叫贾二姑娘的目光太过热切,反应又太过迟顿,最重要的是,她还留下犯案证据-忘记关上的窗户…。 一名看上去年约十八上下的男子借着夜空中微弱的月光,静静地望了望那扇还留着细缝的窗户,随即又抬头打量四周,突地轻笑一声:“那个贾家二姑娘果真是个有趣的小丫头。” 躲藏在树上的人名叫萧云,乃现任临川伯次孙,十五岁入羽林卫,在那里磨了三年,去年家人才动用关系,将他调入京卫指挥使司任经历一职,不过他还有个不为人知的职务,一般人称之为暗卫,直接受命于皇帝,这次的任务乃是因近来有人密报宁国公府与前朝废太子暗中往来频频,故而前来替当今查访荣宁两府有无不可告人之事。 萧云已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自然也知道他三不五时‘借路’的地方是谁住的院子,只不过以前他来去匆促,并未发现那屋里的人会那样惊觉而已,今晚因发现宁国公府后院的一栋楼房竟是亮着灯火,他不敢贸然接近,不经意滞留了一下,却没想到屋里的人会那么大胆地探头偷窥。 萧云心思一转,竟忍不住朝那处屋子多看两眼,直到眼尾处忽然瞥见后方那座楼房的灯火熄灭,他才飞快地跃入私巷暗处,在墙角阴影的掩护下匆匆绕过去,不久又回头,径自往隔条大街上那座门前挂着临川侯府牌匾的府邸,熟门熟路地从侧墙翻入,然后瞬间晃进一排树荫里,待他再次步出树荫之时,已俨然一名风流尔雅的俊俏公子,并且从容地往一处院落走去。 某处院落外,一名小厮在那里呆坐着,乍见萧云回来,立刻快步走上前,低声禀报道:“二爷,晚上如意姑娘曾来过一趟,我向他说你今夜和冯大爷他们去喝酒,不在屋里,她硬是坐在廊下等了半晌才离开。” “她又来做什么?我不是已经回了母亲说不要什么伺候的丫鬟吗?整天来我院子里进出是什么意思?!”萧云极不耐烦地蹙眉道。 “二爷,如意姑娘那是司马昭之心,早不知道被多少人背后笑话着,不过碍于她娘是夫人的陪房,谁也不敢明言,可怜她还自以为是的认为谁都该捧她几分,当咱们家和那两府一样的规矩呢。”那小厮语气里隐隐含着一股鄙薄之意。 “宁国公府那种烂到根底的不说也罢,倒是可惜了荣国公府里头…算了,先伺候我休息吧,以后我若没在府里,你直接就把那些闲杂人打发掉,别什么人都放进院子来。”萧云快步踏入屋内后,又淡漠地吩咐一句。 “我知道了。”小厮欢快地应了一声,利落地伺候主子睡下后,悄声退出门外。 萧云这一觉睡到极好,等醒来时已近午时,他用过午饭过后,又出门上街溜跶了一圈,再回来时,他的大哥萧岱已经坐在正房小厅里,不晓得等他等了多久。 “大哥怎么有空来找我?今天差事不忙吗?”萧云不以为意地坐到桌子的另一边,自顾自地拎起茶壶,一边倒茶一边问道。 “朝中若无大事,我自然也无事,倒是你才真像个大忙人,好不容易把你调回来京里,你还依旧天天不见人影,母亲都不知问过多少回了。”萧岱沉着脸,语气极为不满地看着自家弟弟。 “我不也是为咱们家的事忙?只是因那日听父亲提起如意坊居然出现竞争对手,所以我便去查探一番,结果大哥可知怎么着?”萧云不以为意地回道。 “你也知我是不管那些琐的事,你问也是白问,想说就说,别废话!”萧岱没好气地白了自家弟弟一眼。 “其实我觉得那个锦绣坊根本没有想抢生意的意思,只是因为年前,他们出了样新玩意儿,偏巧又是小孩子喜欢的,所以不小心造成一片疯抢,业绩突然翻升许多,而且没多久就有人研究出那东西的做法,还低价大卖,哪里有吴掌柜说的那样严重?不过说也奇怪,一般商家遇到自己点子被学了的事,总会想着据理力争一下,偏偏锦绣坊的东家一直不曾出面追究,于是我更好奇那位东家究竟是何人,便又特地多查了几日,没想到结果却挺令我意外的。”萧云说着这番话的同时,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嗯?莫非对方有什么不能说的身份?”萧岱第一个想法是锦绣坊的东家可能是皇室中人?又或者是什么有特殊案底的人物?只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甘心于守着一家小店铺呢? “这个嘛…听说是贾家的一位姑娘,怕是碍于身份不便,所以不愿为难于人吧?我又查出那个店仅是她自己的,与贾家人皆无任何关系,连顾店的掌柜也不是那府里出来的下人。”萧云的语气透着些许的赞佩,只是到底也没敢说出是那位贾家姑娘。 “你是说…贾家的姑娘?”萧岱狐疑地看了看某个方向,语气里有种弟弟分明在唬弄他的意思,因为就他所知,贾家的姑娘是从来都不出门的,又哪里可能知道开铺子赚钱这种事? 第二十四章 薛家 萧云瞥见大哥眼底隐讳的质疑,心中也没来由地生出一股闷气,有些赌气似地用力点头表示自己并没有说错之后,便不肯再多解释一字半句。 萧岱虽不知弟弟的另一个身份,却也明白弟弟向来不是那种能任人摆弄的胡涂虫,不过叫他感到非常不解的是,众人皆知宁国公府里的男主子个个是生性放纵,当家主母又是懦弱无能的,荣国公府虽说因为史老太君尚在,行事作风看似稍微好一点,不过听说那里面有个衔玉而生的公子哥儿也是被宠到不知天高地厚,天天说什么‘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这种话怎么听怎么怪…难道他母亲不是女人不成?! 而萧岱最知晓的便是荣宁两府的仆人在外面从来是气昂昂的,从不知何谓低调收敛,如果锦绣坊的东家是荣宁两府里的人,他实在是无法相信,那样人家里又怎可能养出那样有灵巧心思的人儿?而且按对方的作为看来也似个颇为小心守份的人,一点都不像荣宁两府的作风,该不会弟弟打听错对象了吧? “若我猜得不错,恐怕她在那府里也是过得寸步难移的日子,不然又有哪个世家出身的姑娘会放着娇养的日子不过,反而背着家里人在外面做生意呢?”萧云不知为何心里突然闪过一丝莫名的疼,然后又想到昨夜她明明发现自己的行踪,却还能闷声不响地当做无事发生一样,转身又回去,真不知是因为被吓傻了?还是她确实胆量够大? “哧!瞧你说的,若她真是那两国公府里的姑娘,怎么也做不出这种事情的,何况我听闻贾家几个小姑娘皆是养在那位史老太君跟前,其中更有因史老太君当初看着宁国公府那头的人闹得不象话,才把那个小姑娘给接到身边养着,她既能大度地把隔房的孩子抱去养了,难道还会苛刻自己的孙女不成?我倒以为那个东家的真正身份或许只是丫鬟婆子之类的身份罢了,毕竟从大门大户里出来的奴才,谁手里没有一点钱?开个小店做点生意自然是不难,更何况那两府里的仆人胆大妄为的多了去,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萧岱轻笑一声,不以为意地反驳道。 “大哥总爱泼我冷水,左右也不好说与你明白,反正我自己清楚她不是那样的人就成了。”萧云不置可否地撇撇嘴角。 这种关乎姑娘家名声的事本来就不好多提,更别说萧云私心里有些不愿与别人分享任何有关贾家二姑娘的秘密,萧云私已经把贾家二姑娘是锦绣坊东家的事做为他和她之间的秘密之一,哪怕他根本说不出来自己为何会有这种莫名的执着,却偏偏就这样做,孰不知这只是刚开始而已,况且古人有句词叫做:来日方长,到底未来会如何,任谁也说不准。 初秋的某日,荣国公府门前突然迎来几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外的小厮轻巧地跳下马车,马车内又有一名男子掀开车帘下车,小厮上前向守门的人说了几句话,只见那人原本懒洋洋又带点轻慢意味的眼神突然变得炯炯有神,积极地转身入门内不知对谁说了几句话之后,随即来到马车旁,笑着对那男子说道:“小的见过薛大爷,太太日盼夜盼的可算把你们盼来了,请先随小的进大门内稍候,太太立马就过来。” 这队车马原来正是去年年底写过信说要上京的薛家一行人,只是他们这一趟路走得也挺久的,竟是几个月过去之后,他们才来到京城。 薛家如今的当家人正是王夫人妹妹,薛姨妈唯一的儿子薛蟠,薛蟠一点也不客气地招呼车马进门,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王夫人带着一群人匆匆忙忙地过来,欣喜若狂地向着一个正步下马车的中年妇人喊道:“妹妹总算来了,我等妳可等久了,你们这一路尚好?。” 那头的薛姨妈闻声,亦是激动地喊了一声:“姐姐。” 一旁的薛蟠倒也乖巧,立刻大步上前对王夫人行礼:“文龙请姨妈安。” 王夫人笑着对薛蟠点点头,随即命人领薛蟠去书房见贾政,回头又状似想与薛姨妈叙旧。 此时,马车上又下来一对年轻的主仆,薛姨妈赶紧拉着其中一人过来,对王夫人道:“姐姐,这是我家那丫头,名叫宝钗,妳一直不曾有缘见她,如今正好能见上一见。” “好好好。”王夫人细细地打量起薛宝钗,只见她体态丰满、肤白如雪,举止娴雅端庄,心中禁不住一阵欢喜。 “宝钗见过姨妈。”薛宝钗规矩地向王夫人行礼请安。 “哎!好了,别在这里杵着,快些进屋里去,老太太等着妳们呢,”王夫人说着便挽着薛姨妈的手臂,领头走往贾母院去。 邢夫人和贾迎春是在不久后才得知薛家人到来的消息,母女俩匆匆来到贾母院时,正房里已然热闹一片,王夫人早先就替薛姨妈母女引见过其他人,此时见邢夫人贾迎春到来,她也是依礼引见了一回。 “早先在金陵时,我就时常听到姐姐家里有三个花容玉貌的小丫头,如今有幸亲眼一见,果真是一个胜似一个的灵眉秀目,倒把我家宝丫头给比下去了。”薛姨妈拉着贾迎春的手,一脸亲切地笑道。 “她们哪里有妳说的那么好?要我说啊,女孩儿家还是得像宝丫头这般的才有福气。”贾母客气地回道。 贾迎春并未理会几位妇道人家之间的恭维,她把注意力全放在薛宝钗身上,原著中所形容的薛宝钗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性情温和贞静、随分安时,做人处世又甚是圆融,却不知这样的薛宝钗还是不是真正的薛宝钗?贾迎春对前世所知的那些各人评论其实没有多大的感触,对她来说,薛宝钗的可悲一点也不逊于林黛玉,或许这正是她们两人并列十二金钗之首的缘故。 “怎地只见二妹妹一个人过来?我听说还有一位暂居于此的林家妹妹,如何不见她?”薛宝钗被人一直打量着,又怎可能没半点感觉?她不明了贾迎春的态度如何,就只能迂回地表达自己已发现对方的注目。 “林妹妹几个月前就已随林姑老爷归家,今日因着姨太太和姐姐刚来,尚且来不及让她来认认亲戚呢。”贾迎春从容地笑着回了一句,丝毫没有自己偷窥被发现的窘困感。 “原来如此?那真是可惜了…。”薛宝钗说着话的语气还真叫感觉不到半点惋惜的感觉。 “说到玉丫头,她倒是有些日子没来了,不如派个人去叫她明日过来坐坐,顺道见见姨太太和宝丫头。”贾母听到两人的对话,立时顺势要人去接林黛玉过来。 “哎!不过大姑娘尚在孝期,那天老太太派人去要接她来玩耍,她不是还回绝说没什么大事,她便不想出门,一心要在府里替姑太太念经吗?这会儿去,她大约也不会应允吧?”王夫人脸色微微一变,便是如今贾宝玉和林黛玉并无什么情份,可是她依旧不喜欢林黛玉,更不愿意见到自家婆婆为了那点心思,三天两头地找理由接林黛玉过府。 “为人子女有孝心是好事,可也不差那点时间,便跟她说我思念她了,想要见见她,难道她还能回绝不成?!”贾母绷着脸,极为不悦地斥道。 “这…知道了,我这就吩咐人去林府说一声。”王夫人有心想反驳,可又不敢在妹妹面前失了分寸,便闷闷地低头应道。 “既是要接林妹妹过来见宝姐姐,老太太也不能忘了云妹妹啊,不然叫她知道的话,又有一阵闹腾的。”贾探春突然又插了一句话进来。 “对对对,索性把云丫头也叫来吧,趁机让妳们姐妹几个聚一聚。”贾母赞同地点点头。 王夫人闻言,却是没好气地瞪了贾探春一眼,不管林黛玉或者史湘云,都不是她心中的那个最佳人选,偏偏来一个不够,还来一个要凑一双,怎能让她心里不恼不呕?怎能叫她不暗恨庶女的不识趣? “云妹妹是个爱玩闹的,只怕她一来,咱们耳根子又要不清静了。”贾迎春仅是淡淡地附和一句。 薛宝钗似无所闻地挂着笑容,不欲掺合这种琐事。 王夫人接着吩咐婆子摆宴为薛家母女洗尘,待宴毕后不久,贾政又派人来传话,言及薛姨妈与王夫人姐妹多年分别,今日难得重聚,让王夫人留薛姨妈一家在府里住下,还指了梨香院那个地方正好适合安置他们,一则有小门对外,独立性足够,二则有路直接往内宅,姐妹俩平日谈心也方便。 王夫人听得这番话,心中自是欣喜万分,而贾母撇开她和王夫人之间的角力不说,其实心里对薛宝钗的容貌举止还是挺喜爱的,所以对儿子的建议倒也觉得甚为妥当,便叫王熙凤快快派人去打理梨香院,并且安排薛家一行人住下,于是薛家三人就如原著中所云那般地在荣国公府落脚了。 待薛家母女暂退要往梨香院去时,贾迎春突然瞅见薛宝玉颈间的那块金锁,她猛然想到一件事,又如今再一细想,显然所谓金玉良缘一事其实是早有预谋的,若不然明明不喜穿金戴玉的薛宝钗为何非要成天带着一个金锁?这是要作姿态给别人看的吧? 可惜如今林黛玉对贾宝玉毫无那份心思,薛宝钗若真想嫁给贾宝玉,也仅须对付一个傻不愣噔的史湘云,这于薛宝钗来说,应是很容易就能办到的事,只是这个薛宝钗会是那样容易对现实妥协的人吗?贾迎春隐隐抱持着几分观望的态度。 第二十五章 私论 林黛玉听闻贾家来人请她隔日过府一聚,顺道见见刚到京城的薛姨太太和薛大姑娘,她仅淡淡地响应一句隔日必然会去,然后就打发人走了,转身回到芳苓院,方又开口问道:“我记得二姐姐说过薛家姨太太有一儿一女,既是请了我去见姨太太和薛家姐姐,可还有请大爷去?” “好像没有,守门的婆子说荣国公府只派两个婆子过来传话,自然是就见了姑娘而已。”紫鹃想了一会儿,便摇头回道。 “罢了,明日去吃摊酒席,认过模样后,便早些回来,别叫哥哥知晓了,省得他心里难过。”林黛玉眉头紧蹙,心中老大不舒服。 林黛玉已把林珩当作自己的亲兄长一般,当然不愿见他被人冷落,只若是做这种事的是外人,她倒也无妨,偏偏冷眼看去,也就自己外祖母家的人才这般没眼见,叫她怎么不气愤?万事皆不如大舅舅和琏二表哥,好歹他们还记得送哥哥几样礼物呢。 自从回来林府,又经了几个月的人情世故之后,林黛玉心里早已把贾赦一房划出贾母、贾政那些人之外,所以每每提到荣国公府时,她总言外祖母那边和大舅母这头,一概事物分的是一清二楚。 “那荣国公府的俩婆子可是大摇大摆的进出咱们家大门,又怎么能瞒得住大爷?再说大爷早知晓老太太他们的想法,不过同姑娘一样,舍不得对方心里难受而已,姑娘也没法子要求人人都像大老爷和琏二爷一样大度。”紫鹃温声地劝慰道。 “这倒也是…唉!”林黛玉闷闷不乐地叹了一声。 傍晚,林如海下朝回府,林珩兄妹俩一同去主院请安,只见林黛玉神色还有些恹恹的模样,林如海不免好奇地关心一句:“玉儿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玉儿只是…。”林黛玉吶吶地低下头,她心里不满外祖母的态度,可又没办法像二姐姐那里直白地说出口,闷在心里难免郁结。 “今日贾家的人来,说是有亲戚到访,让妹妹明日去认一下亲戚。”林珩微微笑着说了一句。 “哦?”林珩虽无点明深意,林如海却是听明白了,敢情贾家只唤了女儿过府,却把儿子给忘了,所以女儿心里不平衡。 “其实哥哥早说过,他们并不是哥哥的什么亲人,我去不去都无所谓,偏偏妹妹总要记在心上。”林珩又笑了笑,一副浑不在意的语气。 “哥哥!”林黛玉张了张口,尔后有些气恼地喊了一声。 “我说不在意便是真不在意,再说大舅舅和琏二哥对我也不差,难道他们家就不算妳的娘舅外家?”林珩脸上笑容淡然中带着一丝能抚平人心的沉稳。 “哥哥不介意便好,大舅舅家与咱们家的情份自非他人能比的。”林黛玉闻言,这才放下心中纠结,开靥应道。 “你们俩也不必总挂记着他家的事,只是不知来了什么样的亲戚,还非要玉儿过去一趟?”林如海见着儿女相处融洽,哪里有不欢喜的?不过他竟是一时想不起贾家有什么外地的亲朋好友,于是问道。 “就是二舅母的妹妹薛家姨太太,听说她带了一儿一女入京,如今已在外祖母家里住下,而且玉儿先前还曾听说薛家姐姐是打算进宫参加选秀的。”林黛玉赶忙解释起薛家入宫一事。 “薛家?哼!那等出身的人物也能参加采选?是谁给他们的资格?”林如海略一沉吟,随即想起王家确有一女嫁到金陵薛家,只不过薛家乃历代皇商,几时有了采选资格? “玉儿也不知道,不过先前听陈嬷嬷说了,此番采选,薛家姐姐怕是不能如愿的,毕竟宫里的人可没那些下头人好唬弄。”林黛玉摇摇头,有些茫然地应道。 “陈嬷嬷这话确实不假,左右咱们家不介入宫庭之事,日后我也不会让玉儿去那种地方,妳大可放心。”林如海点点头,颇为认同地道。 “便是爹爹有心,女儿也不会去的,二姐姐曾说过那里本不是什么女孩儿家都能去的好去处,别人如何想法,她是不清楚,但至少我和她都不适合那个地方。”林黛玉不以为意地笑道。 “是吗?我记得贾大姑娘是入了宫的…不过合该如此,怎么也没有眼巴巴地净把姑娘送进那里的道理。”林如海只以为贾母不可能在前一个孙女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头的情况下,再送一个孙女进去受罪,而且她要挑人也不会挑上没养在跟前的贾二姑娘。 林黛玉抿嘴一笑,却是没说当初贾迎春如何缠着陈周两位嬷嬷暗中想法子替她免去选秀资格的事。 林如海与林黛玉又小聊几句后,便让她先回房休息,仅留下林珩说话,父子俩进了书房,林珩便忙不迭地道:“父亲,我前些日子曾听闻一事,只不晓得与那个薛家有无关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薛家大爷在金陵惹了人命官之事?”林如海毫不讶异地道。 “正是!薛家也太大胆了,这种时候还敢大喇喇地进京投亲,难道不怕罪上加罪?”林珩有些疑惑地点头道。 “我听说那件案子已被新上任的应天府尹贾雨村胡乱判个暴病身亡就结案了,竟是连细查都不曾,可叹我真是糊了双眼,当初怎会以为那贾雨村是个好的?如今看来不过一奸佞小人,日后少不得要远他一些。”林如海重重地叹一口气,他琢磨着贾雨材如此断案,肯定是为了巴结四大家,尤其贾王两家,不过身为朝廷命官,竟敢视人命如草芥,他忆及当初还是自己引荐了此人与二舅子,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原来还有这等事?!这实在是…实在是…。”林珩没曾想这朝中百官竟能官官相护到如此地步,那他拚命地读书科考,又为的是什么? “凡事皆事在人为,你不必臆想太多,认真读好你的书便是。”林如海怎会猜不出林珩的那点心思,只不过他自己亦是科举出身的文人,如果真要计较避讳,那这个官也不必做了。 “是,儿子受教了。”林珩心中一顿,随即暗笑自己真爱胡思乱想,这世上贪官虽有,不过好官也是很多,如他的父亲不就算得上一个吗?再者,别人是别人,他是他,如何能混为一谈,心思一转,便觉得眼前开阔起来。 隔日,林黛玉依约来到贾家作客,尔时,史湘云已然在座,还与薛宝钗妳姐姐我妹妹地套近乎,完全不像往日对待林黛玉那样的针锋相对,只不过林黛玉也从不把她当成牌面上的人物,自然没把这点小事放在眼里。 “玉丫头来了,先与妳薛姨妈和宝姐姐问好。”贾母见林黛玉进门,亲热地招呼道。 “薛姨娘好,宝姐姐好。”林黛玉从容地福身行礼,那姿态可比传说中打算参加采选的某人标准多了。 “唉唷!竟又是个标致的小姑娘,老太太,这几个丫头可快把我眼睛看花了,天底下的人真没一个像老太太这么有福份的,身边围着的都是仙女似的姑娘。”薛姨妈眼儿不错地看着林黛玉,嘴里还不忘欣羡地道。 贾母开心地笑声连连,想来是对薛姨妈的奉承颇为受用。 而薛宝钗却是目光微微一黯,她早听说荣国公府里有两个从宫中退役的嬷嬷,又因哥哥发生那种事,她才会磨着母亲入京到荣国公府投亲,只是想着若能借机让那两位嬷嬷指点一二,将来于她也有不少好处。 谁知昨天一来才知道两个嬷嬷都是大房那头请来的人,连养在老太太跟前的两位姑娘也没曾有福受她们指点,更遑论她一个外家亲戚了,只是她已亲眼见到贾迎春因学过两年多的宫规礼仪,举手投足间皆透着非凡气度,今日又再看到林黛玉的举止也是差不多如此,心中便不由得默默地生出几分羡慕和失落。 “林妹妹不必多礼。”薛宝钗强自镇定地起身回礼道。 “妹妹好些日子没来,今日来了,必然是要多住几日的吧?”贾宝玉不等众人请安完毕,便急急地跑过来,伸手想要拉住林黛玉的手。 林黛玉见状,不着痕迹地往一旁的贾迎春那里靠过去,生生叫贾宝玉落了个空,贾宝玉想再上前时,就见陈嬷嬷阴着一张脸往前走了一步,他不得已,只好转而坐到薛宝钗身边,眼巴巴地望着林黛玉。 “爱哥哥,你怎地坐到那里去了,咱们还没玩尽兴呢。”史湘云有些气闷地看着贾宝玉从她身边跑到薛宝钗身边,偏偏又不愿对薛宝钗置气,便把这份不满算到了林黛玉头上,莫名地瞪了林黛玉一眼。 “这里也挺好的,要不云妹妹过来,我们一起玩。”贾宝玉一脸无知地对史湘云笑道。 “琏二嫂嫂,不知道何时要摆宴?父亲让我吃过午饭便要回的,若回去晚了,我怕父亲和哥哥会担心。”林黛玉略带鄙薄地撇撇嘴角,转头对站在不远处的王熙凤问道。 “不过茶宴罢了,原想等妳来就摆上的,没想到大伙儿说个话,倒把正事忘了,老太太,我这就命人把东西摆上来。”王熙凤哪里不知林黛玉的想法,她心里又偏着林黛玉,自然要顺着林黛玉的意思接话。 “既是如此,叫人摆上来吧。”贾母对林黛玉不识趣的直白,心中大感不快,脸色也随之沉了几分,略带冷淡地点头应道。 这场茶宴倒也算宾主尽欢,只要不去在意贾宝玉偶尔想亲近林黛玉的举动,不去在意史湘云时不时地冷嘲热讽就行了。 王夫人冷眼打量着在座的几个小姑娘,越看越觉得还是她自家侄女适合她的宝贝儿子,不过想起薛宝钗进京原是打算入宫的,心里不免有些微妙的想法,贾家于朝中再没什么实权,但暗中做点小动作的能耐仍然有的,有了其他想法的王夫人更是一点都不介意为侄女做点什么。 第二十六章 天香 秋尽冬初的某日,王熙凤这里莫名来了一对祖孙,原是周瑞家的领着过来的,说是王家的远亲刘姥姥带着孙子王板儿前来拜访太太,却因王夫人此时不得闲,便叫王熙凤招待他们便可。 王熙凤细细打量那两人,这一老一小的衣着虽然朴素,却倒也算得上齐整,刘姥姥拉着王板儿对王熙凤拜了几拜,问姑奶奶安,王熙凤笑盈盈地要她起身说话,刘姥姥应对时极为小心客气,只是老人家再怎么脸皮厚,在道明来意之时也免不了一阵羞涩。 刘姥姥话好不容易把话说完,外头又是几个婆子媳妇吵吵嚷嚷地来请示、回话,王熙凤只得一脸抱歉地对刘姥姥说道:“您老且不必跟我客气,这谁家没有个艰难的时候?甭说咱们有亲有旧,就是个素不相识的路人,我也不会袖手旁观,想来您和侄儿大约也还没吃饭吧,不如先坐会儿,吃点东西,等我这儿的事忙完了再说。” 王熙凤说着就示意平儿领刘姥姥祖孙到侧厅去,又叫传了饭来给他们吃,然后才忙着一一打发外头的那些人。 刘姥姥和王板儿吃完饭后,依然僵直地坐在那里,只是心里难免有些扭捏不安,刘姥姥瞧着屋里的富丽堂皇,再想着自家那漏着风的墙,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她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晓得这种日子看着好像不错,却不是她能过得了的,瞧瞧这些婆子丫鬟们,个个走路都像用飘得似的,还有吃饭的规矩也不少,唉唷喃要天天这么过,可不得累坏她这把老骨头? “姥姥和侄儿吃饱了?你们来得巧,我刚去了老太太那里回来,那些人就连个清闲功夫也不给我一点儿,连太太也是没得闲的,若是招呼不周,还请不要介意。”王熙凤忙完了一阵后,亲自来到侧厅同刘姥姥说话。 “不敢,不敢,奶奶事儿忙,要不是真不行了,我也不敢来求奶奶。”刘姥姥连连摇手说道。 “这我明白,不过这一时半刻也挪不出什么东西来,好在昨儿个准备了些要下发的例银还没发下去,倒可以先给你们应应急,左右把日子过好了才是正理。”王熙凤已经深知与人为善的好处,便是像刘姥姥这样的人家,他们也未必没有求救于对方的一日,所以她很是愿意大方一回。 刘姥姥这一路从乡下到城里,一直是绷着既紧张又担忧的情绪,如今听得王熙凤总算露了点口风,她才暗暗松一口气,也没敢计较能求得多少。 王熙凤叫平儿拿了一包银子过来,粗估一下约莫有二十两上下,外加了一吊钱,又包了好些茶果给王板儿,才让周瑞家的把人送到门口去。 平儿陪着他们到院门口便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王熙凤轻吁一口气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奶奶真是越来越慈悲为怀了,他们那样的人家上门打秋风,若能得个几两银子就是大造化了,没想到奶奶一出手就给那么多。” “我这是散财积福呢,总比拿去放印子钱好,再说妳别看那老人家粗鄙,可好歹是个有些骨气的,若非日子真过不下去,她也未必肯上门来。”王熙凤轻声笑道。 “奶奶说的是,他们祖孙俩看着也算懂点规矩,比起那些一上门就嚎哭喊穷的人好多了。”平儿也不是没见过穷亲戚上门打秋风的,却许多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嘴脸,摆着若不给他就是对不起他似的态度,没得叫人膈应。 王熙凤主仆接着这个话题又闲聊了几句,没多久,另一拨请示的管家媳妇过来,王熙凤便再次忙碌起来。 宁国公府自秦可卿进门之后,贾珍就越过尤氏,直接把内宅事务都交给秦可卿打理,又因着秦可卿的缘故,宁国公府与各府内宅的交流也渐渐频密起来,宁国公府每个月总有些名目设宴请客,有时办个赏花宴,有时又来个午后茶宴。 这一日,宁国公府又派了婆子过来,说是春日将近,会芳园内百花齐放,于是蓉大奶奶作东,敬邀荣国公府几位太太姑娘过府赏花。 贾母惯爱热闹的人,立刻忙不迭地点头应下,约定隔日下午到宁国公府赴宴,邢夫人与贾迎春自也接到这个消息。 “宁国公府的花都看过不知几回了,蓉哥儿媳妇倒是雅致,成天价费这些心思。”贾迎春侧着头,懒懒地对邢夫人说道。 “咱们这样的人家,哪家不是这么过日子的?前儿个才去的锦田侯府,他们家也是年年都要办什么赏梅宴、赏菊宴的,我一年到头光那一家就得去个两三回,熟到只怕闭着眼儿都能走到他们家了。”邢夫人无奈地笑道。 这儿的邢夫人可不是原著里那个随贾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邢夫人,先前说过的,她现在有身份又有银两,出门自然能把腰杆挺得直直的,再加上有贾迎春点拨,说起话来还知道拐几个弯,京城里倒也有了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夫人时不时地邀她过府作客。 而且那些夫人都知道贾家的某些情况,所以从没人不识趣地提起要她回请的事儿,邢夫人再贪财也还知道感激,是以上门作客时总不忘备些薄礼以表赔罪之意,如此直白的作派,使她在上流贵妇的圈子里,名声比王夫人好上不止一点两点,可怜王夫人犹不自觉地至今仍以自己在府里能压邢夫人一头而深感骄傲不已。 “所以说,以后没事儿别再找我陪妳去了,妳们几位夫人聚在一起还能喝点小酒、抹抹骨牌,可我和那些小姐妹除了聊些刺绣上的事,比比谁的衣着首饰漂亮,别的竟也无话可说。”贾迎春觉得女孩子能玩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先前去第一次下帖子请她们过府作客的临川伯府,她还特地带着几套七巧板去,这才打发了一个下午的时光。 其实七巧板在这时候也算不上什么时兴的玩意儿,它和九连环一样,都是在此时很流行的小玩意儿,只是贾迎春自认智商不足,能玩玩七巧板就顶够费脑力了,当然不会自虐地去玩九连环。 “我听说三丫头她们平日都喜欢聚在一起写诗,妳若不想出门,也可以同她们一块作作诗词什么的。”邢夫人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 “我?!算了吧…太太这是在埋汰我呢,明知道我能拿出手的总共也没几样,偏偏作诗是最不成的了。”贾迎春惊恐地瞪大双眼,随即摆手自嘲道。 “再这么懒散怎可使得?再两年也要嫁人了…。”邢夫人说到这里时,心中微微有些无力感。 在邢夫人心里,贾迎春是在她跟前养大的,虽非亲生母女,却更胜亲生母女,她自然怎么看怎么优秀,只是这样好的姑娘却被那些不好的名声带累了…。 邢夫人明白贾家在外头的名声实在说不上好,她自己的人脉关系还是经营了好些年才有点基础,可惜若想替贾迎春找个好人家,依旧非常勉强,邢夫人无奈地暗叹一声,幸亏他们这房只有一个姑娘要担心而已,假使再多来几个小的,她还不得愁死了?! “那就别嫁了呗!我和二哥二嫂一起在家里陪老爷太太养老。”贾迎春笑瞇瞇地回道。 “真是胡说八道!哪有姑娘家大了不嫁人的?传出去叫人听了,妳那几个妹妹难道也不嫁人?还有大姐儿呢?”邢夫人闻言,没好气地嗔了贾迎春一句。 贾迎春只能心虚地吐吐舌头,却不敢再说什么浑话来刺激邢夫人,她明白这些年,邢夫人对她真心待如己出,可也知道有些事不是邢夫人一个人就能作得了主的。 隔日,荣国公府众人刚用过早膳,就由贾母带头,坐着小车经往会芳园临街的大门,一路到了设宴的天香楼。 贾迎春对于天香楼这个地方有些惴栗之感,就因为它是传说中贾珍与秦可卿的偷情之地、秦可卿最后自尽而亡的地方,不过她也知道那些传说…可能真的并非传说,只是她没那胆子去一探究竟,再者,就算是真的又如何?那是秦可卿自己选的路,她与她不过数面之缘,两人也没那般交情叫她能舍命进言劝诫秦可卿离贾珍远一点。 众人上了二楼,已先来此处等候的尢氏与秦可卿便上前与众人一一行礼问安,又听得尢氏道:“今日蓉哥儿媳妇原只想请老祖宗和两位太太、奶奶过来吃茶赏花的,没想到老爷和蓉哥儿也跟着凑热闹,请了好些人在凝曦轩那里吃酒玩耍,唯恐有一时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老祖宗宽容一二。” “原来如此,我说呢,怎么觉着好像挺热闹的样儿。”贾母早已隐约听见花园另一头有些吵闹声传来,此时再听得尤氏一说,自然就明了了。 “宝玉要不要也过去瞧瞧?”王夫人看着跟在贾母身旁的贾宝玉,问道。 “我才不要和那些臭哄哄的男子混在一块儿,还是在这里同姐姐妹妹们玩耍的好。”贾宝玉皱着鼻子,一脸嫌弃地应道。 “不去就别勉强他,那些人又是酒又是肉的,没得带坏了宝玉。”贾母笑盈盈地道。 贾迎春在一旁听着对话,忍不住默默地翻了翻白眼,她分明感到有种某件事将发生的节奏,只是…管它呢!袭人要真是个好的,又怎会顺着贾宝玉的心意,与他苟且?左右日后坏了身子、倒了大楣的又不是她,她何苦去破坏人家小两口? 第二十七章 巧遇 萧云难得休沐一日,正巧宁国公府下帖子邀约他与兄长过府宴饮,其实平时这种纯粹玩乐的聚会,临川伯府的人都是很少参与的,虽说他们和荣宁两府素有些交情,可惜那已是上一辈的事情,到了他这里,没与他们相看两相厌已是万幸了,偏偏那日皇上又下了新的密令,他想着不若趁机来打探一二。 萧云早已熟知荣宁两府的地形,此时状似无意地沿着小河边闲逛,一路走来,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他走到一处弯道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前方有一座楼阁耸立,楼上还隐约传来戏班子正在吟唱的声音。 “二爷,那里怕不好再过去了,我刚听他们府里的小厮说,今天荣宁两府的女眷也在天香楼里赏花听戏呢。”随萧云一道来的小厮连忙说道。 “我看着还有段距离,而且她们都在楼上,应该遇不到的,再往前走一会儿。”萧云似不以为意地又继续抬脚向前。 主仆俩刚又走了几步,突然瞥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出现在天香楼门外,从他们这里看去,正好是对方看不到的角落,萧云默默地再次停下脚步,望着那对貌似主仆的女孩儿似乎正在说话,小一些的那个姑娘脸上还露出闷闷不乐的神色。 萧云觉得那丫鬟看着有些眼熟,心里隐隐地想着那个小姑娘莫非是她?虽说从这里看过去的面容有些模糊,可是萧云却觉得自己可以很清楚看见那个小姑娘脸上懊恼的神色,心头一阵莫名的跳动,嘴角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笑意,忽然间见那小姑娘彷佛要向树林走过来的态势,他紧张地连连后退几步,只是看到那丫鬟着急地劝住了小丫头,小丫头也听话地又走进天香楼内时,一股失落油然而生,萧云忍不住猜想着那个小丫头不知道是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真是好险…二爷,咱们还是回去吧,万一又有人出来,指不定就会看到咱们了。”一旁的小厮也被那对主仆的举动弄得一惊一乍的,见到人走了,便连忙劝道。 “嗯。”萧云心里正在脑海里核对着那个小丫头的身份,听得小厮的话,他也没有拒绝,转身就往来时路返回。 萧云才刚回到凝曦轩的外头,他就已经肯定那个小丫头就是贾家二姑娘,因为他想起之前打探来的消息,贾二姑娘似乎就是个不爱听戏的…想来会在那等场合半路落跑的也只有她了,萧云想明白之后,自是又好笑又无奈地暗暗摇头,眼底不经意地弥漫着纵容的笑意。 天香楼的戏台上此时正唱着贾母爱听的《西游记》,王夫人等人也看似津津有味地陪在一旁听戏,只有贾迎春不过是撑起精神在陪着贾母她们几人听着那些实在完全不知道在唱啥的戏,好不容易磨完了这一出戏,贾迎春终于忍不住想落荒而逃了,于是向一旁的王熙凤胡诌了个要更衣的借口,随即匆匆忙忙地跑下了楼,然后站在门外,用力伸直腰…大大地吐一口气。 “姑娘不是要去更衣吗?”司棋见贾迎春只是停在那里,看着也不像很急着要去某处的样子,她不解地问道。 “我哪里有想要去啊…就是觉得那些戏曲太吵了,我又听不懂,真难为老太太她们那样有兴致坐在那里听。”贾迎春呶呶嘴巴,一脸委屈的模样。 “姑娘难道没听宝姑娘说过嘛?这戏曲里唱的词都是颇有深意的,哪是随便唱唱而已?不过姑娘原就不爱吟诗作词,不耐烦听那些也是有的。”司棋体贴地笑道。 “唉~反正我就是个俗人,哎!既然是来赏花的,若不去花园里走走,岂不浪费了?”贾迎春突然心血来潮地道。 “这怎么好?刚刚蓉大奶奶不是说过今天珍大爷他们还请了外客过府?若是不小心撞上就不好了。”司棋急急地拉住已经迫不及待要往树林里走去的贾迎春,并且小声劝道。 “他们应该不会到这里来吧?这里离凝曦轩还有一段很远的距离呢。”贾迎春挑了挑眉,郁闷地看向树林深处。 因为司棋的一句提醒,贾迎春也突然想起那个万恶的穿越定律,万一这一走进去,真叫她遇到什么不该遇到的人,那就真的不幸了,虽然她觉得那些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不太可能降低身份到这个地方来,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贾迎春心里纠结了一会儿之后,她无力地垂肩叹道:“还是不要去好了,万一真撞上什么人,我也得罪不起。” “姑娘要真不想听戏的话,不若跟老太太、太太她们说一声,咱们先回去,改日再同珍大太太和蓉大奶奶赔个罪就是了。”司棋心疼地建议道。 “唔…好吧!”贾迎春点点头,左右她本来就甚少参加这种聚会,突然离席也不会叫人觉得奇怪。 贾迎春转身又匆匆跑上楼,刚到楼上,就恰巧见秦可卿领着贾宝玉正要离开,她好奇地问道:“宝玉这要是去哪儿?” “宝叔说累了,我带他去备下的房间休息一会儿。”秦可卿笑盈盈地回道。 “哦?那你们先去吧。”贾迎春隐讳地打量着已快半瞇上眼的贾宝玉,又忍不住地把眼光飘到他身后的袭人身上,然后淡淡地点头应道。 “二姑娘要是也觉得累了,不如就随我们一道走吧。”秦可卿似也知道贾迎春是个不爱听戏的,便好心地说道。 “呃?!我不和你们一道了,等进去同老太太说一声后,便直接回去,总归还是自己的地方自在些。”贾迎春抽搐一下嘴角,面色不改地婉拒了秦可卿的好意。 “好,那我不送二姑娘了。”秦可卿笑着客套了一句,随即就带贾宝玉离开了。 贾迎春回到位子旁,低声同邢夫人说一声她要先回去之后,便又带着司棋离开了。 几日之后,随贾迎春一道去贾母院请安回来的周嬷嬷,突然莫名地冒出一句:“那个叫袭人的丫鬟怎么好像破身了?姑娘可听说老太太还是二太太在宝二爷屋里放人了?” “咦?!嬷嬷怎么知道?难道那种事也看得出来?”贾迎春惊愕地看着周嬷嬷,问道。 “多少能够看出一点苗头,姑娘该知道我们在宫里头接触的就是那些事,妳总不能叫我们天天验那些小宫女的身子吧?自然也要有些识人的手段。”周嬷嬷毫不在意地点头应道。 “哦!不过宝玉才多大年纪,二太太怎么可能在他屋里放人?”贾迎春了然地点点头,觉得这理由也说得过去,王夫人不是吃那行饭的,所以看不出来也很正常。 “……难怪之前姑娘总是要林姑娘远着宝二爷,这才多大岁数而已,就已经想着那种事了。”周嬷嬷深感不满地紧皱起眉头。 “是~没错啦,不过周嬷嬷问话问得更直接,人家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呢。”贾迎春撇撇嘴角,似笑非笑地道。 “我还以为姑娘早知道了?记得前几天妳和司棋回来时,我看妳的表情有些怪怪的…我都没问妳,那天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呢。”周嬷嬷淡淡地瞟了贾迎春一眼,她教导贾迎春这么些年,早看出自己教导的这位姑娘,想法与旁人总有些不太一样,只不过她并不是十分传统的老人家,所以贾迎春行事能守住规矩底线,她也不在意让贾迎春多知道点别的事。 “嬷嬷也太精明了,我那样都能被妳看出不对劲来。”贾迎春垮下脸,嘟着小嘴,说道。 “是姑娘藏心事的手段太差了,也只有府里那些胡涂的才看不出来。”周嬷嬷板着脸回道。 “嬷嬷说话越来越实在了,真叫人觉得丢脸。”贾迎春摀住自己的脸,满是羞惭地叹道。 “我只是提醒姑娘,妳今年已经十二岁,能随心所欲的日子不多了,有些事妳知道一点也好。”周嬷嬷又接着道。 “我讨厌长大……。”贾迎春鼓着两颊,无力地靠在桌面上。 贾敏忘故已有三年,逝者已去,生者仍在,林如海再怎么思念亡妻,也不可能就不过日子,尤其是见女儿小小年纪,却只能日日穿着素服,半点不显孩童该有的活泼朝气,所以新年甫过,他就吩咐林忠去请示除服吉日,按规矩行除服仪式,又隔一个月,置了一桌席面,让林黛玉请了贾家几位姑娘前来作客。 贾迎春与林黛玉虽是一直交情深厚,却也是在这天才第一次到林府拜访,同时受到邀请的还有贾探春、贾惜春、薛宝钗和史湘云她们四人。 “林姐姐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吗?”史湘云打量着这处二进的院子,一脸欣羡地问道。 “家里没几个人,我一个人占着一个院子也是很自然的事,不过哥哥那里还比我这儿大一些呢,可惜你们是见不到了。”林黛玉不觉得有什么地笑着回道。 “真好,我在家还得跟几个姐妹挤在一处呢,哪有福份独占一个院子,哎!这个玉盘好漂亮。”史湘云语气酸酸涩涩的,掩不去心中浓浓的嫉妒,而且她看着不止地方很大,连摆设都是精致的。 “是吗?云妹妹要是喜欢的话,送妳也无妨。”林黛玉隐隐觉得史湘云有些夸张了,她还想着她这里的布置比不上贾迎春屋里的呢,只是她不知道史湘云从不曾有机会去贾迎春的院子里作客,自然也不知道贾迎春那里的情况。 “真的吗?!…还是算了,妳送我,我也没地方摆去。”史湘云先是一阵欢喜,突然又沮丧地摇头拒绝了。 “林妹妹过了今日就能穿上漂亮衣服了,等改日太太要去别家串门子时,让她带着妳去显摆一下,好叫别人瞧瞧咱们家还藏了个娇丫头。”贾迎春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岔开,她怕史湘云再说下去,听的人也许不觉得有什么,说的人却又会多生心思。 薛宝钗从来就不算多话的人,她坐在一旁暗暗地打量屋里的几件摆设,心里对林黛玉更是越来越嫉妒了,因为那其中有一两件是连薛家都未必拿得出来的,可是林黛玉却能将它随意地摆在那里,就连史湘云刚刚手上拿的玉盘也是件有些年代的古玩,她竟随口就说送人,真真是…。 林黛玉第一次宴请,表现的非常恰如其分,她笑瞇瞇地招待贾迎春等人用过宴席,又喝了几盏茶,散席时,还不忘叫婆子们小心仔细地把人送到大门,一点也不见原著中所称的目下无尘,倒是精明伶俐不输王熙凤,贾迎春感慨地想…这样的林黛玉虽然少了点仙子气质,好歹这未来几年,林家的门面也有个主子撑起来,即便没什么机会出门作客,不过有邢夫人在嘛,做舅妈的带侄女到别人府上作客玩耍也不是不能的。 第二十八章 过渡 那次除服宴请之后,过了几日,林黛玉单独给贾迎春又下了一张帖子,请她过府说话。 “二姐姐,我那天表现的好不好?陈嬷嬷说我做的不错呢。”宴请贾家姐妹那日,林黛玉一直谨记着陈嬷嬷的话,没敢对请来的几人有什么特殊待遇,只是依她对贾迎春的依赖,早就眼巴巴地盼着贾迎春说几话夸奖她了。 “陈嬷嬷说好,那自然是好的,妳还不到十岁,能做到那样已经不错了。”贾迎春摸摸林黛玉的头,点头赞许道。 “那就好,父亲说我们家大约不可能常请外人来作客,除非等过个几年,哥哥有了嫂嫂,家里的家务事也有女主人打理之后,再做那些事才算得上不失礼,要不然我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自家关起门来的时候倒也罢,可有些事若做得多了,难免让人有种姑娘家太强势的错觉。”林黛玉亲腻地挽着贾迎春的手臂,似有些泄气地说道。 “林姑老爷这番话确实没错,同样的事情让不同的人来做,结果往往就会变得南辕北辙,不是妳不好,而是规矩如此,妳也别怪林姑老爷,要是觉得疑惑不解,多问问陈嬷嬷不就得了?”贾迎春安慰道。 “我知道,我有问过嬷嬷啦,她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没有怪父亲的意思,而且我本来就不喜欢做那些事。”林黛玉耸耸鼻子,神色傲然地回道。 “妳呀!其实那天我们来的时候,宝玉也是吵着要来呢。”贾迎春忽然又说道。 “可是他没来成,不是吗?”林黛玉抬起头,眨眨眼睛,狐疑地反问一句。 “噢~~因为没惊动老太太和二太太,又偏巧临时有人找他出去玩,所以就没来了呗。”贾迎春也是眨了眨眼,却是一脸无辜的表情。 其实这会儿时间是已经进行到贾宝玉和秦钟一见如故,两人去了家塾读书的阶段,贾迎春原本想着贾宝玉不在家,自然也不会吵着跟她们一起去林府,可哪里知道贾宝玉不知何处得来的消息,她们还没来得及出门就被他拦住了,他还打算带着秦钟一起去。 贾迎春当然不肯啦,好说歹说地劝他回去家塾念书,他倒好,竟还当场闹腾起来,幸亏冯紫英的小厮及时出现,唔…不过其实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那天冯紫英的小厮会刚好出现,还两三句话就把一直吵着要跟她们出门的贾宝玉给拐走了,简直就是及时雨啊~。 可怜她们回府之后还被老太太和二太太数落了一顿,说她们没有手足之情,说宝玉不过也想去尽点心意而已,她们却不肯成全他,啐!老太太难道不知道不请自来最是讨人厌的吗!? 林黛玉听到这话,脸色忽地一变,不屑地道:“二表哥果真是一点都比不上哥哥,哥哥在他这个年纪时就已经考过府试,如今还准备明年回扬州参加院试呢,哥哥天天在房里苦读,他倒好,没一天听说他在房里念书的。” “林大哥和宝二爷本来就不是一个层级的人,妳怎么能指望他们想法一样?别傻了!笨丫头。”贾迎春好笑地拍拍林黛玉的头,她觉得要是贾宝玉哪日闭门苦读了,那才叫做奇迹。 “哼!这样的人还是少来我们这种国贼之家走动的好,省得污了他高贵的气质。”林黛玉依旧不减鄙弃之意地说道。 “呵呵~咱们林妹妹居然生气了?”贾迎春憋不住地失笑道。 “当然生气!二姐姐大概不知道吧?那天我请妳们来时,三姐姐竟趁妳们没注意的当头,一直跟我说什么二表哥天天想着我、念着我,还劝我和父亲求情,回去荣国公府住,真是什么跟什么嘛!我几时和他们交情那样好了?怎地我自己都不知道?”林黛玉鼓着小脸,气呼呼地说道。 “居然还有这回事?三妹在想什么?这种话也能随便说的?”贾迎春听到贾探春竟私下劝林黛玉舍弃自家人去贾家住的时候,她也觉得有些生气。 贾迎春觉得贾探春常常有些弄不清现况,既想着依附太太又不忘巴结老太太,连贾宝玉都是她拉拢讨好的对象,不过看不起生母是姨娘也就罢了,哪有连亲弟弟都不管教的?贾迎春始终想不明白像贾探春这样的人怎还有人说她是个好的? 贾迎春以为人有志向是好事,便是她自己刚来时不也考虑到身份问题,才会去讨好邢夫人吗?可是贾探春为了讨好嫡母而不认生母亲弟的行为却很难叫人接受,贾迎春对贾探春的行为想法不止嗤之以鼻而已,她是已经把那位姑娘归类为脑子不清楚的,明明知道王夫人是什么样的品性,她还要去巴结她,结果还不是同样落得一个被卖到外地的结局?就是当了王妃又怎样?自己人都未必肯轻易服从自己人了,更何况你一个外来的?能活到寿终正寝就该谢天谢地了。 “好在她只是偷偷跟我说的,宝姐姐和云妹妹都不曾听见。”林黛玉闷闷地回道。 “妳不必听她的话,只要老太太没叫人来,妳也没必要主动上门,偶尔送个礼意思一下就足够了,宝玉现在越大是越不象话了,少和他接触比较好。”贾迎春吸一口气后,又说道。 “他又怎么了吗?”林黛玉好奇地问道。 “这会儿嬷嬷们不在,我才同妳说,妳自己心里警惕点就好,听说不久前,宝姐姐身子有些不舒服,宝玉去探望她时,不知怎地提到宝姐姐的金锁,宝玉便吵着说要看,还是挨在宝姐姐身旁,凑近着看那块金锁,妳想想吧,那金锁的链子才多长啊?怎么能那样看?”贾迎春一想到那个画面,她真的很难控制自己不想歪…。 “啊?!”林黛玉摀住嘴巴轻喊一声,脸色倏地红了起来,大约也是想到那等画面有多么地不雅。 “唉!反正就这样啰。”贾迎春耸耸肩,她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非常努力地抹黑贾宝玉在林黛玉心中的形象,不过她说的也是事实啊,贾宝玉的劣迹实在是罄竹难书,随便抓就有一大把。 大街上,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骑着马直直地往临川伯府而去,到了门口,他下了马,熟门熟路地跑进大门,一路往悬着松风院的那个地方跑去。 “哎!冯大爷怎么有空来?”松风院门口一名小厮见着来人,立刻笑盈盈地上前请安。 “墨昀,萧二哥呢?那天他答应我要是替他办成了事,他就带我出城骑马的。”原来这少年正是那天使人去哄了贾宝玉出门的冯紫英。 而那名小厮则是平日最得萧云信任的墨昀,也是那天和萧云一起撞见贾迎春主仆的人,此刻只见他笑容满面地对冯紫英道:“昨儿个二爷就料到冯大爷一定等不了几日的,吩咐我今天记得去请你来呢,可没曾想我还没出门,冯大爷就过来了。” “真的?!那我也算来得巧了。”冯紫英笑逐颜开地又往里面走去。 墨昀也没拦着冯紫英,跟着他一块儿进了院子里。 萧云在屋里也是刚穿好外衣,一副随时准备出门的模样,听着声响,转头见是冯紫英进门,便说道:“既然来了,咱们就出发吧,要是晚了也没多少地方好去。” 萧云说完话,错身出了房门,冯紫英也不以为意,笑瞇瞇地跟着他身后,一路出门上马,然后就往城郊而去。 冯紫英与萧云两人骑着马,缓缓地走在街上,原本安安静静的冯紫英突然转头一脸哀求地对萧云说道:“萧二哥,等等你顺便教我射箭吧,父亲总是嫌我学得不好,偏偏每次教我都要骂我一顿,我想着还不如我自己找人学呢,父亲说过你的箭射得最好,所以你教教我吧,好不好?” “你的性子一贯跳脱,静不下来,自然学不好射箭,想学好射箭就得先学会平心静气。”萧云淡然一笑,对冯紫英有些莫可奈何的无奈。 “啊?!萧二哥也知道我这人最坐不住啦,况且我们家本是武将世家,我自然学不来文人雅士的那种风范,可恼如今天下太平,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冯紫英一副极其懊丧地叹道。 “不过说你一句,你倒能应我好几句,难怪世伯也要恼你了。”萧云摇头失笑道。 “我哪有?!而且怎么说我也比贾宝玉好多了,你不知道啊,那天我家小厮去找他的时候,听说他正挨在他家门外的一辆马车旁闹腾着,我让小厮回头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那马车是送贾家姑娘去林大人府上的,真是好生奇怪,听说也就是几个姑娘家出门去作客,他一个男孩子凑什么热闹呢?而且那天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叫秦钟的,听说宁府蓉大奶奶的弟弟?不过…秦钟对林家来说算是外人吧?”冯紫英侧着头,不解地说道。 “你甭管那许多,反正贾家那位宝二爷,平日无聊和他玩耍可以,要有什么正经事就别扯上他,他那人只会坏事。”萧云眼底飞快闪过一抹不喜之色。 其实说起来萧云和当时的几个当事人一样清楚冯紫英说的情况,因为那天在冯紫英的小厮出现之前,他就在附近看着贾宝玉闹腾好一段时间,否则他哪有足够的时间派人去叫冯紫英来把人弄走?更别说他早知道贾宝玉是个不省心的东西!不过原来那天那个人是宁国公府蓉大奶奶的弟弟?怎么看起来也觉得不是个好的?! 第二十九章 身世 话说当今皇帝于年初之时,曾接获一封密信,信中有云:当年企图谋反失败的老义忠亲王曾收下一名江南甄家所进献给他的名妓胡氏,不过听闻王府被抄没那日,那名胡氏却不知去向,连尸首也没有,而写这封信之人自称不久前在江南某地发现一名据说正是当年在胡氏身边近身伺候的丫鬟。 那名如今已是中年老妇的丫鬟又无意间透露出胡氏在失踪前就已诊出有一个多月的身孕,还来不及告诉老亲王,王府就被皇上下旨抄家,而且胡氏在抄家前一日曾行踪诡异,妇人猜测胡氏夫踪其实是被人所救,救她的人很可能是甄家人。 皇上依密信中所言,觉得此事若涉及甄家,只怕当年那胡氏腹中孩儿如今仍存于人世,只是前次林如海上呈的密报并无提及此事,也不知道那母子是不是还在甄家,还是被甄家藏于他处,他更担心这件事若叫那些尚有异心之人知晓且早一步找到那孩子的话,说不定那孩子会受他人诱惑而对朝廷不利,便急急派出暗卫下江南秘密查访确认,若是女孩儿,兴许还能放她一马,但若为男子,少不得要斩草除根。 于是前去江南查探的暗卫历经几个月的明查暗访又再三确认消息无误之后,才将之传回皇宫。 皇上初见胡氏当年所生的不过一名女婴之后,顿时大松一口气,只是后来再看下去,却发现那女孩正是去年嫁入宁府的秦氏,心中又立刻警铃大作,心道那甄家莫非真有图谋?否则怎会让秦氏进了与他们家交情素来亲厚的贾家?甄家暗中安排拥有皇室血缘的秦氏嫁入宁国公府,难道是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密约? 皇上更进一步地猜测道,虽说秦氏嫁的是贾家宁府大爷贾蓉,但荣宁两府同出一脉,未必荣国公府的人不知半点消息,如此荣宁两府已非昔日荣景,难道他们以为能凭着秦氏的身份恢复往日的荣显不成?皇上心里不断地浮出种种猜忌,于是又有了后来萧云等人时常夜访荣宁两府的事。 不过皇上原以为荣宁两府既有心想捧着秦氏来恢复旧日荣华,必然也会对秦氏极好,而且刚开始的几个月里,下头人送回来的密报都说贾家人对秦氏极为敬重爱戴,贾家人在京中是什么样的风评,皇上也是素有所闻,只是他也明白像贾家这样的世家很难不受当政者忌惮,所以只要有点脑子的都会尽量贬低自己的能力,又思及贾家唯一在朝任职的贾存周行事为一向端方正直、谦恭厚道,更觉得他的揣测与实际情况必然差不了多少。 哪知道最近下头人呈上来的消息却是一次比一次更不堪入目,这一日,皇上最后一次阅读密报,真真是差点被气到脑中风,他气急败坏地将密报甩到地上,自言自语地吼道:“贾家人真是太放肆了!!这秦氏好歹也是皇家血缘啊,假若正经八百放在皇室里长大,即使没封个郡主也能封个县主县君的,可如今居然被贾家人这般作贱!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皇上且息息火,什么样的大事都不比您的龙体要紧,若您气坏身子,小的们万死难辞其咎啊!”皇上跟前伺候的内侍惶恐地跪拜求道。 “哼!”皇上气过了一阵后,又想道这个秦氏也不是个好的,人总说身正影不斜,虽说是贾珍自己作死染指儿媳,可是如果那个秦氏自身举止足够端庄,或者在感觉公公露出那种意思,甚至对她出手之时,她能够拚死抵抗到底的话,哪里还有后来事?可是看看这上头写的…两人那个啥已经不止一两次了,显然秦氏自己也是挺享受的嘛。 皇上越看越替他们感到羞臊,恨不得立刻把贾家那些人和秦氏一起抓起来掐死算了,可惜皇帝虽拥有世上最尊贵的身份却也无法这般意气用事,再加上他想处置四王八公已经很久很久了,于是一个小小的计谋就此产生…。 贾迎春坐在屋子里听着司棋同她说些府外的八卦,而这些八卦都是司棋从现今在她铺子里做事的潘又安那里听来的,当然潘又安刻意打听府外之事也是贾迎春吩咐的。 “姑娘,表哥说近来京中私下谣传着老义忠亲王一脉还有个女儿流落民间,更有人说那个女儿就是东府的蓉大奶奶呢。”司棋小小声地说着话,显然也知道这种事非同小可。 “怎么会?!这件事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吗?”贾迎春心头一震,她没想到外头竟已经传出这种谣言。 “可不是?只是谁也没胆子大声嚷嚷,毕竟老义忠亲王是被太上皇抄了家的人,不过平时看着蓉大奶奶的气度就和咱们不太相同,这些话恐怕确有几分真实。”司棋微微一叹,心里对这个消息已先行认可了几分。 “虽说府里天天有人在外面走动,想知道这种消息不难,可是妳也不能露出早已知晓的态度,一切就看老太太她们怎么做吧,当初蓉哥儿娶秦氏过门,珍大哥还曾向老太太请示过的,或许他们真有对老太透露出什么秘密也说不定。”贾迎春不确定接下来的发展是不是依旧秦可卿香消、贾元春上位,不过又忆起那天夜里不小心瞧见的灯火,贾迎春心知有些事不是她想躲就能躲得掉、想管就能管得着的,而且有些事只怕早在她知晓前就已经发生了,如今再怎么想要挽救也抹不掉事实。 “表哥也是这么提醒过我,不过他又说外面的人看我们和东府从来是分不开的,若是…咱们也绝对脱不离关系的。”司棋又一脸担忧地说道。 “妳放心吧,真到那时候,我一定会先想法子送妳出去和潘家小子团聚的,怎么不会叫妳陪着我受罪。”贾迎春不想气氛变得太过沉闷,便故作轻快地取笑起司棋。 “姑娘,妳在说什么呢?!我和表哥、我们什么事也没有。”司棋羞恼地跺着脚,反驳道。 贾迎春看着司棋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地跑到门外,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感叹颇深…。 贾迎春一直记得原著里,潘又安与司棋之间的有缘无份,因为长辈不允而双双齐赴黄泉的深情,她以前防着两人亲近,原是不想他们生了情份,偏偏理想与现实总是相悖的多。 这里的潘又安同样是思慕司棋的,可惜因为贾迎春有心的教导,几个月以前的司棋根本无从知晓潘又安对她的爱慕之情,最多只觉得潘家表哥待她不是一般的好罢了,虽说两人一年里难得才能见上一面,潘又安却十分死心眼,竟从不曾考虑过转移目标。 潘又安也很清楚贾迎春院子里的规矩不似其他主子院里的那样松散,是以还算有些小聪明的他更不敢在这里造次,若非贾迎春不小心发觉到时常有意无意路过的他,只怕真的叫两人就此分开了。 既然发现了潘又安的这份心思,贾迎春便不由得重新思考他们两人的未来,她记起潘又安对于赚钱的事似乎非常在行,于是又叫文嬷嬷那口子暗地里试探过潘又安几次,结果也很令她满意。 潘又安脑筋灵活、巧言如簧,还懂得审时度势、趋吉避凶,锦绣坊先前的异常就是潘又安知道自家姑娘不是个万事爱挑尖的主儿,所以当发现事态不对时,他立刻改变销售策略,才使事情短短时间内就趋于平淡,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 潘又安本不是荣宁两府里的家生子,所以贾迎春想要重新安排他的差事自是易如反掌,又是早从原著和现实里了解潘又安对司棋的专情,哪怕她曾因原著里的潘又安仓皇而逃一事而觉得可恨,却不得不说是他少不经事所致,况且他在发财后也没忘记回来与司棋结缘,可见得不是不负责任的男子,可惜最后因司棋母亲的贪图富贵、一意阻挠,他们这对才成了短命鸳鸯,而且贾迎春曾想若原著里的司棋不死,是不是可能在日后救下贾迎春一条性命,只是如今也不过猜想罢了。 贾迎春已不是原来的贾迎春,自然也不会再走上那条路,而司棋对她从小到大的一贯忠心更是难已生变的,她心里明白,只要有司棋在她身边,丝毫不用担心潘又安会背叛她,因为潘又安绝对舍不得司棋伤心,所以不管她的有意成全是为了曾经心底的那点遗憾,还是其他的…总之,眼下的情况显然对她是利多于弊。 贾迎春才辗转得知的消息,其实早在有心人的巧妙安排下,最先传入了荣宁两府主子的耳朵里,只是贾母与贾珍原以为此事本就不宜宣扬,故而压着没再往外传,却不知才几天工夫,外面已传得沸沸扬扬。 “鸳鸯,快派人去把贾珍给我叫来,瞧他做的什么胡涂事!”贾母心惊胆跳地急急喊道。 鸳鸯赶紧应了一声后,就立刻出去叫婆子到宁国公府找贾珍,说是老太太寻他说话。 贾珍很快就来到贾母院,贾母令鸳鸯把所有人都带出去,并吩咐她守好门口,便与贾珍密谈将近半个时辰,其间除去偶尔会听到贾母大声斥责贾珍的声音外,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全然不知两人谈了什么秘密。 第三十章 请折 虽说贾母与贾珍已暗中自有筹谋,但贾赦这里也没有因事情与他无关就放任不管,再说,即便他不愿多费心思,如今在林如海主持的衙门里头有个小小主事头衔的贾琏总会听从林如海的提点,待回府后专程劝贾赦几句。 “林姑老爷说的?当真要写?”贾赦百般不愿地瞪着贾琏,一副这个儿子就爱找老子麻烦的模样。 “可不是得写?但又不能明着说蓉大奶奶的事与咱们有关,正好把宅第踰制的事写了请罪折上去,让皇上知道有些事不是老爷能作主的,日后便是那头出了什么问题,皇上对咱们也会酌情一二。”贾琏小声地解释道。 “只是我写的…皇上未必肯看呢…哎!好吧,好吧!林姑老爷都这么说了,一定有他的用意,不过几个字的事嘛,你磨墨,我现在就写。”贾赦重重叹一口气,颇有一股破釜沈舟的意味,吩咐贾琏替他磨墨铺纸,亲笔写了份请罪折,叫贾琏隔日入朝时,顺便带去寻门路呈给皇上,至于后续如何,反正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好坏他也管不了了。 贾赦想得倒是潇洒,却不知道现代有句很美好的话,叫做: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请罪折会兜兜转转了一个月才到皇帝的案上,更想不到的是他的母亲很天真地打算让一直爬不上龙床的大侄女儿用那个他们以为很秘密的秘密换得皇帝的青睐…。 近午夜的皇帝寝宫里,一名女子被卷成一团让两名内侍扛出了寝宫大门,半卧在大床上的皇帝正瞇着双眼,无声冷笑地看着被带出去的女子,眼底更有着浓浓的鄙夷。 皇帝原先暗中派人放出那个秦氏是老义忠亲王女儿的风声,就是想看那些曾经涉入其中的人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没想到等来等去,正主儿依旧不动如山不说,他还等到一个自以为是的人物,竟以为可以用秦氏的命来换她自己和她家族的前途,这样的女人真不知该说她太过愚蠢?还是该说她非常天真? 皇帝更觉得可笑的是一个宁府贱踏他皇室血脉就算了,一个荣府竟也废物到到要靠女人来换取荣华富贵,难道天子的恩泽是那么好讨的?也罢!暂且给他们几年的荣显,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又过了几日,皇帝赫然在一堆折子里发现到一封贾赦署名的折子,他无语地挑挑眉后,还是好奇地打开看了几眼。 不久,皇帝才一阵失笑地对站在身旁的内侍道:“戴权,你听听这折子里写的,贾赦为他们家大门牌匾踰制的事,专程上折向朕请罪呢,哧!朕原以为贾家的人都胡涂了,可没想到竟还有个脑子清楚的。” 戴权默默地听着皇帝的话,向来伶俐的他自是很快就明白皇帝在说些什么,却是心思一转,立时联想到贾家如今除了一个贾政之外,还有一个贾琏不久前才入了户部当差,虽然主事的品级比他原本捐的同知还低,可胜在是个有实权的,他也听说那个贾琏办差时颇为实在,便以为这折子应是贾琏代父呈上的。 “皇上一向圣明,做臣子的自然也都是明事理的,我听说如今贾琏也是正经领了差事的,想来懂的规矩多了,心中惶恐,这才特地代父上折向皇上请罪的吧?”戴权笑盈盈地奉承道。 “朕记得贾家两府如今当家的是贾珍和贾赦,他们俩似乎都只领着闲职,不过贾赦居然还没厮混到连自己家大门长什么样儿都忘记了,又特地上折请罪…你刚说的什么贾琏,他是贾赦的儿子?朕怎不知道贾家如今还有个有出息的子弟?居然还叫你给记在心上。”皇上再如何英明,也不是大事小事一把抓的,自然有他不会注意到的琐事。 “回皇上的话,那个贾琏正是贾赦的次子,年前刚进户部河南清吏司当主事,前些日子户部的几个官员连夜审阅众多因河南水患所呈送到衙门的公文,那些大小官吏忙了几天几夜,期间曾送过数次紧急的折子呈皇上过目,皇上应该还记得吧,那时候您心急如焚,焦虑了好几天呢,那阵子有几次因为人手不足,贾琏亲自跑过几次腿,我也是那时才觉得这小子晓事又机伶,刚刚皇上一时提起,我便不小心多嘴了。”戴权连忙解释道。 “原来如此,嗯…不过这儿子整天在外忙着办差,做老子的不想给儿子拖后腿倒也正常,只是他绝口未提秦氏之事,不知道装胡涂呢?还是真不知情?”皇上沉吟片刻,又想着反正这点小事要查也不难,须臾,他就对戴权说道:“既然贾赦想要低调行事,我也不下明旨了,你明日到贾赦那里替朕传个口谕,就说他的请求,朕允了,不过他也不能整天游手好闲,若哪日朕需要他时,他还得乖乖替朕办事才行。” “小的记下了。”戴权连忙躬身应道。 皇上转头想一想,又随口吩咐赐下两个什锦攒心盒子、木樨清露两瓶、玫瑰清露两瓶,让戴权带去赏赐给贾赦。 戴权领了口谕,第二天一早就带着皇帝的赏赐来到贾赦这里,贾赦看着戴权脸色不错,心想来者善意,应该是福不是祸,自然客客气气地要请戴权到外书房奉茶。 不过戴权并没有急着随贾赦入内,而是站在那里,一张老脸绷得紧紧的,对贾赦说道:“赦大老爷昨日可在皇上面前露一次脸了,皇上今日命我送几样赏赐过来,还要传口谕给你,说是你上折请示的事情,皇上已经允了,不过呢,日后该要当差的时候,你可不能藉词躲懒,否则有你好果子吃的。” 戴权话一说完,又示意随侍的小内侍将赏赐往贾赦面前送去,贾赦也连忙恭敬地接下赏赐,不过这只是一种非正式的封赏,所以贾赦就仅仅转身对皇宫方向拜了几拜,以示感谢皇上恩宠之意。 因着送来的都是吃食,贾赦谢恩之后,便吩咐小厮把东西送进去给邢夫人,自己又再次恳请戴权入内喝茶,戴权也没再矫情,笑容满面地随着贾赦入内,两人不过闲聊几句,戴权就离开贾赦住处了。 九月中秋之前,贾迎春就听说东府传出蓉大奶奶生病了,而且似乎病得很重的样子,起初她还特特地去探望过一回,后来因邢夫人想着姑娘家家的不好沾染太多病气,便叫贾迎春别再过去。 贾迎春到底也没忘记好色的贾瑞因贪恋王熙凤美色,结果被王熙凤设计病死一事,她虽以为贾瑞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却更不想王熙凤惹上那等因果,便叫司棋传话给潘又安,潘又安以前在宁国公府当过差的,一些旁支子弟也有几个交好的,让他们在她知道的那一天,把贾瑞绊在前院,不让他遇上王熙凤,至于他是不是还注定那个结局,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姑娘放心吧,表哥已经让萍大爷、芳二爷他们好生缠住瑞大爷,只是姑娘为什么要特别交代这件事呢?我看今天东府请来的宾客也不少,难道瑞大爷还会不懂礼数不成?”司棋见贾迎春一脸担忧地看着四周,她体贴地弯腰说道。 “他就是个贪色的家伙,谁能保证他不会做其他事?嫂嫂怎么还没来?台上都开始唱戏了。”贾迎春一直没看到去探病的王熙凤出现,心里不由得渐渐有些着急。 “我看有好些个婆子丫鬟跟着琏二奶奶过去的,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唉!姑娘看,琏二奶奶那不是来了吗?”司棋话说了一半,抬头就看到一群人自门口走进来,她连忙又低头说道。 “嫂嫂,妳怎么这么慢?!”贾迎春听到司棋的话,连忙定神望去,那不是王熙凤又是谁?立刻起身匆匆迎上前,娇嗔道。 “还不是因蓉哥儿媳妇的情绪看上去不太好,我好意多劝了她几句才来迟的。”王熙凤脸上的愁容未减多少,拉着贾迎春的手,随意坐下后,婉惜地叹了一声。 “哦…不过算一算她这场病已有一两个月了,想她那个性情,哪里能受得住?心情不好也是难免的,不过说也奇怪,明明年初时,我看她还是气色挺不错的,怎地会好端端的说生病就生病呢,而且听说吃了不少药都不见起色。”贾迎春心里有某些猜想,只脸上犹故作百思不解地道。 “她呀!我看着就是心思太多,也不知道有什么心结打不开的,自己生生把自己折腾坏了。”王熙凤当然也想不透个中缘由,只是看着秦可卿那个模样,请来的大夫说是忧虑伤脾、肝火忒旺,说白了不就是心头郁结,想得太多嘛?偏偏人家自己什么话都不肯说,他们就算再怎么费心劝说开解,其实也不过尽力而为罢了。 贾迎春闻言,低下头默然不语,她大概猜得到秦可卿的心结是什么,不过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果秦可卿自己都知道有些事是错的,为什么她还要屈服于人下?唉!或许这就是古代女子的悲哀吧…因为不能说、不敢说,又无处求救的孤立无助,让她们只能选择忍耐、服从现状,万一真的无法忍受时,自然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贾迎春想到这里,突然觉得鼻头一酸,眼底悄悄地浮现些许的泪光,只不过好歹还知道这种场合不能掉眼泪,所以她很快地又把那种悲伤的情绪给憋回肚子里去。 第三十一章 生病 秦可卿最后的那一段日子就仅靠着独蔘汤吊命,一直熬到来年的开春,人依旧没了,当时贾珍一副死了亲娘似的嚎啕大哭,倒是叫亲族众人大开眼界,唯独不见贾蓉踪影,也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去了。 秦可卿身边两个大丫鬟一直跪在灵前,哭得比谁都凄惨,瑞珠突然不知怎么想的,猛然起身,转眼就撞上柱子,自尽而亡,贾迎春亲眼看着那一地的鲜血,当场就傻住了。 “姑娘,姑娘?!妳别吓我呀!”司棋来不及震惊于这般意外,就先发现贾迎春的不对劲,她着急地摇晃着贾迎春。 “血…。”贾迎春忘了自己是有惧血症的,许久没遇过是因为她来这里后,一直都是娇生惯养的,别说见血了,哪怕一点小血珠都很看到,于是乍见满地鲜血的她只能华丽丽地晕过去了…。 “天啊!迎丫头怎么晕倒了,司棋,莲花儿,妳们赶紧扶着姑娘回去,阿弥陀佛,可别是冲撞了才好。”邢夫人见女儿突然昏倒,顿时也有些慌了手脚,赶忙地吩咐丫鬟把人先送回去休息。 而贾迎春被送回去之后,当夜突然发起高烧,虽是闭着眼睛,却惊梦不断、冷汗不止,请了大夫看诊,大夫只说是受到惊悸,开方子服了两日才渐渐好些,不过邢夫人却不愿她再到宁国公府去了,所以她也没机会看到后来那些热闹场面,只知道王熙凤最后还是暂接了宁国府的管家权,把秦可卿的丧礼办得极妥贴,而且送殡那日也如原著上所写的一般,似乎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还来了不少。 但是贾迎春曾听周嬷嬷说了一些话,她说那些人会前来送殡也不过因为和贾府尚有旧故,未必就是因为忌惮秦可卿真正的身份,再说若是早已确认秦可卿真正的身份,只怕那些人跑都嫌来不及了,又怎么可能还来贾家祭悼?难道他们想找死不成? 贾迎春深以为周嬷嬷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毕竟秦可卿死的那一段一直是个公案,她也觉得为了一个没被皇室承认的女孩儿来巴结贾家是件很奇怪的事,说句不好听的…皇上肯定恨不得没人知道这件事,他们还一个个自以为很清楚的模样,莫不是存着膈应皇帝的意思?对皇帝不满了??所以说后来先倒的就是这些人,真真一点也不叫人意外。 不过在贾迎春深闺养病的几天里,偶尔有些精神时,她主要还是思考着瑞珠自尽的真正原因,虽说她很害怕一再回想起那个瑞珠自尽的画面,而且每每想到时,她就觉得浑身冰凉…。 经过贾迎春的一番深思之后,她觉得宝珠瑞珠二人既身为秦可卿的贴身丫鬟,对于贾珍和秦可卿的那点龌龊事又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瑞珠不得不死,恐怕是担心被秋后算账吧?宝珠怕也是心里恐惧的恨不能一死了之,只是在已经死了一个瑞珠的情况下,宝珠就不能再死,否则人家就当真要怀疑秦可卿的死有问题了。 所以贾迎春大胆猜测,在这样两人不能不除,又不能全除的情况下,到底谁死谁活,应该也是贾珍私下恐吓过她们,叫她们自己选择的结果吧。 贾迎春头疼地揉揉额角,她觉得她的想象力会不会越来越丰富了呢?到底贾珍和贾母都知道些什么,根本不是她一个小女子能查知的事,而且万一牵涉的范围太广,会不会连她这条小命也赔上啊?想想…还是当作不知道好了。 “姑娘,临川伯夫人听琏二奶奶提起妳病了好几天的事,特别请了暂住在冯将军家里的一位张先生来替妳诊脉,太太临出门前也说再请他瞧瞧也好,似乎蓉大奶奶先前就请他看过一回,才有幸多挨了几天日子,想来是个医术不错的。”绣橘掀开了纱帐,悄声地对贾迎春说道。 “唉!劳太太费心了,那位先生呢?快请他进来,让嬷嬷在一旁陪着吧。”贾迎春轻叹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这是那日落下了阴影,不过她比秦可卿看得开些,又没做啥亏心事,了不起多将养些时日罢了。 绣橘应诺一声后,又放下纱帐,出去请了那位张先生进来,捧过迎枕在贾迎春手腕下放好,又整理了一下,才请张先生看脉,周嬷嬷则站在一旁看着张先生的神色,藉以揣度贾迎春病情的好坏。 张先生细诊了好一会儿,才谨慎言道:“我听说姑娘前几日在隔壁府上冲撞到不好的东西,受了惊吓,此时看来也当是惊悸之症,幸而症状不是很严重,仔细调养几日便可平安无事,这药方子是可开可不开,嬷嬷以为何如?” “那就先不开了吧,这阵子看着姑娘也是不爱吃药的,倒是前几日人家送来好些茯苓霜,先生看可能给姑娘用?”周嬷嬷想了一下,遂又问道。 “茯苓霜倒是不错,便是姑娘病好了之后,照样能天天用一点,百利而无害。”张先生点头应道。 周嬷嬷笑盈盈地点下头,客气地请张先生至前厅喝茶,尔后又送了赏封,才送张先生出去。 绣橘听着说茯苓霜是个好东西,她立刻就去厨房要了些牛奶回来,调了一钟端进来给贾迎春,道:“姑娘刚刚也听先生说了,这茯苓可是极好的,姑娘不妨喝一点,不枉费琏二奶奶叫人送了这东西来。” “妳还真是听一桩是一桩的,这手脚也未免太快了些。”贾迎春算着张先生离开也不过半刻钟的功夫,绣橘就已经弄来一杯茯苓饮,她忍不住叹笑道。 “只要是为着姑娘好的事,怎么都该摆在第一的,何况这都是原就有的东西,哪里要费什么功夫?”绣橘不以为意地回道。 贾迎春没跟绣橘耍嘴皮子,就着杯子把茯苓饮分了几口喝下,顿时从胃里暖到了全身,人也似乎变得舒坦许多。 如今荣宁两府里,最清闲的除了称病在床的贾迎春外,就是薛家母子三人,他们不是贾家人,平时不过按着礼数过去上上香,也没必要一直都待在那里,更何况薛宝钗心里还有件郁结的坎没过去呢。 话说那日薛蟠从外面回来,一脸气愤地对薛姨妈说道:“妹妹的名字居然不到采选名册上,问了那些人为什么不见妹妹的名字,他们个个嘴巴密得跟什么似的,连气都不喘一下。” “怎么会呢?不是早就打点好了?我还拜托你姨娘向宫里的人说说情,好歹也让你妹妹先过了前两关,怎么可能连第一关都没有就撂下来了?”薛姨妈着急不解地问道。 “谁知道呢?!不过没进宫也好,要不然咱们就不知道得多久年才能见到妹妹了,妳别忘记贾家大姑娘都进宫多少年了,姨娘到现在也没再见过她一面。”薛蟠倒也看得开,妹妹被除了采选资格,总比日后想见都见不着的好。 “可是…唉!这…。”薛姨妈无奈地叹一口气,她何尝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是女儿心怀大志,如今没了这大好前程,心里怕要不自在几天了。 不过薛姨妈突然又想起她姐姐不久前对她暗示的话,再看看荣国公府眼下的光景似乎还不错,如果那件事情能成的话,对女儿来说应该也算不错的归宿吧? 薛姨妈心里为这件事历经几番惊疑不定,却在那日乍然听见莺儿突兀地说了一句:‘看来姑娘和宝二爷的金玉良缘真是上天注定了,也只有宝二爷那样的人物才能配得上姑娘’。 薛姨娘猛然心头一震,她想起当初给了那两句话的和尚曾说过的一些话,心道,如今这般情况可不正是应了那句‘金玉良缘’嘛!既然这样,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薛姨妈此刻的心情突然安定下来,原有的七分不甘顿时变成七分情愿,她还又想道,大家都说宝玉那孩子是个将来有大前途的,看着他对女儿又像有几分上心,反正女儿是进不了宫当贵人了,如果他们两个人真能结成夫妻,那倒是件不错的事。 心里已经有了成算的薛姨妈,忍不住连着几天在薛宝钗耳边有意无意地夸赞起贾宝玉,试图把薛宝钗的心思往那个方向引导。 只是薛宝钗心里盼着有朝一日能步上青云路,已经盼了好些年了,如今突然一句没资格就断了后路,她心里哪肯甘心接受?后来又不知道哪一日听到薛蟠无意间透露出一件事,她才晓得原来贾迎春也是有采选资格的,却不知何故,竟连报上去都没有就失了资格,而且府内众人都不曾提过这件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贾迎春听见后会太过伤心。 因为这个突来的消息,再加上贾迎春的骤然卧病,薛宝钗虽然也知道宁国公府那头发生的事情,却还是把贾迎春的病误认为是她已经知晓自己被免选的消息,以为她是受不了刺激才病倒的。 薛宝钗想着想着,心里不由得对贾迎春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情,她晓得邢夫人从好几年前就请了自宫中退下来的周嬷嬷教导贾迎春宫规礼仪,既愿如此地大费周章,心里怎么可能没有那种心思呢?可惜如今全成了镜花水月,又怎么不能叫人伤心叹息? 于是抱着希望能以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情想好生安慰贾迎春的薛宝钗,这一天下午第一次来到菲雪阁拜访…。 贾迎春却不知道薛宝钗的慈母心发作了,心里还对她的突然到访感到十分讶异,要知道薛宝钗住在贾家那么久,和她一直不过点头之交而已,况且她生病的这几天,贾母和王夫人就派了鸳鸯和彩霞过来随意问了两句,又赏了几样药材,那块玉和贾探春是连问都没问过一声,倒是贾惜春遇着那头稍空闲的时候,还意思意思地来看过两回,所以除去大房的几个自家人,这位宝姑娘反成了少数亲自过来探望的主子之一。 第三十二章 心思 大洛朝的秀女采选大体上都是三到五年左右就进行一次采选,贾元春便是于太上皇当政时的最后一次采选被选进宫里当女官。 而此次采选原该于新皇登基头两年就举办的,但当时皇帝以国库银两不足为由,一再推迟了采选,直到前两年,皇后又一次进言,皇帝才松口同意,不过当时也仅先透露风声给各地方预作准备,直到今年开春时才正式下旨各地将当地符合采选资格的名册上呈至掖庭局进行正式初审。 薛宝钗的名字当初确实是登记在册的,可惜也许如同陈嬷嬷所言,因为薛家的皇商身份显眼,所以名册还没到掖庭丞手中就有人把薛宝钗的名字删去了,至于贾迎春却是根本没有记上名的机会。 至于名册上没有贾迎春名字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贾母原就不愿她进宫与贾元春竞争,又何况如今贾元春已得恩宠,册封位分更是早晚的事,贾母怎么也不可能挑这节骨眼上送人进去扯贾元春的后腿。 薛宝钗随绣橘进了贾迎春的屋子,室内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再往里走去,就见到贾迎春侧卧在床边,脸上气色比她想象中好些,只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又隐隐叫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迎丫头可是大安了?前两日就听说妳生病,偏偏哥哥这两日总不见人影,妈妈又要帮着姨娘去东府里招呼前来吊唁的女眷,我不好走开身,也是昨日已经送殡,今日才能得了空过来瞧瞧妳。”薛宝钗一副婉约亲切的模样,上前拉起贾迎春的手,细细地打量着她。 “大夫来过几回,那苦汁也灌好几碗了,还能够不好吗?我现在都还隐隐觉得嘴里的苦味迟迟不散呢,再说要不是那天因为那瑞珠的事受到惊吓,我平日的身子可是比谁都好的。”贾迎春笑着应道。 “那瑞珠可算是难得的忠仆了,还有宝珠也是,看她们年纪轻轻的就有那番胆识,可见得有些人看似身份底下,心境却是敞亮的,并未因为身份不如人就局限了自己的眼光,咱们做人还得有这番胸襟,即便有心求上进,不过该放下的时候就该放下,万不能时时念念不忘,反而害了自己。”薛宝钗点头附和着道。 “宝姐姐所言甚是,但凡做人处世都不该因为身份高低就有差别,虽说‘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可是现世里,总有许多比士大夫更懂得为人世故的庶民,他们宽大为怀的胸襟并不会因身份低贱就失了光采。”贾迎春顺着薛宝钗的话意,又胡诌了几句。 贾迎春心知薛宝钗绝不会真的想把两个丫鬟的品性捧高,这番话倒更像是在劝她看开一点,凡事不要强求,不过要她看开什么咧?她一缺吃二不少穿的…这位宝姑娘到底是听到什么谣言了?! 薛宝钗到底也没有多留,她与贾迎春闲叨几句之后,就说不打扰贾迎春休息,起身准备作别,却在离去之时,眼角瞥见多宝格里一架玉雕的花开富贵插屏,她好奇地正眼一瞧,心中大讶!这样少见的精致画屏,便是连宝兄弟那里也没有,却叫她在这里见着了,随即又匆匆环顾屋内一圈,这才发现贾迎春屋里的摆件虽不多,却件件精巧少见,与她上次去林黛玉那里看到的实在不相上下。 薛宝钗略一回神,低头随着绣橘出去的同时,心里不断地想道,林姑老爷没回京之前,林妹妹与迎丫头就住在一个院子里,却没听说她们的交情好到什么程度,如今看来,林妹妹对迎丫头倒不比对旁人那样淡薄无情,迎丫头屋子里的东西,怕多是林妹妹当初回家时留下来送她的吧?要不她一个庶出的姑娘,哪来那么多好东西? 薛宝钗万万也想不到贾迎春屋里的那些东西可都是贾迎春自己赚钱添置的,反正有潘又安这样的经商天才,好东西也不必非花大价才能得到,不少偏僻地方多的是不识货的乡下人,不过多费点腿力而已,只是薛宝钗到底从小娇养长大的姑娘,哪怕她多少比薛蟠懂得些经商之道,却也未必会细想到那里去。 薛宝钗前腿一离开贾赦院,贾迎春便叫司棋偷偷地去二房和梨香院两处打听近两日有什么新的情况是她不知道的,司棋也不负所望,不过半天功夫就打听了好些消息回来。 “我今日去梨香院,悄悄找了个粗使丫鬟问话,才知道昨儿个薛大爷又不知道去哪里玩乐,喝了一身酒气回来,正巧遇上出门散心的宝姑娘,猜想是看着自己妹妹脸色不好,以为她为了没能进宫采选的事伤心,便说了好些话安慰宝姑娘,谁知说着说着就说到姑娘身上,说什么好歹宝姑娘的名字还在掖庭丞那里过过眼,可是姑娘却连名字都没入册,到底她比姑娘有福气多了。”司棋半坐在贾迎春的床边,平心静气、抑扬顿挫地说道。 “啊?!我的名字有没有上采选名册,和宝姐姐又有什么关系?怎地就牵到我身上?”贾迎春一时不及细想,迷迷糊糊地问道。 “大约是宝姑娘心里还在伤心不能进宫的事,所以推己及人地以为姑娘生病也是为了那件事吧。”一旁的周嬷嬷倒是看明白了薛宝钗的心思。 “可是那初选不是结束好几天了嘛?而且我记得前两天,嬷嬷您还告诉我,这次被留在宫中的良家女不过六七百人,后头尚不知道又要刷下来多少人呢。”贾迎春还是有些想不透地看着周嬷嬷。 “姑娘胡涂了,素日里,谁不知宝姑娘心底是盼着入宫当贵人的,如今她连初选都未过的事,虽不曾在府里传扬开来,但有些眼见的人难道就看不出来,如今过了初选的姑娘们可都已在宫里住下来,只等着皇后娘娘察看她们的品性规矩,满意了的才算过复选,复选合格的人就能留在宫中当差,然后再渐次选出最为拔尖的,由皇上视喜好赐给皇子们或旁支宗室为妻妾。”周嬷嬷笑了笑,细细地解释道。 “所以…所以…她算是来安慰我的?!可是我又没那个念头,她是不是想太多了?”贾迎春倒没想到薛宝钗的心眼那么多,连这点小事都要拿来做人情。 “宝姑娘有没有多想,我是没看得出来,不过却曾听小丫鬟们说,姨太太最近这些日子一直在宝姑娘面前夸赞宝二爷有多优秀、多体贴,瞧着姨太太那态势,似乎打算让宝姑娘和宝二爷亲上加亲了。”司棋却是摇几下头,又接着说起另一桩消息。 “这宝二爷虽不是香饽饽,不过凭着他那身皮囊,倒是能叫不少小姑娘动心,以前我看着老太太常巴不得宝二爷和林姑娘能多亲近些,可惜林姑娘一直很听姑娘的话,都不怎么理会宝二爷,等到后来林姑娘同林姑老爷回家了,她又时常接史姑娘进府作客,如今若再加上二太太中意的宝姑娘……看来日后咱们府里又有得热闹了。”周嬷嬷微皱一下眉头后,语气有些冷淡地道。 “嫂嫂也不止一次说过啦,单单宝玉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就是我们几个女孩儿的两倍有余,那些人难道都不花钱的?哥哥嫂嫂在他们那里虽说有个自己的地方,可也远不如宝玉住的地方,罢了!这些琐琐碎碎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就怕这还不算到顶,万一哪天大姐姐真的在宫里翻身了,二太太又不知怎么得瑟呢。”贾迎春无奈地轻叹一声。 贾迎春回想着红楼梦的情节,如今不过刚到开端,秦可卿已经死了,不久之后,贾元春封妃的消息应该也会传来,只是谁又能料想到这是贾家走向灭亡的必经之路呢? “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琏二爷在林姑老爷的引荐下,如今已算有了出路,只要脚踏实地,日后的前途不在话下,更进一步说,假使老爷太太肯多费心一些,早个几年分家也不是做不到的事,何况大姑娘在宫里想有什么造化,若宫外的家人不替她着想,难道她就真能得个好吗?姑娘可别小看这宫里的事,皇后娘娘的位置坐得稳,除去她是皇上的妻室之外,更因为她的父亲建安侯在边关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还有吴贵妃、甄淑妃几位娘娘,她们又有谁的娘家人在朝廷里没有几分语话权的?”周嬷嬷低声说道。 贾迎春听着周嬷嬷的话,只是低头沉默不言,她哪里不知道对出嫁女儿来说,娘家给力也是很重要的事,不过周嬷嬷却更言明一个重点,如今贾赦这一房虽然没问题了,但是贾政那房却依旧问题多多啊~她估测了一下,日后发生的那些祸事,还真没有一件不是贾政和王夫人他们引起的,可惜贾母还在,他们想要分家…没那么容易,尤其等到贾元春封妃之后,更是难上加难,依着王夫人那个贪婪性子,怕是恨不得借着这个由头把荣国公府完全据为己有,至于其他的,呵呵!!贾政那个伪君子都不放在心上了,更何况一个短视浅见的王夫人? 不过无论如何,贾迎春都是愿意把让贾赦贾政分家当成眼下最首要的事情,她觉得总会有个能提出分家的机会,哪怕叫贾赦暂时吃点亏也无所谓,她深信‘天长地久胜过曾经拥有’…呃,好吧!其实这句话原本不该这么用法,可是放在这里好像也挺合适的,不是吗? 第三十三章 善后 秦可卿殡仪过后的某日,司棋从一个碎嘴的婆子那里知道王夫人不知从哪里得三千两银子,还藏着掩着以为没人知道,司棋心想不知道又是什么来路不正的钱财,便回来偷偷说给贾迎春知晓。 贾迎春听过之后,她想了想,又让司棋去请王熙凤过来,待王熙凤过来后,她方低声问道:“嫂嫂,前阵子你们送蓉大奶奶去铁槛寺的时候,可曾遇上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没有啊,倒是那两晚借住在馒头庵时,庵里的老尼姑原要求我一件事,我觉得不妥,所以给回绝了,怎么?该不会又有谁到妳跟前碎嘴了?”王熙凤皱着眉头,反问道。 王熙凤心知妹妹总不愿见她沾上那些腌脏事,她自己也知道那些事许多都是人命关天的,自然更不敢沾惹半点,那日馒头庵的老尼姑跑来跟她说一件官司,求她帮忙,不过她只略问了问,并没有应下,没想到这样也能传到妹妹耳边。 “我听府里的婆子传说二太太前几日从铁槛寺回来后,就平白得了一笔银子,便担心妳会不会又傻乎乎地被人给利用,才会急着找妳来问问嘛。”贾迎春一脸关切地解释道。 “不会吧?难道二太太她接了那桩官司?不好!我得让二爷去打听一下,要是没事就罢了,万一出什么事就不好收拾了。”王熙凤心头一惊,她那时听着老尼姑话里的意思,对方那个姑娘家是个坚贞的,她真怕对方想不开的话,不晓得会做出什么傻事呢。 王熙凤一想到这里,便也顾不得与贾迎春作别,匆匆地起身出去,贾迎春看着那模样,便晓得王熙凤肯定知道那老尼姑要求的是什么事,却不晓得这会儿是要去收尾呢?还是去做啥的。 又过了半个月,王熙凤愁眉苦脸地来找贾迎春说话,一见了贾迎春便叹道:“那日的官司果真出了人命了,好好一桩姻缘却让二太太给坏了。” “怎地个说法,嫂嫂不如说来叫我听听。”贾迎春其实也不太记得那件诉讼官司的前因后果,故而想趁机问个仔细。 于是王熙凤就把那张家女儿如何惹上长安府太爷的小舅子,又对方如何逼迫张家嫁女,偏偏张家女儿已有了婚约,一女二嫁惹了口舌官司,后来王夫人叫人插手,让已订了亲的两家退亲,原本要合婚的张李两家,却因为张家女儿与前未婚夫一自缢一投河的双亡结局而两头落空。 “要我说吧,这两人听着多情,其实最是无情,心里只想到对方,眼底只看到对方,倒把亲人都抛到一旁了?从两家长辈吵起来的那刻开始,他们就注定要成怨偶了,偏偏两人都还要一意孤行,非赔上性命才肯罢休,若是旁的官司倒还有个是非对错,可这件事真要论出对错,却是谁都有错,若非死者为大,我还想痛骂那两人几句呢。”贾迎春听过之后,自是什么都不对味了。 不是说古代人都讲求‘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吗?可是看看张金哥和李守备之子都做了什么事?只因为婚事不成了,就一个要死一个要随的,说的好听呢,是多情重义,说的难听呢,是枉顾亲情。 “哎?!这我怎么没想到?唉唷!我光顾着替那两个短命的伤心,却是没曾想到更细一层去,这倒也是…小两口还没正式拜堂,两家人就已经闹成这等局面,要真嫁过去的话,那位张家姑娘的日子怕更不好过,至少在公婆面前是里子面子都没了,而且她怎么没替自己父母想想往后?父母爱势贪财固然有错,可是她也没资格看轻自己的命啊。”王熙凤恍然地双手一拍,转而一脸不屑地道。 “其实嘛,这种事端看各人心里怎么评论,我的想法也未必就没错,左不过一点自我安慰的私心罢了,只是嫂嫂既没沾上这事,日后自不必放在心上。”贾迎春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一声。 “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那个守备家的又不止那一个儿子,伤心自然是有的,但怎么也比不上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就不要老子老娘的心痛,所以二爷着人去安慰几句后,这事就算暂时揭过了。”王熙凤点头应道。 贾迎春前一日才听了王熙凤的一番苦水,没想到隔日又迎来绷着一张小脸进门的林黛玉…。 “二姐姐,我那天听府里来吊唁的管家伯伯说妳生病了,怎么样?可是好多了?为何没派人去告诉我一声呢?!”林黛玉一进门就先拉着贾迎春双手,很是认真地把贾迎春全身上下、前后左右看了好几眼,确认贾迎春已经没事后,她才松一口气,软声地埋怨道。 “妳都瞧那么久了,我好不好还看不出来吗?”贾迎春失笑地回道。 “我又不是大夫,哪里能看得出什么门道?何况脸色好的也未必就真的身子骨好,自然还得多问一句哪。”林黛玉嘟着嘴,不依不挠地嗔了一句。 “我的身子自然是好了,又不是什么精贵的人物,偏偏太太放心不下,还要拘着我几日才肯让我出去。”贾迎春一脸无奈又憋屈地道。 “反正见二姐姐没事,我也放心了。”林黛玉嘴上虽这么说着,可是脸上却分明写着她有心事,神色看起来也有些怏怏的。 “怎么了?我刚见妳进来时,似乎有些怒气冲冲的样子,妳是在家里受了气?还是路上发生什么意外了?”贾迎春捏捏林黛玉嫩嫩的脸蛋,看似随意地问道。 “还不是二表哥惹的,我刚刚去老太太那里请安,结果他一见到我,就莫名其妙地拿出一串念珠要塞给我,还说是蓉大奶奶送殡那日北静郡王送他的东西,我那时一时,心里顿时气极了,他也不想想,既是郡王爷送的礼物,必定也是极贵重的,他居然那样轻慢,说送人就送人,平白贱踏人家的心意不说,我一个姑娘家,他居然拿那种臭男人用过的东西给我,我又不缺那一两件首饰,有必要这么羞辱我吗?真真是气死人了!”林黛玉听得贾迎春问起,随即又露出一脸愤愤不平的神色,气呼呼地说道。 “宝玉那个脑子向来不太灵光,妳又不是不知道,一向见了漂亮的人就挪不动脚,我听说那个北静郡王未及弱冠,生得才貌双全,风流潇洒,京里多少姑娘爱慕不已,宝玉难得见到这样秀丽的人物,自然觉得他给的东西也是清香的,哪里有妳想的那样不堪?”贾迎春故意一本正经地说道。 贾迎春岂不知贾宝玉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他不过以为美人也要香物相衬,所以才把北静郡王送他的念珠转送给林黛玉,又哪里想到一个外男的东西不能随便送给姑娘家?要知道那些世俗规矩从来不曾在贾宝玉心上逗留过,他从来只是随心所欲而已。 “二姐姐可是在取笑我?!我又怎么可能知道那什么北静郡王长得圆的扁的?何况男女私相授受有违礼法,他不要名声,我还要呢!若是叫爹爹知道了,肯定又要记上他一笔。”林黛玉嘟着小嘴,又羞又气地道。 “我可没说什么,何况妳这样做法是对的,本不该咱们拿的东西,便是碰都不能碰上一点,我又想着妳竟是在老太太跟前驳了宝玉的脸面,那才叫做得好,若是妳碍着面子收下了,老太太心里肯定要乐到开花,毕竟她正愁着不知怎么向林姑老爷开口提妳和宝玉的事呢,妳今日这一桩,说不定还能减了她几分心思。”贾迎春想到贾母那百折不挠的小心思,不由得对林黛玉又是连声地赞不绝口,左右林黛玉也没有对长辈不敬,拒绝的理由更是理直气壮,贾母除了暗恼不已外,却是不敢说林黛玉做的有错。 “那真是好险!不过哥哥说过,只要不是真的对长辈不尊敬,有些不该忍让的事,咱们就不能忍下来,又说亲戚往来虽是情份,不来不往也是常事,总没有说为了别人的面子叫自己忍气吞声的道理。”林黛玉连忙拍拍自己的胸,膊,彷佛松一口气地说道。 贾迎春抽搐一下嘴角,心想这番话固然没错,但这也是林如海还在那个位置上,林珩和林黛玉才有这个底气这么做,可若换成她或是另外二春的话,她们就没这么大的依仗了,真碰上这种情况,贾母没斥骂一顿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这世上多的是为了别人的面子忍气吞声的事,明明做错的人是对方,可就因为人家敢比你大声,人家敢比你强势,所以身为势弱的一方只能含泪吞下委屈,为了所谓的情面,所谓的和平,一再忍让、一再退后,可是结果呢?往往变成别人认定你就是懦弱可欺,觉得你吃亏理所当然。 贾迎春忽然间又叹一口气,心想,好吧!至少现在的贾赦看起来已经有点正常为人丈夫父亲该有的态度了,所以她和邢夫人才能很悠闲地生活在这个院子里,不然每次听到王熙凤叨念着管家的琐事,她都不敢想象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尤其是贾宝玉屋里的那些…破事!! 第三十四章 册封 萧昭媛为前临川伯的小女儿,与现任临川伯还是嫡亲的兄妹,老临川伯本想着小女儿能在身边多留两年,所以也就没有急着替她找婆家,可没想到萧氏及笄的前一年,皇帝下旨采选,老临川伯虽不想女儿进宫,可又不敢求情免选,于是只得含泪让女儿参选,更没想到当时的皇帝,如今的太上皇会将她指给那时还是晋王的皇帝,然后萧氏就被抬进了晋王府。 萧氏成了皇家人之后,虽说起初只是六品滕妾,却也仍然受晋王宠爱过几年,却因萧氏从来不像甄淑妃她们那样吃醋争宠,渐渐不被晋王放在心上。 萧氏也没有自怨自哀,反而事事以王妃为尊,因着这份敬重,她在王妃的护航下顺利生了一子司徒睿,又因为王妃的重视,后来新皇登基册封后宫妃嫔时,她得以成为皇后及两侧妃之后的第一人,甚至可说她在宫里的权利和二妃相差无几。 萧氏成为后宫妃嫔之后,倒是比以前在王府时更加自由一点,在皇后的允准之下,她有权利可以随时召见娘家女眷进宫探视,但她并没有那么做,只是偶尔有些赏赐下去,看着与自家大哥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情谊而已,可是聪明人都看得明白,萧氏如此作为不是因为他们兄妹俩感情不好,只是两人都不想被皇帝忌惮罢了。 不过长辈如此,却不表示做小辈的也跟着疏远了,因为萧云与司徒睿的年纪相近一些,两人又当过几年玩伴,所以即便萧云曾出京几年,他们依然保持着不错的情谊。 尤其是前两年,司徒睿在宫中慢慢建立起自己的人脉,萧云甫自京郊回到京中,还正值血气方刚的两人胆子就更大了,但凡有什么看不过眼的事,这两个人免不了里应外合地运用宫里宫外的资源人脉,非叫对方吃上一两次亏才肯罢休,只是又因着未伤及人命,被修理的人也确实有那么点不太好听的纨绔名声,别人觉得司徒睿和萧云是为民除害,算不得恃强凌弱,所以那些不幸被陷害的人也只能咬牙切齿又莫可奈何。 总结他们俩的作为呢,虽然大抵也能称得上狼狈为奸这四个字,当然他们本人是不可能承认他们有这么…呃…无耻?!因为事实上都是别人无耻在先的。 这一日,萧云到衙门点了卯之后,看着左右无事,就顺道弯到宫里去,熟门熟路地来到司徒睿住的昭阳殿,司徒睿一见到他,立刻大呼小叫地道:“二表哥,我这回可被你害惨了!没事儿叫我问那个什么事,害我这几日被母妃一直盘问东盘问西的,我告诉你哦!这个亏我是不吃的,所以我已经向母妃坦白了,要打听那件事情的人是你,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叫个什么劲儿?说就说了,难道我还会怕姑姑不成?”萧云没好气地曲指在司徒睿额头上敲了一记。 “哎!你不怕呀?!听说母妃最近已经召见过舅母几次了,每次都问你的亲事有着落没有,大有想替你作媒的意思。”司徒睿委屈地嘟了嘟嘴,然后又追问道。 “不怕,我早先就跟母亲透露过口风,只是母亲嫌人家年纪小,身份又有些配不上,所以就这么搁置了。”萧云一副蛮不在意的样子,耸肩回道。 “瞧你说的…敢情早惦记上人家了?不过不让她参加采选的事根本也不用我出手,我叫人去打听的时候,才知道她似乎连京兆尹那里的名册都没记入呢,而且便是真记入了名册,听说宫里这头也早有人在掖庭丞那里打过招呼叫给删了去。”司徒睿一副兵无用武之地的憋屈样儿。 “本来就只是让你多注意一些而已,其实我也早猜着史老太君应该不会在这种时候又送一个人进宫,毕竟贾家大姑娘已经被皇上宠幸的事,贾家人不晓得背后使了多少力,又怎可能全然不知道?不过采选要经过那么多人的手,谁又能保证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只是你刚说也有人向掖庭丞说了情?我怎不知贾家的人还有门路可以直接到掖庭丞那里的?”萧云不解地道。 “我又不是那等不经事的人,这点小事自然也去查过啦,原来她身边的那个教养嬷嬷周氏正是几年前从皇祖母宫里放出去的周姑姑,你想呀,且不说周姑姑是皇祖母身边的人,就是那些曾经在宫里当差很多年的宫女太监,哪个出了宫之后就和宫里的故人断尽旧日交情的?所以掖庭丞那里肯定是周姑姑请还在宫里的老姐妹去说了情的,由此可见得那位姑娘也是极不想进宫的呢。”司徒睿微抬起下巴,一副得瑟模样地说道。 “这样才好,好歹证明她不是个心大的,否则荣府里什么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怕将来大嫂会担心自家弟妹要跟她抢管家权,若因此弄得家宅不宁,倒枉费了我的这片心意。”萧云暗中注意贾迎春的事已有一年多光景,不止了解她的喜好,更是多少琢磨出了她的为人品性如何,此时对司徒睿说起她的好,语气中竟也不经意地夹杂着一丝骄傲。 “哼!你就显摆吧,我相信以后母后和母妃替我挑的姑娘一定会比她更好的。”司徒睿满心酸涩兼嫉妒地反讽一句,他才不相信像贾家那样的人家能养出什么好姑娘,以前他还猜想是不是自家表哥被人下了套,可后来看看又觉得不像,因为人家虽然和临川伯府有往来,却是与萧云连熟识都谈不上。 萧云只是挑眉一笑,他才不跟小孩子计较这种无法真正比出高下的事,不过想到贾迎春既已不参加采选,只怕议亲的事也将要搬上日程了吧?他还是回去想想怎么说服他父母早日去贾家把人订下来了才是最要紧的。 深秋某日,随着被打断的庆生宴席,以及不久后也被宣召进宫的贾家众位女眷,贾迎春只是淡淡地望着半灰蒙的天空,轻声一叹:“贾家的最后荣华终是来了…。” 邢夫人随贾母等人从宫里回来后,见贾迎春难得地坐在正堂里等她,怜惜地笑道:“我们家女眷第一次被宣召进宫,去前也没说何时能回,妳合该早些回房去休息才是,怎地竟在这里等着?” “还不是急着想确定赖大说的消息是不是真的嘛,大姐姐被皇上封为贤德妃了?”贾迎春抿抿嘴巴,无辜地解释道。 “可不是嘛,妳没看到二太太这一路上啊…那张嘴笑得都快裂开来了,只是我这心里总觉得惴惴的,大姑娘进宫这么多年,怎么如今才说突然被皇上看中?算一算年纪,大姑娘也有二十岁了吧?难道她这般年纪还会比刚采选入宫的几位才人还漂亮吸引人不成?”邢夫人不解地紧皱着眉头。 “太太甭管大姐姐怎么会突然受宠的,左右都是皇上的意思,咱们只要守好本份就是,对了,太太手里的铺子是不是有卖木材沙石的啊?”贾迎春没有与邢夫人一起思考她的疑问,却关心起邢夫人在外的店铺经营。 贾迎春不敢说不担心他们的将来,不过那日她再细细衡量过一遍之后,却有些庆幸的是,如今他们这一房都没有犯下大错,先前皇帝还曾单独赏赐过东西给他们,虽不是明旨下赐,但已经隐隐透露了皇帝对贾赦等人还是很满意的,因此她可以大胆放心地猜测,若日后皇帝要拔除眼中钉时,他们这一房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似乎有一间是做建筑材料之类的没错,妳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想做什么?”邢夫人点点头,又纳闷地反问道。 “太太可以让他们这阵子多存点存货,兴许哪日就用上了。”贾迎春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这么说道。 “咦?妳又想到什么了?”邢夫人狐疑地道。 “这个嘛,我也不会说,就是一种感觉而已,太太要是肯信我一回的话,自然不会让太太吃亏的。”贾迎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浑说一句地混过去。 “别说又是妳福至心灵地神来一笔,不过那种东西也就一个颇占位置的缺点而已,不早不晚总有用得上的时候,我叫秦显家的去和他家那口子说一声,有多少是多少,太多也不见得有地方摆。”邢夫人虽不明白贾迎春这么提醒她是因为什么缘故,不过也知道贾迎春从没想过伤害她,这一番没根没底的话更有可能是这两天又想到什么奇怪的事而已,左右与她没有妨害,她自然不介意照着去做。 贾迎春没有办法把皇帝可能很快又会下旨让后宫妃嫔返家省亲的消息泄露出来,毕竟这本来就是她自己的秘密,不过却不表示她不会凭着这点先知让自己的荷包满一点,所以她不只提醒邢夫人多多备下一些木材沙石的库存而已,自己还另外让潘又安看着人家建园子可能用得上的东西,挑些他们目前能力之内能够备下的,一概先准备起来。 潘又安对贾迎春的怪异吩咐虽也是心中存疑,却到底不敢好奇多问,只是回去悄悄地和锦绣坊掌柜的商议一番后,决定多添置些奇木异石、各色花卉,全都放到以前贾迎春的姨娘留给她的庄子上养着,另外还买了不少各色绸绫幔子及各式帘子,潘又安隐约有种感觉,说不定这次自家姑娘的神来一笔可能会叫他们进帐不少咧。 第三十五章 臆测 对于贾元春封妃所用的称号,贾迎春一直觉得是某人的恶趣味,有些话虽没在邢夫人面前说起,可是等回到房里之后,她一见到周嬷嬷,立刻就憋不住了…。 “我记得嬷嬷说过宫里妃嫔的份位,皇后娘娘下来就是贵、淑、德、贤四妃,我也知道先前宫里就已经有吴贵妃和甄淑妃两位娘娘,可是大姐姐一个人顶着两个妃位的头衔是什么意思?当然并非我觉得大姐姐不好,只是感觉这种荣宠会不会太过了?要知道过与不及都不是好事啊……。”贾迎春怀着既好奇又八卦的心思,向周嬷嬷问道。 “历朝历代就没见这种例子,姑娘这回可把我问倒了,不如改明儿个我找我那几个老姐妹问问情况,再回来告诉姑娘吧。”周嬷嬷也没见过这种怪事,当然还是要先去打听清楚后,她才敢对贾迎春说明。 不过其实周嬷嬷本人也觉得皇帝这次封妃,捉弄人的意味恐怕比较高一些,毕竟像这样一个女子入宫多年后才被宠幸的情况,如果那女子属于越长越妖娆的特殊情况,或许还能说得过去,可是那个叫贾元春的女官,她也有些印象,虽说样貌不错,但绝对谈不上妖娆二字,更何况又是在皇后娘娘宫里当差的,就算没有天天见到皇帝的机会,但一个月碰上几次面总是有的,怎么皇帝早不宠幸晚不宠幸,偏在这时候幸了贾元春?? “嬷嬷能问得到吗?会不会有麻烦啊?万一宫里贵人介意的话,嬷嬷也不必细问了,左右跟咱们没什么直接关系,我不过好奇才多想了一些而已,若因此叫嬷嬷得罪了妳那些老姐妹,以后妳要找谁说话去?更别说若不幸传到太后和皇后娘娘的耳朵里,还不知会怎么怪罪嬷嬷呢。”贾迎春听闻周嬷嬷要去跟宫里人打听,便连忙劝阻道。 “我又不会去问什么太敏感的事情,姑娘且放心吧。”周嬷嬷宽慰地笑了笑,她又不是不经事的小丫头,自然不会逆着人家的毛摸,不过听见贾迎春虽有些小心思,可又不忘替她考虑一二,心里倒是觉得暖和极了。 又过数日,周嬷嬷就来对贾迎春说道:“贤德妃的事,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据说因着皇上册封贾氏这么个不上不下的位分,皇后娘娘还问过皇上日后的份例该如何拨法,结果皇上竟是回了皇后娘娘一句,不过是个名头罢了,本来就没有品级,还让皇后娘娘自己高兴给什么份例就给什么份例,不必再向他请示。” “啊?!怎么是~~没有品级!?皇上这样封没问题吗?那皇后娘娘最后是如何处理的?”贾迎春心想这皇帝果然只是把贾元春当成个玩物罢了…也说不定连贾家在他心里也只是玩物…唉!! “幸好宫里还真有凤藻宫这个地方,不过那座宫殿并不大,又早已闲置多年,皇后娘娘便命人收拾妥当,叫贤德妃住到那里去,一切按嫔位份例拨给,然后也甩手不管了。”周嬷嬷无奈地叹一口气,心中想法倒是与贾迎春相差无几,只是她想得更多,虽说老姐妹没有透露太多讯息,不过她却感觉得出来皇上并不是因为看上了贾元春才给她这份荣宠,显然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只担心贾赦这一家会不会被贾元春给连累了而已。 “这、这样啊。”贾迎春无言地抽搐一下嘴角,敢情这皇帝皇后夫妻俩还是有那么点相同之处?都喜欢拿别人来恶趣味一下?不过只给嫔位的份例…不晓得贾元春心里可服气? 贾元春自然不服气,当她兴高采烈地搬到凤藻宫时,却发现这座宫殿虽说挂了个宫字,可实际上才仅仅一进院而已,正殿三间空空荡荡的,还是不久后才看到内侍宫女三三两两地搬了几套桌椅、橱柜,并一张梨木的拔步床,接着又有一内侍领数名宫女内侍前来拜见,皆是掖庭局派来凤藻宫当差的人。 贾元春只是略略地扫过几人,却总觉得不如随她入宫的侍书能够被她信任,然她也知自己初封为妃,不比以前那样,该有的排场更不能简略,便暗皱一下眉头,向领头的内侍问道:“你姓什么?” “回娘娘的话,小的姓周。”周内侍恭敬地回道。 “日后这宫里的事便是由你总管,你带他们各处安排吧。”贾元春淡淡地点头吩咐道。 “小的遵命。”周内侍又行了一礼后,随即带着身后的几人至偏殿并安排好各人职务。 说是皇帝丝毫不把贾元春放在心上也确实不假,贾元春令众人忙里忙外了数日,却始终不见皇帝踏入此地。 贾元春遥想她还在皇后的凤仪宫当差时,一个月里皇帝还会召她去干元宫偏殿侍,寝个两三次,其实这原是那些低等妃嫔的待遇,皇帝就算偶尔想尝鲜,却也不会委屈自己去几个才人宝林的住处,贾元春初时倒不曾觉得不妥,只是这样的日子一过就将近一年,宫外贾家没有再传来任何消息,她除去耐心等候外,竟别无他法,直到那一天,皇帝突然下了封妃的旨意,至于为何封了迭号的贤德妃,贾元春即使隐约觉得不对劲,但她不敢问,也找不到人问。 这日,贾政自衙门里回来,按例来向贾母请安时,脸上净是掩不住的欣喜,一进门便对贾母贺道:“老太太大喜!” “什么事儿值得你这么高兴?这上元节虽才刚过,却还在正日子里,自然什么事都是好的。”贾母不明究理地顺口回道。 “今早朝中,皇上奉二位老圣人旨意,谕旨日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又念及其眷属入宫未免受国体仪制所束,便额外再谕旨,凡有楼宇别院之家,有可驻跸关防之处者,皆可请旨奉鸾舆回府省亲,以享天伦之乐,如今听说有不少嫔妃的外家已经准备堪舆动工,请自家娘娘回府呢。”贾政连忙笑盈盈地解释道。 “唉呀!这可是好事,那咱们是不是也该准备准备,请娘娘回来看看?”王夫人喜出望外地拍手叫好。 “娘娘已经入宫近十年了,我也是极想念她的,亏得皇上至孝纯仁,二位老圣人推己及人,方有此番恩典,记得去岁娘娘册封时,珍哥儿就说了娘娘得皇上恩宠是贾氏宗族的荣耀,他身为族长,理当挺身为族人们回报娘娘无私的恩惠,如今倒正好叫他有了机会,待会儿你去找珍哥儿商议商议,总要有个章程才好。” “老太太,要我说呀!咱们这里也没什么正经象样的地儿迎接娘娘,不如再盖个园子,好叫娘娘回来见了,知晓咱们日子过得好,她在宫里也能安心,您说是也不是?”王夫人见贾政应下后,又连忙提议道。 “盖园子?那岂不是要花费不少钱?咱们府里如今还有那些余钱吗?怎地我好像前不久才听凤姐儿说去岁各地庄子报上来的进项比往年还少,差点叫她周转不过来呢?”邢夫人冷不防地轻哼一声,硬是不客气地泼了王夫人一盆冷水。 “娘娘回府省亲是好事,难道能一句没有银子就算了吗?!再说府里怎么可能没银子?妳别是听凤丫头胡诌吧,指不定因着妳和大老爷不晓得又生什么心思,她才那么唬弄你们的。”王夫人闻言,立时不满地反驳道。 “就我们那家子几口人能花公中多少钱?!我又能生什么心思?难道我不管家就连吃喝用度的资格都没有了?!二太太这话好没良心!”邢夫人不客气地冷讽回去。 “够了!妳们俩眼里还有没有我这老婆子!?建个园子值得多少钱?公中不至于连这点钱都没有,再说又不是止咱们家出钱,东府那里既沾了娘娘的光,好歹也该拿一点的,总之,先等他们几位爷们商议过了再做打算。”贾母气闷地敲敲拐杖,硬是把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贾政听得贾母决议,便拱手作别,打算去找贾珍商量贤德妃回府省亲一事,贾母见两个媳妇还在那里妳哼我一下,我瞪妳一眼的,索性叫王、邢两位夫人也一并回去。 王夫人自女儿封妃之后,总是一副意气风发、趾高气扬的模样,把邢夫人看的是咬牙切齿、愤恨不已,只是她再气愤不平,脑筋还是清楚的,没有胡涂到也想把贾迎春送进宫去搏一搏荣华富贵,不过唠叨两句在所难免。 “妳瞧瞧她那是什么样子?不过一个女儿当上娘娘就谁也入不了她眼里似的,真以为我傻呀?!我再没念过什么书,好歹还听周嬷嬷说过后宫不得干政的话呢,况且二老爷到现在也没听说有要升官呀,得瑟个什么劲儿?”邢夫人一脸委屈不甘地拉着贾迎春的手,大吐苦水。 “太太别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人家还以为是妳嫉妒她,折腾出来的呢,再说太太自己明白那个道理就够了,哪里要求其他人也像太太这么明白事理?”贾迎春笑着劝慰道。 “我也就只能在这里说说而已,左右是咽不下一口气罢了,唉!算了,不说这个,今早柳家的特地过来,昨儿个厨房买了几只鲜活的野鸡,问我吃不吃,我就让他们弄几道适合的菜,晚饭时送来,等等妳就留在这里用饭,倒也不必再跑来跑去了。”邢夫人呶呶嘴,随即把那点不平丢到脑后,又留了贾迎春一道吃饭。 “那可好,我就不走了,今天厚着脸叨扰太太一顿。”贾迎春点头笑道。 母女俩吃了一顿丰盛而愉悦的晚餐,谁也没再提起建园子那件令人心里不痛快的事,直到又隔了几日,秦显家的进府请示,邢夫人才想起许久以前的事情,如今倒是正巧赶上省亲的京中盛事…。 第三十六章 过渡 太上皇谕示开恩,椒房眷属可入宫看视,或请示内宫鸾舆回府省亲,临川伯夫人虽没少见过自家小姑子,可是伯爷却有多年不见妹妹了,两个儿子小时候在王府是见过几次,不过算了算也好些年不见,于是她就从善如流地进宫向萧昭媛探问意思。 “娘娘,我见京里好多地方都在动土盖园子,想来再不多久就有不少宫里贵人能回家去看看了,伯爷让我来问问,娘娘可有打算回去?您以前住的院子,我们一直没动,又正好临街,假如娘娘有这个意思的话,咱们家倒是不用费多少功夫。”临川伯夫人恭敬地问道。 “等过阵子吧,何必跟她们凑在一块呢?况且本宫的情况与她们不同,那些妃嫔多是数年与家中断了联系的,可本宫这些年里有皇后娘娘的爱护照拂,日子过得自在不说,即使和你们不能常常见面,但也没断过联系,不是吗?”萧昭媛从容淡定地回道。 “娘娘说的是,那么我们就多等些时候吧。”临川伯夫人尊重萧昭媛的意思,自也没多说什么。 “对了,离上次召妳进宫之后,已经又过一个年,不知道云哥儿的婚事如何了?”萧昭媛突然又问道。 “还能如何?云哥儿坚持贾家那位姑娘合适,对我提的几个人选怎么讲都有意见,本来嘛,婚姻大事都由父母作主,只是我和伯爷总想着云哥儿原本就是个有主意的,也不想小两口日后过得不好,免不了希望他自己能先看中意再说,偏偏他却…。”临川伯夫人无奈地叹一口气。 “可我不是听妳说过,他看中的那一位姑娘虽说出身贾家,不过品性规矩都算挺好的,难道这样还不得妳的眼缘?”萧昭媛狐疑地问道。 “我也没说不喜欢那位贾二姑娘,只是以前伯爷总说他们家宁府那头实在太乱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把荣府的人也牵扯进去?他打心眼里不想有这样的姻亲,所以才一直不肯点头,不过最近见他似乎有松口的意思了。”临川伯夫人一脸为难地回道。 “哦?”萧昭媛满脸疑惑地看着临川伯夫人。 “似乎还关系到朝廷里的情况,不过我也不太了解。”临川伯夫人摇摇头,她只是觉得临川伯的语气有些松软了,却不曾追究缘由。 “因为贤德妃?可是哥哥的目光不会这么浅短吧?”萧昭媛皱了下眉头,百思不解地道。 “感觉似乎不像…不过如今确实不少人对贾家的作为更加忌惮,我倒是庆幸咱们家里没出那样的人,不然真是丢人现眼了。”临川伯夫人又说道。 “嫂嫂有什么好担心的?临川伯府自祖父那一辈开始就一直治家严谨,没有谁敢在外头造次的,本宫虽不知道哥哥觉得云哥儿该找什么样的媳妇,可是总要提醒一句,云哥儿是次子,不需要承袭爵位,若找的媳妇娘家太过显要,反而不好,本宫记得岱哥儿媳妇娘家父亲是礼部的刘侍郎?贾家荣府大老爷身上的爵位也是正三品,若还想找比他们家好的,恐怕岱哥儿媳妇心里要不安了。”萧昭媛语气轻淡地说道。 “我明白娘娘的意思了,我回去就这么劝伯爷,娘娘放心吧,我也头疼云哥儿的婚事好几年了,眼看已经二十有一,若再不定下来,真不知道哪年才能有孙子抱,老大家的生两个女儿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我只担心着…唉~。”临川伯夫人说着又想起了她的大儿子还没有嫡子,这日后还有得磨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多的是嫁过门好些年才诞下子息的,只要不是生不了就成了。”萧昭媛缓缓地劝道。 “哎!”临川伯夫人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有时不吐吐心中的郁闷,她总觉得心里不痛快,今天在萧昭媛面前,她也就不小心地多说两句罢了。 临川伯夫人想着再说下去,怕又要多嘴,便起身向萧昭媛作别,萧昭媛便赏了些宫制点心给临川伯夫人带回府里去分给众人。 临川伯夫人回府后,又把萧昭媛的一番话转知临川伯,临川伯听了之后,倒也觉得妹妹的话有理,以前他是想着次子能力不输长子,虽说无法袭爵,却不表示他日后不能自己有前途,于是也就不希望次子媳妇的家世太差,怕将来被外人说话。 只是临川伯没想到次子看中的是贾家的女孩儿,他心里更觉得不舒服,还是这两年发现那位姑娘的父兄与户部林尚书较为亲近,想着这家子人应该不似贾家那些人那样浑沌,他才渐渐不再提反对意见,如今又听到妹妹的劝说,明白妹妹并不介意他们与贾家结亲,于是同意夫人先去探探口风,若是贾家愿意的话,他们再去下聘也不迟。 邢夫人自几年前开始与临川伯府偶有往来之后,渐渐也知道临川伯夫人膝下就两个嫡出的儿子,旧时虽曾抬举两个姨娘,可惜终无所出,如今大的已经成家立业,小的却还整天不着家地直叫她操心不已,不过一直以来,邢夫人对于临川伯夫人的叨念…似乎没什么联想…。 贾迎春偶尔也会被邢夫人拉去作客,只因萧大奶奶所出的两个小姑娘极爱与她玩耍,那两个丫头,大姑娘名萧柔,如今已经七岁,二姑娘叫萧梅,才五岁,她们俩对好些来做客的姑娘家都非常排斥,按萧大奶奶的解释听起来,就差没点明那些姑娘不过想讨好她们来博得临川伯夫人的好感,谁叫他们家还有没娶媳妇又看似好像挺有前途的二叔吗?不过萧大奶奶却还推说那是小孩子心灵纯净,所以看得出谁对她们真心,谁又对她们假意,纯粹个人喜恶罢了。 不过那日临川伯夫妻俩终于达成一致决议之后,临川伯夫人自然也要细心打算一二,她的一番思量没有瞒着身边的人,所以也引得临川伯府内的有心人开始惴惴不安地想要做些什么了。 所谓男女之事也不过如此,一旦有了心思就想要占有,如果得不到的也不许别人轻易得到,哪个不长眼想要想抢夺心爱之人,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必定要强力反击到底,至于对方心里有没有他…只要有真爱就能打破一切阻碍!! 话说曾经被临川伯夫人送到儿子房里却又不幸被退货的丫鬟如意,如今就有这样的心态,她从自己的母亲那里打听到夫人已经有意替她心爱的二爷物色对象,于是用心计较地想要打倒任何可能嫁给她家二爷的对象,同时还要想尽办法让她家二爷收了她入房。 当她得知贾家的二姑娘很可能成为未来的二奶奶之后,她觉得她快要疯狂了,一个小小的庶出女,凭什么来抢二奶奶的位置?!何况她见过那位贾二姑娘不过一个眉眼还没长开的女娃儿,根本不见多少姿色,夫人怎么会挑中她,二爷又怎可能看上她?若那样的人物都能做他们伯府的二奶奶,自己做个姨娘也该是绰绰有余的吧? 刚过旬日,正好是临川伯夫人寿辰,照例请来不少熟悉的亲朋好友参加寿宴,这次临川伯夫人慎重地给贾赦一家下了帖子,然贾赦一向与临川伯不过点头之交,所以只有邢夫人带着贾迎春前来恭贺。 贾迎春随邢夫人进了大厅,先是乖巧地向众位夫人行礼问安后,接着就专门对今日的寿星临川伯夫人说了几句祝寿之辞,还送上自己亲手做的礼物,礼物虽只是件绣着兰花的荷包,却也花去她几天的时间。 临川伯夫人笑瞇瞇地回道:“妳们愿意来替我贺寿,我已是欢喜极了,没地还叫妳们费这番心思。” 贾迎春虽恭谦地连道几声应该的,却看临川伯夫人却是乐得眉眼齐弯,可以想见对她的寿礼应当非常满意。 临川伯命身后的林嬷嬷将贾迎春送的荷包好生收起来,说是改日去哪家作客时,她正好可以系着出去见人,接着叫小丫鬟领贾迎春到后头女客处休憩。 贾迎春跟着小丫鬟走来,只见其他家几位姑娘也就先到了平原侯府的蒋大姑娘蒋和蕙和襄阳侯府的戚姑娘戚婉蓉,她们两人见贾迎春进门,齐齐起身行礼,贾迎春也连忙回了礼,三人才又一处坐下说话。 “我原想着妳可能不会出现呢,没想到妳还愿意来。”蒋和蕙悄声地对贾迎春说道。 “为何不能来,我家太太和临川伯夫人也有几年交情了,没有往年都来了,今年反而缺席的理吧?”贾迎春不解地道。 “问题是…谁不想着如今宫里去岁才册封的贤德妃正得圣宠,临川伯夫人的小姑子又是宫里的昭媛娘娘,妳也晓得这宫里的娘娘们一向都跟仇敌似的,我们就怕妳们会端起架子,也和我们几家人疏远了。”戚婉蓉在一旁附和道。 “贤德妃虽出身贾家荣府,却是二叔叔那一房的姑娘,即便将来有人沾光,那也未必会是我们兄妹和老爷太太,我们为什么要因为她就和别人断了往来,我看妳们才是胡涂了呢。”贾迎春不置可否地笑道。 “可是都姓贾呀,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不然当初贤德妃如何能顺利进宫?不也是沾了妳父亲的光嘛?”蒋和蕙自是知道贾家的一些事,所以不认为只凭贾家二老爷的官位就能让贾元春进宫,其中自然还有顾忌贾家大老爷的原由在内。 “有些事…我一个做晚辈的本就不好开口,只能说无论如何都和我父亲无关,毕竟他不是住在主院里的人,很多事根本沾不上手。”贾迎春不想对蒋和蕙二人说的很明白,只能这般轻描淡写地带过。 蒋和蕙与戚婉蓉见她不愿多说,便也歇了心思,不久,连接又进来几位世家姑娘,贾迎春与她们交情不深,加上如今大伙儿思量着宫里的贤德妃风头正盛,贾迎春又是贤德妃的堂妹,所以她们对贾迎春的态度也有些别扭,甚至那心里别有心思者,要嘛处处巴结,要嘛冷言冷语,只贾迎春不怎么想去和她们计较,先前贾元春尚未封妃,她参加宴席时的处境也没比现在好,没道理当初能忍下来,现在就不能忍了。 后来宴席将散,临川伯夫人又特意将邢夫人母女留下,说是有些体己话想同她们聊聊,贾迎春感觉临川伯夫人的话刚说完那会子,萧大奶奶的脸色突然微微变了样,看似不经意飘来的目光更不若以往的温和亲切,叫贾迎春顿时有些摸不着头绪,偏偏还记不得自己是否曾得罪过萧大奶奶。 第三十七章 讽刺 等着临川伯夫人婆媳俩送走最后一位宾客后,临川伯夫人却又不留贾迎春下来,反是吩咐萧大奶奶带贾迎春到后花园去和两个小孙女玩耍。 邢夫人随着临川伯来到她平日接待女客的花厅时,却总觉得临川伯夫人今日对她的态度友好得太过了,叫她心头没来由地噗通好几下…。 两人刚一坐下,临川伯夫人就笑着关心起贾迎春的婚事:“邢大妹子,我听说去年采选,妳家二姑娘并没有报上名字,不过不晓得你们家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妳说我家丫头呀?我哪有什么打算?先前老爷曾说过舍不得她太早嫁,要多留两年再说呢,何况我们家的情况,在京里的地位是不上不下,说到名声嘛,讲句不好听的,又是上不得台面的,我家老爷当初娶媳妇时没费多少心思,这会儿轮到嫁女儿了,眼看家里长辈也不想搭理的模样,他心里才后悔起来,硬是让儿子去求了个差事做做,好歹挽回些名声,只是呀…想也知道唬不了京里那些心眼细的人家,所以呢…只好暂且这么着了。”邢夫人羞惭地笑着解释道。 “妳家大老爷也是有官职的人,就是不考虑京城里的那些世家贵族,好歹也有些家底过得去的呀,妳想想看,若是二姑娘能嫁在京里,日后妳们母女俩总能时常见面,互相走动,万一她嫁得远了…妳也知道的,有多少出嫁姑奶奶好几年才能和娘家人见上一面。”临川伯夫人微微一怔,她倒是没料到贾家对自家姑娘的婚事一点要求也没有,可是先前还眼巴巴地送大姑娘入宫,如今大姑娘都当上娘娘了,难道他们就没有一点趁势而为的念头吗? “我怎会没想过?只是不提京城里能谈得来的几位夫人膝下都没有适龄的哥儿,就是有…我家那丫头从小见多了我家几个爷们那些浑样,又是个心思和旁人不同的,总想着京城里的那些世家子弟惯是贪色图乐的纨绔子弟,想着她一个庶出的身份,就算有机缘攀上个好人家,嫁进高门大户,少不得还要夹着尾巴过几年憋屈的日子才有机会出头,可是若找个小门小户的人家,虽说好似低嫁了,但是她有我们娘家人做依靠,自然不怕受婆家人太多约束,日子也能自在些。”邢夫人的这些话,一半是她自己想,一半却是贾迎春平日就有意无意提起的琐碎。 这两年里,贾迎春觉得贾赦似乎已有变正常的可能性了,所以她对于贾赦乱点鸳鸯谱的恐惧也稍减一些,而且想透了贾迎春遇中山狠的某些根由。 贾赦的生活惯是声色犬马的荒唐,说他不关心贾迎春嘛,有时认真想来,好像未必如此,贾迎春出嫁时是十六岁,正值花嫁的年纪,可见得贾赦并没有真的把女儿忘到像傅秋芳那样嫁不出去的年纪。 而贾赦的思想逻辑也很容易理解,暂且不管将来贾赦会同意孙绍祖那门亲事是因为真的欠下五千两银子,又或者是贾赦自己觉得对方家世不错,顺水推舟的结果,对一向贪恋女色的贾赦而言,心里未必不会认为孙绍祖虽说年纪大了点,后宅女人多了点,但好歹贾迎春嫁过去是正头娘子,不必受正室欺压,至于孙绍祖的那点劣迹在他看来不过尔尔,毕竟有点家底的世家子弟,谁家里没有一两个侍妾通房的? 可惜贾赦万万想不到的是,孙绍祖根本没把他们贾家看在眼底,所以当他作贱起贾迎春时,才能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更没想到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自己虽不打女人,但不表示别人也不会打女人…于是贾迎春就如此炮灰了~。 “我这么说吧,邢大妹子,妳觉得我们临川伯府和别人家比起来如何?”临川伯夫人见邢夫人说了一大串,总点到重点,她忍不住懊恼地想,她怎忘了邢夫人是个直性的,有时候说的太拐弯抹角,她根本听不出对方的真意,于是干脆直接了当地问道。 “姐姐家自然是好的,伯爷是兵部侍郎,两个嫡子也各有一番前途,京城里有几户人家能比得上你们?”邢夫人依旧没听懂临川伯夫人的意思。 “那单看我家老二呢?说起来妳也是知道我的难处,大儿子成亲七八年了,只有两个女儿,小儿子如今二十一岁了,却连媳妇的影子都没有,我每次一想到这些啊,就揪心的很,其实我对妳家二姑娘是极喜欢的,咱们又一向说得上话,若能成为亲家,那不知道该有多好。”临川伯一边掩着面唉声叹气,一边用眼角瞅着邢夫人的反应,末了还极激动地拉住邢夫人的手,恳切地说道。 “这、这…老姐姐真爱说笑,妳家二爷,我也就有幸见过一回,那时看着确实不错,只是妳这话说得太突然,我也作不了主,而且…唉!迎丫头还没及笄呢,妳家老二看着年纪不小了,总会想着早些娶亲生子吧?迎丫头她…。”邢夫人有些惶恐不安地回道。 “唉唷!等那么多年都等过去了,还会差这一两年的时间吗?何况咱们真要订下亲事,过完六礼也得有一段时间,肯定足够的。”临川伯夫人却是不担心这个小问题,本来嘛,哪家议亲不必花上一两年时间?她娶媳妇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难道还能草草带过不成? “老姐姐还是别高兴太早,好歹让我回去问问我家老爷的意思吧?我要是这会儿答应妳了,回头还不得让我家老爷埋怨我?”邢夫人心里略过一过萧家老二的条件,觉得确实不错,可又不敢自己定主意,便打算先应付过眼前,回去再跟她家老爷说,还要问问女儿的意思。 “那先这么说定了,我等妳好消息,若是几日后不来,我可要请我家老爷亲自登门拜访了。”临川伯夫人不亏是当家主母,一句话就叫邢夫人拒绝不得了。 随着萧大奶奶来到后花园凉亭的贾迎春根本不知道如今两家夫人正拿着她的婚事做沟通,只是见萧大奶奶不似往昔那样主动找她说话的冷淡,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打破这层隔阂。 凉亭里,萧柔和萧梅正在那里玩耍,萧大奶奶带着贾迎春过来,语气还算温柔地对俩丫头说道:“贾家的姐姐来找妳们玩了,妳们好好招呼姐姐,娘亲还有事去忙,晚些再让秋儿送姐姐回去。” “哦~~。”萧柔不冷不热地扫过贾迎春一眼,然后对萧大奶奶敷衍了一声。 “梅姐儿在玩什么?可以告诉姐姐吗?”贾迎春对着萧柔的反应略略地挑一挑眉,便垂下头看向正在低头画画的萧梅,笑问道。 萧梅不发一语地埋首在她的画纸前,完全不理会贾迎春的问话,贾迎春有些尴尬地抬头又看向萧柔,萧柔似乎已经开始学女红,这会儿正拿着针线绣着东斜西歪的图样。 一旁的绣橘好像也受到相当程度的冷落,伺候萧柔姐妹的两个小丫鬟送了茶果过来后,就默默地退到一旁去,绣橘连连看了她们好几眼,几个婆子丫鬟都看似没什么反应的样子,不像以前还会偷偷挪过来说两句玩笑话。 贾迎春第一次在临川伯府受到这种待遇,她真心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想了一想,才又再次好意地问萧梅要不要她帮忙。 “不要!我讨厌妳!妳是坏女人!”萧梅忽然抬头瞪了贾迎春一眼。 “妹妹,不许乱说话!”萧柔低声喝斥道。 “为什么不许说?她想抢走爹爹,娘亲说会抢走爹爹的都是坏女人,就跟石姨娘、月姨娘一样。”萧梅生气地转头对萧柔反驳一句后,又回头对贾迎春恶狠狠地吼道:“我才不会让妳抢走爹爹!” “梅姐儿从哪里听来这样的话?!我连妳爹爹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呢,为什么要抢走他?”贾迎春听到这样的话,忍不住想暴走了,到底是谁在胡乱造谣?!还把她跟一个不知圆的扁的已婚男人凑在一起?! “是如…。”萧梅口不择言地开口就要回答。 萧柔急急忙忙地把萧梅的嘴巴摀住,小声警告道:“不准说!妳忘记妳怎么答应的?” “我忘了!不能说,不能说!我要是说了,妳一定会叫爹爹把人赶走。”萧梅一脸惊恐地紧紧摀住嘴巴。 “算了,反正我现在说什么,妳们都不会相信,萧大奶奶也听过这个谣言,是吗?”贾迎春用力地深吸一口气,然后又探问道。 “母亲当然知道,我们不想哪天母亲引狠入室,破坏她和父亲之间的情份,对不起,贾姐姐,我想我们以后不欢迎妳来了。”萧柔一脸凝重地点头应道。 “我明白了,不过还是代我向萧大奶奶说一声,我再怎么不明事理也不会去做人家的妾,请她不要太过当真。”贾迎春觉得脸颊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但她根本想不透到底是哪里有问题,才会使萧家人以为她想做萧大爷的妾室,她的身份也许不够高,可是人品却没低到这种程度,造这种谣言的人真是太可笑了。 “我相信贾姐姐也不愿如此,可假使我祖母希望呢?想来邢夫人应该会同意吧?我上次听戚姐姐说过,贾府的名声非常不好听,很多人家议亲时都不会考虑贾家,或许贾家老爷和邢夫人也是知道的,他们说不定会想若能攀上高枝,便是姐姐做妾又何妨?”萧柔口齿伶俐地说道。 “老爷夫人怎么想我是不知道,可是我相信只要我不愿意,就没有人能做得了我的主,绣橘,我们先去马车上等夫人吧,说不定夫人很快也会离开了。”贾迎春瞇起双眼,心中飞快闪过无数的猜想,只是脸上已经没有多少表情。 “哦!姑娘,我们走吧,我还记得出去的路,就不必特意叫人送了。”绣橘明白贾迎春现在肯定是一肚子的火,便连忙扶着贾迎春,也不跟萧柔姐妹作别,径自匆匆地离开临川伯府。 这一天是贾迎春这辈子长了这么多年以来,自认最为憋屈的一天,便是她往日和贾母顶嘴时,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明明满腹委屈却无处申诉的纠结。 第三十八章 伤怀 贾迎春却不知道她刚离开后花园,花园角落的树丛里,萧云沉着脸色走出来,定定地立在萧柔姐妹面前,冰冷地问道:“刚刚妳们说的话是谁告诉妳们的?” 萧柔姐妹从小就很少见到萧云,又不怎么习惯看到萧云绷着脸时那种杀气腾腾的模样,对她们而言,还是自家老爹那种书生气质比较平易近人,所以当一听到萧云严厉的问话,两个人立时就蒙了,萧梅更是吓得飞快跑到丫鬟身后躲藏,眼眶含泪,紧摀着嘴巴,不敢哭出声,萧柔到底年纪大一点,她壮着胆子对萧云行礼道:“二、二叔…。” “没听见我的问话!?是谁告诉妳们贾家二姑娘要作妳们父亲的姨娘?!”萧云心中是怒火涛天,他没想到自家看似井井有条的内院,有一天也会出现这种龌龊事,就算他不便插手后宅事务,却不表示他能够容许某些人在母亲的眼皮子下使坏。 萧云现在满脑子一想到贾迎春方才忍气吞声、满腹委屈地离开临川伯府的模样,他心底又是一阵疼,别人见她在那府里过得好,却不知道那样的好是她一步步经营出来的,她的生父嫡母和长兄长嫂再怎么保护着她,到底难敌那一整个府里的主子下人都是惯会作贱人的品性,如果她不争取自己的利益,说不定最后只有被拆骨入腹的份儿,最重要的是在那样的环境下,她不但能够学会管家理财的本事,还能保有纯然善良的心性,这才是他所敬重喜爱的地方。 萧云心中愤愤不平地想,他等了两年多才好不容易等来一丝曙光,自己府里竟还有那等心怀恶意的人想来破坏,幸而今天的情况不算太糟糕,贾家大夫人即使没给母亲确定的答案,但若她真心疼爱女儿的话也未必会不同意。 萧云也了解贾迎春的脾气,她今日在临川伯府里平白受到污蔑,虽不能为自己反驳一二,却也已有理由拒绝这桩婚事,可是他又怎么能接受一番苦心等候将付诸流水的结果? 不等萧柔回答,萧云飞快思考的脑海里就已经浮出一个可能人选,又想到这招祸水东引使的是不错,但那人却不知这样反而让自己曝露得更快。 “是如意,对吧?那些话全是她跟妳们说的?”萧云也不想为难两个侄女,于是又开口反问道。 “二叔怎么会知道是?!”萧梅惊讶地喊了一声后,又惶恐地摀住嘴巴。 “哼!这事我会叫太太处理妥当,往后也不许妳们再对任何人提起那些话,听见没有?!”萧云说完话也不等萧柔姐妹回应,转身就往临川伯夫人的院子走去。 萧梅见萧云快步离开后,她才慢慢地从丫鬟身后挪出来,一脸后怕地拉着萧柔的衣袖,问道:“姐姐,我们刚刚说的话,二叔都听见了,是不是?可是为什么二叔要那么生气啊?我们明明没有提到他呀。” “哎呀!妳别问了,记住那件事不许再说了,我在想…也许我们都被骗了。”萧柔从萧云的态度里,她大约已经猜想到她和妹妹怕是被人利用了,毕竟如意对她家二叔的那点心思,府里知道的人很多,她也听过几次闲言闲语,要想不知道都难,只是她没想到如意居然敢拿她和妹妹作筏子。 “被骗了?!怎么可能!?如意姐姐不是那种人…。”萧梅不敢置信地说道。 “反正就是这样啦!妳再多问的话,小心二叔又要骂妳,还有妳们几个都给我听好了,谁也不许去跟如意告密,要不然我便回了母亲,把妳们通通卖出去!”萧柔没打算跟萧梅解释太多,又不忘抬头对侍候她们的丫鬟婆子警告道。 “大姑娘请放心,我们刚才什么话也没听到,什么人也没见着,天转凉了,两位姑娘先回屋里去歇息,晚些时候再去向太太奶奶请安。”一个婆子极有眼色地躬身应道。 “嗯,妹妹,回去吧,要是着凉的话,妳又要喝妳不喜欢的药汁了。”萧柔满意地点下头,然后牵起萧梅的手,哄着萧梅一道回住处。 萧云来到临川伯夫人这里,先向门外的小丫鬟确认过邢夫人已经离开后,才又抬腿进屋见母亲。 临川伯夫人看到邢夫人前脚才走,小儿子后脚就立刻出现,还以为小儿子急着来问结果如何,一见了他进屋,便笑道:“瞧你急的,邢夫人说还得回去问问她家老爷呢,不过我估摸着他们夫妻俩答应的机会挺大的,且再宽心多等几天吧。” “娘,这两天就把如意送到庄子上去嫁了吧,再让她留下来,只怕我媳妇还没娶进门,咱们府里就先被她弄得一团糟。”萧云也不拐弯抹角,直白地说道。 “怎么?不是说好替她在府里找个妥当的小厮婚配吗?为什么突然又不肯她留下来了?”临川伯夫人不解地问道。 于是萧云就把刚刚在后花园里发生的那一幕告诉了临川伯夫人,临川伯夫人越听,脸色越是凝重,最后她只能叹气地道:“这孩子小时候看着挺好的,怎么长大了,心思却变得这么歹毒?还把两个丫头给教坏了,柔姐儿她们身边的人是怎么照顾的?怎么会让柔姐儿姐妹俩听到这种事?还有你嫂子也没跟我透露过半句,她是不把我这个做婆婆的放在眼里了不成?秋红,妳去找大奶奶过来,说我有事找她。” 萧云见临川伯夫人脸色有些不好,却也晓得萧大奶奶平日的为人,故而又劝道:“娘,妳也别怪嫂子多心,嫂子进门这么多年了,膝下只有两个侄女,她心里一定有很大的压力,就算妳嘴上不说,可难道别人不说吗?她平日看着挺精明能干的人,若不是这件事关系到大哥,她哪里会心乱得连中了人家的圈套都没发现。” “你说的意思,我当然懂,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要点醒她,否则将来你媳妇儿进门,她们妯娌之间要如何相处?或许人家不会跟妳嫂子计较这些,但我一个做婆婆的却不能袖手旁观,后宅不宁,你们爷们又要怎么静心在外头办差?今天也陪着你父亲招待宾客大半天了,你先回去休息,这事我自会好好和你大嫂说的。”临川伯夫人说着就作势把萧云赶回了他院子去。 萧大奶奶听到临川伯夫人找她说话,她有些不情不愿地带着丫鬟翠玉和奶嬷嬷吴氏慢慢走过去,这一路上,只见她眉头紧蹙,一双手死死的捏着手巾,仔细一看,还有些微微抖动的感觉。 “奶奶不要害怕,事情也许没有妳想的那么糟糕,暂且不论其他的,如意那丫头本身的心思就不够纯正,她的话真的能信吗?”吴嬷嬷看着从小养大的姑娘,如今只因为一个没有求证过的谣传就把自己吓成这样,心里可谓疼惜极了。 “嬷嬷,妳不懂,太太对那个贾二姑娘可好了,今日妳没见她竟当着大家的面说,日后要带着贾二姑娘送她的荷包出门,妳说太太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因为她看重那丫头,想叫大爷娶她做二房的缘故吗?而且她曾说过咱们家的长子嫡孙绝不能从姨娘丫头的肚子里出来,石姨娘玉姨娘到现在还不能生孩子,不也是因为我没生下嫡子?如今都几年过去,我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太太肯定是不想等了,又正好有那样一个合她心意的姑娘,她怎么可能不动心思?”萧大奶奶微红的眼眶昭显着她内心的煎熬与悲痛。 “奶奶胡涂了?如果按妳说的那样,太太又怎么可能带着一个二房做的东西出去见人?再说多少女人三四十岁了,照样能生孩子呢,奶奶才二十出头而已,日子还长得很,太太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来伤自己儿媳妇的心。”吴嬷嬷柔声地开解道。 “可是、可是…沈大家的是太太的陪房,难道她的消息也会有错不成?况且邢夫人才刚走没多久,太太这会儿就叫我过去,谁能肯定不是为了替大爷娶二房的事…嬷嬷,我好怕,真的好怕!”萧大奶奶越说越是觉得前路艰难,彷佛这一路走去,就把自己陷入困境里似的。 “奶奶,咱们还是别磨蹭吧,与其妳在这里想东想西的,倒不如去问个明白,我也相信吴嬷嬷说的话没错,而且就我所知,如意的心思一直都放在二爷身上,哪里有时间管咱们院子里的闲事?就算她真从沈大家的那里听见什么,她又为什么要眼巴巴地来告诉奶奶?”翠玉叹气地说道。 “这、这…。”萧大奶奶旁的没听进去多少,可是翠玉有句话倒是说对了,如意原是她婆婆要给二叔的通房,不过二叔不肯要她,婆婆那里也没留她,所以至今就跟府里的闲人一样,而她满心满眼的都是想着怎么突破二叔的心防,哪里有闲情逸致来管她这一房的事,除非…除非…。 “奶奶,妳也别再多想了,等去到太太那里,不就一切明了了吗?”翠玉见萧大奶奶眉眼间有些松动,便又赶紧劝道。 “也对,我们先去太太那里吧。”萧大奶奶暂且抛开心中的疑问,又再次挪动脚步往主院过去。 第三十九章 议事 邢夫人不知道贾迎春在花园里发生过什么事,她与临川伯夫人作别后,只听到临川伯府里的婆子告诉她说贾迎春已经先一步出了大门,其他的事半个字也没有提起,邢夫人想着贾迎春前几次来都与那两个小姑娘相处和乐,便不疑有它,还以为贾迎春可能是累了,所以才先回马车上去。 邢夫人坐进马车里后,看见贾迎春恹恹地坐在角落,她还不忘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那里不舒服?要不要回府后找大夫过来看看?” “不必了,我等等回去躺一下就好。”贾迎春摇摇头,婉拒道。 “哦!”邢夫人到底还是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她担忧地多看了贾迎春几眼,才催促马车回府。 贾迎春一回到荣国公府时,依旧保持一脸若无其事的神情,如平常那样地向邢夫人道过安之后,便转身回菲雪阁里休息,叫邢夫人见了都不知道该怎么问起,甚至连临川伯夫人提起的那件事也没记起要向贾迎春探问一句。 无论贾迎春再怎么假装淡定,举止间泄露出来的异常却瞒不了日日相处的周嬷嬷和司棋两人,她们见着贾迎春两人进门时的脸色不对,却也不曾莽撞出言刺激贾迎春的情绪,只是等伺候贾迎春歇息之后,才拉着绣橘到门外细问缘由,等听到萧家小姐妹对贾迎春说的那番话之后,司棋是气得恨不得立刻能冲到那两人面前,狠狠痛骂她们一顿。 周嬷嬷倒想得深远一些,她记得贾迎春虽然去过临川伯府多次,可是根本没见过临川伯府的几位爷们,如今突然传出这种谣传,肯定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原因。 “绣橘,妳说临川伯夫人私下找了太太说过话,太太回来的路上都没有跟妳们提起吗?”周嬷嬷又询问道。 “没有啊,可能是因为姑娘的情绪看起来不怎么好,所以太太才没开口吧?”绣橘略回想一下后,摇头回道。 “按临川伯府的情况…怎么可能说要姑娘去当他们家大爷的姨娘啊,莫说姑娘的身份不可能委身为妾,我也还记得萧二爷至今未曾婚配,不是吗?”周嬷嬷半似喃喃自语地道。 “嬷嬷的意思…姑娘会被人陷害难道是因为……。”司棋听明白了周嬷嬷的意思,她惊愕地道。 “嘘!这事只是我猜想的,可不能乱说,真相如何还不知道呢,罢了,先去看看姑娘吧。”周嬷嬷赶紧止住司棋的话,侧头看了看屋里,然后低声警告司棋和绣橘要慎言。 绣橘和司棋两人哪会不知道周嬷嬷提醒的用意?所以她们也就紧闭嘴巴,不再提起这个话题,然后又各司其职去了。 绣橘进了屋里,见贾迎春整个人软绵绵地窝在软榻上,双眼无神地对着某处,似乎从刚刚就一直是这个模样,许久不曾动过了,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绣橘却明白贾迎春此时心里肯定仍不好受,她近前劝道:“姑娘就不要担心了,老爷夫人还没胡涂到那种地步,让妳堂堂一个国公府小姐不作妻却去当妾的,再说他们要是起了那等心思要拿妳去求荣华富贵,去年采选时直接送妳进宫里去不是更好?又哪里会容得老太太一句不上报就不上报的?” “我已经没事了,虽然心里还是疼得紧,不过亏得不是什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物,最多我以后不去临川伯府作客就是,临川伯夫人何等人物?她不至于让那种没身份的事传出他们府外,对了,今日不是休沐吗?二老爷和哥哥他们应该都没去衙门,想必也会趁着空闲商量盖园子的事,司棋人呢?我想问问她,白天在府里头,可有听说盖园子的事,可知道二老爷他们都议到哪个章程了?”贾迎春不想把心思一直放在一件叫人沮丧的事情上头,便问起了前两日才听邢夫人提过的盖省亲别院的事。 “司棋刚说要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点心,等一会就回来了。”绣橘连忙先说道。 “嗯。”贾迎春点下头,又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等司棋回来。 不多久,司棋回来了,还带着厨房婆子刚做好的糖蒸酥酪、奶油炸的小面果和茉莉花茶。 司棋大约也感觉此时屋里的气氛比她刚出门那时好多了,于是面带笑容,脚步轻快地将茶点放到软榻旁的矮几上,说道:“姑娘闷了一肚子气,用些茶果舒展一下心情吧。” “不急,我正有事找妳呢。”贾迎春不慌不忙地对司棋说道。 “姑娘是想问我什么事?”司棋的语气平缓,想是猜着贾迎春要问她什么了。 贾迎春向司棋问起了日里府内有关盖园子的消息有无流传出来。 司棋心下了然,立刻就回道:“那件事哪里还要打听?后晌什时,二奶奶就曾特地转过来找我和外祖母,她说珍大爷那里几天前已经请来一位老先生叫山子野的帮忙规划园子,昨日那位先生把起好草图拿给珍大爷过目,还核算出各处山石树木等等的耗用给珍大爷瞧,今早珍大爷便又拿来与二老爷琏二爷商议,琏二爷暗地里将那些数目记了个七七八八,然后回了院子,两人悄悄地算起帐来,结果发现不管再怎么节省,咱们若想建好那个园子,至少也得费个四五十万两银子才行,当然啦,除非他们同意把建园子的地删去一半,或许府里的余钱还能扛得下来,二奶奶她自然不敢瞒着二太太这件事,很快就去找二太太说明,可没想到她同二太太说了之后,却反被斥责一顿,二太太的意思是咱们建园子不止为了娘娘的颜面,更为了贾家的荣耀,所以娘娘的脸不能舍弃,贾氏宗族的脸更丢不起,二奶奶一听,也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二太太那里。” “我猜想也是如此,二太太怎么可能愿意缩减建园子的范围,她等了好些年才等到扬眉吐气的机会,哪怕是老太太开口,她也能找出许多理由反驳,不过二老爷和珍大爷也都是这个意思吗?他们去过老太太那里没有?”贾迎春不用动脑子也知道王夫人绝不会轻易同意把省亲别院的地方缩小,这可是关系到她颜面尊严的问题,只是没钱的时候,面子值多少钱? “想是还没去呢,珍大爷听说老爷太太都不在府里,便说还是要等他们回来之后,再一起到老太太那里商量。”司棋又回道。 “还商什么量呀?我看他们想问看看老爷太太能拿出多少银子来才是真的吧!”贾迎春轻哼一声,不屑地嗤笑道。 “可不就是这个意思?我刚还忘了说一件事,二奶奶被二太太骂回去之后,她仔细琢磨了好半天,总觉得想要筹到这么大一笔钱,单靠公中的收入根本不太可能,后来她又想了想,最后是猜想到依着二太太的心思,少不得要从几位主子手里挖出来私房钱来添补,所以赶快才先过来透露一句,叫外祖母记得提醒太太到时谨慎小心些,千万别被二太太给诓骗才好。”司棋连忙点头附和道。 “这种钱本来也轮不到咱们出大头,问题是不管老爷太太的理由多充分,只要老太太一开口就一定会替二老爷他们那边说话的,到时候我们想不失血都很难呢…对了,我和太太回来时,老爷好像还没回府?也不知道这会儿回来没有?该不会已经被叫去老太太那里了吧?”贾迎春一边说着一边伸长脖子看向门外。 “我刚回来也没注意到呢,不如我让荷叶去二门上看看。”司棋应了一声后,匆匆地走向外面去。 贾赦确实在还没来得及踏进那扇黑油大门前,就被贾珍派来的小厮把他拦截下来,并且直接请到贾母那里。 贾赦来到贾母院一看,除了东府的贾珍,贾母、贾政夫妇和邢夫人、贾琏夫妇皆在屋里,似乎就只等他一人了。 “老太太急着找儿子来,可是盖园子的事出了状况?”贾赦也不傻,近来族中府内的大事也只有那么一件,这会儿居然把他们都请来了,恐怕等等要说的事也会很棘手。 果不其然,贾珍飞快地把上午和贾政商议过的事情说了一遍后,贾赦偏偏还就只注意到盖园子至少得花上几十万两,心底不由得冷笑一声。 “如今京城里想建园子人家极多,不少木石花草都比以前贵了不少,我的意思呢,咱们先准备五十万银两,逐一添置,如果够用了,那自然是好事,万一不足了,看是差多少,大家再来凑数。”贾珍向众人解说完了建园子的计划,又顺势建议道。 “大哥哥说得倒是轻松,只不过我晌午那时也已经跟太太说过,咱们如今公中里的银子不多,便是把不打紧的地方挪过来先用上,顶多也就凑齐二十万两罢了,其他的再多也没有了。”王熙凤双手一摊,一副莫可奈何的模样。 “公中的钱怎么只有那些?去年的租子难道没收齐吗?”贾母盯着王熙凤,狐疑地问道。 “自然是收齐了,不过几个庄子上的庄头又喊水涝又说干旱的哭穷号丧,交上来的租子连往年的三分之二都不到,我也不能一个一个去确认真假,只得睁一眼闭一眼地算了,哪里会想到今年逢上大喜,如今竟连周转都成问题。”王熙凤掩下眼帘,彷佛极羞愧地回道。 “怎么会这样?而且公中的钱也不能全都用在建园子上头呀…。”贾母状似为难地叹道。 “老祖宗,这样吧,我可以代表贾氏宗族拿出十万两来,但是余下的数还是得由两位叔叔商量着办,若能早一天顺利把园子建好,咱们也能早一天接娘娘回府,您说是不是?”贾珍倒是大方,一开口就是十万两,只不过这也才五分之一的数,还有四十万两又要怎么办呢? 贾母听了贾珍的话,眉头依然没有松缓多少,她看了看贾赦,又看了看贾政,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贾珍见贾母的神色,他想着接下来的事已是荣府自家人的事,他也不便参与其中,就借口还有事要忙,向贾母及贾赦兄弟作别离开。 第四十章 反抗 贾珍离去后,屋里又静默良久,贾母才开口道:“我看着不如这样吧,公中的钱先拿一半出来,另外还三十万两,你们兄弟两房各承担一半,明天你们把钱凑一凑,咱们也好趁早动工。” 贾母自认为这样的方式对贾赦兄弟俩都很公平,又想着贾赦贾政素来对她孝顺,必然不会反驳她的意思,却没想到…。 “老太太,这我可不同意,娘娘是二弟的女儿,又不是我的女儿,凭什么我要出一半的钱?更何况承爵的人是我,难道公中的钱就不是我的?这样岂不是等于我们这一房要出二十五万的钱?我不接受老太太的意思,也拿不出这笔钱来。”贾赦闻言,立刻否决了贾母的建议。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娘娘虽不是妳的亲闺女,却也是妳的亲侄女,她得了皇上恩宠,难道你就没沾到半点光吗?自家人还分得这么仔细,你也不怕传出去丢了你的脸!”贾母脸色一变,扬声斥骂道。 “老太太可别这么说,亲闺女和亲侄女虽说字面上只差了一点,关系却是远了不少,我也不相信娘娘吹着枕边风时,会先想到我这个大伯而不是她的父母兄弟姐妹,说不定娘娘连枕边风都吹不着呢,要不然娘娘封妃都半年多了,怎不见皇上给咱们什么赏赐?再说,老太太和二弟二弟妹这样大肆铺张的盖那个什么园子,不怕皇上见了不高兴吗?”贾赦摆明着一副准备耍赖到底的态势,硬是咬紧牙关不肯点头同意接受贾母的意思。 “好!好!好!你现在是长本事了?整天游手好闲、饮酒作乐,既不作正经事,又不谙俗务,你怎么能明白我的苦心啊?!我若不是为了咱们家,当初会把元丫头送进宫里?如今她好不容易挣出名头了,你作为大伯的不但不帮她,还要来给我添堵,是吗?!”贾母对着贾赦怒目相向,严厉指责道。 “老太太甭把话说得这样好听,试问这京城里有谁家是正经袭爵的家主不住正院住花园?又有谁家是不袭爵的弟弟住着正院不肯走?老太太这心偏得也未免太大了?如今又要我白白出钱替大侄女充脸面?那要不要干脆把我这个爵位也让给弟弟算了?”贾赦轻嗤一声,鄙夷地瞄着站在他斜对面的贾政。 贾政被贾赦一番说得是满脸通红,却还义正词严地道:“大哥怎么能这样说?弟弟又岂是自愿住在正院的?原就是老太太的意思,弟弟自认一心孝顺老太太,当然只有听从的份儿,哪里敢反驳半句?大哥这番话是想置弟弟于不孝不悌之地吗?” “哧!你怎么想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哪敢揣测半分?”贾赦冷笑道。 “好了!我老婆子话摆在前头,这笔钱大房是一定要出的,你要如何才愿意把钱拿出来?”贾母深吸一口气,压着怒火问道。 “儿子也不敢提什么要求,只不过想把一切归回轨道上而已,还有就是分家。”贾赦一脸从容淡然地拱手回道。 “你!你这不孝子!老婆子还活着呢,你这是想咒我死,是不是?!”贾母一听到分家两个字,手边的杯子倏然地飞向贾赦,伴随着她的怒吼声。 贾赦眼尖地闪飞来的杯子,面色不改地回道:“儿子怎敢如此不孝?!世家贵族里,后辈子孙成家后分府别住的人也不是没有,儿子这般条件不算违例,再者譬如今日建园子这件事,人家看着是荣国公府的大事,贾家的大事,与二弟二弟妹无直接关系,就算人家知道娘娘是你们的嫡亲女儿又如何?对皇上而言,她只是荣国公府的女儿,不过若分家的话就不同了,届时两家虽都是姓贾,但人家肯定认得出谁才是娘娘的娘家人,当然…如果二弟你们不介意的话,也能当我没说这句话,但是归还正院一事却不能退让半步,二弟二弟妹可要想清楚了。” “琏哥儿,凤丫头,你们夫妻俩也是这个意思吗?分家?让你们二叔从荣国公府搬出去?”贾母气愤难平地瞪着贾赦,须臾,转头质问起贾琏夫妻俩。 “老太太,这些事不是我们做晚辈之人能够决定的事,自然要看老爷太太的意思,再说老爷这么说也是为二叔着想,若二叔还在荣国公府,皇上只觉得荣国公府门户高深,必然不需要太多的赏赐,您想想看,娘娘封妃至今数月,皇上却未曾恩惠于荣国公府,亦未对二叔赏赐进官厚禄之恩,但我听说当初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晋封时,吴家与甄家还各得了黄金百两等许多赏赐,那可都是皇上恩典哪。”贾琏没说同意或不同意,只是拐着弯表示因为荣国公府这块匾额,其实他们谁也没有得到好处。 “对呀!我怎会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老太太!”王夫人一听到贾琏的话,她顿时恍然,难怪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原来问题出在这里,皇上只封了她家丫头,可是没有给做父母兄弟的任何赏赐啊,她记得当初皇上初登基,大封后宫时,吴家和甄家光是得到的封赏就有好几箱呢,还有黄金百两…啧啧!那得值多少银子啊?! “妳住嘴!…这件事我再考虑考虑。”贾母恨恨地扫了王夫人一眼,然后又沉默许久,怎么也拿不定主意。 “那么老太太就慢慢考虑吧,儿子不奉陪了。”贾赦轻笑一声,随意地拱一拱,转身就离开贾母院。 邢夫人与贾琏夫妇见贾赦离去,自然是谁也不愿再留下来,便随后跟着行礼告辞,只留下满脸着急的王夫人和神色莫名的贾政。 贾母自然不愿贾政一家搬出府去吃苦,可是又觉得听着贾琏的意思,贾政他们住在荣国公府里反而吃了大亏,因为皇上若真要封赏皇妃外家,自是不会仅赏赐贾政一家子,大部份的好处必然都落在袭了爵的老大那房,这样一来,已经失去了当初她送元丫头的用意。 贾赦刚刚看似气话的一句也悄悄地落进贾母心里,她突然觉得如果贾赦愿意把爵位让给贾政的话,不就一切都解决了?贾政不用搬出去荣国公府,贤德妃娘娘也有更正经体面的外家,至于分家嘛…反正都不是承爵之人了,还能想分得多少东西?! 暂且不说贾母心里的打算,贾赦一家子匆匆回到贾赦院之后,贾迎春也听到消息,飞快地赶来正房这里问结果。 贾迎春一进门就看到贾赦大口大口地喝着茶,邢夫人和贾琏几人脸色沉重地坐在一旁,她只能耐着性子等众人缓过气了,才问道:“老爷,太太,老太太找你们过去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自然是说建园子的事呗!”邢太太余悸犹存地说道。 “哦?我听司棋说,嫂嫂下午来过,还提到建园子得要不少钱,可是咱们公中根本应付不了,是吗?那老太太的意思呢?”贾迎春又追问道。 “哼!能有什么意思?老子吃亏几十年了,难道还要一直吃亏下去?甭管老太太怎么打算,只要对咱们不利的,老子一概不会同意!”贾赦气呼呼地吼道。 “老爷,你当着孩子的面发什么火?说句不该说的,咱们家如今这样总归是老太太偏心的结果,不过老爷也太胡来了,好端端地提什么分家?分家对咱们有好处吗?”邢夫人有些不满地嗔了贾赦一眼。 “分家?!老爷向老太太提了分家的事?”贾迎春讶异地转头看向贾赦。 “呃…这是林姑老爷建议的,他听说你二叔二婶做了不少胡涂事,感慨之余,便随口说了这么一句,我、我想着这样也好,所以今天就顺口一提了。”贾赦的老脸疑似泛起一丝红晕,心虚地解释道。 “唉!这样…也好,毕竟咱们家跟真正的百年世家相比差得远了,硬要撑着那个门面也没什么意思。”贾迎春缓缓地吐一口气,寻了近边的椅子坐下。 “二妹妹也觉得分家好?”王熙凤不解地反问一句。 “世家大族本来就是如此才合乎正理,何况分了家,有些事情想要避开也容易些…难道嫂嫂忘记上次馒头庵的事了?妳想想看,如果二太太尝到甜头,妳认为依她的为人又当如何?”贾迎春不以为意地笑问道。 “那自然是…不行!还、还是分家的好,咱们可不能因为她一个人犯错,连累大家都跟着倒霉。”王熙凤哪里会不知道王夫人的脾性,所以听到贾迎春直接点明了这件事,她立刻脸色一白,斩钉截铁地喊道。 “怎么回事?你们在说什么馒头庵的事?”贾赦根本听不到这对姑嫂在打什么哑谜,便沉声问了一句。 “那件事我知道…”贾琏接口应和一句后,就把水月庵师太代张家来请求打发官司一事,细细向贾赦说明。 贾赦听了之后,随即骂道:“真是无知妇人!这种事也是能随便沾手的?!” “这二太太真是…连我都没这么大的胆子呢,她怎么敢…。”邢夫人也是一脸惶恐地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有钱,她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好了,这事,你们也别掺合,由我和老太太去计较就是,不过呀…你们可能也要有最坏的打算才好。”贾赦大约是想起了自己那时随意一提的话,突然觉得依老太太偏心的程度,只怕还真会那么做…。 第四十一章 驱逐 春日骤雨降临,晌午,萧云回府时,小厮书影拿着伞已等在门旁,随后主仆两人一前一后越过后花园的近路,缓步往松风院而回。 “如意见过二爷。”一个娇柔的声音突兀地从一旁的叉路飘过来,随之而现的是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只是女子似乎未曾打伞出门,此时看上去,全身*地带着若隐若现的意味。 “妳在这里做什么?太太不是已经替妳安排好一桩亲事,按说,妳应该留在屋里准备嫁妆的事,不应该在这里出现。”萧云只匆匆扫过一眼,便恼怒地撇开头,语气阴冷地问道。 “如意只想跟在二爷身旁,为什么二爷始终不肯正眼看如意一眼?如意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能不能请二爷告诉如意,如意日后一定改过,只求二爷不要让太太把如意许人。”如意的神色哀怨凄楚,语气悲悲切切地叫人为之心酸。 “妳做得好不好与我何干?亲事已定,妳若还妄想别的,就不要怪我不顾念你们家多年来对夫人的忠心,如果连好好嫁人都不愿意,我也不介意送妳到西北大营去,那里多的是身边缺少知冷知热的人。”萧云冰冷地说了几句话,头也不回地又向前走去。 “二爷!”如意见状,不得不抛下最后一丝羞涩,急急地跑上前拉住萧云的手,用力地往地上一跪。 “滚开!妳既是屡劝不听,那就不要怪我了,书影,去找个人把她领去太太那里,记得跟太太说,咱们家里还有两个小丫头,绝不能留下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带坏了自家人,既然她连一个做丫鬟的本份是什么都不懂,那就连丫鬟也不必做了!”萧云抬脚一踢,把如意踢到树丛旁,又怒不可遏地转头对书影吩咐道。 “知道了,二爷,这伞给你,你先回院子去吧,剩下的事就交给小的。”书影心知如意这次是绝无翻身机会了,若不交给夫人处理,只怕真的会送去西北,不过西北那种地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待的,而待在那里的女人仅有两种身份,一种是随军的女眷,那种可都有些身份,另一种嘛,嘿嘿…只可意会,不能言明。 萧云接过伞柄,随即扬长而去,只留给如意一个决绝的背影。 “哼!不知好歹,真以为妳这样子,二爷会心疼妳不成?二爷要会心疼,早就留妳在身边了,还至于有今日?害得我要陪着妳受罪。”书影等着萧云一走远,便生气地骂了如意几句,又抬头看了看,刚好瞥见一个婆子路过,他扬声喊道:“喂!那个、那个林大娘,是吧?妳快快帮个手,把她替我扶起来,等回禀了太太,我还得赶回去伺候主子呢。” “唷?!这不是二爷身边的书影嘛,你在这里做什么?”林大娘听到声音,她快步地走过来,一眼就看到坐在地上的如意,心下立刻燃起雄雄的八卦之火。 “唉!别多问了,把她带上,咱们去太太那里。”书影背着如意,胡乱指了指人,然后就先一步跑走了。 临川伯夫人先是听了陈嬷嬷转述书影禀报的消息,后又见到如意那副模样,当下大怒,也不再提什么替她配人的事,立刻叫了管家找人牙子过来,要把如意拉出去发卖。 沈大家的正在厨房看着新买进来的蔬果,猛然听到传来的消息,她匆匆丢下手边的事儿,自厨房那头赶过来,正好撞上几个婆子要拉如意出门的那一幕,她连忙拦下众,又进屋去向临川伯夫人磕头求情。 “太太,如意年纪小不懂事,太太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请妳饶她这一回吧。”沈大家的跪在地上,满心焦灼地恳求道。 “饶她这一回?沈大家的,妳可知道我放过她不止一回?原先是我想岔了,本想着你们一家子人跟着我这么些人,总该给你们几分体面,才会把如意这丫头指给云哥儿,只是云哥儿看不上,我这做母亲的也不好强迫他,妳说是不是?”临川伯夫人淡漠地看着沈大家的,眼底闪过一丝惋惜。 “太太说的是,是如意没这福份,我和我那口子也不敢强求。”沈大家的连声应和道。 “你们夫妻俩是不强求,可是这丫头天天追着云哥儿,又是什么事儿?!我管家多年,还真没见这么没脸没皮的丫头,也没见过主子不要了还上赶着纠缠主子的丫头,我倒想问问你们俩口子又是怎么教的?我瞧着沈铁也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怎么女儿竟是这种货色?!”临川伯夫人指着被婆子押住的如意,对沈大家的质问道。 “这、这…是我教导无方,请太太恕罪。”沈大家的回头看去,这会儿才看清了女儿的模样,她不知道女儿为何这般狼狈,再想这两年来女儿的作为,心里也不免有些羞愧之感,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她又不能完全不管。 “这次我是不能放任了,而且云哥儿刚才也说她既然不想嫁人,就送去西北大营吧,妳该知道西北大营是什么地方,她若被云哥儿送去那里,难道妳还以为云哥儿会看谁的面子给她安排个好人家?”临川伯夫人冷声回道。 “我不要!我哪里也不去,二爷既容不下我,我倒不如死了干净!”如意听着临川伯夫人的话,原本已经冷下来的情绪突然间爆发,她近似疯狂地喊了一句后,便挣脱婆子的禁锢,转头往一旁的柱子飞奔而去。 “丫头,千万不要啊!”沈大家的见状,顿时有种心神俱裂之感,她惊惧地起身冲过去阻止。 临川伯夫人院子里的的婆子丫鬟们也不是吃素的,早在发现如意神色有异时,便已有几个人注意着她,所以如意这一撞不止没死成,连皮也没伤到多少。 “放开我!放开我!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我哪里不如那个女人?她也就身份比我好一点点而已,还不是姨娘生的丫头?!她生母都能是个姨娘,她凭什么不允许二爷身边有姨娘?”如意似乎变得越发疯癫了,说起话来也是没头没脑的。 “生身父母是谁本就由不得儿女作主,再说她是庶出又怎么了?庶出的也一样是主子,妳一个丫鬟拿什么跟人家比?妳若心里不服,介意自己的身份,当初我跟妳母亲说放妳出去嫁人的时候,妳就不应该拒绝,如果那时妳应下来了,好歹如今还有跟人家平起平坐的机会,可惜妳自己放弃了。”临川伯夫人眼神凌厉地喝斥道。 “我没有…我只是想留在二爷身边,我从小就喜欢二爷,喜欢他…可惜他从来不看我一眼,也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哈哈~原来我是个笨蛋、笨蛋。”如意软软地滑下身子,失神地摇头说道。 “把她拉出去吧,跟管家的说一声,明儿个人牙子来的时候,叫他替如意找个好些的去处,别将人送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临川伯夫人眉头一皱,不耐地摆摆手,对几个婆子吩咐道。 “多谢太太。”沈大家的大约也知道事不可挽,临川伯夫人还肯多说这么一句已是有怜悯之意,但是另一个主子的意思又不能违逆,便只能如此交代了。 如意被一路拉到后院柴房里安置,几个婆子本来还担心她又会一时吵闹不休,大家特别多留了个心眼,以防万一。 但是如意刚刚发泄过一阵之后,就彷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般地任由人拉到角落坐下,连一点眼角余光也没有给婆子们送去,呆呆地望着前方。 其中一个婆子见她这样子,忍不住有些惋叹地嘟嚷道:“天可怜见的,一个好好的丫头,干嘛非要死心眼的去求不需要自己的东西?做姨娘有什么好的?主不主、奴不奴的,就算生个主子,那还是下人,往日太太心疼妳,偏偏妳不自爱,这下可好了,府里不能待,连爹娘也不能认了,只能盼妳找到好主子,日后千万别再有那种想头了。” 婆子说完之后,就走出门外,反手关上了门,徒留一室的寂静和半室的阴凉陪着如意,如意微微动了一下,曲膝靠在墙边,目光黯淡,心神已不知飘向何方。 隔日,如意沉默安份地随婆子来到侧门旁,沈大夫妇和儿子沈铁夫妇早早就在那里候着,如意一出现,沈大家的好不容易停下来的泪水又再次溃决。 “丫头,刚刚管家已经跟于大娘说好了,她一定会帮妳找个像咱们这里一样的主子人家,妳去新主子那里,可千万别再胡涂了…要是、要是…妳就捎个消息回来,让爹娘和妳哥嫂都知道妳安好。”沈大家的含泪叮嘱道。 “娘,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强求不属于我的东西,幸亏没连累到你们,不然就算日后有机会,我也不敢再见你们了。”如意忍着泪,紧紧地盯着沈大他们几人,心里一丝愧疚浮起。 “不是,是我的错,是我没把妳管好,才会让妳…。”沈大家的摇头泣道。 “唉唷!我说沈家嫂子,你们有什么话还是赶紧说说,我好早点把人带走,回头还有其他地方要去呢。”站在一旁的于大娘见着天色不早,便不客气地打断他们的道别。 “哎!于大娘,我家丫头就拜托妳了。”沈大家的有些羞惭地道。 “知道了,知道了!”于大娘挥挥手,如意为何被主家发卖的缘由,她早先就从萧管家那里得知,心里一边讶异着萧家二爷的作怀不乱,一边又不耻于如意的厚颜行径,只是这些事,她也不会当着人家的面表现出来罢了。 沈大他们一家子也不好再多说下去,便只能目送如意随于大娘一块离开了临川伯府。 如意此去,倒也改变了她的人生,于大娘不久之后就用她三寸不烂之舌,将如意卖给一个从云南来的行商为妾,如意随行商回到云南生活,行商虽买了如意作妾,家里却是没有正妻的,因此几年之后,他正式娶了放良的如意为正室,那时如意已替他生下一儿一女,一家生活颇为和美。 远在京城的沈大等人从女儿偶尔捎来的只字词组里得知女儿的日子已经越过越好,心里大石才真正落下。 第四十二章 为难 贾母想了两三日后,又把贾赦兄弟妯娌叫到跟前,她缓缓捻着念珠,定定地看了贾赦许久,随即一句话像闪电般地划过屋里所有人的心脏。 “若你愿意上折请旨,把爵位让给你二弟,我就同意分家。”贾母的话像利刃,倏然钻进贾赦和贾政的耳里。 “老太太,这怎么可以?我家老爷又没犯什么错,凭什么把爵位给二老爷?”邢夫人一脸惊愕,愤愤不平地问道。 “凭贤德妃娘娘是老二的亲闺女!娘娘在宫里本就举步艰难,你二弟夫妻俩作为娘娘的父母,当然不能只做一个五品小官给娘娘丢脸,这爵位也比官位更为体面,所以我觉得这样很好,再说妳也担不起一个国公府主母的重责大任,还不如叫老二媳妇担着好些。”贾母瞄了邢夫人一眼,不屑地反讽道。 “老太太,儿子未必需要那个头衔,您不必为难大哥。”贾政心里其实是很激动的,那可是爵位啊!或许真的临到他头上时只是三等威烈将军,可也还是正三品,他当初只有一个恩封的官职,还指不定爬一辈子都爬不到正三品,如今有机会能一跃龙门,他心里怎么可能不期望? “老太太已经做好决定了?要知道如此一来,儿子再能拿出来的银两或许连十万都不到,老太太也觉得没关系吗?”贾赦倒是一点也不讶异于贾母的决定,只是他却不会因此就让他们这一房吃亏。 “没有就没有吧,到时候让你们一房拿出个十万两,我看也差不多了。”贾母丝毫不以为意地摆手回道。 “老太太,这怎么可以?那天凤丫头不是说了,咱们公中已经没有多少钱,只让他们大房拿出十万怎么够!?”王夫人却是不肯了,她想要权利也想要钱财,若贾赦一房只出十万两,就表示剩下的三十万两,他们这一房都要吃下来,她怎么可能愿意? “我问过妳了吗?妳给我安静一点。”贾母不满地拿拐杖敲敲地板,把王夫人给斥了回去。 邢夫人一脸担忧地看了看贾赦,又看了看贾母,可是瞅见贾赦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似乎不愿意她多话,她只能急在心里口难开。 “既是这般,儿子回头就拟折子上奏,恳请皇上将爵位改封给二弟,不过想着搬迁费事,少不得还要留在原来的地方住着,希望二弟别界面才好。”贾赦看了看众人,又拱手对贾母说道。 “你想住就住吧,左右也不缺那块地方,既然这事已经定下了,回头只等皇上的旨意下来,再请族中长老来主持分家的事。”贾母说着就闭上双眼养神,不再理会贾赦他们几人。 贾赦望着贾母的惺惺作态,眼角又不经意地瞅到贾政眼里隐忍的喜悦,他眼底也闪过一丝嘲讽,随即不管贾母还有没有话说,冷冷地开口告了辞,转身揪住邢夫人的袖子,两人一同离开了。 王夫人见贾赦夫妇一走,就迫不及待地道:“老太太,大老爷那房应该和我们平分那四十万银子才对,怎么可以只出那点钱?而且前两天听珍哥儿的意思,京里京外那些卖木石的把价钱越抬越高,恐怕到最后五十万两还不够用呢。” “妳懂什么?!老大家的没了爵位,自然也不能分走多少财产,将来公中和我手里的所有东西最后不都是全留给你们?难道妳还嫌不够吗?!”贾母见王夫人一副眼底只看得见钱的蠢样,心里不免一阵厌恶。 贾母还有一个没点明的心思,她盘算着如果贾政有了爵位,作为他儿子的贾宝玉日后就是当然的继承人,有这一层身份,等过两年她与林如海商议两个玉的婚事时,自然也能更有底气,林如海嫁女,这嫁妆必然不会比当年贾敏出嫁时少,所以这件事若是成了,对贾政一家的好处多不胜枚举,也就王夫人一个没眼见才会净看着眼前的东西。 却说贾母在府里作威作福惯了,根本没想到让爵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贾赦愿意,皇上愿不愿意还是两说呢。 只是皇上如今看戏看的正乐,初见贾赦的请折,他默默地挑了挑眉,就把那份折子压在桌边数日,一直到把来龙去脉摸清楚之后,才开始琢磨要不要同意把贾赦的爵位改封给贾政的问题…。 又说邢夫人随着贾赦回到贾赦院子之后,她就忍不住委屈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老太太的心太狠了,把咱们一家子赶到这边边角角的地方住就算了,如今连咱们家唯一拿得手的东西也要夺走,日后咱们该怎么办哪~还有迎丫头的婚事如今都没个着落,你没了爵位,她将来还能说什么好亲事,她心里肯定要怨咱们的。” “够了!妳当我愿意呢?!我去书房休息,没事就别来烦我。”贾赦没好气地瞪了邢夫人一眼,转身又走向外书房去。 “我!哎!我怎么可能没事?那天临川伯夫人说的事,我还没说呢,唉唷!这可怎么办才好?好好的一桩亲就这么吹了,我可怜的迎丫头哪~~。”邢夫人心想贾赦一旦没了爵位,身上又没个差事,岂不成了白身?这样一来,贾迎春又怎么配得上人家侯府的公子哥儿?这件事自然是不可能说成了。 邢夫人自己苦恼了半天,又觉得还是得跟女儿说一声才好,毕竟关系到她的终身大事嘛,她也有知晓的权利,心思一转,又匆匆拉起裙襬,快步往菲雪阁走去。 邢夫人来贾迎春院子之前,贾迎春正尝着司棋刚从街上带回来的热糕,新鲜炸出炉的热糕得趁热吃,不然就没那口感了,司棋买回来的热糕份量足,贾迎春吃过两口,就分了一大半给院子里的小丫头们,又弄了几块另装小碟子,准备让绣橘送去给邢夫人和贾赦尝尝,刚吩咐完的时候,邢夫人就进来了。 “太太不是去了老太太那里,几时回来的?司棋买的热糕,太太也尝尝看。”贾迎春笑盈盈地上前扶了邢夫人到桌边坐下,又把一个小碟子推到她面前。 “哎!我哪里还吃得下?妳不知道这回咱们家要出大事了。”邢夫人恹恹地叹一口气,面色沉重地道。 “怎么了?上次老爷不是说除非老太太肯同意分家,不然他半分钱也不会拿出来吗?……难道老太太拿什么胁迫妳和老爷拿银子出来,是不是?”贾迎春眉尾一跳,担忧地问道。 “也~差不多是这样了,老太太说,只要老爷肯把爵位给妳二叔,她就同意分家,而且还不用咱们拿出太多银两来,可是爵位呀…哪里是说能放就放的?”邢夫人说到这里又忍不住一阵鼻酸。 “太太也太吓唬人了,我还以为真发生什么大事呢,只是个虚位而已,二老爷想要,给他就是了,不过老爷的意思呢?”贾迎春闻言,暗暗地吁一口气,笑着对邢夫人说道。 “老爷…同意了,还说明日就上折给皇上下旨呢,可是妳说这都什么事啊?老爷怎能轻易屈服?这爵位是祖辈传下来的,他倒好,就这么耍着玩。”邢夫人犹自不放心地道。 “老爷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在,太太不必心急,只是日后呢?咱们还住这里吗?二哥二嫂也得回来吧?难不成还要替他们那房管事?这可不像以前说是替妳这个做婆婆的打理,应该还给二太太才是正经的,不然人家会笑话咱们贪心的。”贾迎春眼珠子转了转,又问道。 “唉!我哪里想得到这么多?这事回头我再去跟老爷说说,左右还得等圣旨下来呢,就是有另一件事得跟妳说一说。”邢夫人诉苦了半天,到底还没忘记最重要的事。 “嗯?太太说吧,咱们母女俩还有什么事说不得的。”贾迎春也没多想,笑瞇瞇地道。 于是邢夫人就把那日临川伯夫人留她下来,竟是打算替萧家二爷向贾迎春求亲的事对贾迎春说了。 贾迎春听过之后,她久久没有开口,抬头看向周嬷嬷她们,几人眼中都有一丝了然。 “迎丫头,妳倒是说句话呀!妳该不会怨了老爷吧?其实这件事我也还来不及跟老爷提起呢,都怪我,这两天顾着烦心建园子的事,倒把要紧事给忘了。”邢夫人见贾迎春没有说话,以为她心里因这件事伤心了,又急忙地解释道。 “太太这件事忘得极对,因为就算太太肯,我也不愿意。”贾迎春淡笑着安抚住邢夫人。 “啊?!妳不愿意?可我曾见过那个孩子一面,觉得他挺好的,长得俊俏不说,又有些本事,听说最近刚升了镇抚,是个五品官职…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是白说了,要是皇上真同意了老爷的请旨,将来老爷就是个白身,琏哥儿官职又不大,妳还能找到什么人家呢?”邢夫人先是一讶,后又有些泄气地道。 “想来他们家也不是个个都喜欢我,先前八字都没一撇,背后已经就有人使绊子,要真成了事,还不晓得对方会怎么破坏,所以算了吧!这事就当我们两家没有缘份。”贾迎春笑得有些勉强,不过几天前的事,她还没淡忘呢。 “什么使绊子?迎丫头,妳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有谁欺负妳了,是不是?”邢夫人难得敏锐地抓住贾迎春话中的重点,她着急地追问道。 “没什么,反正都过去了,太太不必挂在心上。”贾迎春笑得越发淡然。 “可是…。”邢夫人知道只要贾迎春不想说,她怎么问也没用,可是知道女儿被人欺负了,她哪里还能冷静下来? “太太快吃热糕吧,再冷下去就不好吃了。”贾迎春又把小碟子挪一挪,硬是把邢夫人的心思打散了。 贾迎春主仆今日听了邢夫人一言,便知那天周嬷嬷的猜想没错,只是贾迎春却不知道临川伯夫人怎会看得上她?萧家二爷既是个优秀的,想要找个条件比她好的名门闺秀应该不难吧? 第四十三章 琢磨 邢夫人回房去之后,她想着既然与临川伯府的婚事连苗头都没了,她也不好总拖着不给人家回消息,于是隔日就派王保善家的亲自去了一趟临川伯府,婉言地向临川伯夫人表明此事已然无着的消息,临川伯夫人不死心,左拐右弯地才把邢夫人拒绝的缘由给摸清了底。 当夜,临川伯夫人就因着其中一件事,满脸不敢置信地对临川伯说道:“见天也没听过这等怪事,荣府大老爷既无获罪更未曾犯错,史老太君怎地要逼着他把爵位让给弟弟?史老太君是怎么想的?这人的心真能偏到这种地步?我对岱哥儿云哥儿也不曾这样过。” “谁知道呢?这世上本就许多事不是三言两语解释得清的,不过这件事最后的决议权在皇上手里,可不是他们说让就能让的,史老太君胡涂,皇上未必胡涂。”临川伯语气平淡地回道。 “可是…咱们云哥儿的亲事怎么办?你也知道云哥儿是个死心眼的,不然不会非要等那丫头及笄,如今可好了…。”临川伯夫人无奈地叹道。 “其实这门亲事并不是就不行了,好歹贾家那位琏二爷也是个有实差的小官,只要皇上没有因此迁怒革了他职务,将来云哥儿媳妇不过是身份低了点,而且妳别忘记还有个林家呢,林尚书与贾家大老爷这两年交情越发深厚,难保林尚书不会为他们家出头。”临川伯把好些事在心里略过一过后,他却不认为亲事作不得,毕竟只是贾赦没了爵位而已,爵位对于一个家族的前途固然很重要,但也不是没了爵位就没了前途,只不过走得比较辛苦一点而已。 “不过我又听着邢夫人派来的那位嬷嬷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说贾二姑娘也不想嫁给云哥儿,我猜想大概是那次来咱们府里作客时,被俩丫头的话伤到她的心了,毕竟以前见她对柔姐儿她们都是挺好的,唉!也是怪我一时心软…。”临川伯夫人无奈地叹一口气。 “这人既是云哥儿自己选的,那就让他自己去想法子处理,再说将来的日子是他们小两口要过的,咱们不可能看顾他们一辈子,更无法代替他们过日子,若是婚事真的谈不成,那只能说他们没有缘份。”临川伯从不插手孩子的私事,尤其是这种明显外人管不了的事。 “哎…。”临川伯夫人莫可奈何地应道。 皇帝对于贾赦的请求还在琢磨中,这天傍晚,他心血来潮地吩咐摆驾皇后宫殿,到了这里时,皇后正处理完手边的几件琐事,听内侍禀报皇上驾到,她也只是从容地起身到大门边迎接皇帝入内。 “皇上今日这么早就得闲了?您来得正巧,刚刚我才吩咐小厨房做一些点心来解解馋,皇上若不介意的话,不妨也用一些?”皇后娘娘贤慧地问道。 “不必了,我只是在御书房待得闷了,见暮色西垂,才索性出来透透气,又想着有些日子没见妳了,这不…就顺道过来看看,咦?那些东西哪来的?看起来不像是宫里人做的,今日可是有哪府的女眷进宫觐见了?”皇上一边说着一边打量殿内的摆设,忽然看到皇后手边的小几上有几件绣了花的手帕,又看那布料用的质地普通,很像是宫外的东西,便好奇地问道。 “是周嬷嬷送给荣燕的几件小物什,听说是周嬷嬷正在教导的那位姑娘平日做女红时,无所事事想出来的针法,前两日,荣燕出宫去找她闲话家常,她才拿了这些打算叫荣燕替她评一评好坏,荣燕看了几眼,又想着我一向喜欢那些看似新奇的东西,便向周嬷嬷讨要来进献给我。”皇后娘娘笑着回道。 “哦?看这样子,显是刚刚初学女红的小姑娘吧?虽说我不懂女人家的东西,不过看这落针的技巧还真的…很有跳脱的性子。”皇上挑了挑眉,好奇地拿起手帕观看,只见上面绣了一朵小花,所用的针法实说不上细腻,不过看似粗陋又偏透着一种活泼的感觉,倒像是个小孩子才会弄出来的东西。 “虽说是个孩子,不过我记得听荣燕提过一次,那姑娘好像也快到及笄之年了,且还正是贤德妃妹妹的堂妹。”皇后娘娘彷佛不经意地笑道。 “贤德妃的堂妹?是贾家的姑娘?”皇上脸色一凝,抬头看了皇后一眼,淡淡地问道。 “可不是?周嬷嬷在那姑娘身边好些年了,记得去年曾听昭媛妹妹跟我抱怨说老二好像在查一个姑娘有没有参加采选的事,我去查了一下,他找的正是那个贾家的姑娘,当时我吓一大跳,以为贾家是不是有什么打算,结果没想到名册根本就找不到那姑娘的名字,后来荣燕才来跟我告罪,说是贾家并没有把那位姑娘的名字报上来,而且那姑娘也没打算进宫,又怕长辈别有想头,所以特地求周嬷嬷私下替她想法子,周嬷嬷便央了荣燕帮忙打点,不曾想贾家里先有人出手了。”皇后娘娘又接着说起了陈年旧事。 “可是因为那时候贾氏已被我宠幸的关系?当初贾氏进宫不正是贾家那位史老太君的手笔?不过史老太君从不会做亏本的事,那丫头的名字没有报上,应该是史老太君不想她碍了贾氏的路吧?只是朕今早才得了消息,听闻如今贾府里在闹着要分家的事,莫不是其中也有这个缘故?”皇上狐疑地曲起手指敲着椅子扶手。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听说前几日,贾王氏曾递牌子求见贤德妃妹妹,之后就有人来向我泄底,说是贾王氏向贤德妃妹妹提了一件事,似乎是关于爵位的事,她还希望贤德妃妹妹找机会向皇上美言几句,皇上那里可曾得到什么消息了?”皇后很自然地对皇帝说着其他宫殿里的消息,看来这种事也不像是第一次了。 “呵~这个贾家真是…贾将军呈上的折子,朕确实已经看过了,只是还没决定要不要答应他的请求,皇后以为呢?朕该不该答应他?”皇上难得拿公事来皇后的意思,不过这件事可算国事,亦可算家事,皇上的问话不算太过踰矩。 “这种事我可不敢提意见,皇上要真的有意想问个答案的话,不如去问贤德妃妺妹,她应当比我更了解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皇后掩嘴一笑,却是不作正面响应。 “嗯……既然皇后都这般建议了,朕不去她那里走走好像也不行,那朕就去一趟吧,总不能老吊着人家的胃口不是?”皇帝笑了笑,似心有所动地应和了皇后娘娘的话。 “那我就不耽误皇上歇息的时间了,恭送皇上。”皇后也不怕皇帝着恼地立刻起身行礼道。 皇帝果然是不以为意地轻笑数声,接着又扬声摆驾凤藻宫,皇后一脸平静的目送皇帝离去后,几位大宫女随即上前伺候皇后歇息。 “娘娘为什么要帮贾家呢?奴婢听外面好多传言,都说那个贾家里没一个好人,就连贤德妃当初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才让皇上宠幸于她,要不是后来给她封了那个奇怪的封号,奴婢都快要以为皇上不喜欢娘娘了。”荣萍嘟着小嘴,不满地念叨着心里的不平。 “好了,知道妳是心疼本宫,不过本宫相信在皇上心里,本宫的地位是谁也越不过的,至于贤德妃…妳都知道那是皇上手里的玩意儿,还有什么好抱不平?况且我帮的贾家可不是那个贾家,皇上也是明白的。”皇后娘娘睨了荣萍一眼,好笑地解释道。 “是吗?难道是因为娘娘听太多周嬷嬷夸赞那位贾家姑娘的话,心里有什么打算不成?”荣萍又自以为聪明地道。 “那位贾姑娘早有人惦记了,本宫可不愿夺人所爱。”皇后闻言又是一笑,她与萧昭媛多年来从敌对到结盟,然后又成为知己,早已建立起深厚的姐妹情谊,两人时不时地聚在一起闲聊,她自然是连萧家次子暗中喜欢贾二姑娘很久的事都知道的。 “是吗?吔…难道是?!”荣萍身为贴身大宫女,当然也听过不少事,所以她一听皇后的提点,又稍微转个弯,立刻就明白皇后的意思了。 “明白就好,千万别乱说话,这种事可大可小,那位姑娘能让周嬷嬷教养多年又频频赞许,品性规矩自然不差,她可是到现在连人家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呢。”皇后略带警告地扫了荣萍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说道。 “哎呀!周嬷嬷虽然不太严厉,规矩却是极多,以前奴婢们几个都让她教过的,哪里会不知道?还有陈嬷嬷呀,听说她在林尚书府里过得可自在了,奴婢也好生羡慕呢。”荣萍呶呶小嘴,一脸欣羡地道。 “本宫怎么觉得妳倒像是在夸赞自己?其实本宫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不过舍不得妳们一个个都出了宫,本宫身边没有贴心的丫头伺候,不得已只好再多留两年了。”皇后挑着眉,意有所指地看着荣萍。 皇后宫殿里的人都知道荣萍有个青梅竹马一直在等着她出宫回去成亲,皇后也是知道的,她还允诺过待荣萍二十五岁就一定会放她出宫,不过…荣萍姑娘今年才二十…离二十五还早得咧~~。 第四十四章 任命 那天晚上,贾元春究竟怎么说服皇帝的,皇后后来也没兴趣再去打听了,只知道隔日退朝之后不久,贾政受封爵位的旨意就有内侍至贾家传达。 前来贾家宣旨的依旧是戴权,不过他宣读完贾政封爵的圣旨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接过贾家人送上来的谢礼,而是笑盈盈地转头对贾赦说道:“赦大老爷,皇上另有份旨意给你,还请您别急着起身。” “啊?!”已经爬起来一半的贾赦一头雾水地看了戴权一眼,确认戴权不是跟他开玩笑之后,只得又哀怨地跪了下去。 戴权从另一个小太监手里又拿过一份圣旨,再次展开朗读,而这份圣旨却是任命贾赦为通政司右通政,并即日上任,另还附带了给邢夫人的四品恭人诰封。 “老内相,这圣旨没给错吧?皇上还肯让我做官?这可不是小官哪!连我家夫人的诰封都有了。”贾赦愣愣地接过圣旨,许久才不敢置信地问道。 “哧!你忘记皇上之前说过的话啦?!其实皇上是觉得你肯定能替他分忧解劳,才特别开恩于你,所以你可要好好表现哪!咱家很看好你们父子俩的。”戴权一脸高深莫测地笑道。 “是是是。”贾赦满头冷汗地连声应道,心想皇上觉得他能替谁做事?朝廷?百姓?还是皇上自己?皇上难道是脑子坏了吗?也不对!那好歹是皇上,不可能这么胡涂,不过…为什么要给他那么高的官职?皇上其实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总之,不过荣国公府的人怎么想,如今大势底定,贾政顺利地挂上三等威烈将军的爵位,能够继续住在荣禧堂,至于贾赦虽已无爵位在身,不过又多了一个通政的官职,貌似这个官职的阶级还挺高的,责任也挺重的,这点从贾赦那手足无措的模样可以看出端倪。 贾母对这个结果其实当真说不上欢喜,她想要次子袭爵的愿望是达成了,可是看起来长子也没有吃亏,皇帝给予他很大的补偿,四品官在京城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不是什么人都能一下子就当上那个品级的官,最重要的是皇上任命的是通政司通政,那可是天子近臣,管的是四方臣民实封建言、陈情申诉及军情、灾异等事,这个儿子果然已经不在她掌控之内了。 贾府众人送走宣旨的戴权等人之后,贾母面色阴沉地回到院子,贾赦、贾政夫妇随后,贾琏和王熙凤两人不敢躲懒,也跟着几位长辈的脚步一同去了贾母院。 “你当真长本事了,我就说呢,你怎会那么干脆地把爵位让出来,原来早在这里等着了?转个圈又弄来四品官职的缺,是林姑老爷替你求的情吧?”贾母瞇起双眼,冷冷地看着贾赦。 贾母以前就知道林如海自回京后,便与长子走得很近,可没想到他会因为爵位的事,替长子求来这么大的体面,心里不由得愤愤不平地想,他有这个本事,为什么不早些替二舅子也走走门路?搞得她一个老婆子还要为儿子打这些事,简直是不孝至极!! “儿子不敢,这一切都是皇恩浩荡,与林姑老爷没半点关系。”贾赦立刻弯腰作揖道。 “哼!既然政哥儿已经承了爵位,应该不必再挪地方了吧?我答应你的事也不会推托,鸳鸯,找人去东府跟珍大爷说一声,三日后让他请族里的几位长辈一起过来主持分家的事。”贾母不信贾赦没了爵位之后,还能保住那个官职多久,便也不想与贾赦多做计较。 “是。”鸳鸯应了一声,转身走出门外。 这时候,王熙凤又上前说道:“老太太,既然要分家了,这公中的账本,我也该交出来才好,这两天我就叫人把东西准备好,先让老太太过目。” “不急,这家也不能没有人管着,我想……。”贾母闻言一怔,她倒真没想过换人管家的问题。 “老太太,琏哥儿和他媳妇是大房的人,儿子可没听说有做侄子的替叔叔婶婶管家的,二弟这里又不是没人了,何必做出这种事叫人诟病?我看管家的事还是交还给二弟妹比较妥当。”贾赦没等贾母说完,就打断她的话,表明不会让贾琏夫妇留在二房这里。 “难道你们换个人当家,我就做不得主了,是吗?我同意让凤哥儿继续管家,有什么不可以的?!”贾母对着贾赦斥道。 “老太太当然可以作主,只不过这个作法似乎于礼不合,论情论理,琏哥儿媳妇都不该插手二弟的家务事,何况还是公中的事?这种事传出去对儿子的名声更不好,而且皇上若知道的话,难道不会猜想二弟袭这个爵位有没有什么问题?怀疑儿子让出爵位是被人强迫的!!万一到时候真追究起来…老太太也不想二弟才到手的爵位又给丢了吧?”贾赦笑盈盈地回了一句,丝毫不怕老太太的怒目相向。 “你!你真是要气死我才罢休,是不是?!”贾母气恼不已地伸出手指指向贾赦,咬牙切齿地道。 贾赦当然不会真的想气死贾母,不过却不表示他没想过要出口怨气,因为本来他就是被迫让出爵位,而且他以前只是对府里的事不愿多加过问,却不表示他真的不懂经济俗务,更不表示他不知道公中的钱其实大多是花在二房那些人身上。 贾琏也很多次私下向贾赦抱怨过王熙凤为了维持府里的排场门面,前后已经贴补不少体己钱进去公中,而那些钱都是注定拿不回来的,荣国公府的开销极大,即使王熙凤在府外有几个赚钱的店铺,也不能够完全满足,以前不计较是因为那将来都是她和贾琏的,如今呢?她为什么要替别人的东西费心神?!他们一直想着怎么推卸这个包袱,可惜王夫人看似木讷和善,实则精明贪婪,一边拿自己不谙俗务为由,不肯接手管家权,一边却又纵容自己的陪房贪污府里的财产,如今大房既然不是正经主子了,王熙凤不趁这个时候丢包袱还要等待何时? 所以说,其实这段时间里,贾赦一房所做的任何事都有一定用意,只是不到最后一步,谁都不知道这个局有多大,很可能连贾赦自己也还没看出如今的一连串举动让他们一家子人险险逃过一场大劫。 贾母也不愿点头同意王熙凤交回管家权,因为她知道王熙凤上次报的那个数并不是公中所有能动用的银两,而是把一些能很快变现的东西都算进去之后得出来的数,里里可能包括了不少王熙凤私人的东西,如果王熙凤放手了,那么大的洞谁要来填补? 以前王夫人管家时,就是因为不愿意把钱贴进去,所以时常来跟她哭诉公中的钱不够用,可是她好不容易熬到享福的年纪,自然更不愿意把自己的体己拿出来贴补公中,所以婆媳俩后来就很有默契地看上了带着嫁妆丰厚进门的王熙凤,而且那时候的王熙凤傻傻的,根本不知道其中险恶。 没想到如今王熙凤也变聪明了,咬紧牙关不愿再接手管家权,这样一来,她们婆媳就必然有一人要担下这个责任,偏偏贾赦提的理由又很正当,叫她一时间竟无话可驳,心里实在越想越觉得不甘心!! “老太太也要体谅一下琏哥儿媳妇,如今我们大房还没有长子嫡孙出生呢,我正盘算着等这头的事儿了结之后,让她好好休息一阵子,看看明年能不能叫我抱个金孙子热闹热闹,再说啦,二弟妹哪里就不懂怎么管家了?当初琏哥儿媳妇未进门前,她不是也管了不少年?又不是媳妇这样愚笨的,这管家自然是小事一桩。”邢夫人也跟着附和道。 “妳不说话,没人拿妳当哑巴!难道是我不让凤丫头生孩子吗?”贾母气呼呼地斥喝道。 “我说凤丫头啊,这个家妳继续管着就是,只要有我在,谁敢说妳不是?而且我已经好些年没管家务事,很多东西早就生疏了,恐怕一时半刻也管不好。”王太太硬摆出一脸可怜哀怨的神情,向王熙凤劝道。 “二太太可别这么折煞我,以前我管是因为这个家是老爷太太的,太太没办法管,我才勉强接下差事,如今当家作主的已经不是老爷了,我再接着管家权,人家会说话的,所以…二太太,不是我不肯接,实在是不敢接呀。”王熙凤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这么说,妳是真的决定撒手不管了?”王夫人想着自己已经很低声下气了,这个亲侄女仍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还真像老大说的一样,不是亲闺女就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真是对不住二太太,我也很想早些替二爷生个儿子,巧姐儿都五岁了,如今整天念着要弟弟妹妹呢。”王熙凤依旧笑容满面地福身回道。 “既然凤丫头不想管就算了,明儿个把账本什么的整理整理,交给二太太吧。”贾母自己是不会接手的,所以最终不二人选只有王夫人了。 “多谢老太太体恤孙子,不过孙子刚想到既然媳妇已经不需管家,那我们也不好继续住在二老爷这里,但是呢…老爷那里又没有多余的地方,孙子以为这住的地方还得再改一改才成。”彷佛接力赛似的,贾琏又提出另一个难题了。 “对呀!你们得搬回去,可是没地方住呢,老太太,儿子建议不如把花园的围墙再后扩展几尺,二弟已经得了那么多好处,这时候略吃亏一点,把外书房的地方让一小半出来给侄子盖院子住,应该是可以的吧?”贾赦闻言,立时眼神一亮,没一会儿就把贾琏住的地方都想好了。 “这…既然是要给琏哥儿住的,自然是可以。”贾政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多谢二老爷!”贾琏赶紧拱手答谢。 “这件事就随你们的意思了,政哥儿,这里的事既然没问题了,园子的事还是加紧着办才行,不然的话,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请旨迎接娘娘回来?”贾母心里最重视的还是贤德妃省亲的事,所以最后还是绕回了这里。 “儿子明白,老太太放心吧,只要有了银两,工程随时可以进行,而且好些东西也都已经有所安排,绝不会拖延太久。”贾政连忙回道。 “那就好。”贾母满意地点点头,觉得总算到最后有一件叫她舒心的事了。 第四十五章 提点 贾政承爵后又隔几日,贾赦贾政两房由贾珍并几个年长的族老主持大局,正式分家,又因贾政成了当家人,贾赦的地位已和那些旁支子弟差不多了,属当家嫡支长辈的老太太自然也是要与贾政那房同住的,所以贾赦不止摆脱掉贾政一家日后可能带来的麻烦而已,连带地与老太太之间的牵扯也没那么深了。 贾迎春私心里也是觉得分家后的空气似乎比以前更新鲜,不过在她听说王夫人正在为建园子的钱焦头烂额时,突然联想到薛宝钗未来的结局,她知道王夫人一定很快就会把主意打到薛家身上,但是她要不要去提醒薛宝钗,贾宝玉并不是很好的丈夫人选呢?这是个难题。 这天,几个丫鬟伺候贾迎春用餐时,绣橘突然说道:“姑娘,那边府里头最近一直在传什么金玉良缘的事,说是其中的金字指的是宝姑娘身上的金锁,而玉呢就是指宝二爷身上的通灵宝玉,金玉良缘就是暗示两人的姻缘是上天注定的,妳说奇不奇怪?难道宝姑娘那等气性的人能看得上宝二爷?” “那很难说呀,宝二爷对哪个女孩子不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就连像姑娘这样很少给他好脸色的,他还不是每次见到姑娘就二姐姐长,二姐姐短的?表哥说过这种男孩子最讨女孩子喜欢了。”司棋立刻反驳道。 “哦?妳那位潘哥哥不会也是像宝二爷那样的人吧?不然他怎地那么清楚这些事情?”绣橘抓住司棋的话柄,反过来嘻笑问道。 “才没有呢!他敢那样的话,我就跟他翻脸!哎呀!臭丫头,妳故意的!!”司棋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后,就看到众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绣橘摆了一道,立刻羞恼地作势往绣橘手臂上拧过去。 “唉唷!我可不敢,我不过顺着妳的话多问一句而已,是妳自己非要多想的。”绣橘连忙装傻道。 “妳们两个不好生伺候着姑娘,倒自己玩闹起来了?还有点规矩没有?”周嬷嬷闻声进来,见两人追逐笑闹的样子,立刻变脸地厉声喊道。 “对不起,嬷嬷,对不起,姑娘,下次不敢了。”司棋和绣橘听到周嬷嬷的声音,两人连忙来到一旁站直身子,异口同声地弯腰请罪道。 “嬷嬷就别骂她们了,平日她们一向很知道分寸的,而且这会儿又不是在外头,哪来那么多规矩?”贾迎春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后,才向周嬷嬷替两人求情。 “姑娘家大了,心思就多了,司棋也不能老是心浮气躁的,有些话在自己屋里说说可以,但不能传到外面去,不然人家会怎么想?”周嬷嬷有些不满地瞪了司棋一眼。 “是,我下次会注意的,嬷嬷别生气了。”司棋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点头应道。 “嬷嬷来了正好,我有件事想请教您呢。”贾迎春又匆匆吃了几口饭菜,便示意司棋带小丫鬟收拾妥当,见周嬷嬷还在,便连忙说道。 “姑娘请问吧,要是我能回答的,自然不会藏着。”周嬷嬷应道。 “那边府里如今传着金玉良缘的话,嬷嬷可听说过了?”贾迎春叫人搬来杌子,请周嬷嬷坐下后,问道。 “怎么没听说?那些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只是可惜薛大姑娘好好一个姑娘家的名声被人传成那样,竟然也不见做长辈的出来说两句,不过…我记得老太太心里是另有想头的,如今这般未必不是有人想逼老太太就范。”周嬷嬷点头回道。 “我也是觉得担忧呀…宝姐姐一向蕙心兰质,怕是怕她因为一时的不顺心,在这件事上错了想头,嬷嬷知道的,并非我说自家人不妥,但是宝玉怎么看都不会是良人,否则当年我也不会防着林妹妹和他亲近了,小时候尚且如此,何况咱们年纪都大了,有些事本该更守分寸才是,可是妳看宝玉他…。”贾迎春忧心忡忡地叹道。 “姑娘想去探探薛大姑娘的意思?还想着最好再劝她几句,是吗?”周嬷嬷一听就明白贾迎春的想法。 “嗯!嗯!嬷嬷觉得呢?我该不该去这一趟?”贾迎春连忙点头称道。 “如果姑娘心里觉得会过意不去,去走一遭,就当是姐妹们闲聊般地点她两句也好,只是我以为薛大姑娘心里兴许也乐意至极,就怕叫姑娘白费心思。”周嬷嬷语气并不怎么热络地道。 “我也知道可能会这样,毕竟…不过不去劝劝她,又觉得心里有些愧疚。”贾迎春当然怕自己说也是白说,不过薛宝钗如今与林黛玉又没有什么交集,也害不了林黛玉,再加上好歹是万众瞩目的十二金钗之一!不加减帮忙一下,日后万一薛宝钗过得不好,她会觉得自己是罪人,如果她去好心提醒过了,薛宝钗还坚持嫁给贾宝玉比较好的话,那她也没辄啦,不是吗? “既是姑娘的心意,我自然不会拦着妳,日后便有什么不妥,姑娘也不要搁在心上。”周嬷嬷知道贾迎春必是一心要去劝薛家姑娘,只得又奉劝两句。 “知道啦,我不会想太多的。”贾迎春笑盈盈地道。 贾迎春心思既定,隔日晌午,她便来到梨香院,只见院子里一片宁静,绣橘顺手拉过一个婆子问了几句,才知道薛姨妈去了王夫人那里闲话家常,薛蟠早早就不知去哪遛跶,屋里只剩薛宝钗一个主子,所以那些院子里伺候的人也都不知跑哪躲懒去了。 “这些婆子丫鬟惯会讨巧卖乖,要是在咱们那里呀,早被轰出门了。”绣橘鄙夷地低声说道。 “妳可别说呀,搞不好也有很多人想被轰出门呢。”贾迎春笑了笑,径自往屋里走去,走到门边还不忘喊道:“宝姐姐,我来看妳了。” “今天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得才能见妳出门子一回,偏地还寻到我这来了?”薛宝钗闻声掀帘而去,见来的是贾迎春,便笑着上前拉住贾迎春的手,将来迎到桌边坐下。 “既是难得出门,自然要寻姐姐来的,不然像三妹妹四妹妹和珠大嫂子她们几个都是看了好几年的,早没新鲜劲了。”贾迎春笑着应道。 “妳这促狭的,成日家不见妳说几句话,这一开口倒先哄起人来了。”薛宝钗失笑地轻捏下贾迎春的小脸儿,说道。 “我这好话也是挑人讲的,今日只宝姐姐有这个福份,换做云丫头那个淘气的,她就没机缘听我说好听话。”贾迎春又笑道。 “我早听说以前林妹妹在的时候,妳心里就只有林妹妹,连探丫头惜丫头都要靠边儿的,如今林妹妹搬回家住,妳倒成只人单影了?”薛宝钗说道。 “我和林妹妹是一见如故呀,那时候总是有好的就想着偏她一些,巴不得什么好的都能分她一半…至于不好的嘛,当然也少不得替她挡一挡,宝姐姐是个聪明人,岂会不知这府里的下人都是什么样儿的嘴脸?”贾迎春轻嗤一声,状似不经意地道。 薛宝钗只是听着,并没有应话,她来到荣国公府也有一两年时间了,以前只听母亲说荣国公府如何的奢华贵气,如今看来不过尔尔,老太太又是偏心眼儿的,上次私自作主削了贾迎春的采选资格,现在还逼大老爷把爵位让给姨爹,虽然母亲说眼下的情况对她非常有利,若是娘娘来日再生下皇子女,皇帝一个高兴之下,把姨爹的爵位再往上提一提不是不可能,再等她嫁进荣国公府之后,宝玉不必费什么力气就能给她一个诰封,可不比那些寒窗十年的人或者像他们这样一辈子只能跟铜臭为伴的人好多了?但是谁碰见那样不公平的事,心里会没气的呢? 薛宝钗一边想着一边又听着贾迎春的话:“有些人外表看着好,其实就未必真的好,烂泥是扶不上墙的时候多,以前我常觉得太太就是个缺心眼又愚笨的,如今却觉得缺心眼没什么不好,人笨胆小也是一种优点,至少不会想着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唉!我说到哪去了呢,这是…。” “嗯?迎丫头不用介意,其实妳这些话也没错,像我哥哥那样做事总不懂轻重,偏偏胆儿又肥的,总叫妈妈和我替他担心,要是他呀,偶尔也能胆小一些,兴许我就不必整日提心吊胆的。”薛宝钗略垂下头,又立刻抬头笑道。 “宝姐姐,我没别的意思,薛表哥是冲动莽撞又有些贪玩,不过我听说他很听妳和姨妈的话,要是姨娘肯硬气一点,总能劝他把性子改进一些,不是吗?”贾迎春也是说得太欢,等发现自己说过头时,话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我知道,只是妈妈心疼哥哥,总不肯多骂他两句,长久下来也就如此了。”薛宝钗轻叹一声,有些强颜欢笑地道。 “宝姐姐,其实我说了那么多…只是想劝妳一句,宝玉那人呢…就和薛表哥一样,可好歹薛表哥对自己母亲妹妹是极爱护的,但宝玉一向被人宠坏了,根本不知道如何爱护别人,我那两位嬷嬷常跟我说,姑娘家是珍珠,未必当人家媳妇就不是珍珠了,端看作人家夫君的怎么养罢了,宝玉哪…就是注定养不出珍珠的。”贾迎春撇撇嘴角,似是而非地道。 “妳呀!越说越不象样了,我可不跟妳说这些。”薛宝钗半似羞恼地道。 “不说,不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刚来前,太太才说了晚上会有炖肘子呢,这两天老听她说自家人吃饭就是这点好处,什么钱都能轻省,而且厨子也不敢随便给主子摆脸色。”贾迎春一边说一边起身,末了向薛宝钗挥手作别,快步地离开了。 莺儿见贾迎春忽然而至地对自家姑娘说了那些莫名其妙之后,又匆匆地离开,不免纳闷地道:“二姑娘真奇怪,没事来跟姑娘说那些话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最近遇到的挫折太多了,心里难免有些不平衡吧。”薛宝钗淡淡地回道。 薛宝钗没有真正因贾迎春那些话而深思自己的处境,她只知道薛家顶着皇商的名头已经憋屈太久了,如今又渐渐势微,薛家极需要一个有官家背景的关系来做为支柱,王家虽然是娘舅家,但是门坎太高,他们肯定看不上自己的,而贾家虽然之前也不怎么好,却因为贤德妃娘娘的缘故,日后远景倒是可以期待,最主要的是薛家有贾家迫切需要的东西,那就是大笔的财富,所以她能嫁入贾家的机会很大,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在眼前,她又怎可能轻易放过? 但是贾迎春说贾宝玉不是良人的话,薛宝钗也是相信的,她哪里不知如果贾宝玉真的成材的话,林家姑老爷也不会一直避开老太太想促成林家妹妹和贾宝玉的心思,那样美好的梦想从来只有老太太一个人在奢望而已,而且姨妈也不愿意,所以老太太根本就有心无力。 第四十六章 疑惑 萧大奶奶那日得知自家婆婆会相中贾家姑娘是为了小叔子的婚事,偏偏她却因为某些小人的误导而做出那样的事,心里不免羞愧多日,差点在丈夫面前抬不起头来,亏得公婆夫君都知道她的苦衷,就也没有太责备她。 只是这一日从婆婆那里知道贾家姑娘竟然拒绝亲事之后,她心里更加不安了,总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胡涂造成的,便想着要怎么替小叔子挽回这桩亲事。 傍晚,萧岱回府,进了房里就见妻子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有时还会无意识地叹气,他缓缓走到妻子面前,却发现对方丝毫没发现他的存在,他才忍不住轻咳一声。 “夫君什么时候回来?”萧大奶奶突然听到声音,吓得慌忙起身,临撞上萧岱时,才发现萧岱的存在,她一脸茫然地问道。 “我已经在这里站好一会儿了,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连我进门许久了都不知道。”萧岱担忧地拉住妻子的手一起到暖阁里坐下,又不停地打量着妻子。 “我没事,我、我是在想二叔的事…太太今儿个跟我说了,她说贾二姑娘不愿意同意和二叔的亲事,听那意思,大约贾家的赦大老爷和邢夫人都是尊敬贾二姑娘的意思,我担心是不是因为那次的事情惹贾二姑娘不快,我、我这一整天就想着这件事,怎么想怎么都放不下…。”萧大奶奶越说越觉得不安,眉间更是紧蹙地都快赶上十万个结了。 “这件事说起来跟妳并无多大干系,贾家那位姑娘从未见过二弟,二弟的好或不好都只能听别人说道,再者贾府里是什么情况,咱们虽不曾亲眼看见,却也时有所闻,她会因这点事而心生芥蒂自是很正常的事,不过我听老爷说了,那位姑娘既是个有主见的,倒不如让二弟亲自去求一回,若成了当然皆大欢喜,若不成只当他俩无缘罢了。”萧岱闻言,不由得笑谈几句,以解开妻子的心结。 “这要怎么做?贾二姑娘素来不爱出门子的,咱们两家来往几年,我也只见过两三回,还不如邢夫人来的时候多呢,平日也不见陌生男子,二叔打算怎么跟人家开口求亲?总不能直接上人家的门去说吧?便是他去了,难道邢夫人就会同意他们见面?而且我昨日才听说了赦大老爷已经把爵位让给自家弟弟,并且两边也分了家的事,贾家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二叔突然上门去求娶人家的姑娘,他们会不会当咱们是去找麻烦的?”萧大奶奶心细地一下子就想到男女大防的问题,还有贾家内部纷争的问题。 “嗯…其实二弟若是此刻上门求亲未必不妥,毕竟赦大老爷蒙皇上恩典,虽没了爵位,但还有官职在身,不管他们贾家里有什么见不得的,让爵一事既是赦大老爷自己上折请旨的,我们也只能当他是自愿的,贾二姑娘是庶出养在嫡母跟前,这样的身份能嫁给二弟已算得上高攀,可是太太也说过邢夫人经常话里话外透露着他们夫妻俩对贾二姑娘的疼爱,连贾二姑娘进宫的事都能叫她自己作主了,自然更不想她嫁到门风不好的人家,免得闺女吃亏,不过咱们家也就失误那么一次而已,赦大老爷和邢夫人不至于那么小心眼吧?而且如今他们大房成了旁支,自家闺女还能有这样的好亲事,他岂会不乐意的?唉!说到底依然是贾二姑娘那一关最不容易过了,指不定还真得二弟亲自出马,才能赢取佳人芳心了。”萧岱摸着下巴,苦恼地分析道。 “不若还是我去一趟贾府向贾二姑娘赔罪,然后找个时间再下帖子请贾二姑娘过来,让二叔和贾二姑娘见上一面?”萧大奶奶想了想后,建议道。 “这样…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又怕如此一来,贾二姑娘会不会对二弟的印象更不好?”萧岱甚是犹豫这样的作法可不可行。 萧岱多般顾虑却是因为他以为贾迎春是那种律己甚严的姑娘,担心他们若不声不响地安排两人私下见面,不知道会不会使贾迎春恼羞成怒?若只是对他们严词苛责而已,倒还是小事,就怕她误以为他们要坏她名声,万一想不开的话,到时又要如何收舍? “不然我也没别的办法呀,二叔都多大岁数了,难道还要太太为他的婚事终日愁眉不展吗?我好歹做人媳妇的,若不能替太太分担一二,岂非不孝?”萧大奶奶无奈地叹一口气,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可能成功的法子,何况临川伯府下人都是知道分寸的,唯一一个会闯祸的人已经被送走了,若是这法子还不成,她也有把握不让事情传到府外去。 “我先问过二弟的意思,他能看中贾二姑娘,想来对贾二姑娘的品性为人也是了解的,若他觉得可行,妳再去和太太商量几时过去贾府方便。”萧岱略沉思片刻后,才勉强点头应道。 当萧云听到大哥提出来的建议时,他却是立刻眼神一亮,毫不考虑地道:“这法子极好,只是还得麻烦大嫂一回了。” “这法子真的可行?二弟别是气得乱无头绪,胡乱应下了。”萧岱微微一怔,又有些担心地劝道。 “不会的,她只是平日不爱出门走动,并非会对这点小事在意的人,总是咱们先惹得她不快,又引起她的误会,少不了还要请嫂子先去与她说个清楚,我才好再去说服她。”萧云连忙解释道。 萧云心里是收敛不住的欣喜若狂,他本来就明白若要解开贾迎春对他们的误会,光靠他一个人根本很难说清楚,可是自家兄嫂没有先提出愿意向贾迎春解释误会的意思,他也开不了这个口,如今兄嫂既已主动提出,他自然要赶紧点头答应下来,总要先让她知道他的家人并不是不喜欢她,他的表白方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萧云又觉得自己明明该是最了解她的,怎么之前居然都不曾想过要先向她倾诉自己的爱慕之情呢?更别说是在明知如意不能留的时候,也没有当机立断送走如意,如此种种才使她对他产生那般大的误会,其实他早该想到的,她既然不介意她的丫鬟偶尔与自家表兄弟往来,又怎会是呆板迂腐的姑娘?恐怕她只是不想惹太多麻烦而已。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回头就让你嫂子先去贾家向贾姑娘好生赔罪解释,那两个丫头到现在也还因为那时候被人蒙骗,对贾姑娘说了那么伤人的话,心里一直没开心过,我看…不如叫妳嫂子把她们俩一并带过去道个歉好了。”萧岱突然想到自家那两个女儿虽是无意间闯下了祸,做父母却不能不正经当成一回事,让两孩子去道歉也是教育她们以后不能轻信人言。 “嗯,左右贾姑娘也不会为难她们,趁机让她们明白些是非曲折也好。”萧云自是知道兄长的意思,便点头应和道。 萧大奶奶得了小叔子的话,隔日就去找临川伯夫人说道说道,临川伯夫人想着让萧大奶奶带两个孙女先去贾家赔个不是的建议确实不错,旁的且不提,俩娃儿只听人一面之辞就胡乱说话伤害别人的行为也是不对的,所以她不但赞成,还主动让陈嬷嬷准备很多礼物给萧大奶奶带去。 婆媳商量了一上午,萧大奶奶下午就拎着俩丫头坐着马车往贾家去了。 临川伯夫人听着大媳妇已经出门后,她独坐在正院的耳房里,心中不觉有些怅然,这次因为小儿子的婚事,他们一家几口也算费尽心思了,虽说她对贾迎春的印象一贯不错,但有时又害怕自己会不会有看走眼的时候,不过见小儿子那一门心思几乎都在人家身上了,她也只能赌一赌…赌着贾二姑娘能够一直保持善良单纯的性情,别等到娶过门之后,才突然显露本性,把贾家的那些风气带进他们家来,她想若真成那样的结果,只怕她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贾迎春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目标之一就是只有努力让贾赦一家,包括自己尽早摆脱贾家倾倒后的悲剧,她也打定主意不会扶持贾母和贾政那一大家子人,不是她薄情寡情,不孝尊长,只因为那些人对她来说就是令她感到恶心的存在,真要说起他们的不是,却是太多太多,让她怎么数都觉得数不尽。 至于之二的人生目标呢,大约就是希望嫁个平凡的人家,不要又掉进中山狼那个窝里,这里的孙绍祖还是查有此人的,而且品性风评一如原著里所描述的那样,只是贾迎春一直打探不出贾赦与孙绍祖之间的那五千两银子究竟怎么回事,不过她听说前年的时候,孙绍祖曾过府拜访贾赦,最后是被贾赦叫人给打了出去,从此就没再上过门,她也不知道贾赦有没有收人家的钱,所以这般忐忑不安的心情恐怕得等到哪日她顺利嫁给别人之后才可能消失吧。 单单这两个完全不能被自己所掌握的人生目标就足够让贾迎春在看似平淡的生活偶尔发出一声叹息,她又怎么能想得到自己已经被人暗暗关注过一段很长的时间,不但知道她许多秘密也看穿了她的本质,不过既使贾迎春晓得了,大概最先想到的会是:幸好自己没有睡觉说梦话的习惯,也没有没事自言自语的习惯,否则这会儿应该是在火上烤而不是安稳地睡在自家里。 于是当她听到萧大奶奶带着女儿上门拜访的当下,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心里猜测着这娘仨是来请罪的呢?还是来当说客的?难道临川伯夫人还没对她死心?!她又没有奇怪的金手指,也没有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啊,为什么就一定要选她呢?! 第四十七章 解释 京城里如今四处都是建园子的工匠,运送花草树木、桌椅门窗等物的车子,荣国公府的一角也为此而融入了京城奇景。 萧大奶奶和萧柔姐妹坐的马车停在挂着贾府两字的黑油大门前时,正好就有一车子的木石从旁边的私巷口驶入巷内,因着周遭的吵杂,此处门前的宁静竟变得显眼极了。 跟随的婆子递上名帖之后,门房小厮急忙地将帖子送到内院请示,不久就有婆子领着轿子并几名小厮出来,客气地请萧大奶奶母女改坐了轿子入内。 萧大奶奶知道荣国公府的规矩原就不输给他们临川伯府,只如今再看着贾家里这些下人的规矩也是极好,一点都不像人家说的那样,不过她转眼又想到,这贾家究竟不是那个荣国公府了,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倒是小叔子的眼光极好,从那堆人里头硬是还能挑出个能上得台面的。 轿子来到仪门旁,贾迎春牵着一个小姑娘,身后又有几个婆子丫鬟等的已经候在那里迎接,萧大奶奶下了轿,贾迎春便迎上前道:“萧大奶奶安好,今天正巧太太出门子去她姐妹那里作客,我可是第一次亲自接待贵客,若有招呼不周之处,还得请您见谅。” “贾二姑娘说哪里的话,本就是临时起意想来找妳说几句话的,哪里敢嫌弃什么?我还担心不知道会不会扰了妳的清静呢。”萧大奶奶笑盈盈地回道。 “这些日子里,白天四周都是吵吵闹闹的,哪还有什么清静可言?要不是躲没地方去,我早躲出去了。”贾迎春挽着萧大奶奶的手臂,缓缓地往里面走去。 一行人一直来到菲雪阁的正房里各自落坐,萧大奶奶一时之间也不知怎么开口,又见贾迎春身旁那个明眸皓齿的小丫头,便笑道:“你们家大姐儿已经这么大了?记得上回史老太君寿辰上见过她一回,那时还小小的呢,又看着挺乖巧的模样。” 贾迎春见萧大奶奶一边说着一边让身后的丫鬟递上一个小荷包,转手就说给大姐儿拿着玩,显然也不是没有准备的,她只略一过眼,就说道:“这些日子府里后头建新院子,嫂嫂既要监督那些人做事有没有偷懒,还时不时地被二夫人叫去那头帮忙,我想着一堆工匠木匠来来往往的,小孩子再乖巧也是有好奇心的,为免有什么冲撞,索性白天把她接到我这里玩耍,夜里才叫嬷嬷送回哥哥嫂嫂暂住的院子去。” “怎是你们家建新院子?我听说好多人家都忙着建园子准备迎接宫中的娘娘回府省亲,难道你们只打算建个院子就够了吗?”萧大奶奶不解地问道。 “怎么可能只建个小院子?!那是因为我哥哥嫂嫂要搬回来住了,老爷想着咱们家的地方不够大,央求二老爷多挪一块地给我们家使用,这会儿妳听到的声音就是后边建院子传来的,至于建省亲园子的地方却是在荣宁两府共同圈起来的地,听我嫂嫂说呀,那块地方可大了去,估计着快能比得上一个荣国公府了。”贾迎春带着些鄙弃意味地笑道。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萧大奶奶笑了笑,倒是没有明说她原先还以为荣国公府打算多么低调行事呢,原来只是她没看到而已,不过也合该那般,毕竟若非为了建园子接贤德妃回府省亲,荣国公府里也不会闹出让爵分家的事,既然都闹成那样了,又岂是一个小院子就能满足的? “母亲,妳别顾着跟贾姐姐说话,我和妹妹还没向贾姐姐道歉呢。”萧柔听着自家娘亲一直没把话题转到她们今日来的目的上头,她有些着急地轻扯萧大奶奶的袖子,低声提醒道。 “哦!这…贾二姑娘,其实今日过来,我们母女却也是有些事要与贾二姑娘解释的。”萧大奶奶斟酌着用词,一脸愧色地说道。 “萧大奶奶怎地这么说?咱们哪里就有什么误会了?”贾迎春的心突然往上一提,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反问道。 “贾姐姐,妳是不是还生我和妹妹的气?我们那天不该说那些话,其实我们是被人哄骗了,才会误会妳对爹爹有其他念头,后来我们也知道根本不是那样子的,所以请妳原谅我们好不好?”萧柔急急地说道。 “妳们有妳们的母亲和祖母教导,有什么是非对错也不是我一个外人该说的,妳这样子倒叫我不知怎么回答了。”贾迎春有些莫可奈何地道。 “怎么没有关系?!母亲明明说…唔…。”萧梅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姐姐给摀住嘴巴,她满眼不解地蹙眉瞅着自家姐姐。 “不是跟妳说不准多话吗?瞧妳又乱说什么了?!”萧柔生气地低声警告妹妹一句后,又瞪了她几眼才放开手。 “可是…。”萧梅的嘴巴虽得了自由,心里却觉得委屈极了,她欲言又止地看向萧大奶奶和贾迎春两人,然后才略带泄气地低头轻言道:“其实如果贾姐姐能当我们的婶婶也不错呀,只是二叔发脾气的时好可怕,贾姐姐肯定不会喜欢的。” 贾迎春听着萧梅的低语,虽有些模糊却也能听出几分,她无奈地抚额轻叹一声,回头对莲花儿道:“莲花儿,妳带大姐儿和萧大姑娘她们去东厢房玩耍,我记得厨房今早好像做了奶酪,顺便去拿些回来给她们尝尝,记得叫人看好她们,别伤着了。” 莲花儿连忙应了一声,然后把大姐儿的奶嬷嬷叫进来,又唤来两个丫头牵着萧柔和萧梅,接着便领着她们出去往一旁的厢房玩儿去了。 几个小女孩被贾迎春支出去,俩大人之间顿时再次没了话题的感觉,萧大奶奶想着今日既然来这么一趟,怎么也不能让人家给唬弄过去,于是又开口道:“我知道贾二姑娘心里必定对我们家已经有了些许不快,这是我们治下不严的错,我在这里向贾二姑娘先赔个不是。”说着的同时就起身欲向贾迎春行礼。 贾迎春惊得连忙跳起来拉住萧大奶奶,急急地道:“别别别,萧大奶奶这般大礼,倒更叫我心里不安,原就算不得什么大事,过了也就过了,妳又何苦放在心上。” “怎能说不是大事?想来妳也知道,婆婆生辰那日,妳与邢大夫人上门庆贺时,婆婆就曾向邢夫人提出希望聘姑娘为次子媳妇的意思,只是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婆婆的打算,再加上府里的小人故意唆使,才会发生柔姐儿她们对姑娘口出无状之事,后来婆婆晓得那事之后,还将我叫去好生说了一顿并解释她的想法,我方知自己犯了妒心之过。”萧大奶奶却不管贾迎春的劝说,径自又接着说道。 “这、其实谁不会犯点过错呢?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嘛,萧大奶奶真的不必如此。”贾迎春有些为难地抬眼看向周嬷嬷,只是周嬷嬷似乎也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大约谁都不曾想到临川伯府的人会愿意为了萧云的婚事对她放□段。 “这种事关乎贾二姑娘的名誉,不能因为妳一句不在意就算了的,何况婆婆一向最自豪的就是她管家多年,府里下人甚少有异心的,这次却因为做丫头不得主子喜爱,心生不满而走上错路,还教唆小主子差点误入歧途,婆婆日前知道这件事之后,大发一顿脾气,不过因是家生子,父母对婆婆又是挺忠心的,所以只得网开一面,仅仅发卖那个丫头出去。”萧大奶奶又把怎么处置如意的事告诉了贾迎春。 贾迎春听了之后,不由得苦笑一声:“萧大奶奶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原是你们府里的私事,倒叫我一个外人知晓了,这…着实有些不合宜。” “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这些年,婆婆对小叔的亲事一直很头疼,偏偏去年小叔才透露出他心里早有中意的姑娘,央求婆婆替他打点一二,公婆和夫君也想着小叔当初十来岁就离家去了军营,好不容易头几年才得已回京一家团圆,自然对小叔的意见特别看重…。”萧大奶奶赶紧再接下话尾,解释道。 “等等!萧大奶奶说的人…是萧二爷吧!?妳刚是说他已经有心上人了?那不正好嘛,让临川伯夫人尽早去对方家里提亲就是,怎地还会扯到我身上来呢?”贾迎春有些迷糊了,她感觉她应当没听错萧大奶奶的话,可是为什么临川伯夫人还有意她做儿媳妇?难道那位萧二爷看中意的姑娘有什么问题不成? “因为那位姑娘…那位姑娘…。”萧大奶奶望着贾迎春,脸上的笑容越发显得尴尬的感觉。 贾迎春瞅着萧大奶奶的笑脸,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渐渐浮上心头…。 贾迎春愣了好一会儿才语气艰涩地指了指自己,道:“妳的意思…该不会说…那位姑娘…就是我吧?!” “哎…是呀…婆婆若不是想着她与邢夫人来往已有几年时间,又知道妳是个好性情的,她也不敢轻易应下小叔的要求,只是没想到…贾二姑娘,我瞧着我家小叔对妳确实真情实意的,要不妳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好好跟妳说道说道,妳看如何?”萧大奶奶这句话一说完,顿时觉得肩膀上的压力轻飘飘地飞走了。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谁是萧二爷呀,为什么他会…。”贾迎春真心想说这太不科学了!!她很清楚自己来这里这么些年,根本就没见过什么外男,又怎会晓得那个萧家二爷长得圆的扁的?!想来他是从哪里听到什么奇怪谣言才知道她的吧?可是哪有人连面都没见过就喜欢上的?!那位萧二爷真的没问题吗? “萧大奶奶,我家姑娘又没见过萧二爷,怎么就发生这种乌龙事?萧二爷是不是认错人?可是把谁家姑娘认成我家姑娘了?”周嬷嬷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反问一句。 “不太可能认错人的,我家小叔做事一向心细,又怎么会在婚姻大事上出错?不过这回公公还发话了,他说既然是小叔自己相中的人,如今出这般差错,肯定有小叔思虑不周之处,所以令小叔自己想法子来挽回贾二姑娘的拒绝,我也知道这种要求不合规矩,但是请贾二姑娘再相信我们一回,好歹同意和二叔见一面,便是妳有什么不解的,正好也能当面问一问,妳说是不是?”萧大奶奶又无奈地道。 “萧大奶奶能不能让我想几天?这种事太令我讶异了,我一时半刻还有些茫无头绪,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应下这个请求。”贾迎春有些无力地扭着手指,最后才谨慎地回道。 “这也是应该的,那么我就等贾二姑娘的回复,只是这件事还得请妳在赦大老爷和邢大夫人面前好生解释一番。”萧大奶奶当然不敢强迫,便连忙应道。 贾迎春此时只能与周嬷嬷司棋等人相对无声叹气,这到底是怎样的神转折呢?她连自己几时惹上人家的都不知道。 第四十八章 意外 周嬷嬷见贾迎春一张愁眉苦脸的小脸摆了两三个时辰,想起上回和皇后娘娘宫里的荣燕见面时,荣燕似乎就暗暗向她透了点信息,可惜那时她并没想得太多,如今再将荣燕和萧大奶奶的话连着细想一番,只怕那位萧家二爷当真是早早就看上了自家姑娘。 周嬷嬷又想得更多一些,她知道萧淑媛在后宫的地位如何,也听过萧云的一些事迹,其实于她的想法里,萧云确实是眼下最适合贾迎春婚配的人选,而且萧大奶奶亲自来递了话,也表示临川伯府根本不在意贾家之前发生的那些破事,这样的人家倒又比那些眼高手低的人家好多了。 周嬷嬷略加思索后,她便向贾迎春说道:“我听说一般讲究点的人家,议亲相看的情况也是必要的,所以萧大奶奶提的事倒不算不合规矩,只不过这还得请太太出面才好。” “这样…可以吗?可是我对萧家二爷根本不了解,万一…万一…。”贾迎春还是觉得萧家二爷能看上她是件很玄乎的事,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赌上一回,又觉得若不试一试,万一贾赦哪日不小心犯了傻,把她许给那个中山狼的话,那才真叫欲哭无泪。 “姑娘这话说的…这年头能有几个姑娘出嫁前就对将过门的婆家夫君了解甚深的?这两家结亲后的日子本来就是好坏各半,况且也有个人因缘在里头,今日见萧大奶奶肯亲自走这一遭,已经足以证明临川伯府里的主子们对萧二爷与姑娘的亲有多看重了,姑娘又一向聪明,难道还怕经营不好一个小家?”周嬷嬷笑着劝道。 “唔……。”贾迎春很认真地想了想,本来她也不打算做什么当家主母,临川伯府的爵位将来十成十是落在萧大爷身上,没有分家前,她可以躲在大房的羽翼下过日子,萧大奶奶那个人嘛,如今看来,只要没牵涉到重大利益的事,她待人也确实好的没话说,只是哪日若分了家,她还得看丈夫的本事是到哪里才能决定自家会是高门大户还是小家小院,不过官家夫人应该能比公侯夫人好生存一些吧? “姑娘可能想的比较多吧,倒不如我找一天出府去让潘表哥再仔细打探一下那位萧二爷的事,左右他在临川伯府里的情况,咱们早就多少可以打听到些许,可外面的情况如何,未必他们府里的主子下人都知道,姑娘以为萧二爷不可能看上您,却又和他家里人这么说,大约也会担心萧二爷外头有没有什么不欲人知的事吧?”司棋见状,也很认真地想帮贾迎春理清眼下的情况。 贾迎春想一想这样好像是个不错的办法,自然就点头同意,叫司棋隔日就先去找潘又安安排这件事,然后又想着这件事也该让邢夫人知道,还要让她去向贾赦透个口风。 说起贾赦,贾迎春又不免想幸灾乐祸一番,因为如今咱们这位赦大老爷正哀怨着日子难过呢,因为皇帝封了他一个四品通政官职,所以他再怎么起不来,也得打起精神,小心地应付五天一次的早朝,还有天天要到衙门里点卯,然后面对那些小官吏‘很好心’替他整理好的大批公文,其实最令他咬牙切齿的是…贾琏因是六品主事,故而不必参加早朝,他的品却偏偏正好在皇帝规定早朝一定要到的最低品级在往上…一点点的正四品,害他不想去朝上露脸也得去,所以说,他森森地觉得皇帝尊滴素故意想看他笑话的!! 贾赦其实从来都不傻,自然也能明白皇上做这些事有何深意,而且看到他的好二弟虽说是顶着个三品爵位,却还是那个官职,依然不能在皇上面前露脸这样的事也让他很开心,但是三天两头要看到皇上的事还是让他很不开心,可是这样的不开心竟差点让他铸成大错,坏了宝贝女儿的终身,那就不是一句‘对不起’可以消弭的了。 这事也就前几天才发生的,那一天因适值下浣,贾赦前一天下了衙门后,因思及隔日不必早起到衙门办差,就很是欢喜地拉着几个友人到酒楼里饮酒作乐,一直喝到众人都醉醺醺地看不清前路,才由随侍的小厮福儿送他回府歇息,却不知其间因何闹出了大事。 贾赦一睡就睡到了午后,因为饥肠辘辘才醒过来的,他一起来就先唤了人打水梳洗,又叫厨房准备饭菜,吩吩完一切,他转身在桌上看到一个陌生的盒子,他有些纳闷地开来一看,随即错愕地飞快合上,他脑海里略过了过昨晚的事,接着扬声把门外候着的小厮叫进门来问话。 “可知道这个盒子是谁送来的?”贾赦指了指盒子,问道。 “老爷果真醉胡涂了,这是您昨日去酒楼时带回来的东西,回来时还紧紧抱在怀里,小的们费好大劲儿才从您怀里拿出来搁到桌上的。”小厮笑着回道。 “怎么可能?我怎么没有印象?福儿呢?去把他给我叫来。”贾赦回想了半天就是想不起来为什么会有这个装着五千两银票的盒子。 小厮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不久福儿进门来,他向贾赦行了礼后,就站在一旁等候问话。 “你昨日跟我去酒楼的,还记得这是谁给的吗?”贾赦又再次问了盒子的来历。 “老爷,昨日您与马大爷他们几个去酒楼小聚,碰巧遇上次来府里拜访的那位孙大爷,孙大爷强拉着您去了隔壁包厢里说话,小的本来想跟上,可是孙大爷身边的小厮硬拦着小的去楼下喝了两杯水酒,等回来时也不知道你们怎么谈的内容,只听到孙大爷高声说着等明年姑娘及笄,他就会过府下聘,那盒子里的东西只是他做为未来女婿的一点心意,我还觉得有些不对劲呢,可你不晓得是醉了还是怎地,都没有出言反对,那位孙大爷又很快就离开了,小的没法子,只得把东西收着等您酒醒了再做打算。”福儿也是一脸迷惑地说着前一晚上的事情。 “混账东西!那小子敢诓老子?!你叫王兴拿着这东西去孙家给退了,他孙绍祖以为自己是什么货色?当老子不知道他素日的行径,凭他也是能肖想我家闺女?!”贾赦听着福儿这么一说,他仅剩的一丝醉意也立刻吓没了。 现在的贾赦不是两耳不闻身外事的纨绔子弟,他自然已经听过孙绍祖那些不堪入耳的名声,所以上次孙绍祖过府拜访,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想聘娶贾迎春时,才会被他给打出门去,可没想到孙绍祖居然没死心,还用了不知什么下作手段要逼他同意婚事,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因为钱就把女儿卖给那种人? 贾赦想的是赶紧把钱送回去就没事了,可是没想到傍晚时,王兴方回府,匆匆来向他回话,道:“老爷,那位孙大爷不肯收回银票,还说您答应把姑娘嫁给他的事,已是立了字据的,怎么还能反悔?又说如果您敢把姑娘另许他人,他就上衙门告您假姑娘之名,诈人钱财。” “真是胡说八道!我贾赦的姑娘向来规规矩矩,岂能让那等小人污蔑了名声?!”贾赦愤愤不平地怒斥道。 贾赦到此刻还想不起他是如何着了孙绍祖的道,也害怕此事拖延太久会夜长梦多,便命王兴去酒楼打听前一天的情况,又找来贾琏相商要如何收拾善后。 贾琏也知道孙绍祖这人,早先祖辈与他们家也有些干系的,只是这种人想娶他妹妹过门,真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他贾琏要真让这事成了,那他就不用在京城里混了,别看他如今正经八百地办差,可是以前好歹也有几个三教九流的朋友,当然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弄清楚贾赦说的字据是不是真的存在。 “老爷放心吧,这等小事交给我去办,左右如今这事也没几人知晓,等我先找人去把那张什么字据的弄到手,没了证据之后,我倒要看他还能怎么说,至于这五千两就趁着去找证据时,顺便还给他,又不是多值钱的东西,咱们日后替妹妹打点的嫁妆必然不止这些钱,他哪里真觉得老爷卖女儿了?搞不好这会儿已经在那里算着妹妹会带多少嫁妆去呢,这种小人绝对不能跟他客气,更不用谈什么礼数。”贾琏大气地对贾赦说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光只是拿回字据也未免叫他太好过了,总还得叫他吃点苦头才成。”贾赦点头附和道。 于是父子俩当下又细细商议一番,隔了几天,贾琏找到一个懂拳脚功夫的人伺机偷入孙家拿回了字据,贾赦这里也同时找人好好伺候孙绍祖几顿,吏部里的人原本就不想派给孙绍祖什么职务,之后又听到孙绍祖三天两头被人找麻烦的事,便把他原先打算谋官职的文给撤了,使得孙绍祖还没过完新的年头就灰头土脸地回了大同不提。 再说回来眼前,贾赦没敢把这事告诉邢夫人母女俩,就怕她们女人家不晓事,到时候会更麻烦,他也没想去找前一晚一起喝酒的友人帮忙,只因不愿意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如今贾迎春还没议亲呢,万一传出什么不好的传言,不但日后会麻烦不断,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会觉得不能坦然面对女儿。 怀着愧疚之心的贾赦突然又听到邢夫人来跟他说起临川伯府有意与他们结亲的事,顿时有种看到希望之光的感觉…。 第四十九章 赚赔 贾赦急切地询问起前因后果,而邢夫人的一番话也把贾赦惊得好似坐云霄飞车一般地忽高忽低,所幸听到最后的结论是看起来这段亲事促成的机会还是很大,他便说道:“这件事早就该跟我说了,迎丫头一向主意大,可有些事也不是她一个姑娘家明白的,临川伯一家都是好的,而且他们从来只看着皇上的主意行事,能和这样的人家结成亲家,对咱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么说来,老爷也觉得不错啰?”邢夫人倒没料到丈夫说起临川伯一家是满口称赞,只是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想着丈夫不过这一年才得个正式官职替皇上办差事,又回想过去十多年里,哪一日不是见他浑浑噩噩过日子的,果然当了官就是不一样了,连说话都能有条有理的。 “何止不错?!简直是祖上烧高香了,偏地咱们闺女儿还傻傻的,唉!算了,算了,这婚姻大事本来就该由咱们做爹娘的拿主意,这事我决定了,妳赶紧去给人家递个信儿,既然临川伯夫人有意叫小两口先相看相看,我们就应下来,萧家老二我也是见过的,样貌品性都没得说,妳家闺女儿不可能不喜欢的。”贾赦摆摆手,一副极笃定的语气。 “哎!我知道了,明儿个就叫人去说一声,看哪日办个小宴,两家人正式坐下来谈谈。”邢夫人连忙应道。 “明天早朝,我也来去跟萧侍郎套乎套乎,日后要做亲家的,多多往来才好。”贾赦又很正经地说道。 贾赦的性子大约也就这点可爱,以前在他自己的想法里,他一个纨绔子弟和那些努力求上进的世家子弟终究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所以平日也很少主动和那些人接触,萧家父子三人刚好就那个和他不同圈子的,因此偶尔遇见了,双方也不过拱手行个礼,很少聊什么家常,不过他如今却想着人家好不容易相中自家闺女,他这个当父亲的人,为了女儿日后去婆家能过得好,与亲家之间的人情往来还是不能太疏离。 贾迎春听到邢夫人跟她说起过两日要去临川伯府作客的事,心里倒是挺淡定的,因为她不用想也知道贾赦和邢夫人都不可能放过条件那样好的准女婿,上次她向邢夫人说要拒绝这门亲事时,邢夫人还一脸挺失望的样子呢,显然那位仁兄在未来准婆婆的心里评价颇高。 “老爷太太既然都说对方不错,我当然相信长辈的眼光,再说上次我不肯同意,不就是担心人家会不会是耍着太太玩吗?只是萧大奶奶已经亲自上门解释清楚了,我再拒绝似乎显得太矫情些,而且他们还提出先相看一回的意思,想来也是为了减低我心里的不安…总之,还是老爷太太作主就是了。”贾迎春暗暗一叹,反正她本来也只求将来嫁的人别是孙绍祖就成了,至于其他的,她明白自己做不到像大多数穿越女那样大胆走出大门去找合意的金龟婿,当然就不可能真的有其他选择,不过这桩婚事胜在她对未来婆家早有一定的了解,怎么也不至于两眼抓瞎,到底已经算很幸运了。 “迎丫头啊,妳也别这么说,到时见了人以后,妳要真是不喜欢就算了,毕竟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呢,要是不合心意,那是得苦上几十年的,我自己是过来人,我晓得那种感觉…。”邢夫人轻叹一声,怜惜地看着一脸淡然的贾迎春。 邢夫人大概是突然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她觉得自己嫁给贾赦的十多年日子里,真心说不上有多少舒心的,贾赦虽不曾宠妾灭妻,不过虽对她敬重有加,但也谈不上多少感情,更别说她一直没有一儿半女,总是难免觉得人生里有缺憾,可是再想到贾琏和贾迎春都是发自内心孝顺她的,这心里啊…又觉得暖烘烘的,好像也没什么可以遗憾的了。 “太太别这么说,其实这种事从来没人说得准的,便是那一时半刻觉得对眼了,可是谁又能保证几十年不会变呢?”贾迎春有过两世经历,又怎么会听不出邢夫人话里的怅然若失,可是她也不能明说自己前世不知道见过多少男女在婚前好的像一个人似的,但婚后照样能上演全武行呢?于是只好拐着弯安慰邢夫人了。 “妳这丫头说的好像自己多懂似的,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呢,这种话以后可别再胡说了。”邢夫人只是笑了笑,并没怎么把贾迎春的话当真。 “太太!!”贾迎春见邢夫人彷佛没听进耳里的模样,她也不再多言,只是故作嗔恼状地喊了一声。 贾迎春与邢夫人说完话之后,从正院里走出来,就撞上匆匆迎面而来的王熙凤,她满怀疑惑地看向最后停在她面前的王熙凤,问道:“嫂嫂不是一早就被二太太叫去那边吗?这才晌午呢,怎么她就肯放妳回来了?” “自然是溜回来的,刚刚我和二太太去老太太那里,没想到二太太哪条筋没清楚,竟然唆使老太太去让林姑老爷拿钱来帮衬建园子的费用,老太太正琢磨着要吩咐谁去说呢,我一看不大对头,就借口说要回来看大姐儿,拔腿就跑回来了。”王熙凤一脸后怕地解释道。 “那天不是老太太才逼着老爷又多拿了三万两出来吗?我还听司棋说,不久前,二太太也哄着薛姨妈拿十万两给她,难道那些钱凑着还不够使唤吗?”贾迎春狐疑地问道。 “妳不知道呀?这段日子,京城里的木石价钱又涨了两三倍,连那些帘子、幔子之类的也飞涨不少,刚开始估算的花费根本就不够,妳道二太太怎地非要我去帮忙?还不是想要躲闪那些来讨银子的,她打算哄着我自掏腰包咧。”王熙凤夸张地比手画脚道。 “嫂嫂没真的自己贴钱进去吧?总归那头的事也不是咱们的事了,她好意思还像以前那样使唤妳?”贾迎春皱起眉头,担忧地问道。 “我有那么傻吗?那些对牌钥匙什么的,我一样也没沾上手,只是接着几样指挥号令的琐事罢了,不过看着过一阵子还有得闹呢,这小院子建了好几处,难道能够都空着?只怕二太太又要想方设法地到处借东西去充场面呢。”王熙凤还真够了解自家亲姑姑的,这会儿都已经能想到王夫人还会怎么盘算他们这些人了。 “趁着现在他们还没想到这头,赶紧叫老爷太太把能藏的先搬到别处藏好吧,万一老太太追究起来,咱们也能说是为了分摊建园子的费用,所以才不得已卖掉许多东西。”贾迎春寻思着道。 “哎呀!这话实在!其实我也早就想到这个问题,所以前些日子,我和二爷搬院子的时候,我们就趁着混乱的当头把不少好东西都叫人搬去庄子里摆着了。”王熙凤拍着手,一脸窃笑地低声说道。 “你们就光顾着你们自己的呀?老爷那里也有好些东西呢,不早点叫他想法子搬走,以后吃亏的还不是妳和哥哥?”贾迎春撇着嘴回道。 “老爷又不傻,二爷说,老爷早把他的私库搬空一大半了,只是老爷也说不能所有人的东西都搬走,所以才没跟太太提这件事的。”王熙凤笑着解释道。 贾迎春无言地抽了抽嘴角,看着王熙凤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再想想他们这一家子人这样防着人家觊觎,她真心期待着当王夫人发现从大房里‘借’不到好东西之后,那种失望到想吐血的表情…。 到了月初,潘又安在锦绣坊的小账房里向司棋解说上个月他们铺子里的营收和结余,司棋很是惊讶这次怎么有这么多利润。 “表哥,你没有算错吧?上个月赚的钱都快抵上前面几年锦绣坊累积下来的了,可是我记得上个月铺子生意也没有特别好呀,这是怎么回事?”司棋这样两头跑来跑去,再不懂得买卖的事也能看出些皮毛了,自然知道锦绣坊绝对赚不来那些钱。 “妳忘记前两年姑娘叫我买了很多木石、帘子的事啦,十几天前正好吴家的管家因为他们建园子的材料一时不足,派人出来找货,我看着对方报出来的价钱不错,就骗他们说我有些早年跟人家盘下来的东西,因为铺子里不卖,只好一直搁在库房里,那位看了货也没怀疑,还以为是我保存得好,便按价付清把东西运走了,这不,妳看看就是这一笔。”潘又安宠溺地看着司棋,一边解释一边把记着那笔帐的地方指给她瞧。 “唉?!真的吔…五万两呀…扣掉表哥当初买货的钱,还多赚了将近四万两呢,难怪表哥这么喜欢赚钱,光看这数字就叫人心血澎湃了。”司棋看了看那笔买卖的数字,不由得感叹道。 “好说,好说,只是做买卖的乐趣还不止这点呢,等以后妳就明白了。”潘又安若有所指地笑道。 “哎呀!表哥说什么呢,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姑娘怕还等着我向她回报呢。”司棋俏脸一红,微带羞恼地跺跺脚,转身走出小账房。 “哎!表妹别恼,算我说错话了,行不行?”潘又安见司棋变了脸色,着急地跟着她身后来到后门旁,一脸惶恐地讨饶道。 “下次再这么胡言乱语,我、我可不理你了!”司棋越说越是脸红,索性再不理会潘又安,匆匆上了停在门外的马车。 潘又安站在门外目送着马车离去,唯独脸上那甚少在外人面前露出的羞涩笑颜彰显着他内心的愉悦。 第五十章 了解 司棋顺路买了零嘴后,随即回府向贾迎春回话,她把从潘又安那里拿来的账本递到贾迎春面前,说道:“表哥说这次赚来的纯利依旧放在钱庄,用的名字还是姑娘常用的那个名字,不过表哥又说,因为放在钱庄里也生不了多少钱子,问姑娘要不要再多做点其他行当。” “他会这么问,肯定心里有什么打算了吧?下次妳去时再跟他说先拿两万两出来,不拘做什么行业,重点的是必须稳当,能有些收入的就可以了,只是他想做别的事,那锦绣坊也得多找个人手看顾才行,原先还有老掌柜帮忙看店,如今那老掌柜不在了,他一个人哪里做得了太多事。”贾迎春细细看着一条条的账目,自然也是很快就看到潘又安销掉大批木石帘子的那笔账目,她只注意了一会儿就略过了,倒不觉得那数字太过惊人,毕竟这种哄抬物价的技俩一直是商人的经营手法,不过她不是什么经商好手,这点便宜不过是因为她事先知道点这里的情况罢了。 “知道了,另外,上次让潘表哥去打听的事也有结果了,潘表哥说那位萧二爷的事很是容易打听,据说萧二爷从小跟着一位师父习武,十五岁那年自己主动向临川伯请求去军营历练,临川伯动用朝廷上的关系将他送入羽林卫,虽说羽林卫就在京郊,可是萧二爷却三年不曾回过几次家,临川伯夫人想着他在军营多半受罪,才又央求临川伯想办法把人调回来,所以前几年是在京卫指挥使司任经历一职,因着表现甚佳,前阵子还升了宫,平日与他有往来的世家子弟不多,其中以承义郡王世子和二皇子两人的身份地位最高。”司棋点点头,然后说起了先前让潘又安去查萧云平日作为的结果。 “那他平常都习惯去什么地方?”贾迎春从临川伯府的一些人那里也听过这些事,他和二皇子有往来的事也没曾瞒着大家,毕竟两人有表兄弟关系,不可能完全没交情,而承义郡王世子据说是念书时就和他们走在一起的。 “几乎都是去京外骑马,有时也和朋友去茶楼或酒楼之类的地方聊天,不过那些风月场所倒不曾听说有去过,表哥说萧二爷前几年也是有些混世魔王的名头,却因为他找麻烦的都是一些惯会恃强凌弱的世家子弟,所以名声反而挺不错的,除此之外的评价都可算得上颇为自重自律,虽然不至于说完全不参与纨绔子弟们办的玩乐聚会,可也不会像他们那样一玩就废寝忘食,不知节制。”司棋想了想后,又接着道。 “哦…听起来很接近完美的人,还非常有正义感,只是这样优秀的人物不是眼光更高,对咱们这种名声不好的人更是敬而远之吗?又怎么会……?”贾迎春听了,心里并没有多少欢喜的感觉,她直觉以为就算萧云本身没有多少缺点,但是他与皇子亲近也不能算是好事。 “说起来,我却是记得以前在宫里也见过二皇子殿下几次,那时候皇上尚未登基,所以我也只听说他在外头就是个调皮又不按牌理做事的主儿,不过说来奇怪,他做的事情有时表面上看着好像荒诞不经,可是后来总会叫人发现许多不妥之处,可见得他不是单单因为一时兴起才胡作非为的,再有就是他平日在长辈们眼底的印象,虽说有好些顽劣的事迹,可是他活泼善言,既不像大皇子看着阴沉,也不似三皇子懵懂无知,所以甚是讨太上皇和皇太后欢心,皇太后还曾说昭媛娘娘是个会教养孩子的母亲,她也很惋惜娘娘这些年来一直没能再替皇家开枝散叶。”周嬷嬷在一旁附和道。 “就我这些年对临川伯一家人的了解,也许是因为昭媛娘娘的缘故,一般而言,他们作事都是以低调为原则,便是司棋说的关于萧二爷以前做的那些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临川伯府的传承比咱们还多上两三代,有时想想他们举止中透着几分傲骨也是肯定的,上次萧大奶奶肯来向我解释那些事就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这种事若换了其他人家,谁会愿意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就把自家的家生子给发卖了?只是他们这样才越是叫人为难呢。”贾迎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临川伯府的人只是想表达他们对于能否结成这门亲事很是注重罢了,说起来其实并没什么不好,毕竟依姑娘庶出的身份,本来想嫁给嫡子的可能性就不大,不过萧二爷是嫡次子,所以身份又拉近了一点,偏偏如今老爷已无爵位,虽说有个四品官职,但在京城里,四品官多如牛毛,根本没有出彩之处,萧二爷却仍心意未改,可见他对姑娘倒是真心不假。”周嬷嬷缓缓分析道。 贾迎春听周嬷嬷这么一说,她倒是感到有几分宽怀之意,古代社会又不似现代那样开放,男女未婚之前就能互相往来、互送礼物,古人真正迂腐的还得谨守夫妻一人一个空间才行,那些穿越文里的作为,却是把现代背景改成古代背景似的,什么都可以无所谓,又哪里知道便是像萧云这样坚持娶一个没正式见过面的女子,本身就已经够叫人侧目了,若又真的跑到她跟前来表白,应该还没见到她就先被贾赦贾琏父子俩打出去了吧?贾迎春微叹地摇摇头,她想大概也只有那些个拎不清的穿越女会觉得心上人如果没有天天送花送礼就是渣男,如果向往三妻四妾就是不忠。 贾迎春想到这里,自己又突然觉得好笑,她真是把自己当古代人了呀?!不过想到自己某些行径,她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复古化,至少她依旧期待未来的丈夫是心怡她的,所以那日听到萧大奶奶脱口而出的话,她就忍不住想让步了。 贾迎春莫名地轻笑一声后,才道:“算了,不说这些烦心事,太太既然已经向临川伯夫人回复过同意相看的,还是等我见过人之后再说吧,对了!司棋,妳有没有听潘又安提到一些京城里的情况?像是这几个月卖最多木石花草、家具和装饰物的店铺大多挂着谁的名头?”贾迎春突然向司棋探问道。 “唔…啊!好像听他说过一句,就是这段时间有点眼光的人都赚了不少钱,可是看起来赚最大头的应该是宫里的人,又说内府局挂着那么多羊头,待明年之后,皇上大概也不敢喊没钱花了。”司棋皱起眉头想了很久,忽然喊了一声,急急地说道。 “果然是这样吗…。”贾迎春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贾迎春就想着可能是这样,不止因为她印象前世就有很多类似的猜测,更是因为周嬷嬷跟她说过国库似有虚空的问题,这妃嫔省亲,宫里要准备的东西也不少,皇帝怎么可能纯粹因为两位圣人口中的天伦之愿就好心地放后宫几个女人回家和家人见面,他心里只怕更希望后宫女人们不要整天巴望着替娘家人求恩典呢。 至于说后宫妃嫔常年见不到娘家人很可怜什么的,反正都有逢二六可请候见视的规定啦,其他的…还有必要吗?难道那些娘娘进宫前会不知道进宫就可能出不来了?尤其是成为皇帝的女人,更有许多需要忌讳的,而自古以来不是都强调君臣有别?后宫女人也是君啊…叫身为臣的家人跟身为君的娘娘们像未嫁之前一样亲密无间?就是一般老百姓的出嫁女也做不到吧?更有那许多自古流传下来的素来不顾念亲情伦常的礼仪规矩,皇帝要是真有心的话,怎么不干脆把那种规矩都改了呢? “姑娘不必太过关心那些事情,最好也提醒潘又安别总是关注跟宫里有关的事,毕竟有些事情是好做不好说,妳一个姑娘家家的,万一因为这种事惹了上头的眼,可能会很不好收拾的。”周嬷嬷知道贾迎春大约已经联想到什么了,不过却不希望贾迎春把心思放在那上头,因为一来这种事连后宫里的人都只敢意会不敢明言,二来贾迎春本就无心入宫,若又做出容易招惹皇帝目光的事,皇帝未必不会生出其他想法,所以不得不出言相劝。 “我知道啦,不过就顺口一问而已,哪里能不知道个好歹?”贾迎春笑盈盈地回了一句后,也不再说这些事了。 萧云从大哥那里得知自家大嫂不小心说出他这些年不敢轻易表达的心意之后,他总有种惶恐不安的感觉,他害怕…听到她否认拒绝的消息传来,再等到贾家那里又派人前来转达同意相看的事之时,他突然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他想她愿意和他见一面,是不是她不排斥他的喜欢?还是…她有其他念头?例如当面向他拒绝?!这种想法刚一浮出脑海就立刻被萧云一掌拍掉,他想只要见了面,他总有办法说服她的。 萧云如此忐忑过了几日后,却又突然收到友人传来的消息,说是他未来的岳丈和大舅子最近常常找某个人的麻烦,他着意派人打听之后,才知道居然有这么不长眼的家伙敢觊觎他心爱的女人,于是二话不说地加入了虐狼行列,甚至吏部那边也让司徒睿出面放话,不许他们派一官半职给孙绍祖,当然啦,如果那家伙肯去西北吃风沙的话,他倒是不介意把他送得远远的。 第五十一章 贪婪 林黛玉自随林如海回了在京城的家之后,算到如今也有三个年头,然林黛玉回来贾府作客的次数却是十根手指头伸出来还绰绰有余,初时尚且能说因在孝期,不愿至别人家作客,可后来这一年多里,林黛玉依旧只有逢年过节才肯来贾府一趟,平日想见贾迎春时,她就叫婆子悄悄来请,还吩咐不得惊动二房那头的人。 贾赦这一家子人出门时,也多半不会特地去跟贾母或王夫人请示的,贾迎春想着独立门户的好处就是不必什么都要别人同意才能做,她想到有些规矩大的人家,府里若有像她这样小辈份的主子有心出门时,还得当家主母同意才可以出去,主母若不同意的话,任谁也不敢轻易放行。 话说回来,因为林黛玉甚少过府,所以当王夫人把主意打到林家头上时,贾母就直接派了赖大家的去跟林黛玉提,可没想到赖大家的去了一趟,却是空手而回。 “老太太,林姑娘说这家里的钱财都是林姑老爷作主,她也不敢拿这个主意,只跟我说等林姑老爷回府之后,她自会跟林姑老爷细说。”赖大家有些心虚地解释道。 “我不是听说她现在也管着半个家,怎么可能连这点小事都作不得主?这玉丫头自回了家之后,跟我之间的情份是越发生疏淡薄了,可是她也不想想荣国公府是她的娘舅家,我们若得了荣耀,她也能跟着沾点光,不是吗?怎地居然小气的连帮衬些都不肯。”贾母不满地数落道。 “小的也说了呀,等这园子盖好,娘娘能回府省亲那日,少不得还要请林姑娘过来觐见娘娘,若娘娘知晓她的姑爹姑表妹在省亲一事上头也是使了力的,难道能不另眼相看?而且薛姨太太都已经拿出了十万两出来,林姑老爷与老太太还更亲近一些,难道不会想着多出一点,当成是孝敬您吗?”赖大家的又赶紧说道。 “可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图他那点钱财,就是盼着他这个心意足,虽说敏儿已经走了几年,可是还有玉丫头在呢,林姑老爷也该替玉丫头想想,总不能把玉丫头娘舅家的人情都断了吧?”贾母又叹息地道。 贾母这么说话,显然是从没把贾赦贾琏与林如海相交甚笃一事放在眼里,对她而言,他们那些往来都是虚浮无用的,林如海以前都看不上那对没用的父子,现在贾赦没有爵位了,想来他更看不上他们,可是她这边就不同了,当家的是有爵位又知上进的次子,还有宝贝孙子贾宝玉,如今再加上在宫里的贤德妃娘娘,也只有他们这样有背景的人与林如海父女的往来才是正经有用的。 贾母认为贾敏是她的亲闺女,林如海身为半子,女儿既已不在人世,自然就该由林如海来对自己敬孝方为正理,所以有些事不必她点明,林如海也一定能打点的极周全。 隔日,林府果然派了林忠媳妇等几个婆子前来表示娘娘将回府省亲的恭贺之意,不止带了几样看着不错的赏玩品,还送上一匣银票,贾母以为必然能叫她满意,所以也没有当下细看,笑瞇瞇地向林忠媳妇问过几句林府的情况之后,就把人送走。 只是几个人才离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鸳鸯就来说道:“老太太,那匣子里是五万两银票,您看是要交给太太呢?还是先收起来?” “妳没看错吗?只有五万两?”贾母惊讶地反问一句。 “我怎么能看错?还数过好几次呢。”鸳鸯摇头回道。 “好!真是好样的,拿个五万两就想打发老婆子了?林姑老爷对我丈母娘真是孝心可嘉!”贾母面罩寒霜地想着林如海也太可恶了!只叫人拿个五万两过来,当是打发叫花子不成?就连刚看到的那几样东西也不是什么多精贵的玩意儿,她肯让他尽一份心力也是在抬举他,没想到他居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鸳鸯却是不敢应话,她虽忠心于贾母,可也知道不管薛家还是林家都没必要拿钱出来给贾家建园子,人家肯帮衬已经是情面上的事了,如何能强求呢?不过鸳鸯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她可不敢当着贾母的面点破。 最后那五万两银子还是交到了王夫人手上,然而王夫人一听说是林家那头给的银两,又不免阵阵鄙夷,越发觉得她没有相中林黛玉是对的,一点远见也没有,以后怎么帮她的宝玉打理家务? 贾迎春倒是很快就晓得林家送来五万两的消息,因为林忠家的前脚刚离了荣国府大门,后脚就踏进了贾府的大门,带着林黛玉捎来给贾迎春的东西。 林忠媳妇向贾迎春请了安后,先是说了一段刚刚去荣国府替自家主子办事的经过,然后才又说了过来拜访的用意:“大爷上月已回苏州备考,前些日子叫人送了一车当地的土仪回来,姑娘特地把二姑娘喜欢的那些干货挑了许多出来,叫我们送过来给您尝鲜,另外还有几件大爷挑的精巧小玩意儿,姑娘说正好能给大姐儿玩耍。” “哦?听妳这么说…林大哥已经到苏州了?不过这会儿去,离院试还几个月吧?等他再回京城,最快不也得要年底了?”贾迎春看着婆子端上来的篮子里放着几样木制工艺品,显然原本是要给林黛玉摆着看的,不过林黛玉倒是大方,可能看着那东西做的还算细致,也不怕小孩子玩坏,所以干脆全都送过来了。 “想来是差不多那时候,不过老爷曾交代,这出了考场之后,成绩好坏就已经定下,再怎么挂心也无济于事,便叫大爷不必急着赶路回来,一路上顺道散散心,只要过年前能回来就好。”林忠媳妇点头回道。 “我看林大哥那么认真念书,又有林姑老爷在一旁指点,未必就考不上,只是这种事往往是一半运气一半努力,难怪林姑老爷要先劝他不必着急呢。”贾迎春含笑说道。 “姑娘也是这么说的,不过想来大爷若能一试即中,老爷姑娘心里还是会很高兴的。”林忠媳妇亦是笑着附和道。 “那是肯定的。”贾迎春说道。 “既然东西已经送到,我们也不多打扰了,府里还好些事等着打理,我们就先告辞了。”林忠媳妇见任务达成,她也没有想多逗留的意思,随即又福身向贾迎春作别。 “嗯,这几天府里也是挺乱的,我恐怕有一段时间不容易走开身,回去就跟林妹妹说一声,等过几天得空了再去找她聊天。”贾迎春也没有留人,一边说着一边让绣橘送林忠媳妇几人出去。 贾迎春看了看那木制工艺品是小鸟、乌龟和蜻蜓等等的,干货那些东西早就叫婆子先送去厨房了,反正想来也不外乎是那些香菇、鱿鱼之类的,如这类平常可见的东西,贾迎春从不会特别收在小库房里,以前林黛玉和她一起住的时候,两人常常分着一小锅燕窝粥,如今再叫她吃那些补品,她也是不太乐意的。 因为两房已经分家分府,所以邢夫人和贾迎春即使只住在隔壁贾府而已,却也是三五日才去荣国府向贾母请安一回。 不过贾母原本也就不太喜欢看到她们母女,所以不曾对她们的作为有什么置喙,但是对于如今好不容易‘翻身’的一些人来说,不免感觉少了点装腔作势的机会。 就拿贾探春来说吧,以前她算起来只是个五品官的庶女,而贾迎春是三品将军的庶女,虽然平平是庶出的,可是在拚爹的年代里,三品官和五品官还是有差别的。 不过现在两人的地位已经颠倒过来了,贾探春变成三品将军的庶女,而贾迎春降成四品官的庶女,这种地位突然拔高的感觉让贾探春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欢喜,哪怕嫡母对她还是没有多少好脸色,却也浇熄她心里的热火,本来她想着怎么都要在木讷的二姐姐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教养和气度,奈何…自从两房分家之后,她总得好几天才能见到贾迎春一次不说,人家对她的态度还只能用不疼不痒来形容。 因着这样的沮丧失落的心情,这一日,贾探春难得又看到贾迎春出现在贾母房里,她心情立刻飞扬起来,彷佛亲腻无边的笑容浮上脸庞,伸手就拉住刚向贾母请过安,正准备走到一旁当背景板的贾迎春,飞快将她拉到角落里,关切地道:“二姐姐怎么好像变瘦了?脸色看起来也有些苍白,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有吗?哦…大概是因为这两天小日子来了,所以气色不是很好。”贾迎春微微愣怔一下后,笑着解释道。 “是吗?我想着是你们府里的伙食变差了,没分家以前,你们那里的伙食都是这儿送过去的,怎么也不至于太差,如今却要靠大伯母一人打点,她肯定有疏漏之处,二姐姐要是受到委屈,可不能还像以前一样憋在心里了,若是可以的话,妳不妨向老太太求个情,让她同意妳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好歹日子也能好过一些。”贾探春自以为聪明地建议道。 “不了,我不习惯搬来搬去的,而且我一直没在老太太跟前尽孝,哪比得上妳和四妹妹的情份?三妹妹的好意,我只能说谢谢了。”贾迎春有些胃疼地看着贾探春的笑容,她真心觉得无力。 贾府的伙食怎么可能比荣国府差?相反的,还好上几倍咧!!而且那些采买的人早先被她抓了几次之后,现在谁也不敢报虚帐,所以荣国府一餐所需要花费,在他们家可以吃上两三天,还是同样的菜色、同样的烹调,而且没少一块肉也没少翻一下勺。 只是贾探春一向争强好胜的心思,贾迎春也是晓得的,如今看似关心的话,不过是想看她委屈诉苦的样子嘛,可惜她真心不是喜欢向人家吐苦水的人,尤其对方还是跟她很不熟悉又没交情的人。 贾探春见贾迎春一脸淡定地婉拒她的好意,心头不免有些堵堵的,转眼又想到二姐姐一直都这样像木头似的,好坏也不知吭声,亏得大伯母待二姐姐一向不错,没有像自己那个嫡母那样面善心恶的,不然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呢,可惜…二姐姐如今的身份,或许也不太可能嫁到什么体面人家了,说不定日后还可能会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到时候自己决不会不管二姐姐就是了。 第五十二章 之前 话说那日邢夫人派了费婆子到临川伯府向临川伯夫人表达贾赦夫人妇同意可以让小两口先见上一面的话之后,费婆子前脚才走出大门,她立刻就喜孜孜地叫人拿出黄历,煞有其事地琢磨着哪一天的日子最适合请贾家人来作客,很认真地看了两个多时辰,最后才挑中隔一个月,也就是五月上浣的那一日。 临川伯夫人挑好请客的日子后,又让人唤了萧大奶奶过来,对她说道:“眼看着将要入夏,院子里那池睡莲肯定也开得漂亮,我看就这一日请邢大夫人和贾二姑娘过来赏莲吧。” 萧大奶奶听到婆婆的话,心里立刻明白贾家那头已经同意相看的事,便笑瞇瞇地就着临川伯夫人的手指一看,确认了是哪天之后,福身对临川伯夫人回道:“太太放心,我晚些时候就下帖子去贾家,请邢大夫人和贾姑娘过来赏花,算着还有七八天的功夫,想来可以准备不少东西的,柔姐儿还说要做个荷包送给贾姑娘呢,我也去和她说说,到时她就有东西好拿出来现现宝了。” “我晓得妳是能干懂事的,这件事就全权交给妳去办,妳可得办妥当了。”临川伯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笑道。 “太太的心愿也是媳妇的心愿,我何尝不希望二叔早些成家,毕竟他如今前途已经有了,眼下也只差这件事还没完成而已,等他娶了二婶过门,太太就能安心享福了。”萧大奶奶安抚道。 “这些年我就只盼着云哥儿赶紧成家,我这肩上的担子才能完全放下来,也才把这这个家完完整整地交到妳和岱哥儿的手上,我和老爷都盼着能过几年快活日子呢,而且贾二姑娘的品性妳我都了解,她看着不是个趋炎附势、贪名逐利的人,想来也不必担心日后她会跟贾家如今那个当家主母一样喜欢在内宅里兴风作浪。”临川伯夫人亲腻地拉住萧大奶奶的手,温声地道。 “太太还年轻,媳妇还想着多依靠太太几年呢,当家作主这种事从来就没敢想过踰越,太太可千万别再那样说了,至于贾二姑娘…媳妇以为她既不是那一房的人,自然不会学到他们那等作派才是。”萧大奶奶脸上带着诚惶诚恐的笑容,内心却满是感动地对自家婆婆说道。 “妳说的没错,这会儿越想着那丫头的优点,我竟是越期盼这婚事能够成了。”临川伯夫人轻叹一声后,又微微笑道。 “这回二叔能够亲自出马,他肯定不会让自个儿媳妇跑掉的。”萧大奶奶又柔柔地安慰一句。 临川伯夫人闻言,她笑着点点头,虽未曾开口附和,但心里应该也是同意萧大奶奶的话的。 五月上浣这一日很快就到来了,一早,贾迎春随邢夫人去贾母院里请安过后,便吩咐下人套好了马车,母女俩坐着马车往临川伯府而去。 这一次前去临川伯府,贾迎春还特地把很少会随她出门的周嬷嬷给一起带上了,虽然周嬷嬷一直劝她说,能和二皇子相交甚笃的人肯定不会差到哪去,可是贾迎春仍觉得不放,硬央着周嬷嬷替她掌掌眼才行,邢夫人见到周嬷嬷随行,她并未表示什么不满,想来也是晓得周嬷嬷到底比她见识多,若能趁机替那位萧二爷说几句好话的话,那亲事应该更没问题了。 这次的小宴主题既是赏莲,摆宴的地方自然要设在临川伯府内左后方的花园里了,其实临川伯府原本就占地不大,但为府里的正经主子不多,所以临川伯夫人几年前才把这处不用的空地整理整理,又挖了个水池,还把水池面种满了一片睡莲,夏日里,睡莲盛开时,坐在凉亭内放眼望去也是一番养眼的景致。 邢夫人母女刚随领路的婆子跨过月洞门,眼尖的萧柔已经小跑步地迎上来,热情地挽着贾迎春的手,说道:“贾姐姐怎么才来?我和妹妹等妳很久了。” “小丫头还敢嫌弃呀?能这会子来已经算早了。”贾迎春一边笑着回应,一边任萧柔拉着她往凉亭里走去。 凉亭里摆着大圆桌,桌上是各色茶果,一旁的游廊下摆着几个小炉子,上头温着热水,五六个小丫鬟走来走去地忙着端茶倒水。 临川伯夫人和萧大奶奶也同时走到邢夫人那头,临川伯夫人笑容满面地一壁指着莲池,一壁示意她一起到廊下的长椅上歇脚,且不忘解释道:“邢大妹子快过来这里坐,从这边往池子看去正好能看到一片盛开的莲花。” 邢夫人和贾迎春顺着临川伯夫人的话望过去,约有十多尺宽的水池上布满了莲叶,莲叶上摇曳着点点或红或白又或粉的莲花,随着轻风舞动曼妙的身姿。 萧梅从椅子上滑下,跑过来拉着贾迎春另一边的手,软软地道:“贾姐姐,贾姐姐,妳来啦,我画了好多莲花的画,等等拿给妳看,好不好?” “好呀,梅姐儿画的一定很好看。”贾迎春笑着应和道。 “对了!贾姐姐怎不带大姐儿过来玩?上次我们一次玩得很开心呢,而且她平常就一个人在家,一定很无聊吧。”萧梅自上次去贾府和大姐儿玩过一回后,竟是与和她年岁差不多的大姐儿变成了好朋友。 “上次妳去过我们那里,也知道家里头时常吵闹着,大姐儿白天总没能好好休息,所以起得也晚些,我们出门时,大姐儿还没起来呢,所以就没带她过来了,等下次再带她来跟妳一块儿玩,好不好?”贾迎春温声解释道。 “哦…要不让她来我们家住几天嘛,我们家的夜里可安静多了,有时还能听到虫叫声呢。”萧梅偏着头,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后,极为友好地回道。 “那可不成,大姐儿还小…不方便到别人家里过夜。”贾迎春有些抱歉地婉拒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或许日后咱们就不会是什么别人家了,姑姑心疼侄女儿也是很正常的事,不是吗?”萧大奶奶有些试探性地笑道。 “这…这…呃…。”贾迎春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想着今天就能看到那个人,心里…总有些紧张,虽然旁人都说他样貌长得好,能力也很好,但终究不是她亲眼所见,她还真害怕现实与理想有太大的落差。 萧大奶奶见贾迎春未回话,她也不曾紧紧相逼,立刻就转换话头,劝着贾迎春试试早上才做好的莲花糕,贾迎春略带尴尬地接小丫鬟递上来的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闻着茶面飘浮上来的香味,赫然发现这茶竟是她平日惯喝的玫瑰花茶,然而玫瑰花茶在市面上虽不是稀罕物,但是她却可以十分确定临川伯府里不可能会准备着这种茶…。 贾迎春心里顿了顿,悄悄地抬头往萧大奶奶那里看去,萧大奶奶的笑容带着一丝暧昧不明的意味,叫贾迎春莫名地觉得脸颊上似乎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感觉,幸亏这种微妙的感觉很快就被一旁的萧梅打断了。 萧梅心心念念着要把她画的画拿给贾迎春看,才坐一小会儿就急急地要丫鬟竹儿陪她回房取画,众人只见她一边喊着竹儿,一边蹦蹦跳跳地要往内院跑去,萧大奶奶想喊着让她小心一点都来不及。 贾迎春刚喝完手中那杯茶,萧梅已经又蹦蹦跳跳地回来了,连画卷都是自己亲自抱着的。 萧大奶奶见她抱得极辛苦的样子,忍不住嗔道:“又不是什么轻省的东西,怎不让竹儿替妳拿呢?万一跌伤了,可有让妳叫苦的。” “才不会!才不会!这些画卷很轻的,我自己拿就可以了,而且我还要担心竹儿万一不小心弄脏了怎么办?!这可是要给贾姐姐看的。”萧梅连连摇头说道。 “好啦,好啦,看在梅姐儿很辛苦的份上,我一定要好好欣赏的。”贾迎春笑瞇瞇地接过萧梅手上的画卷,然后小心地摊开来看。 不过五岁女娃的画作,自然不可能表现出什么名家风范,便要说是抽象画也是使得的,萧梅从小就喜欢东涂西画的,萧岱夫妇一向不拘着她的喜好,临川伯夫妇就更不可能介意这种小事,只是他们也很少特意去关注一个孩子想要分享心得的表现欲。 贾迎春却是因为府里有个大姐儿,她又素来不喜故意打击小孩子的自信心,只要大姐儿做的好、做的对,无论大小事,她都从不吝惜于赞美她两句。 当初萧梅第一次把自己画的画给贾迎春看时,贾迎春也是抱持着这样的心态赞美过萧梅,之后又接连有过几回同样的情况,故而小小年纪的萧梅便记住了只要把画画给贾迎春看,贾迎春就会笑瞇瞇地夸赞她的定律…。 “梅姐儿画的画越来越有模有样了,瞧!这花瓣画得可仔细呢,还有这个,原来莲花也能有这样的颜色啊?梅姐儿真有想法。”贾迎春一连看了几副画,其中自然也有萧梅可能正好烦心或疲累时画的涂鸦,不过贾迎春只特意挑出每副画之中画得比较好的地方说道。 “哼!她也只有画画能看而已,若是让她写几个大字就不成了。”萧柔有些吃味地轻嗤一声,说道。 “嗯嗯嗯!若论及女红,柔姐儿最好了,连姐姐我都赶不上呢。”贾迎春不以为地顺口哄了萧柔两句。 “那当然啦!贾姐姐,其实我也做了荷包要送给妳的…哎呀!我怎地忘了拿过来?贾姐姐,不如妳陪我回院子去拿好不好?我做了许多个不同花色,妳可以挑妳喜欢的。”萧柔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衣服里翻了几下,突然懊恼地喊了一句,随即央求贾迎春陪她回去挑选喜爱的荷包。 “我陪妳回去?!这不太方便吧,而且…。”贾迎春忽地心底一跳,总觉得这该是重头戏的开端了,明明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真正到了这一刻,她还是有些惶惶然的不安。 第五十三章 初见 萧大奶奶见大女儿兴致勃勃地摇晃着贾迎春的手,再三请求贾迎春陪她一起回闺房去挑荷包,萧大奶奶不知大女儿心中所思,只是见她说的诚恳,便也跟着劝道:“这丫头遇上认定的事就一向固执的很,不如妳暂且随她一块儿去吧,当是去走走也好,总不好一直在这里闷着,况且还有几个丫鬟婆子跟着妳们,这儿也不是在旁人家里,没什么好顾忌的。” “这…。”贾迎春迟疑地转头看向邢夫人那儿一眼,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周嬷嬷。 邢夫人和临川伯夫人两人也早听到这边的动静,她们还同时看了过来,邢夫人就正好看见贾迎春一副犹豫不决、不知所措的模样,她想着自己和老爷都颇赞同这门亲事,既然萧家的小丫头都那么喜欢她,能够互相多亲近一点也是好,所以语气上倒是有些鼓励的意味:“瞧小丫头可怜兮兮的模样,迎丫头就陪她走一趟吧,让周嬷嬷和司棋好生伺候就是了。” “哎!”贾迎春看着邢夫人脸上的笑容,彷佛也懂了她的心思,当下豁然开朗,可不是如此嘛?反正她又不是没带着丫鬟,既然不是一个人,还怕啥咧?不说她家周嬷嬷一个还能顶俩,何况、何况人家也没挑明着说要去看那谁谁谁,难不成她还能明着拒绝说不看!? “走吧!走吧!”萧柔见贾迎春应了,便兴冲冲地拉着贾迎春的手,就接着先前萧梅走的路,直直跑出凉亭。 贾迎春一边提醒萧柔慢点跑,一边紧跟着她的脚步,幸而小孩子的腿不长,跨的步伐短,贾迎春和萧柔又是一直牵着手,所以倒也没有跟不上的问题。 一路来到萧柔的闺房里,萧柔很快抱出一个小布篮,里面躺了七,八个已经完成的荷包,布料颜色俱是小姑娘家喜爱的粉嫩色系,贾迎春看着萧柔闪着激动的眼眸,一副眼巴巴地祈求赞美的神色,贾迎春忍不住哑然失笑,不过看起来那篮子里的荷包应当都是萧柔的得意之作。 贾迎春看了许久,忽然微露沮丧地叹道:“每个看起来都挺漂亮的,真不知挑哪个好呢。” “那就全部送给贾姐姐吧,我还可以做很多个。”萧柔一听,小巧红润的脸颊立刻挂上一对弯弯的新月,双手也急急忙忙地把小布篮往贾迎春的面前一推,大方地说道。 “这么好意思?这里面一定有柔姐儿最喜欢的荷包吧?而且也不能只送我一个人呀,听说蕙姐姐和二皇子的婚期已经定下了,柔姐儿难道不该送蕙姐姐一份新婚礼物吗?嗯…我看着这个绣着桂花的就不错,还有那个正好绣着一对蝴蝶的也很好,妳不如把这两个包装起来,让人送去平原侯府给蕙姐姐。”贾迎春侧过头想了一下,正好记起蒋和蕙去年选秀时就被皇帝赐婚给二皇子司徒睿,男女双方与临川伯府的主子皆是交情深厚,萧柔私下送点小礼物给蒋和蕙,自然也说得过去,而且日后蒋和蕙的身份至少会是个王妃,又算是萧柔姐妹的长辈,萧柔姐妹若能与其保持一定的友谊往来,对她们也很有益处。 “这样可以吗?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到蒋姐姐了,母亲说因为她得忙着备嫁,所以没时间出门作客。”萧柔欣喜地笑问道。 “我觉得应该是可以的。”贾迎春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向周嬷嬷确认。 “姐妹之间送送礼物表示友情常在自然是应该的,何况按理说,萧大姑娘以后还得称蒋大姑娘一声表婶,所以送这点小东西并无大碍。”周嬷嬷点点头,随即对萧柔解释道。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当然要送她礼物啦!表示我的一份心意嘛,因为蒋姐姐平常对我很好的,我怎么能不祝贺她呢?不过…以后她也是我的长辈呀?真是好奇怪…。”萧柔有些摸不着头绪地纠结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本来妳就叫我们一声姨的,不过是我们贪着姐姐听起来比较年轻罢了。”贾迎春好笑地摸摸萧柔的头,说道。 “是吗?!原来这样也可以呀?那以后所有比我小的都只能叫我姐姐,不然我就不理那个人!”萧柔一脸恍然之后,竟是理直气壮地说道。 贾迎春与周嬷嬷等人听了萧柔这番‘雄心壮志’之后,均是微微一愣,随即屋里就传出或高或低的轻笑声。 贾迎春倒是没敢笑出来,她忍住满肚子的笑意,一脸正经地对萧柔说道:“这可不成,要让妳母亲知道我这么教坏妳的话,她会跟我翻脸的。” “哦……。”萧柔听了,有些失望地无力应和一声。 随着贾迎春继续琢磨着要挑哪几个自己认为不错的荷包时,萧柔有些恹恹的精神也已经渐渐恢复,贾迎春看着她没一会儿功夫又是一副语调轻快地指挥丫鬟替她包装礼物的模样,不由得暗暗地笑了笑,心想小孩子总是忘性快,一下子就忘记前一秒钟曾经为什么事不高兴了。 等到贾迎春一行人从萧柔的闺房里出来,往回程走了一半时,萧柔偏又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向贾迎春说道:“哎呀!我忘了还有东西放在房里,我得回去拿出来,贾姐姐,妳们先去花园里吧,不必等我了。” “有什么东西非急着现在回去拿的?等等再回去就是了…柔姐儿,柔姐儿!”贾迎春喊了几声,却发现萧柔和跟着她的丫鬟像没听到似的一溜烟就不见人影。 贾迎春和周嬷嬷司棋三人无奈地互看一眼,想着反正是在人家府里,萧柔身边还有丫头跟着,应该怎么也不会有事,倒是她们当客人的若一直站在这里就很奇怪了,于是转身又往后花园走去。 只是就在贾迎春主仆转身的瞬间,她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开门声,贾迎春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去看,才知道她们正好停到某处院子的门前,只是不知道这处是谁的院子,贾迎春不由自主地思索起这个问题,浑然不觉门内也已经有人走了出来,而那人一见了她,脱口就喊道:“贾姑娘?” 贾迎春原本以为萧柔会引她去哪里见萧云,但是萧柔却一直表现的好似就真的只是为了送她荷包才央她一同过来,她也就渐渐放松戒备,哪里想到这会儿又突然来这么一出,叫她顿时觉得有种措手不及之感。 其实贾迎春是真没想到萧柔那小丫头看着死板规矩的模样,居然心眼儿还不少,许是发现自家祖母顾着和客人聊天,却好像已经是把正事忘了的感觉,便自己动了心思,故意绕了一大圈,把贾迎春引到她二叔的院子门前,然后还丢了人就跑…。 萧云很早之前就知道贾府的人已经来了,他原本想着母亲应该没多久就会叫他出去和邢夫人贾迎春见面,奈何他在屋里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母亲派人来叫他,让墨昀去打听消息,墨昀回来竟说几位女眷在花园里聊得正欢,害得他差点脸黑了一半,可是又不敢贸然跑出去,怕万一去的点不对,惹恼了佳人,后头想做什么都事倍功半了。 想无突破点又不敢轻举妄动的萧云只好来到院子里,一直绕着空地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直到隐约听见大侄女说话的声音,又彷佛听到贾迎春喊人的声音,他心头一跳,不过纠结了一小会儿,终究是不愿再傻等母亲想起他来,想着哪怕出去只能把人拦下来说两句话也好,想法刚起的同时,脚下已经来到门边,而且也打了门,他匆匆踏出门外,千幸万幸让他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儿还站在院门外。 贾迎春突然看到一个头上束着玉冠,身穿天青色哆啰呢箭袖,神清骨秀、气宇轩昂的男子,忍不住羞怯地低头向后退了几步,脑回路尚未从上一个问题跳到下一个问题呢,对方已经先道出她的身份,她又不得不略带疑惑地抬头看去,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对方的眼眸,不知为何,平静的心绪突然间也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她有些惶惑地地紧紧握住身边司棋的手,愣愣地看着他。 “贾姑娘是不是迷路了?”萧云稳住那股狂喜慌乱的心绪后,又一次开口道。 “你怎么会认得我?!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曾见过你…。”贾迎春回了会子神,有些懊恼自己竟也有被美色迷惑的一天,只是一恍眼的功夫,她就阴沉着脸,反问道。 萧云看着贾迎春的眼神从迷茫到清澈,心中无奈地想,看来他的外貌似乎没能打动小姑娘,又听到这句问话,他从容地拱手行礼,道:“在下萧云,今日确实与贾姑娘初次见面,还请贾姑娘多多指教。” “原来是萧二爷,小女子早闻萧二爷大名,萧二爷可是在这里久等了?”贾迎春再次不着痕迹地皱一下眉头,随即福身说道。 “怎么可能?不过是因我所住的院子刚好在后花园到大哥他们那个院子的这条必经之路上,许是是柔姐儿那丫头想出来的馊主意,才会让贾姑娘凑巧地停留在这个地方…。”萧云听着贾迎春的质问,他也没有生气,只是从容地侧身指了指身后的院门,婉言解释道。 “是吗?本来我们两家早有共识,今日请我与母亲来的目的也是为了相看,既然我们都愿意来了,正正当当的见一面不成吗?萧二爷就非要这样耍人玩?”贾迎春却是不以为萧柔能想出这种法子,其他人更没有这种心思,大概也只有眼前这人才会做这种无聊事。 “在下本也以为家母早该派人来请我前去与姑娘相见,可又哪知…柔姐儿虽说小心思多些却也不是真心想为难贾姑娘,贾姑娘若非要责怪就责怪在下吧。”萧云见贾迎春脸色越来越沉,立时就已经猜出她的想法,故也大方地揽下了这个错误。 “该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没得这般张冠李戴的,不过既然长辈们不在跟前,我也正好有些疑问想请教萧二爷。”贾迎春说着还不忘看了看四处,确定只有她们三人和萧云之后,她便也决定问问他,他从何知道她这个人?为什么就认定了非她不娶? “贾姑娘请问,在下若能言明的,必定毫不隐瞒地坦然倾吐。”萧云的声音突然透着一股宠溺的温柔,软得叫人不由自主地心神恍惚起来。 “为什么你会觉得你人生里那个能共度一生的人一定是我?”贾迎春被那个声音一牵引,思绪百转千折之间,竟只能问出这么一句…又觉得这一句已经能代表她所有的疑问。 作者有话要说:某柔果然写不来那种百转千折的情节t_t,于是这里卡了又卡~卡了又卡~结果还是没能在后花园相见…。 第五十四章 示好 萧云听了贾迎春的问题,却是连考虑的片刻都不曾有地说出一句话,一句足以使贾迎春多年后都不能忘怀的话,他的声音犹如柔和的暖风徐徐飘进贾迎春的耳里:“因为萧某自认比任何人都了解贾家的二姑娘,更愿意一生一世守护着她。” “你这话说的大自大了点,你我素未谋面,何来的了解至深?这样的话不但怪异也说服不了我。”贾迎春不敢说她的心未曾因这句话而受到触动,只是她很快地摇头挥散那片迷茫,暗自想道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谁能真正了解谁?即使她自己也不敢说就了解自己,萧云的话又能有多少可信度。 “如果说,别人只知道贾家有位姑娘,那么萧某敢说但凡与她有关的事,我都会知道…假使贾姑娘不相信,萧某倒是愿意说一件事,譬如潘掌柜…或者锦绣坊的真正东家。”萧云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你怎么会知道潘表哥的事?!”司棋未等贾迎春反应过来,便已经急着追问道。 “司棋姑娘不是潘掌柜的表妹?萧某又怎么会不知道?”萧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啊?!姑娘,我一直都很小心的,我、我不知道会…。”司棋惶恐地转头对贾迎春解释道。 “别怕,没事的。”贾迎春回头轻轻拍了拍司棋的手,安抚地对她笑了笑之后,又转头看向萧云,问道:“多久的事?是因为想让我点头答应婚事才去查的?” “三年的时间,想了解一个人的一切并不难,尤其对方还是我希望能放在心上呵护的人。”萧云一双深邃的眼眸专注地盯在贾迎春脸上,目光里流转着丝丝柔情。 “你这人真是…。”贾迎春有些招架不住地嗔斥一句,却忽然想起先前在花园里喝的那杯玫瑰花茶…果然真是他吩咐萧大奶奶准备的吧?毕竟不是真的清楚她喜好的人,的确不可能会注意到她最喜欢什么东西,只是花了三年时间就只为了了解她?这怎么可能呢?!而且她真的完全对他没有半点印象呀。 “我不会强迫于妳,只是知道妳心里所想要什么而已,而且我也不得不提醒妳,妳其实并没有太多时间去选择或逃避,如果我愿意允诺妳,日后会帮助贾家在某个时候逃过大劫呢?这样一来,妳是否愿意考虑婚事?”萧云不知怎地突然又来这么一句,彷佛已经很肯定贾迎春知道贾府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一样。 “我、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对不起,我们该回去了,不然伯夫人只怕要派人来找了。”贾迎春震惊地望着萧云脸上的神情,却发现他并不像是在跟她开玩笑的时候,心里突然浮起一阵莫名的惶恐,因着这种无端的害怕使她只能手足无措地匆匆向萧云福一福身,接着转身就走,然而若从她背后看去,却能看见她离去的脚步似乎透着凌乱。 贾迎春远去一段路之后,墨昀探着头从门内走出来,有些气急败坏地道:“唉唷!我的二爷,您没事吓唬贾姑娘做啥?您不是应该跟她说两句好听的吗?大奶奶为了今天费多少功夫,可别因您两句话就坏事了。” “怎么可能?!我说过我是最了解她的人,自然明白她心里最在乎正是她家人的前途,荣宁两府日后会是什么结局,聪明一点的都看得出来,难道你以为贤德妃真能在宫里呼风唤雨?还是能左右皇上的决定?”萧云却是毫不担心地回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万一她认为或许谁更有能力帮助她呢?那二爷的婚事不就真的吹了?”墨昀狐疑地反问一句。 “她不会的…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要依靠谁去帮她达成她所想要的目标,这丫头…有时候也是挺傻的。”萧云无奈地叹一口气,他相信贾迎春也许想过荣宁两府如此作风,将来总会有出事的一天,但是她又不能知道真到那一天的话,结果会有多严重,所以就没想过寻找什么有权势地位的人家做为身后依靠,不过她想得不够周全也很正常,毕竟闺阁女子又哪里知道朝廷之事如何盘根错节。 “哎!我是听不懂二爷话里的意思,不过…刚刚看贾姑娘的样子似乎挺生气的,偏偏二爷您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啧啧,我看哪!这事儿能不能成是怎么看怎么悬~二爷还别放心的太早。”墨昀半是幸灾乐祸地摇头叹道。 墨昀虽说跟在萧云身边最久的小厮,偏偏又是个一条筋只能转到三四个圈的人,萧云若出府去办一些不能上明面的任务时,院门都墨昀在顶着的,萧云有时也不会特意在他面前避谈朝政上的事,所以墨昀对一些政事并不算太陌生,不过若是复杂一些的事,在他眼里看来就跟一团乱麻差不多,他自然更懒得费心琢磨,只是他从刚刚的那三言两语里,也能听得出来萧云确实真心在为贾迎春打算的,就是感觉太费周章了点,至于为何非要如此,他更是想不透了。 贾迎春快步地走到快到花园的那个月洞门旁,她才略停下脚步,缓和了气息,然后继续往先前众人吃茶聊天的地方走去。 司棋忧心忡忡地看着贾迎春,虽有心想再说些什么,却都被周嬷嬷暗中揽了下来,而周嬷嬷心里也是有些思量的,贾迎春心里最大的忧虑是什么,她并非看不出来,可惜有些事若牵涉到前朝之事,她肯定帮不了多少忙,了不起就是看着当时的情况,最大限度地保住贾迎春她们几个丫头的性命安全而已。 不过今日当她发现萧云对贾迎春说话时,似乎完全不介意让她和司棋也知道那些事,显然是真的晓得她们在贾迎春心里的地位,所以她更是认真地琢磨着嫁给萧家二爷对贾迎春来说,或许真是桩难得的好事,至少目前看起来几乎都是对贾迎春有利无害。 贾迎春刚从小径那头弯过来时,就发现萧柔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凉亭里了,而且看到她出现,脸色还有着浓浓的愧疚和心虚,微微缩着脖子对她一阵傻笑。 贾迎春踏进凉亭内,几道目光同时扫过来,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她默默地看了萧柔一眼,径自坐回原来的椅子上,不吭一声地一边轻啜着小丫鬟刚送上来的茶,一边瞅着萧柔…。 萧柔抬眼看了贾迎春一眼,然后又飞快低下头,又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再次低下头,一副等着挨骂的可怜样,偏偏等了半天,就是等不到贾迎春的主动开口,她侧头瞄了萧大奶奶一眼,发现萧大奶奶也没露出想替她解围的意思,最后只好自己硬着头皮,问道:“贾姐姐刚刚…有没有遇到什么人呀?” “妳说呢?把我丢了,人就跑了,妳也好意思问?”贾迎春面色淡淡地反问一句。 “迎丫头就别怪柔姐儿了,谁叫她比我还急呢,都怪我只顾着和妳母亲说话,倒忘了把人叫来,难怪她要急着引妳去见她二叔了,妳刚没被吓着吧?”临川伯夫人见贾迎春似乎不曾真的因此着恼,心中也有了底,说起话来更是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亲切感。 “贾姐姐,妳会不会觉得二叔很可怕呀?”萧梅靠着贾迎春的肩膀,小小声地问道。 “妳怕妳二叔?我以为妳谁都不怕的。”贾迎春斜睨了萧梅一眼,半取笑地反问道。 “我、我才不怕二叔,二叔上回还买了糖人儿给我吃的…只是他不笑的时候真的有点吓人…。”萧梅不敢说她二叔对她不好,只是上次挨骂的事,她也还记着呢。 “可惜妳的问题,我没法子回答妳,因为我刚才也就偷偷看了两眼而已。”贾迎春笑了笑,低声在萧梅耳边说道。 “这样啊…那…那贾姐姐还能做我的婶婶吗?”萧梅急急地扯住贾迎春的袖子,她还巴望着贾迎春能当她婶婶,让她将来可以多个人当靠山咧。 贾迎春摸摸萧梅的头,却是不愿再回答她的问题。 “小孩子胡闹,终究当不得真,邢大妹子虽然之前见过我那小儿子,不过都是匆匆忙忙的,好歹也要正经叫他来问个安,陈嬷嬷,妳去请二爷过来一下。”临川伯夫人想着萧柔虽是好心,但总归有些不够正式,索性还是把人请来再正式相看一回。 陈嬷嬷应声离去,不久,萧云随着陈嬷嬷过来,他万分恭敬有礼地向邢夫人行了礼,又转头向贾迎春问好,贾迎春匆匆地回了礼之后,随即侧过身去,不曾再看萧云一眼。 邢夫人第一次有机会仔细打量萧云的样貌,原本对萧云的印象就不错了,如今一看他的外貌气质,更是满意极了,又随意问过两句话后,觉得萧云的谈吐比起她家那两位爷还要端正许多,心里欢喜地想道,迎丫头能被这样的人物看上眼,实在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的好事。 “我就说姐姐真是好福气,先前匆匆见过几面,只晓得妳家这位二爷是个俊秀的哥儿,今日难得能仔细瞧瞧,哎!这模样比起我们府里的宝玉,真真丝毫不遑多让,最难能可贵的是如今又极有前途,实在叫人挑不出什么缺点。”邢夫人想了半天,就是想不出什么好的形容词,年轻小伙子她见的不多,只觉得萧云的样貌和贾宝玉相比,并也不差几分,倒是能力比贾宝玉强太多了。 “邢大妹子可别太抬举他,妳也是知道他的,整天不着家的只会叫我操心,偏偏眼光又高,要不然如今也该是已经成家立业的主儿了。”临川伯夫人满脸笑容,看似贬抑的话却是字字充满着一个母亲疼爱孩子的感觉。 邢夫人笑着又客套了两句之后,临川伯夫人紧着对话的空档,匆匆转头看一下贾迎春的反应,然后就让萧云先去忙他自己的事了。 到了午时,临川伯夫人又留邢夫人母女用过饭之后,邢夫人母女才作别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情节卡太大了,所以这两天的内容可能很不在状况内,还请童鞋们见谅,某柔会尽早把感觉抓回来的m(-_-)m,覺得真的不能看的童鞋就留言提醒一下其他人吧=.=||。 另,最近更新时间也都会延后,因为全是热腾腾上传的qq。 第五十五章 思虑 贾迎春送邢夫人回了主院后,她才回来菲雪阁里,一进屋内,她彷佛打过一场大仗似地吐了一口气。 司棋还没忘记在临川伯府发生的时间,她急急地上前说道:“姑娘,我平日去找表哥时都很小心的,我不知道怎么还会被人发现。” “我又没怪妳的意思,毕竟妳一个月总要出府两三次,人家真的有心要查的话,哪里可能完全查不到?不过对我来说,只要二太太和东府的人不会知道就成,至于其他的人…他们也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顶多把我做的那些事当成小孩子玩耍罢了,但是另一件事就…。”贾迎春无力地重叹一声。 “如果依照我的想法,其实这门亲事对姑娘而言是很有利的。”周嬷嬷突然插话道。 “嬷嬷的意思是?”贾迎春听到周嬷嬷这么说,她立刻聚精会神地望着周嬷嬷,希望周嬷嬷能给她一个合理而安心的解释。 贾迎春未见到萧云之前,心里对这门亲事就应了一半,偏偏听到那些话之后,她的心又开始犹豫不决,因为她不知道该不该为了他们这一家子人未来的平安赌上自己的婚姻,可是萧云的话确实也提醒了她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们这一房虽说已经分出荣国府,但是对外人来说,他们仍然是荣国府的一份子,将来荣宁两府抄家时,他们这一房到底会被牵连多深,终究还得上头的人说了才算。 只是今天萧云一口气就直言了她心中最深的担忧,这也不能叫她不感到恐惧,萧云在宫里多少有点关系,难道他是已经晓得皇帝打算对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动作了吗?所以他才会说她可能没有太多的时间避开那些祸事,但是他说的帮忙…又能帮到什么程度呢? “我猜着萧二爷不是个会说大话的人,而且他今天能说出那些事,可见得真的打从心眼里关心姑娘的事情,只是他一个做爷们的,心眼儿实,自然说起话来远不如女人家婉转,既然能对姑娘承诺,想来应该是有几分把握。”周嬷嬷解释道。 “我是怕萧二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算他晓得我所有的事,可是未知就能知道二太太在外头做过的那些事情,说不定他只是为了让我开心,才故意大包大揽的夸下海口。”贾迎春摇头说道。 “我看不然,姑娘没注意到吗?现在很多人提起贾家,先想到的依然是荣宁两府,可是萧二爷却直接道明了他要帮的只是贾家,若说在京城里,除了贾府那些旁支,就咱们家称得上贾家两个字,但是有些罪名未必会累及旁支,显然他已经点明他会帮的仅仅咱们这一家而已。”周嬷嬷摇摇头,又接着解释道。 “所以呢?”贾迎春大约也明白周嬷嬷的意思,只是还想听周嬷嬷肯定的答案。 “咱们老爷和二爷又没做过那些事,就算将来被御史们翻出来说事,只要有人肯在皇上面前替他们说两句好话,他们自然就不会出什么大事,最不济也就摘了官职而已,性命却能无忧,但那边的人下场如何可难说了。”周嬷嬷淡笑着解释道。 “我懂嬷嬷的意思了,姑娘,如果妳嫁给萧二爷,以后他们做为老爷的亲家,当然有立场替老爷和二爷向皇上求情,自然也不怕被二太太他们牵连啦。”司棋兴奋地附和道。 “是唷…那妳家姑娘的后半辈子呢?”贾迎春一句冷言就像一盆冷水,从司棋头上毫不留情地泼了她一身。 “啊…?”司棋听了这句话,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无踪,换上一副慌张失措的脸,无言地望向周嬷嬷。 贾迎春当然知道周嬷嬷的分析一点也没错,但是所有的分析里都没有提到最重要的一点-万一将来萧云对她不好呢?万一哪天萧云对她腻味了,会不会拿这件事做为厌弃她的借口?即使一开始不是因为她的开口相求,但一旦他真的做到那个承诺,保住了贾赦这一房,对她来说,就是她欠了他的情,只要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就越觉得惶恐不安。 “姑娘不是曾说过,如果将来不幸遇到对妳不好的婆家,妳又觉得没有可能改变现状的话,妳一定会想办法离开那个地方的吗?如果萧二爷哪日真的不喜欢姑娘了,难道姑娘不能跟他和离?而且我觉得萧二爷就算不喜欢姑娘了,他也绝对不会为难姑娘半点,到时候咱们只要能够离开临川伯府,去哪都不一样能够重新过日子嘛?”绣橘倒是清醒地很快就摸出了漏洞,她笑着对贾迎春司棋等人说道。 “哪有姑娘家还没出嫁就先想着怎么离开婆家?绣橘也不应该支持姑娘做这种事,再说姑娘根本不必多虑,萧二爷都能甘心等妳这么多年了,又怎么可能说厌弃就厌弃?那样一来不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更别说他日后是要在仕途上出头的人,岂能用对一般人的想法来衡量?姑娘原先的打算只能对那些门户不高的人有点用处而已,真正的高门大户是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周嬷嬷没听过贾迎春的这番豪语,想着应该是贾迎春很早以前对丫头们说过的,于是又出声驳斥道。 “可是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呀…。”贾迎春缩起脖子,一脸心虚地道。 “姑娘快些把这种念头打消吧!虽说老爷如今没了爵位,可也还是当朝的四品官,妳一个官家小姐怎么能想这种胡涂事?以前我是不曾晓得,如今既然知道了,自然也要好好纠正姑娘的想法。”周嬷嬷板着脸,恨铁不成钢地斥责道。 “所以我才说不找什么高门大户嘛,小门小户的多好?!最好还是性子软和的,到时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贾迎春神眼飘忽,依然是一副心虚的模样。 “小门小户?小门小户能够养得起姑娘这副娇贵的身子?姑娘别怪嬷嬷说话直白,老人家常言:男婚女嫁首先要求就是门当户对,这绝不是没有道理的,门户相当,至少生活水平不会相差太多,锦衣玉食和粗茶淡饭怎么也不可能摆在一起,姑娘可别跟我说,反正妳有本事供得起,无所谓,要晓得咱们富贵人家都免不了要图个鱼跃龙门了,小门小户的更是得天天为几毛钱斤斤计较,姑娘盘算得再周全,终究算不过人心多变,所以妳那些旁门左道的心思还是歇歇的好,我可不想看着我带过几年的姑娘有朝一日会让人像丢破烂似的丢回来,那样我真没脸见人了。”周嬷嬷最后的话虽有些夸张,却也说明了这世上的白眼狼何其多,何苦要舍弃眼前的好人选,反去屈就于那种上不台面的人。 “既然都知道人心多变了,怎地嬷嬷又说嫁给萧二爷最好?这不是挺矛盾的嘛?”贾迎春嘟着小脸,轻声反驳道。 “因为世上也有那种心志坚定不移的人,只是不多见罢了,我觉得依萧二爷的品性看来,正巧就是其中之一,难道姑娘真要舍本逐末吗?妳不怕将来后悔?”周嬷嬷没好气地白了贾迎春一眼。 “唉~我没说不愿意呀,只是…我还是会担心嘛…。”贾迎春不由自主地咬着手,忐忑不安地道。 “姑娘不要怕,反正妳还有我和绣橘呢,不管什么时候,我们一定都和姑娘同进退的。”司棋信誓旦旦地说道。 “嬷嬷,我觉得应该早些把司棋嫁出去了,妳说呢?”贾迎春看着司棋一副傻呼呼的模样,忍不住抚额叹道。 “这没什么不可,将来还能回来当姑娘的陪房,反正潘家兄弟都要管着姑娘的铺子,又等了司棋这么些年,早些办妥终身大事也是好的。”周嬷嬷听贾迎春突然转了话题,心知刚才的事没必要再谈下去了,于是也一本正经地点头应道 “姑娘!我才不要嫁呢!管他想要等多久?反正我是肯定不会比姑娘早嫁的。”虽说司棋近来常被屋子里这几个人拿着她和潘又安的事取笑,可是却依旧咬紧牙关不肯松口,坚持要等贾迎春出嫁了之后,她才愿意考虑和潘又安的婚事。 “司棋如果不嫁的话,将来能帮姑娘的人就少了,陪房和丫鬟又不同,丫鬟平时跟在姑娘身边伺候,有什么不妥的话还能马上指正,可陪房却是要在府外替姑娘办事的,万一有什么岔错,姑娘也不可能立刻知道,若出了大乱子,谁承担得起?而且在婆家那头,陪房媳妇也比贴身丫鬟行事方便许多,咱们在自家里以为理所当然的事,去了别人家之后就未必如此,我晓得妳是对姑娘忠心,但是也要挑对姑娘最有利的事做才是。”周嬷嬷苦口婆心地劝诫着司棋。 “这样啊…我是真的没想到那么多,总想着姑娘嫁了人也不过换个地方住,我们也不过多个姑爷要伺候而已,倒是没想过别人家的规矩和咱们家或许不一样。”司棋听过周嬷嬷的话之后,她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想得果然不够周全,总以为姑娘对她们的纵容不会因地因时而消失,却忘了一旦去到婆家之后,可能也会有姑娘顾不及的地方。 “妳没想到这些事也很正常,要不然人家又怎会说做姑娘的时候一定需要有女性长辈教养,缘由便是在这里。”周嬷嬷笑了笑,却是不以为司棋原先的作法不对。 贾迎春也很赞同地点点头,如此一来,倒也算把司棋的终身大事解决了,至于同样也要做陪房的绣橘,贾迎春却是还在考虑人选,周嬷嬷说,因为她来年就要及笄了,有些事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她又不想等到那时才草草让绣橘出嫁,自然就得提早想好这个问题。 因为贾迎春有意无意地把话题转开了,所以也没人再提起贾迎春该不该嫁给萧家二爷那档子事,但没人提不代表事情就算结束,只是间接地让贾迎春多些思考的时间而已。 第五十六章 无题 贾迎春思考了两三天,总觉得还是没法子下定决心,可是又觉得萧云提的承诺很诱人,临川伯府的环境也没真的那么糟心,至于管家理事什么的,临川伯夫人和萧大奶奶的武力值可比她和邢夫人都高了不止一倍,她也不必烦心那些琐事,不过认真回过头想想,现在的贾府如果不是因为王熙凤回来坐镇了,还不知道那些下人能乱到什么程度咧,一毛钱鸡蛋卖一两,于是她该说幸好那些浑蛋没卖她十两吗qq,这比重利剥削什么的更可恶!! 而邢夫人曾旁敲侧击地向贾迎春问过几次亲事的意见,只是贾迎春始终没给个准确的答案,她又感觉问得太多回,自己都不免心虚地害怕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她多巴不得贾迎春赶紧嫁出去…。 又过了几天,贾迎春倒也想开了,她觉得自己其实也不是什么爱端架子玩矫情的主儿,既然人家都那么诚心真意地表示了…(她绝不会承认是被某人辗转送来的一只水晶凤凰给惊呆了!!再加上随着水晶凤凰飞来的一张小纸上所写的内容…简直红果果的贿赂啊!!)。 贾迎春握着水晶凤凰,只用半个时辰就有了结论,禀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想法,她羞涩地让司棋小红娘循着原来的路线向对方递出她同意这门亲事的消息…。 贾赦贾琏最近与临川伯的爷们也渐渐往来频繁,萧云为了博取佳人信任与欢欣,真是费尽心思,连休沐都不忘邀约贾琏和他们一块去游玩,贾家好歹也是祖上有过战功的,所以即使是肉鸡似的贾宝玉也会点骑射之术,更别说从小浑玩长大的贾琏,只是每当贾迎春看到贾琏兴高采烈地说着他对‘未来妹婿’的欣赏,不知为何就莫名地觉得手痒…脚也很痒…。 “老爷太太不知道,萧二爷的弓箭果然射得极好,先前紫英那小子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太相信萧二爷真有那等本事,偏偏和他们去了京郊比试,我才那么一晃眼呀!啧啧,我可是真心服了,萧二爷拉弓射出去的箭,箭箭都命中红心,还分毫不差,也不知道那小子是不是故意想露一手给我看的。”贾琏一边比着姿势,一边对贾赦说道。 “哧!人家那才叫真正武将出身的,不过他们家世代都是走文职居多,祖上从武的人并没有几个,那小子自己能熬出这番前途,倒算得上奇才了。”贾赦笑着说道。 “不过我担心的是,萧二爷既是武官,这日后万一…。”贾琏没敢说的仔细,不过大家都明白,武官这条路,在战火连连的时期最容易出人头地,可也最容易没了性命,眼下看似四海升平,但谁知道这种平和能够维持几年?没准哪日说打仗就打仗了。 “要照哥哥的意思,妹妹最好是谁也别嫁啦,因为就算没有战死,也有可能病死、意外死、遭罪死,更有莫名其妙就没气的,反正只要会喘气的早晚都要死的,何况战死也有功劳,没准我还能捞个什么身后封赏呢。”贾迎春很不客气地白了贾琏,然后极顺溜地说道。 “呸!呸!呸!妳这丫头,我都还没死呢,当着我的面就口没遮拦的,幸亏不是在老太太跟前,要不然又得翻天了。”贾赦吹胡子瞪眼地斥责道。 “哦…我一时忘了呗。”贾迎春摀住嘴巴,一脸无辜地退到邢夫人身后。 邢夫人好气又好笑地戳了下贾迎春的额头,一副嗔恼状。 王熙凤却是赞叹地笑道:“以前老太太都说我是凤辣子,不过今日看来,这辣子的名头肯定得换个人顶了,二妹妹,可别叫人家以为是我教妳的,这个罪名我是不背的。” “不会,不会,我也只会这么两句而已,哪里比得上嫂嫂的一针见血、妙语如珠?所以这辣子的名头还是嫂嫂自己留着用吧,真给我用啊,那就太抬举我了。”贾迎春有些不好意思地连声回道。 “真是越说越不象样,我看还是得赶紧把妳嫁了出去才好,省得将来祸害妳侄子侄女。”贾赦半真半假地摆手说道。 “老爷说错了,我只有侄女,哪来的侄子?!”贾迎春狐疑地反问道。 “老爷说有自然就有,前天诊出来的,妳嫂子又怀上了,我还想着正好拿这事让妳嫂子把那边的事都推了,又不是自家的事,何苦跟着人家掺合。”贾琏一脸喜意地说道。 “真的假的?多久了?怎么都看不出来?”贾迎春原就记得王熙凤还会怀第二胎的,只是记不清是哪时候的事,如今听到这件好消息,她自然是跟着开心了。 “其实也是这两天觉得老精神不济的,才让平儿请大夫过来看,不过一个多月而已,大夫说不是很稳当的样子,所以妳哥哥就不肯我去那头了,妳也知道的,我哪里想去那边掺合?偏偏她总是来请,我想着万一不去,她不晓得要编派我什么呢,又担心妳哥哥的前途受到牵连,如今可好了,我也算有个由头不必去了。”王熙凤有些无奈地叹道。 “嫂子也想太多了,虽说妳和二太太是亲姑侄,不过妳们都已经是出嫁女儿,按理说,这个关系早又拉远了一层,妳就是不跟她往来也说得过去,而且妳的正经婆婆好端端地坐在这儿呢,哪里轮得到去孝敬她啦?”贾迎春鼓着双颊,义正词严地道。 “总是连着血亲的关系,又是在一个府里住着的,哪里可能完全不往来?就是千百里远的亲朋好友都不免偶有书信手礼之类的往来,不过我也不会总像刚嫁进来那时那么笨,随便人家说两句就被唬过去了。”王熙凤轻笑道。 “嗯。”王熙凤这番话,贾迎春倒也非常认同,虽然她很讨厌极品亲戚,也巴不得一辈子不跟那种人相处,可是又不得不说,每个人一生都不可能和他生命中的那些极品亲戚完全断绝关系……所以说亲戚这种群体最是讨厌了!! 贾家的省亲别院在混乱中依旧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邢夫人带着贾迎春来向贾母请安时,顺道说了王熙凤再次有喜的事,还向贾母请求这段日子就不必叫王熙凤过来问安,等胎象稳定之后再过来不迟。 王夫人听到邢夫人的话,藏在袖子里的手捏到快泛白了,却还是带着笑脸,道:“难怪这两天总没见到凤丫头过来,叫人去请她,她偏又说身子不适,来不了,原来是因为有喜了,不过好歹盼了几年才好不容易怀上的,确实是该小心一些,回头我让人准备些补品送去,大嫂子也叫凤丫头多歇息两日。” “那是一定的,不然我也不用舍不得她出门,还亲自来向老太太请示了。”邢夫人彷佛没看到王夫人强颜欢笑似的,笑盈盈地应道。 “只是大夫真说要她静养安胎的话吗?平日见她生龙活虎不像身子骨有什么问题的样子,再说你们怎么不请个太医过来看看?那些坊间的大夫未必都脉得准。”贾母点了下头,又狐疑地问道。 “我们家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哪里能去请太医?再说琏哥儿请来的大夫也是在京城里很有名气的,哪里会脉不准?”邢夫人笑着回道。 贾赦已没有爵位又与贾政分了家,本来就没有资格请来太医,当然真要去请的话,太医也不会不愿意过府一趟,不过贾琏夫妇却是聪明,他知道自家必须要与荣国府分开的,自然不能因这种小事叫人误会他们还是荣国公的一份子,所以才特意不去请太医。 “罢了,你们的事我也管不了许多,凤丫头既然想养着就好好养着吧,本来这里的事也没多少需要她帮忙的。”贾母略沉一下脸色后,就一副无所谓地道。 邢夫人见她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也不管贾母和王夫人的脸色好不好看,拉着贾迎春的手,母女俩潇洒地转身回自个儿家里去了。 “老太太,凤丫头一下子就甩手不管了,可还好多人拿着单子等支帐呢,我、这…我怕我手上的银子不够呀!”王夫人见邢夫人什么都不说的就离开了,这才想起她还得面对一堆烂摊子呢,便连忙向贾母哭诉起来。 “得了!妳别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去年年底时,甄家那几个婆子不是曾经带了不少东西过来?我这里收的有多少,又有多少那些东西是留在妳那里的,妳我心里有数,那些东西暂且用一下也没什么,等娘娘省亲过后再添补回去就是了。”贾母不悦地瞪着王夫人,说道。 “可是她们送那几箱东西来时,只说了寄放在咱们府里一段时间,又没说几时要拿回去,我哪里敢随动用…万一今儿个用了,明儿个会不会就有人来讨呢?”王夫人一脸为难地道。 “甄家人都不在京城,他们在江南一带权利涛天,财大势大,哪里真看得上那点子东西?说寄放也不过是个由头而已,既无册子又没单据,还不是摆明了给咱们用的?妳担心什么?”贾母不以为意地道。 “真的?!那可好,这样我不必担心周转不过的事,不然少不得还要去找我妹妹求个情,兜转一下银两。”王夫人听了贾母的话,喜不自胜地说道。 贾母轻哼一声,挪动一□子,却是不屑再看向那得意洋洋的王夫人。 第五十七章 议亲 话说那日邢夫人母女回府之后,临川伯夫人又急忙把萧云叫来,问道:“我瞧着刚刚你去花园见邢夫人和贾二姑娘时,贾二姑娘看都不看你一眼,你该不会是把人家吓着了吧?!” “哪有?!我只是同她说了两句话而已。”萧云想到瞪了他好多眼又匆匆离去的小丫头,不知为何总有那么点点心虚的感觉。 “那现在呢?到底要不要请官媒去提亲哪?我怎么也看不出来贾二姑娘对你到底是满意呢?还是不满意呢?”临川伯夫人是压根儿不考虑自己男方这边的,左右都是满意的结果,问题就卡在贾家人…尤其是贾迎春到底对自家儿子接不接受。 “等过几天吧,总得让人家有点考虑的时间,不是吗?”萧云心中已另有打算,便如此向临川伯夫人说道。 “唉~这会儿已经五月初,我记得下个月十二是贾二姑娘的生辰,只希望到那时候就能完成纳采之礼,余下的仪式可以慢慢来,反正她还有一年才及笄,足够把你们的婚事办得妥当了,不过我可先把话说在前头,我最多等半个月时间就请官媒去贾家提亲,万一这次正式提亲还让贾家给拒绝的话,我也绝不能容许你又拿什么理由来拖延婚事,只是你和贾二姑娘也注定做不成夫妻了,我少不得要另找门合适的姑娘家替你说亲。”临川伯夫人认为他们家做到这个程度也算尽心尽力了,再不成也只能两人无缘而已。 “太太…。”萧云颇为无奈地喊了一声。 临川伯夫人却是没应萧云的话,绷着一张脸,抿着嘴角,摆明了此事已没得商量的模样。 萧云很不容易地安抚好自家娘亲之后,转身又出府往一家京城里极有名的工艺坊,他记起上次经过那家店时,曾瞥见们家柜台上放置着一块只露出半边晶莹剔透,整块都尚未经过细琢的水晶矿石,萧云的印象里,贾迎春从来不爱带什么首饰在身上,可是手腕上却有一串紫色水晶珠子许久都不曾脱下过,那串水晶珠还是她托潘又安找了很久才找到最满意的,萧云见她极喜欢那串水晶珠的模样,便猜想贾迎春或许也会喜欢由那块水晶所做出来的小玩艺儿。 萧云进了工艺坊的店门,甫一抬头就看到那块水晶矿还好好地搁在柜台上,他故作不解地指着水晶矿石,问道:“掌柜,这块石头怎么摆在这里没有拿去雕刻?” “不就一直没空嘛,前两日接了几件单子,作坊里的师傅忙到昨日才闲下来,我才正想着把矿石拿过去给他们磨一磨,顺道看看能做成什么摆饰好呢,怎么?萧二爷有兴趣?成哪!看您想雕什么样子的东西,尽管跟我说,只要我那师傅能做的,包准叫你满意。”那掌柜认得来过几回的萧云,便对他笑道。 “真的吗?那我就不客气了,谁不知你这里的师傅雕功最好,不过这次可得更仔细一些,我要送人的呢。”萧云也不客气地应道。 “唷?!送人?可是要送给哪家的姑娘?”掌柜的其实也是随口一问而已,哪里知道萧云还真的点头了。 “是呀,所以作工可不能太粗糙,日后我能不能讨到娘子,就看你家师傅的功力了。”萧云笑道。 “好好好,小事一桩,小事一桩,萧二爷先说说要雕成什么吧。”掌柜的裂嘴一笑,开心地连声应道。 萧云想了许久,才决定让师傅先雕刻一对极小巧精致的凤凰,要能摆在桌上观赏,还能随时把玩的,余下若还有废料,就看够不够做成一串手珠,工艺坊掌柜拿着笔细细记下后,又算了一下工作的时间,才与萧云约定几日后可以过来取货。 那块水晶矿石最后变成一对水晶凤凰,残料则顺带做成了一串手珠及一对耳饰。 萧云将其中一只凤凰和耳饰包在盒子里,叫书影送去锦绣坊,让潘又安想办法送进贾府给贾迎春,然后就回去等消息了。 萧云原本以为贾迎春收到东西之后,可能还会再拖个几天才愿意给他答复,却没想到隔天潘又安就上门回话了。 潘又安自贾迎春令他去打听萧云的事之后,他就猜想这位萧二爷很有可能会是未来姑爷,所以司棋让他转达的话虽然听着很隐讳,他却是一点就通透,自然也不敢延误这等事关自家主子终身的大事,匆匆送走司棋后,他立刻就出门往临川伯府去传递消息,等他怀着忐忑不安从萧云身边的小厮手上拿到丰厚的赏钱时,就更加笃定心里的想法,不过他更开心的是,他终于可以把表妹娶回家了…。 因着贾迎春的响应,临川伯府众人立刻有了共识,一方面,临川伯于某日下朝后,特意与贾赦多聊了两句,两人谈话气氛和谐而愉快,另一方面,临川伯夫人也请了京中最有名气的官媒,准备前去贾府议亲,就连萧大奶奶都要开始为松风院的重新布置开始筹划。 贾迎春十四岁生日将至的前几天,官媒便上门来为临川伯次子提请欲迎娶贾家姑娘的事,当然这只是个初步形式,公侯世家的婚事哪家不是先私下议定之后才请来官媒的?所以官媒进门后也只是和邢夫人喝了两杯茶,说一说哪天适合定亲而已。 贾迎春生辰那一日,她一早就来了贾母院里向贾母行礼,适巧王夫人也在,她便也一并行过大礼,贾母受了贾迎春的礼之后,便让她和原先就在此处的贾探春几人一块去别处玩耍。 不久,邢夫人也过来向贾母请安,贾母突然向邢夫人问道:“我昨天听老大说,你们替迎丫头相好亲家了?” “是呀!临川伯夫人极喜欢迎丫头,先前就私下提过一回,只是我不敢应下,她又不死地好说歹说,非要我们应下亲事,因为老爷琏哥儿和临川伯父子几个在宫里都是常见面的,大约也听临川伯和他说起了亲事,他觉得那孩子品性能力都不错,看上去很有前途,便是很满意,只是我和临川伯夫人虽然往来多年,到底平日交情和当亲家不同,所以也还是琢磨了许久才敢应下的。”邢夫人笑瞇瞇地回道。 “临川伯和他夫人只有两个儿子,还都是嫡子,迎丫头若嫁过去,倒算得上高攀了,他们家次子又是有官职的人,只可惜不能承爵罢了…。”贾母点点头,她是没想插手贾迎春的婚事,只是见到贾赦夫妇肯为贾迎春多方考虑,最后挑中的亲事也算不错,心里自然颇为满意。 “怎地会挑到临川伯府去?他们家不是昭媛娘娘的外家吗?那应该就是二皇子的舅家吧?”王夫人却是极敏感地追问道。 “是二皇子的舅家没错,怎么了?二弟妹有意见?”邢夫人一头雾水地反问一句。 “这门亲事怎么能结?!大嫂不知道大姐儿在宫里吗?不说她日后有可能会生下龙子,单说咱们与甄家可是老亲了,妳怎么能够挑二皇子的舅家做亲家,那不是等于让我们和…。”王夫人急急地想要解释道。 “老二家的,妳在浑说些什么?”贾母断然地喝斥一声,截住了王夫人未完的话尾。 “二弟妹在说什么傻话?人家临川伯府都不在乎了,难道我还要因为在意那些就把女婿往外推不成?再说甄家怎么了?我跟他们又不熟!”邢夫人不客气地反讽道。 “妳!”王夫人气极了,偏偏婆婆一直瞪着她,示意她不能乱说,她也只能咬牙切齿地忍下这口气。 “咱们是跟人家结亲,不是结怨,只要他们肯对迎丫头好就成了,不该管的事别管太多,外面的事是那些爷们该操心的。”贾母不悦地说道。 “老太太说的是,后天临川伯府就要过门纳采,到时候您再看看让谁过来瞧瞧也好。”邢夫人完全不把王夫人的那副怒容放在眼里,只是笑容可掬地对贾母说道。 “那好,届时我就让鸳鸯替我过去瞧瞧。”贾母点头应道。 邢夫人笑逐颜开地应和一声,其实她也不在乎贾母这里有没有人去,不过多些人就多点热闹,自家女儿的定亲礼,怎么也不能冷冷清清的,对吧? 王夫人脸上挂着笑容,心里却是愤愤不平极了,她想道,自家大姑娘如今也是宫里的娘娘,那算起来和萧昭媛就是对头,两个人一个胜在入宫久,一个胜在位份高,而且又育有一个皇子,她可是听说过皇上和两位圣人都很喜欢那个二皇子,不过再喜欢也没有,一不占长,二不占嫡的,王夫人私心以为日后理当要选大皇子才对,当然啦,如果贤德妃娘娘有幸诞下龙子的话,她自然要以自己亲外孙为重。 但是眼下贾赦那一房即将与二皇子的舅家结为亲家,王夫人心里越想越感到不淡定,她认为贾赦和邢夫人一定是故意要扯她后腿的,要不为何京城里那么多世家子弟不选,偏偏挑中了临川伯府? 王夫人在贾母那里忍了半天的一肚子火,一直到回了自己房里才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拍着桌子吼道:“气死我了!大房肯定是故意的!他们明明知道甄家和咱们家早就有默契,日后万一咱们娘娘没有生下皇子,那肯定要扶持大皇子的,他却跑去巴结二皇子?!真是眼皮子浅、没见识!” “太太有什么好气的?咱们和大房早就分了家,老爷才是荣国府的当家主子,他们就算和临川伯府结了亲又顶什么用?日后还得谁上位才是谁说了算,不是吗?”周瑞家的连忙带着笑,柔声劝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就是气不过!我还怕甄家会不会误会咱们呢。”王夫人想想也是个理儿,只是依旧余怒未消地道。 “怎么会?哪日他们要是问起了,只说两边早就分家,他们的家务事别说咱们不好多嘴,就连老太太也没有想插手的意思,不是吗?”周瑞家的又接着说道。 “哼!反正他们自己想不开,只要以后别拖累到我们,我才不想管他们那么多,一个庶出女而已,哪里值得花那么多心思?还敢挑嫡子做女婿…唉喃可别日后叫人家又给送了回来才好。”王夫人最后一点火气随着这句话就消退了。 周瑞家的听了这句话,脑门上突地冒出几滴冷汗,她自然知道她家太太心里多看不起庶出的子女,只是说这种话就有些不妥了,幸亏是在自己屋里,不然的话,那得多丢份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某柔觉得以后可以把过渡和无题两个词穿插着用…其他的就省了…(??`*)。 然后今天终于确定…原著里,潘又安是司棋的表弟…某柔翻到第七十四回才看到的,害偶之前找前面找了半天,又找后面找了半天,结果没想到答案是在中间(╯‵□′)╯︵┴─┴,于是那个**ug就……不管了(*>.<*)~!! 第五十八章 无题 贾迎春他们几个小辈由李纨陪着在院子里说话,又隔不久,史湘云也被贾母派人去史家请过来作客,她进了屋里向贾母请过安后,也出来与众人谈笑,待到将近午时,厨房当差的婆子来言,说是贾迎春让准备的宴席已经准备妥当,众人才起身往以前贾琏夫妇住的小院里过去。 贾琏夫妇在荣国府住的院子原本就不大,他们搬回贾赦这边后,贾母便作主叫贾探春和贾迎春搬过来住,原本的小抱厦则变成李纨的住处,这倒比原著里,李纨带着贾兰窝在一个屋里,三春屈就于三间小抱厦来得好多了。 贾迎春在前一日就已经先让司棋过来荣国府这里吩咐厨房的人今日要摆几桌酒席,连银两也都给了,厨房的人有钱自然办事勤快,贾迎春他们过来时,只见一群婆子丫鬟果然已经摆好席面,一桌是摆在屋里的主桌,由她和贾探春、贾惜春及薛宝钗几人共享,其他有摆在廊下的席面,是要让侍书、入画等几个大小丫鬟,还有院子里的那些婆子们与主子一起同乐的。 贾迎春很满意地看了看厨房准备的东西,因为初夏,所以厨房准备的东西都偏向清爽口味,另外还有六七瓶果酒,却是她让司棋从自家院子带过来的。 贾迎春招呼了李纨、贾探春、贾惜春和薛宝钗入席,只是当她转头看到那万花丛中的一点绿-贾宝玉时,随即不着痕迹地,贾宝玉从出了贾母那里就一直跟着她们几人,如今连来到院子里,他都没有离开过,虽说贾迎春一直很了解贾宝玉是绝不会错过这种姐姐妹妹聚在一起的热闹场面,可是她就是觉得很不高兴。 薛宝钗和贾探春等人是这时才正式地向贾迎春说了几句恭贺生辰的话,然后就分别入席,尔后又是侍书她们几个丫鬟也来向贾迎春一一道贺,还各自送上贺礼,贾迎春对于这些各人的心意,她从不会特别去注意轻重,只叫司棋和绣橘仔细收好了事。 等到众人从一团乱中平静后,却见贾宝玉竟是愣愣地在人群中里寻来寻去,然后很煞风景地问了一句:“怎么都这么久了还不见林妹妹?二姐姐是不是没请林妹妹过来?我已经好久没看见她,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还以为今天能看到呢,如今她家里就她一个姑娘,她肯定很无聊吧?偏偏老太太让人去请了好几次,她都推说没时间,不过今天是二姐姐生辰,难道她也不来吗?” “我也不知道林妹妹来不来,不过就算没亲自过来,她也会派人送礼来的。”而且林妹妹一直就不愿意上荣国府拜访…人家也会怕自找麻烦,好吧?!贾迎春听到贾宝玉第一句就只记得问林黛玉怎没来,心里就忍不住鄙夷地瞥了贾宝玉一眼,敷衍地说了几句,却是没有说出剩下的后半段话。 贾探春和贾惜春对于贾宝玉的举止彷佛没看见似的,各自拿着眼前的杯子喝茶,只有薛宝钗主动地对贾宝玉嗔斥道:“难道宝兄弟就光注意到林妹妹没来吗?可别忘了今天的正主儿是迎丫头,你不向迎丫头恭贺就罢了,却还要恼她没把人请来不成?还不赶紧地自罚三杯向迎丫头赔礼谢罪。” 贾宝玉闻言,立刻懊恼地拍着脑勺,然后站起来举杯弯腰拜寿又兼赔礼地道:“二姐姐,我不是故意忘了向妳拜寿的,只是无意一时口快,还望二姐姐大人有大量,别恼了小子。” “算了吧,我又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人,这自罚三杯就不必了,虽说这果酒不浓,但喝多也是会醉的。”贾迎春见贾宝玉喝酒跟灌水一样,不等他喝下第三杯就急急地拦住了。 “二姐姐一向好说话,自然不会跟宝玉计较这种小事,不过林妹妹和二姐姐不是很要好?为何这么重要的日子,她却不来了?”史湘云笑了笑,状似无意地叹道。 “我哪里知道她?反正我哪天生日,她也是记得的,想来就自然会来了,况且又不是什么大日子,难道我还要专程下帖子不成?”贾迎春淡淡地应道。 “哦!”史湘云也没再多说,大约以为反正不管怎么说,贾迎春都不知道怎么跟人计较,她说了也是白说,不过想到今天不必看到林黛玉,她心里还是颇开心的。 “一定是二姐姐没派人去请,所以她才不来的,不然我让老太太去请好了,今天二姐姐生日,她哪里能不来跟我们一道玩耍?”贾宝玉说着就起身要出去找贾母求她派人去接林黛玉。 “哎!不必了,这会儿再去请她也晚了,干嘛多此一举?你可别去!你要走了,就不让你回来了。”贾迎春赶紧拉住贾宝玉的袖子,说道。 “哦……。”贾宝玉见贾迎春坚持不肯派人去请林黛玉过来,他有些失望地坐回位子上。 贾探春她们本就是不怎么喜欢林黛玉的,见贾迎春不让贾宝玉去请,她们自然也不劝,于是气氛就有些冷清了。 薛宝钗见气氛突然变冷,她又善心发作,有意无意地说起她在京里的见闻:“前两日,我去铺子里看账本,听人说起几天前,淑妃娘娘已先回吴家省亲,据说从宫里出来的凤辇仪仗很是华丽壮观,光是跟随的数十个内侍宫女就足足占满半条街道,只不知等咱们家娘娘省亲时又是如何的景色。” “肯定不会输给淑妃娘娘的,太太说如今娘娘在宫里极受宠爱,连皇后娘娘也常常赏赐她许多好东西,端午那时,咱们不是也收到好些赏赐吗?听说还是皇后娘娘特地吩咐内侍府替娘娘备下的。”贾探春笑着回道。 “不过几样俗物罢了,亏得三姐姐也能欢喜的像什么似的。”贾惜春冷冷地讥讽道。 “四妹妹可不能这么说话,咱们家能够得到宫里赏赐可是难得的殊荣,自然该心怀感恩的。”李纨连忙扯一下贾惜春的袖子,又彷佛若无其事地薄斥道。 贾惜春撇了撇嘴角,心想荣宁两府的爷们没一个有本事的,光靠一个娘娘又能顶什么用?而且送来的东西也就金银锞子还算实惠些,其他的根本不值得一提嘛。 贾迎春好笑地道:“这宫里的赏赐也不是人人能得的,就四妹妹看不上眼,我倒是巴不得娘娘多送些金银,改日还能用来做压箱底呢。” “是呀!我倒是想要,可惜贤德妃娘娘却是不晓得我的。”史湘云有些羡慕嫉妒地附和道 倒是贾探春原先听着贾惜春的话时,心里还有些恼意,便又听得这句话,她忍不住笑道:“二姐姐怎好说那种话?叫人听了还以为二姐姐想嫁人了呢。” “唉呀!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又是自家人面前,只要妳别胡说,谁会知道?!”贾迎春连忙一副懊悔地掩住嘴巴,着急地撇清道。 此时,平儿和袭人几个从外面走进来,正好就听到贾探春她们几人说的话,平儿略转一下眼珠子,一副好似无意地扬声笑道:“大老远就听到妳们的声音,到底什么事说得这么开心?” “平儿和袭人也来了,妳们快些过来这里坐。”薛宝钗见她们进门,忙不迭地起身说道。 “不急,不急,早上忙着伺候奶奶,还没来得及向二姑娘道喜呢。”平儿说着就转身往贾迎春这里走来,准备跪下向贾迎春磕头行礼祝寿。 “唉唷!平儿姐姐怎还要行这么大的礼?,妳年年拜一回,我就得年年说一回,妳不累,我都嫌累了。”贾迎春连忙阻拦道。 “所以每年我们还得说一样的话,二姑娘是有福气的人,我们向妳行个大礼更是应当应份的,何况一年才这么一回呢,哪有受不得的。”袭人笑着说完,也像平儿一样跪下磕头行礼。 “我是怕我福气不够,好不容易积攒了一年,偏偏一天就叫你们全分光了,日后我还得一个个讨回来,那多麻烦哪!”贾迎春故作嗔恼地道。 “真是胡言乱语,这种话也就妳这做寿星的敢这么说,平儿,袭人,妳们快些坐下吧,别理她了。”李纨故作不喜地白了贾迎春一眼,然后招呼两人坐下。 平儿顺着李纨的话就坐了下来,袭人却是站到贾宝玉身后,一副小媳妇的乖巧模样,细心地伺候着贾宝玉喝酒吃菜,贾迎春略略留心几眼后,便不再注意他们了。 平儿坐在那里,却没有再接续刚刚那个话题的意思,只是陪着几人喝了两杯酒,又随意地与薛宝钗李纨说几句闲话,然后就起身说要回去照顾王熙凤了,贾迎春等人知道王熙凤身边向来少不了平儿,所以也没有多言挽留。 平儿离去后不久,贾探春就提议说要玩拇战,贾迎春想着难得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平日她也很少和贾探春她们玩乐,便点头应好,李纨陪着几个姑娘闹了半天时间,等见天色有些灰暗了,便赶忙劝道:“咱们家里人多,想要玩乐的话也不差这一天,今天大家都喝过头了,再喝下去的话,明日还不知怎么难受呢,不如趁早散了吧,司棋,送妳家姑娘回去休息,瞧她那模样,我是第一次见她喝这么多酒呢。” “哎?姑娘,我们回去吧,妳别喝胡涂了。”司棋连忙应和一声,扶着贾迎春,低声劝她回去。 司棋在一刻钟前就发现贾迎春她们几个人居然把果酒都喝光了,她又是最知道贾迎春酒量的,平日顶多五六杯就已经半醉,何况今天还破例多喝了好几杯。 “哦…还真的…好像喝多了,难怪觉得头晕晕的。”贾迎春嘟着嘴,迷迷糊糊地道。 “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难免就有些不自制了,妳们只管回去歇着,这里有我和珠大嫂子呢。”薛宝钗看着另外三人也只剩贾宝玉还很有精神,贾探春和贾惜春也是醉眼迷蒙的态势,便无奈地笑道。 第五十九章 小定 贾迎春没有拒绝薛宝钗的好意,只是当她转头准备向其他几人作别时,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感觉:“咦?为什么我怎么数都是三个??少算谁了呢?” “哎?…云姑娘人呢?”司棋听着贾迎春嘴里叨念的话,便也好奇地看了看还在桌边的几人。 “云妹妹?刚才明明还在这里的。”贾宝玉手撑着脸颊,纳闷地点点史湘云原来坐的地方,回道。 “唉唷!我的天哪!妳们去找找云姑娘跑哪去了,这是醉胡涂了吧。”李纨懊恼地拍一下额头,连忙要吩咐几个婆子丫鬟去找人。 “不必找,不必找,我刚巧看到云姑娘去了四姑娘屋里,八成在那里睡着了。”一个婆子高声喊道。 “翠缕,快去看看妳家姑娘是不是在四姑娘房里。”薛宝钗立刻对在那里着急地团团转的翠缕说道。 “哦!好!”翠缕连忙跑了出去。 不多久,就有人来回道:云姑娘已经歇在四姑娘屋里了。 贾惜春闻言,笑道:“她倒是会挑,别的地儿不去,偏往我那里钻,叫我晚上去哪里歇息。” “不如先去我那里吧,左右也不过一夜而已。”贾探春说道。 “既然没事,我就先回了,让那丫头一折腾,酒都醒大半了。”贾迎春靠着司棋的肩上,无力地笑叹道。 “快回去!快回去!等等天晚了,万一吹到风可不成。”李纨手忙脚乱地叫人陪贾迎春主仆回去。 贾迎春主仆离开后,李纨和薛宝钗又忙着让袭人麝月等人送贾宝玉回去,顺道吩咐人端水来给贾探春姐妹俩洗了脸之后,这场庆生宴才算真的结束了。 贾母听说几个小的闹腾一下午,这会儿都醉成一团了,还叫人煮了醒酒汤送到贾宝玉、贾探春、薛宝钗等处,吩咐他们喝过再休息。 因为临川伯府与贾赦家取得共识极快,于是六礼中的纳采问名也不过几天功夫而已,所以六月十四这一天,其实已经算是进行到纳吉-也就是小定之礼了,临川伯府做为男方,一早就派出十多名家丁抬着丰厚的小定聘礼往贾家而来,为首的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大雁,据说还是萧家二爷亲自去附近的山里头捕捉到的。 贾府门里门外都是匆忙来去的婆子小厮,贾赦也没为了充门面而去找贾政借荣禧堂办喜事,贾政还曾好心来问要不要把荣国府的正院借他用,当时他可是很大气地回道:“萧家二爷娶的是我家闺女又不是我家大门,再说我家就在这里,做啥要去用荣禧堂那个地方?!” 贾政被贾赦这番话堵的脸有些臊红,可又不敢说什么,别看贾政如今顶着三等将军的爵位,住着荣国府的大房子,但是他的实权和地位其实远不如贾赦那个能在朝堂上露脸的崇高,最可气的是,连向来被他看不起的侄子贾琏,最近也升了一级,变成和他一样品级的员外郎,真是想到就觉得丢脸,又觉得或许是因为皇上宠爱娘娘,所以侄子那么快就能晋升官职,可是明明他才是娘娘的亲生父亲啊!为什么皇上不是升他的官呢?想想他在工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都待十多年了,不是更应该挪一挪位置吗? 贾政心里是五味杂陈,简直只能用羡慕嫉妒恨方足以形容之…而此时此刻与他有相同心情的还有薛宝钗与贾探春两人。 “二姐姐瞒得真紧,我们还是昨日才知道大老爷和大太太已经替妳找了这门好亲事,老太太说妳将来嫁过去虽不是当家主母,却也是堂堂的嫡子正妻,显见得大太太心底有多疼惜妳。”贾探春欣羡地对贾迎春说道。 贾迎春今日难得地盛装打扮,一身大红色绣月季花纹小袄配了桃红绣金襦裙,头上插着缠丝镶珠金簪,五彩蝴蝶压发,脖颈挂着赤金如意项圈,再配上耳边垂挂的金镶珠翠耳坠,真是要有多闪亮就有多闪亮,若不是文嬷嬷和周嬷嬷坚持今日她和萧云是男女主角,本来就应该打扮亮眼一些才好,她是半点也不愿意把自己弄得跟金娃娃一样。 “我也觉得大老爷和大太太的的确确是为二丫头费尽心思了。”薛宝钗心里盘算着贾迎春这一身的首饰衣裳大约就要不少银两了,任谁看了都不能说大房对这唯一的庶出女不好,毕竟连她都未必能拿出这么好的东西。 贾迎春笑了笑,却是不曾多言,难不成要她说她身上这些首饰只是几天前太太送给她的那一盒子首饰里的一部份而已? 不过说起来,贾迎春似乎从没去关心过邢夫人当初有没有听她的话去囤积那些花草树木、绫罗绸缎,又到底从这一次京城各处的大兴土木中获得多少利益,然则从邢夫人有好几天都喜形于色且出手大方的情况看来,贾迎春猜想邢夫人应该是赚了不少体己钱。 临川伯府的人尚未来到的前半个时辰,林黛玉也赶过来凑热闹了,她与一旁的薛宝钗、贾探春等人见过礼之后,便拉着贾迎春的手,笑盈盈地道:“我竟是料想不到大舅舅和大舅母这么快就替妳找到对象了,只是先前听妳提过好多次临川伯府的事,我一直以为那位沈夫人只是大舅母一个谈得来的知己好友而已,没想到她竟还相中了妳,我听父亲说临川伯他们父子三人都是有官职在身,一般公侯世家却是少有这样前途光明的人家,他直说妳是善心有善报,理该有这个好姻缘呢。” “妳就别取笑我了,好一阵子不见妳,瞧妳气色还是那么红润,我也放心了,陈嬷嬷没跟着妳过来?”贾迎春看了看门外,却没看到刚刚是谁跟着林黛玉进来的。 “怎么没来?她一来就和周嬷嬷到东厢房的小厅说话去了,还说我们姑娘家说悄悄话,她们自是不宜掺合。”林黛玉指了指她以前住的东厢房那里,笑道。 “这么多人在这里晃来晃去的,哪有什么私密话好说的?分明是她们俩老姐妹自个儿想说悄悄话才是真的。”贾迎春指着那些端茶端果的小丫鬟,不解又好笑地道。 “妳还真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再说她们见面又不似昔日在宫里那么难,显然纯粹是诓我不懂事呢。”林黛玉笑着点头附和道。 “说起那两位嬷嬷,迎丫头日后出嫁,周嬷嬷也要跟妳一起过去吗?”薛宝钗听着两人的对话,突然开口问道。 “自然是要一起的,当初我就答应过周嬷嬷,将来会送她终老,又怎么可能把她留在贾府?”贾迎春想也不想地点头应道。 “哦!”薛宝钗似乎有些失望地虚应一声。 贾迎春心知薛宝钗一直想寻个如陈嬷嬷周嬷嬷那样体面的教养嬷嬷,只是像她们那样从宫中出来的嬷嬷素来看不上商贾身份,除非认为对方家里很有出仕的前途,兴许还会愿意屈就,可像薛家那样几乎与官场没有往来的,真正有本事的不愿意去,只会耍耍嘴皮子的,薛宝钗那个人精又看不上眼。 而且先前周嬷嬷就说过,当初宫里放出来的大宫女,从高份位主子娘娘宫里出来的不过五六个人,除了她和陈嬷嬷之外的都回家乡去了,还留在京城的那几个虽然不怎么起眼,却也是早寻了门路,如今在几个公侯世家里教养人家内宅的姑娘,将来也是同她们一样会随姑娘出嫁,甚至受奉养至老的,哪里会轻易换主子?所以薛家姑娘自然不可能如愿。 林黛玉也是看着薛宝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过她心里的想法又有些不一样,她晓得薛家的处境如何,曾经还冒出过一个念头:如果她父亲在母亲死后不曾好好照顾自己,不曾知道她这个女儿在外祖母家的艰难,或许会早早离她而去,那么届时无父无母的她会不会过得比薛家姐姐好? 林黛玉想了很多次都是一样的结果,她觉得她不会比薛宝钗好过多少,甚至可能很悲惨,然而幸好她父亲还是顾念她的,所以她才能有现在的好日子。 薛宝钗的一句问话虽引起许多人的心思,却也没在明面上造成什么影响,众人又聊了几句,官媒便过来请贾迎春至前院行礼奉茶。 司棋连忙扶着贾迎春起身随官媒一道往前院去,薛宝钗她们几个却是随文嬷嬷一道去了宴席处,今日因为小定礼,贾府还特别办了几桌酒席宴客。 贾迎春跟在官媒的身后,头垂得低低的,一路按着官媒的指引行礼奉茶,从头到尾也没细看临川伯府那边来的是那些人,她走了一圈向所有人奉完茶后,便又让官媒领着回到菲雪阁,直至临川伯府的人与官媒离开之时,她都未曾再出去过。 林黛玉吃过酒席就又回来陪着贾迎春说了半个时辰的私密话,薛宝钗她们几人却是没再过来这里,径自回了荣国府歇息,贾母派过来的鸳鸯还更早前就先回去向贾母禀报今日的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某柔森森地觉得某柔最喜欢拿石头砸自己的脚……明明不需要写这一段的,偏偏还写了,写了就算了,还因为什么都记不得又要去查资料,结果呢,就越查越头疼,越查越不会写,于是……又超过十二点了=.=||。 第六十章 无题 贾赦一房历来作事低调,唯有贾琏娶王熙凤那时,借着荣国府嫡子的名头,贾赦才能把婚礼办得比旁人盛大些,是以贾母和王夫人都不晓得贾赦手里头的银子可比她们所知道的还要多得多,就连如今邢夫人的体己钱也有不少。 只说贾母和王夫人听了鸳鸯的转述之后,心下皆有愤然之意,贾母敲着拐杖,咬牙切齿地斥道:“真是不孝子!瞒着我老婆子攒了那么多钱,居然还半点不曾见他拿出来孝敬过我,我就说…难怪当初他把爵位让给老二的时候,会让得那么爽快,敢情是早有打算了?他既不愿意把钱拿出来帮衬宫里的娘娘,就别怪咱们以后不帮忙他,哼!他真以为凭他那点本事,皇上会高看他几分?!” “大太太也真是莫名其妙,一个庶出的丫头而已,有必要那般抬举她吗?当初娘娘尚在闺阁之时,都没她那等派头呢,老太太,我听鸳鸯说,二丫头屋里可有不少好东西,如今园子也建成了大半,可是几个院子的屋里都空空荡荡的,不如叫二丫头把她那些东西拿出来摆到各处去,当作是她对娘娘的一点心意,等日后娘娘若知道自家姐妹如此一心为她着想,难道还不会帮衬一下二丫头未来的姑爷?”王夫人像被爪子挠着似的心痒难耐,满脑子都想着鸳鸯说的话,她直觉认定贾迎春根本没资格用那些东西,理当拿来进献给她的大姐儿才是。 “嗯…”贾母心里琢磨了一下,大约也觉得贾迎春摆在屋里的东西,肯定有不少是以前公中的东西,当初分家时,大家都没想到这些细节,自然也没有一一去讨要,如今就是让人把东西还回来自是合情合理的事,便点头道:“要让二丫头把她手里的好东西献给娘娘,也要她愿意才行,再说老大家的未必有那闲钱替二丫头添置什么好的,我看说不定还有不少公中的东西,那时咱们没想到还有这一恁,既然分了家,荣国府的东西也不应该出现在老大那边,妳先叫人对一下账本,过两日再去迎二丫头那里,让她把该还公中的都分一分,顺便叫她挑几样精致的玩意儿,将来放到园子里去,好生跟她解释清楚了,省得传了什么坏名声出去,以后婆家人也会看轻她。” “知道了,我办事,老太太还有不放心的吗?”王夫人闻言,立刻笑逐颜开地点头应道。 王夫人开心地盘算着能从贾迎春那里拿回来多少好东西,却不曾想周瑞家的过两三日之后,却来告诉她一个非常让她不想听见的消息。 “怎么可能半件都没有!?以前各处屋子的摆设几乎都是从公中库房出去的,大太太又是抠出名的主儿,她会拿自己的东西去给二姑娘使唤?妳再给我查仔细一点!”王夫人愤愤不平地吼道。 “太太,真的是没有,二姑娘那里从来不曾叫人来用过公中的东西,连借也没有借过一回…我把账本都翻过好几遍了呀。”周瑞家的低头弯腰地回道。 “这怎么行?难道就这么让她逃过一劫?不成!既然该咱们的讨不回来,我去‘借’总可以吧?而且老太太不是说了要叫她拿几样东西出来进献娘娘的?为了她自己的将来,想必她对这点小要求也是接受的。”王夫人哪里能吞得下这口气,心想既然拿不回什么东西,她难道还不能去借吗?只是借了之后会不会还,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王夫人脑海中的念头这么一闪,她立刻二话不说,领着一堆婆子丫鬟,大摇大摆地出了荣国府大门,转往贾赦的府邸而去。 邢夫人早听见婆子来说王夫人的大阵仗,她却是从容地对身边的费婆子笑道:“还真叫迎丫头说中了,这人哪~怎么就能厚颜到这等程度呢?” “太太别说了,贵客前来,您也不好坐在这里等,不是吗?”费婆子回道。 “说的也是,走吧,去看看我那位菩萨心肠的二弟妹想做些什么大事。”邢夫人说着就同样招呼自个儿院子里的几个婆子丫鬟出去迎接‘贵客’。 两方人马在二门上就遇见了,邢夫人第一次觉得果然演戏也能上瘾…她故作不解地向王夫人问道:“二弟妹,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妳怎么有空上门呀?” “哦!我这不是有事来的吗?前两日二丫头大喜,我一直没空过来恭贺,所以今天特别过来看看。”王夫人淡定大方地解释道。 “哎唷!这怎好意思劳驾二弟妹,只是…不晓得二弟妹带了什么礼物来?”邢夫人瞥了一眼王夫人身后几个两手空空的婆子,一副更加疑惑的神色。 “礼、礼物?唉!咱们是自家人,哪里还送什么礼物?大嫂果然还是那个样子。”王夫人愣怔一下,随即暗暗鄙夷了邢夫人一眼,心道果然还是那副小肚鸡肠的样子,居然敢问她要东西?! “自家人?二弟妹说笑了吧?妳是高高在上的荣国府当家主母,而我们家真要认真算起来,如今不过贾家旁支,要不是老爷还有个官身,我们这一房大约和贾敕贾效的地位是相差无几的,哪里敢和二弟妹是一家人?”邢夫人轻笑一声,缓缓地说道。 “大嫂这句就见外了,算了,不跟妳多说,我还要去见迎丫头呢,回头得空再跟妳闲聊吧。”王夫人急着想去贾迎春院子,根本没心思和邢夫人唇枪舌剑,于是说完话,便闪过邢夫人那群人,又匆匆往菲雪阁走去。 “太太,要不要去请老爷和二爷回来?”费婆子悄声问道。 “不必了,王善保家的把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吧?”邢夫人摆摆手,幸灾乐祸地看着远去的那行人。 “前天晚上就收得一乾二净,保证没人看见。”费婆子回道。 “那咱们回屋里喝茶去吧,既然人家都说是去看你家姑娘了,我还能拦着不成?等等叫人弄盘冰果,她们一走就送去给姑娘去去火,瞧这大热天的,怎么还有人这般不消停,幸亏早分了家,不然呀…不提也罢。”邢夫人越说越觉得以前自己的那点贪小便宜的手段摆在王夫人面前根本就不够看,亏她总觉得自己处处不如人,如今看来,她还真是技不如人! 王夫人兴冲冲地往菲雪阁里走,根本就没有想等小丫鬟禀报回复的意思,只是待她一踏进贾迎春的屋子里时,顿时傻眼了…。 屋子里只有两三只花瓶摆在墙壁的长几上,而且一看就是劣品的那种,墙上挂着两幅字,不过那个字看起来是有看没有懂,再转头往小书房看过去,破书本倒有不少,可是真正有价值的只有一对玉盘,哪里有那天鸳鸯所说的满屋子精致且价值不菲的摆饰?!不是说有对高达一尺半的红珊瑚树吗?!还有那个什么四季花鸟的落地屏风呢?!还有摆在多宝格上的玉如意、八宝漆盒怎么全都不见了!!? “二太太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事?”贾迎春闷声不响地站在一旁看着王夫人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许久才开口问道。 “没、没什么…我是听说妳小定那日极热闹,可惜这两天府里忙着,总没空看看妳,正好今日无事,我就过来看看了,不过我看妳这屋里也太空旷了,一点喜气也没有,我听人说那天妳屋里布置得可是极好,怎么…怎么…。”王夫人突然觉得口干舌臊,竟不知要怎么开口了。 王夫人本来是打算如果能亲眼看到贾迎春屋里的东西,她还能借口说贾迎春年纪小,怕自身福气压不住,少不得要借借贤德妃娘娘的贵气压一压,然后借机就可以把她的东西堂而皇之地搬回去,可是现在什么东西也没有…叫她去哪说去? “我的屋里向来只有这些东西,要说真有价值的不过那一柜子的书本罢了,那天太太想着怕临川伯府的人会提说要来我院子里瞧,不得己只好去当铺和几位交情不错的夫人那里借来几样东西充充门面。”贾迎春有些羞愧地低头回道。 “怎么可能?!我在隔壁府里半点消息也没有,二丫头不会是诓我的吧?!”王夫人自然不可能相信贾迎春的话,她直觉地反驳道。 “二太太若不信的话,可去问问太太,只是千万别问我们老爷…因为老爷好歹从荣国府分出来的,他又一向极好面子,这种事我和太太当然只敢偷偷地做,而且借那些东西也花不少银子呢,太太还怕万一老爷知道的话,不晓得又要怎么责怪她。”贾迎春有些心酸地揉着眼角,又故意透露了一个讯息。 “是吗?我倒是不知道二丫头的日子这般艰难,不如叫我看看还少了什么,我回头要是有余力,自然也得帮衬一二,谁叫我是妳婶子呢,总不能叫妳明年寒酸地嫁出去吧?”王夫人精明地看了看四周,一壁说着一壁往东次间走去,根本不曾考虑过那个地方是不是她能去的。 王夫人以为贾迎春向来木讷,不管她做什么事,贾迎春都不敢反抗,便用眼神示意跟来的金钏儿、玉钏儿并彩霞彩云几个丫鬟在屋里晃来晃去,屋外更有婆子已经很不客气地想推开东西两厢房的房门,准备进去四处翻看。 周嬷嬷早先就见那些婆子的目光猥琐不正当,暗暗让院子里的粗使丫鬟死死盯住,所以她们才一动手,便立刻被人拦住,周嬷嬷更是气愤不平地冲进屋里向王夫人质问道:“二太太,请问妳们这是在做什么?一群人在我家姑娘我屋里想翻什么东西?我家姑娘可不是你们荣国府的人,妳这般嚣张行事,是打算让我明日递牌子进宫向皇后娘娘哭诉几句不成?” “妳敢?!…我女儿现在可是尊贵的贤德妃娘娘,连皇后娘娘都得让她几分,我才不怕妳去说。”王夫人根本不怕周嬷嬷的威胁,她是打心底认定贾元春在宫里比皇后还得势,自然谁的帐也不必买。 “哦…是吗?我也不知道原来一个五品宜人已经大到能随便议论宫闱之事了?看来我还是得进宫去同皇后娘娘说一说才好。”周嬷嬷目光冷冽地盯在王夫人脸上,显然是不打算放过她一马了。 “妳!谁会信妳的胡说八道?!”王夫人突然有些清醒过来,她后怕地瞪着周嬷嬷,只是也知道今天注定拿不到好处了,王夫人再无知也还是晓得贾元春不管怎么得皇帝宠爱,位份总是比皇后还低等,皇后握着后宫之权,万一真让人把她说的话传到皇后耳里,把皇后给惹恼了的话,最先倒霉的还不是她的女儿?可是叫她就这么空手而回,她又哪里甘心? 王夫人越想越不值当,于是又转头对贾迎春说道:“妳既是娘娘的妹妹,心里合该多替娘娘设想才是,如今园子里那里尚缺少一些摆设,我看着妳那几只花瓶倒还派得上用场,不如就先让我拿过去充一下场面,等娘娘省亲过后,我再派人送回来给妳。” “啊……二太太既然需要的话,那便拿去吧,我这里也确实只剩这两件东西还能上得台面,不过日后再要别的就没有了。”贾迎春一脸无辜地点头应道。 “哼!那我回去了。”王夫人满心不快地扫过贾迎春一眼,便叫婆子把两只花瓶给搬了回去…。 第六十一章 傻眼 一屋子的人看着王夫人如同来时那样又气势汹淘地离开,司棋指着那行人的背影,气呼呼地道:“姑娘怎地就让她走了?!这算个什么事儿?有没有点做人长辈的样子?亏她还是荣国府的当家主母,太太做的都比她好!” “二老爷那一家子人的品性真是了得,这几年下来,我是一次又一次地亲眼见到他们的作为有多么无耻…堂堂一个官夫人倒学起市井泼妇的行径,简直丢人!看来真得叫皇后娘娘小心一些,这样的母亲哪里能养出什么品性端正的姑娘?”周嬷嬷摇头感叹道。 “她把那两只花瓶拿走了吔!莲花儿,等等去地下库房再拿两只出来补上空位,幸亏上次买了不少,可惜那两只是里头花色最漂亮的。”绣橘一脸惋惜地吩咐门旁的小丫鬟再去搬花瓶回来装饰。 “幸好那两只花瓶值不了几文钱,倒还反叫二太太坐实了强抢侄女东西的名声,过两日把消息传出去,咱们再看看二老爷和老太太怎么处理这件事。”周嬷嬷心里一阵气闷过后,对于王夫人的强盗行径更加嗤之以鼻,又想着要不是她们这些人一向了解王夫人表面上看似菩萨心肠,私底下多么贪得无厌,指不定这会儿已经被搬光不少好东西了。 “唉!不管他们要怎么处理后续了,司棋,妳去跟太太说一声,咱们这里警报暂时解除,不过以后呀~荣国府的人就不要随便放进来了,还当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呢,想怎样就怎样,我又不是什么犯人,居然也想抄搜我的屋子?真真是不知羞耻!”贾迎春心道自己当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以为王夫人那样要面子的人,应该会在她屋子作乱,谁想得到那人能厚脸皮到那种高度?主人家还在眼前,她就旁若无人地到处翻箱倒柜,可是她也不傻呀,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放在贾府里,她就不信那位王夫人能翻出什么浪来。 司棋应声匆匆出门去向邢夫人回复情况,等她回来时,除了手上端着冰好的水果之后,身后还跟着不怎么放心的邢夫人,以及一脸关切的王熙凤主仆。 王熙凤自从诊出身孕后,便听从众人的话,不再去荣国府当管家婆,整天都窝在她和贾琏的新住处里陪着大姐儿,只有遇着婆婆压不住府里下人时,她才出来扮黑脸骂人,对于大多数婆媳地位不同,管家权利分明的人家来说,像邢夫人和王熙凤这样的婆媳相处方式倒也少见。 今天王夫人的突然到来,原本王熙凤也不知道,却是王夫人离去那时,她院子里的小丫头正好让平儿派去厨房拿点心时遇见一大群人,又看到为首的正是王夫人,她便回来顺口向平儿提了一句,平儿心下不解,转而向王熙凤说了一道,王熙凤一听就觉得对方来意不善,赶紧叫平儿找人去打探情况,然后才知道王夫人居然恬不知耻地跑过来找自家小姑讨要东西,她立刻也顾不得什么休养了,赶忙更衣出门过来瞧瞧。 而邢夫人则是听说王夫人最后依旧抱了两只花瓶回去,所以过来问一下战况结果的,到底还是担心贾迎春一个做人家晚辈的做得太过会落人口舌。 “妹妹,二太太没对妳怎么样吧?!”王熙凤的肚子渐渐显怀,又碰上炎热的六月天,她匆匆从小院来到贾迎春这里,虽只有一小段路,却已经让她的额头上浮出一层汗珠。 “嫂嫂怎么也来了?快点坐下,绣橘倒杯水来。”贾迎春没想到王熙凤也得了消息,又立刻就过来关心她,叫她心里既感动又担忧的,毕竟还怀着身孕,很多事不比平时方便,所以她赶紧就吩咐平儿扶着王熙凤坐下。 “我不是叫人不许去跟妳说吗?妳怎么还是知道了?”邢夫人也有些不快地问道。 “太太以为能瞒得住吗?二太太来时就那等阵仗,还是有目的而来的,想不惊动我都难,只是…妹妹这屋子是怎么回事?我才几天没来,这里居然快变成空房子了?不是说二太太没拿走什么东西吗?”王熙凤在贾迎春小定那日虽只是匆匆出来走了一圈,不过她对贾迎春屋里的摆设还是有印象的,如今一见这大相径庭的景象,她忍不住咋舌地问道。 “是没有拿什么啊,只有一对地摊货的花瓶,妳现在看到的这些啊也是故意弄给她看的,她还差点想拆了我的屋子呢,幸好周嬷嬷压得住她,不然可真叫她得手了。”贾迎春双手一摊,无奈地解释道。 王熙凤一听就明白了,不过是他们这一房应对那头惯用的伎俩罢了,偏偏这一套对荣国府里住的那些人总能百试百灵。 王熙凤知道缘由之后也就不多问了,只是关切地道:“她今天来这一趟,应该不会改日又来吧?” “我想她是不敢了,周嬷嬷方才直接把皇后娘娘搬出来堵她,她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至于不考虑在宫里的大姐姐,而且只要拖过大姐姐省亲之后,她更没有借口来要东西。”贾迎春手指敲在桌面上,语气还算肯定地说道。 “不过明年妹妹出嫁时要怎么办,我和妳哥哥很想替妳把嫁妆办得丰厚一些,可又怕老太太和二太太会不会再趁机捣乱,还有妳身边的丫鬟,听说司棋和绣橘都是配人的,总也要再补几个丫鬟进来吧?那边没差事的小丫头还不少人呢。”王熙凤拿眼瞟了瞟荣国府的方向,忧心忡忡地道。 “怕她呢!心不是向着我的人,我可不敢使唤,长者赐又怎么样?难道长辈给的下人就不是下人了?若是这样有二心的奴才,我要来何用?”贾迎春很不客气地回道。 贾迎春自然明白王熙凤的意思,只是她想不明白,记忆里,她看过很多穿越文总喜欢说‘长者赐,不敢辞’,所以对于长辈赐予的人或物,再不喜欢也得忍着收下,可却忘了那些做长辈赐下的人或物未必就是善意的,对这等不怀恶意送与的东西,根本就没有善待的必要,甚至还可以说‘礼尚往来,来而不往,往而不来,皆非礼也’! “妳自己知道小心就好,别到时候还叫我们替妳操心。”王熙凤略略安心地笑道。 “迎丫头心眼也不比妳少,现在妳怀着孩子,本来就很耗费精神了,何苦还替她担心这些?再说那些事还远着呢,又不急在这一时。”邢夫人拍拍王熙凤的手背,一脸疼惜地道。 “谁叫我就是个穷操心的主儿,妹妹又是二爷唯一的妹妹,即使我不操心,老爷太太难道也不操心,不过就多一事罢了。”王熙凤笑瞇瞇地道。 “哎呀!我说妳们婆媳俩都是心思多的主儿,我又不和二太太针锋相对,不过尽力避开她那些贪婪的想法而已,有什么难的?她再横行霸道也得顾忌着许多事儿,不必想太多啦。”贾迎春好笑地劝慰着邢夫人和王熙凤。 原著里,王夫人不就是因为总有许多顾忌,所以才不得不推王熙凤出去做枪靶子吗?如今没有王熙凤这个顶缸的可怜人,贾迎春就不相信王夫人将来在荣宁两府被抄时,她还能逃过一劫。 傍晚,贾赦和贾琏回来,自然也听说了王夫人带人要向贾迎春讨东西的事,贾赦还气呼呼地骂邢夫人,道:“女儿被人欺负了,怎么妳也不出面替她顶回去,还让王氏把东西拿走了?” “我也想啊!可是迎丫头特别提醒我,叫我不能出面替她说话,不然咱们就有理变成没理了,我也是听她的话,所以才没去插手的,你凭什么骂我呀?!”邢夫人腰杆子挺得直直地反驳道。 “她做啥不叫妳帮她?她傻了不成?”贾赦不懂贾迎春的用意,于是反问道。 “因为论私,我是二夫人的嫂子,论公,我是四品恭人,她不过五品宜人,怎么算过来算过去,我的身份都比她高,要是我替迎丫头出头,那反而成了我们仗势欺人,所以迎丫头才说不要我出面的。”邢夫人理直气壮地说道。 “二弟明明就是三品威烈将军的爵位,怎么王氏还是五品?!妳弄错了吧?”贾赦一头雾水地挠头问道。 “哼!幸好这一点我比你了解,当初皇上是给了二弟爵位没错,可是并没有给二弟妹的诰命文书呀,所以二弟妹依旧只是五品宜人,而非随二弟同品级的三品淑人。”邢夫人洋洋得意地解释道。 “嘿?!这样也能说得通?真不知道那丫头的脑子怎么转的,不过吏部的人怎会没有向皇上提这件事儿?这可就怪了。”贾赦恍然大悟,随即无奈地轻笑道。 “谁知道?反正我现在依旧比二弟妹大是事实,你可不许去跟那些官提醒半句,不然我跟你没完!”邢夫人才不管那些弯弯曲曲的东西,她只知道她照样压得住王夫人就够了。 “哧!妳这女人,我最近是不是太纵容妳了?居然敢对我大呼小叫了?”贾赦心头一松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被一向胆小的妻子吼了好几句…。 邢夫人闻言,忍不住脖子一缩,她怎么可能承认她其实是一时得意忘形了?不过贾赦似乎对妻子这样的行为很是受用?!而他感到受用的结果自然就是想要好好疼爱妻子一番,于是这里…揭过不提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呢,怕有童鞋不了解,所以还是解说一下,古代的命妇诏封,其实还是需要有正式文书的,如果没有朝廷的正式文书,哪怕做丈夫的已经是一品大官,妻子依旧什么都不是,并不是妳嫁了个官,妳就一定是官夫人,即使大家都尊称妳一声夫人,那也算不得准的。 所以有童鞋发现了吗?之前贾政在承袭爵位时,王夫人并没有得到相应的诏封文书唷~~贾政虽然是个官,但也未必了解其中的不同点,于是乎,王夫人不过是只披着虎皮的狼罢了。 第六十二章 远调 萧云与贾迎春有了正式的名份之后,他不再像先前那样将自己对贾迎春的情意隐藏在心底,晓得她喜欢街坊上的小吃更胜于府里的美食,便隔三差五地吩咐墨昀或书影挑新鲜干净的送过去给她品尝。 贾赦对准女婿如此体贴女儿的表现,他是既欢喜又纠结,只要一想到女儿很快就要嫁人了,他就好忧伤…可是又想到女婿也算个人才,居然能看中意他女儿,他又好欢喜…于是两相纠结之下,某个让他看不顺眼的人又中枪了…。 孙绍祖自从向贾赦提亲被拒之后,他就觉得日子始终在水深火热之中,偏偏他在京中没有真正有用的势力,根本也找不出谁暗中对他动手,要寄望那几个狐群狗党是不可能了,他试过许多次要拉着那些人跟他一起回府,但往往是众人一起遭殊。 所谓酒肉知己多是贪生怕死之辈,于是几个月过去之后,孙绍祖身边余下的不过两三个家道已落又无财产的人。 这一天,孙绍祖忽然听见临川伯府二爷和贾府姑娘成亲的消息,又听临桌的人说起萧二爷对未来媳妇似乎很好,三天两头地献殷勤。 孙绍祖越听越好奇,总觉得那人说的女方很熟悉似的,于是就仔细向那人问了几句,可没想到听那人一说完,整个酒楼里的人就听到孙绍祖破口大骂道:“xx,那女人明明应该是老子的媳妇,什么时候变成临川伯府二爷的媳妇了!?贾赦那家伙敢阴老子,他私下把我送去的聘礼退回来,老子还没同意解除婚事呢,他凭什么又把人许配给别人了?老子现在就去找他算账去!” “孙大爷,你疯了吧?你和贾家几时有的婚约?又没凭又没据的,你拿什么去跟人家说?而且那萧家二爷也不是咱们能惹的,想当初他和二殿下可是京城里有名的混世魔王,少有人在他们手底下不吃亏的,你这会儿想去找贾大老爷算账?不怕他替他未来岳父大人出气吗?”一旁的友人连忙拉住他,讪笑着劝道。 “我还怕他不成!?本来人就是我先相中的,贾赦他嫌贫爱富,看不起老子官职低微,我说呢!他怎地不要我那五千两银子,敢情是有更有钱的对象让他巴上了,我看那个贾家姑娘也不是好玩意儿,还什么千金小姐?我呸!千金小姐能勾得人家对她死心塌地的?”孙绍祖是求之而不可得,于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了。 孙绍祖的友人感觉到周遭传来几道不善的目光,他有些后悔今天陪孙绍祖出来喝酒,又猛然想起这几个月来,好几个跟孙绍祖一起喝酒的人都被打到遍体鳞伤地抬了回去…他今天不会也变成那样吧?心里念头一闪,他不由自主地抖了几下后,便又赶紧拍拍孙绍祖的手臂,劝道:“唉!别说了,别说了!” “我偏要说!你要是怕的就先滚回去!”孙绍祖生气地挥开友人的手,同时吼道。 “喂!你这么人真是!我也是为了你好。”孙绍祖的友人此时也生气了,他虽然心性纨绔贪玩,对朋友却是挺有道义,不过见孙绍祖这般不听劝,他也不想管了,孙绍祖不要命,他可是惜命得很。 “走吧!走吧!当老子稀罕你们不成?!”孙绍祖不耐烦地挥挥手,抄起酒杯又是仰头一灌。 孙绍祖的友人见状,他知道孙绍祖的脾气一旦上来,谁也劝不动,他自然不会留下来自讨苦吃,只是淡淡地又劝他一句小心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孙绍祖见友人离开后,他也喝光了酒瓶里的酒,喊来伙计结账之后,摇摇晃晃地走出酒楼,在街上走了一段路,经过一个暗巷时,旁边突然冲上来两三个人将他拉入巷内,不一会儿就听到一阵哀号声传来…。 “我让你胡说八道!敢坏我家丫头名声!老子不出手,你还当老子怕你了?!就让你知道一下老子还很健壮的。”贾赦让两名小厮压着孙绍祖的身子,然后用力地揍了他几下,一壁揍人还一壁骂道。 “你这老王八!老子还没去找你算账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你那闺女来就应该是我的人,你别忘了你早就收下我五千两银子,别以为银子退了就没事了。”孙绍祖被打了几下后,人就有些清醒了,他见来人是贾赦,心里也是来气,当下不客气地反骂道。 “哼!我还怕你不成?有什么证据,你倒是拿出来瞧瞧。”贾赦底气十足地回道。 “证据?我当然有证据!你等着!老子这就回去拿出来,然后上顺天府告死你们!到时候你那丫头不要说做正室了,就是给老子当丫鬟,老子都要考虑考虑。”孙绍祖突然想起先前他给贾赦五千两银子的时候,还哄着他立了字据的,如今只要把那张字据找出来,贾赦和他那个闺女还不是得任他拿捏?于是立刻反驳道。 “那你倒是回去找呀!要是找得到,老子随便你!”贾赦说着又往孙绍祖肚子上招呼了几下,然后才让小厮们把人放开。 “你!你给老子等着!”孙绍祖疼得整个人倦在墙角下,可是口里还不忘逞强地道。 “等着就等着!哼!”贾赦把孙绍祖揍了一顿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原先憋在心头的那股子气也消失不见了,他满意地又踢了孙绍祖几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孙绍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在夜里吹了许久的冷风,才让从孙府出来要接他回去的小厮找到送了回去。 孙绍祖在家里养了大半个月的伤,其间,他吩咐几个小厮寻找当初让贾赦写下的字据,却发现遍寻不及,还是一个极得他信任的小厮小心翼翼地对他说道:“大爷,当初贾家能不着痕迹地把银子送回来,未必不能顺道把字据给偷走…我看还是甭找了,只怕是怎么也找不着了。” “被偷走了…那个老王八!难怪敢跟老子呛,原来他早知道我没东西能威胁他了。”孙绍祖气呼呼地握拳在床边一捶,咬牙切齿地道。 孙绍祖想着左右是没办法威胁贾赦了,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觉得他没本事压制住一个年纪比他小的小子,心里琢磨着等他伤好之后,他一定要去找那个叫萧云的臭小子扳回一城不可。 只是等不到孙绍祖再次出府去寻人秽气,兵部的人就找上门来,还送来了任令,着他立刻前去山西,任大同后卫指挥使司镇抚一职。 “孙大人,上头还让带一句话,您此番到大同就任,那里离您老家不远,您也算是风光回了故乡,只不过往日有些事去了那里就少提为妙,不该您想的也不要多想比较好,那儿天高皇帝远,很多事可不比在京里需要顾忌些,最近听说那里盗匪猖獗,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没了命…什么也享受不了,不是吗?”那小官吏笑瞇瞇地对孙绍祖说道。 “老…我是个粗人,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可是要我立刻就去…你们是故意为难我不成?谁刚得了任令,连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就要人家出发的?何况我还带着伤呢。”孙绍祖一肚子的怒火,却又不敢对兵部派来的人发作,只能僵硬地回道。 “可我就没法子了,谁叫你前阵子做的那是什么事儿?把人家好好一个姑娘说成那样?还是萧二爷刚订了亲事的未婚妻,你该庆幸萧二爷还给你一条后路,不过此去路途遥远,孙大人可得保重自身,别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才好。”小官吏神色一转,轻蔑地嗤笑道。 “萧二爷?!他是什么东西!难不成老子还要看他脸色?这官职我不要了总成吧?!”孙绍祖一听到他被兵部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还是有人下的暗手,随即不愿意了,他脖子一梗,摆明了不受威胁的态度。 “呵呵~不要?那成!抗命不从,军令处置!小的只好将大人‘请’进大牢里坐坐了。”小官吏板着脸,一点脸面也不给地道。 “你!算了!我就不信真去到大同那里,在我自己的地盘上,他还能对我如何。”孙绍祖其实也是怕死的,先前不怕被打是因为他知道那些人不敢真的打死他,可是违抗上司命令,那斩首示众什么的,绝对妥妥跑不了的,于是他也只好赌一赌萧家二爷的手不会伸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那小的先祝孙大人一路顺风了。”小官吏见孙绍祖扯过任令,立刻笑容可掬地地鞠躬行礼,随即离开孙家。 孙绍祖气闷地回身往屋里走去,顺道让下人们立刻替他准备行李,隔天就出发前去山西任职。 前后不过几个月时间,孙绍祖就被迫不得不离开京城这个繁华热闹的地方,去到另一个可能除了风沙走石就见不到多少美景的贫瘠之地。 而已与萧云订亲快两个月的贾迎春除去在她亲事未定的那段时间里还偶尔会担心孙绍祖有没有可能又出来捣乱之外,之后好像也很久没再想起这个原著里对贾迎春充满威胁的人了。 这一日,贾迎春和难得过府一趟的林黛玉在贾母屋里说话,见到一群人簇拥而入的贾宝玉,又见他全身上下挂的配饰已然半件全无,这才想起那个未来的大观园似乎就要接近完工之日了。 第六十三章 过渡 贾宝玉进了屋里就往贾母身旁挨过去,贾母笑呵呵地问道:“听说你让老爷叫去园子里作诗,他是夸你了还是骂你了?” “老爷没说好或不好,倒是他身边几个清客都夸我作得好,还说等大姐姐回来后,见了我作的诗,一定会很高兴。”贾宝玉笑瞇瞇地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咦?你身上的香囊、荷包都去哪了?”贾母笑着点点头,忽又问道。 “还不是那几个小子见我被那些清客夸赞了几句,刚刚一出园子就缠上来,追着我讨赏,我一时哪来那么多东西好赏给他们?只得任他们有什么拿什么了。”贾宝玉一脸无辜地叹道。 “那通灵宝玉没被他们给顺走吧?!”贾母心里一惊,想着府里那些年轻小厮惯是不知轻重的,怕他们把贾宝玉身上最值钱的那样也给摸了去。 “没有,没有,还在这里呢,老太太,妳看,这东西我可不敢给他们,不然回头您和太太会伤心着急的。”贾宝玉连忙拿出藏在衣服里的通灵宝玉给贾母过眼,也安了她的心。 “宝玉究竟做了那些诗,让那些文人捧成这样,不妨也说两首来叫我们听听。”贾探春在一旁知趣地问道。 “这个嘛…我想想看…”贾宝玉刚刚作诗不过随兴之作,虽有清客一旁记载下来,他自己却是没仔细记住的,所以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有了!我做了一首‘吟成荳蔻才犹艳,睡足酴醾梦也香’,还有,还有,‘新涨绿添浣葛处,好云香护采芹人’,老太太,妳说我作的诗好不好?” “咱们宝玉作的诗一定是好的,看你这里也不成体统,让袭人领你回去收拾一下。”贾母听着那些文人雅客都说贾宝玉的诗好,她自然也认定贾宝玉的文才很好,便不再多问,只催着贾宝玉随袭人回去梳洗更衣。 贾宝玉开心地正要随袭人出门时,忽然又转到林黛玉跟前,颇有一副想要痴缠一番地对林黛玉说道:“好妹妹,我身上的东西刚刚都给了那些小子,妳能不能把妳做的香囊送给我?我瞧着那个莲花挺好看的,就把它给我吧。” “二表哥想要香囊荷包,还怕没人做给你吗?偏要来讨我身上的东西,我这已经戴过的断没有送给人的理,你若是想要,改日叫人送来十个八个,包管你用不完。” “不好,不好,我只要妳身上这个,妳就给我吧!”贾宝玉说着就伸手想去扯那个莲花图样的香囊。 林黛玉没想到贾宝玉会直接就要取她身上的东西,吓得连忙往贾迎春那边躲过去,一边生气地道:“二表哥怎么能随便抢姑娘家身上的东西?!真是太过份了!” “玉丫头快些把那香囊给宝玉吧,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回头我再给妳几个好东西就是。”贾母本就没消了让两个玉配成一对的心思,如今见了此景,她自然是偏帮贾宝玉那边的。 “老太太这话,玉儿可不爱听,我一个姑娘家的东西哪里可以随便送给别人?让传出去的话,我和我父亲的名声还要不要?罢了!玉儿今儿个也只是拨空来探望老太太的而已,既然知道您安好,玉儿就不作逗留,还是早些家去,等改日再来看老太太吧。”林黛玉的语气虽然软和,却也透着坚定的意味,贾宝玉对她来说就是个外人,她的东西可以给父亲,给哥哥,就是不可能落到贾宝玉手上,只是没想到外祖母也不帮她,她自然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妳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宝玉哪里算是外人了?他也是妳嫡亲的表兄弟,妳既能替妳嗣兄做衣服,却不能给宝玉一个香囊?妳真把我们当成外人了,是吗?”贾母满脸不快地出口就是质问的语气。 “玉儿哪里敢这么想,只不过若仅是讨要几个荷包,玉儿也说了改日自会叫人送来,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偏偏二表哥要的是玉儿身上的东西,如此就不合规矩了,老太太一向重规重矩,自然不会纵容二表哥这般行事才是。”林黛玉低头淡淡地回道。 “袭人,送宝玉回房去,一个破东西值得你去抢?没得降了自己的身份,玉儿既然要回去就早些回去吧,我也累了。”贾母不敢说自己对贾宝玉所做的事,不管合不合理都是对的,只好冷冷地瞪了袭人一眼,让她把贾宝玉拉回去房间,还顺道贬低了林黛玉一回。 林黛玉心底对贾母的反应甚是失望,她从容规矩地向贾母行过礼之后,便和身边也刚向贾母行礼作别的贾迎春一同离开贾母院。 贾迎春带着林黛玉回到贾府自己的院子里后,两人都有些闷闷地坐在那里四目相望,不知过了多久,才忽然听到林黛玉微微地叹一口气,转头对她说道:“那个地方真是去不得了,老太太当我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二表哥那样的人又哪里是能托付终身的人?也就宝姐姐痴傻了,非要把一辈子投注在他身上,二姐姐若是可以的话,不妨再劝宝姐姐几句吧,没得好好一个人就这么把后半辈子葬送了。” “我怎地没提醒过她?不过她执意那般,咱们又能如何?只是她也可怜,听人家说以前皇商薛家那是用家财万贯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财富,偏偏传到宝姐姐这一代,就出了一个败家子,再多的钱也不够他花呀,还一贯的会闯祸,他们那里一个叫香菱的,妳大约还没见过吧?当年就是为了她,薛大爷的小厮才打死了人,如今又把那丫头放在身边,日后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事呢。”贾迎春摇摇头,无奈地叹道。 “她既然心意已决,我一个外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倒是有件好消息要跟二姐姐说,哥哥在苏州应试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听说中了第九十七名,父亲说这成绩不算太好,不过他原本是觉得依哥哥的年纪,考上的机率不高,想来哥哥在那里必然又苦读了多日,才取得这个成绩。”林黛玉听着也不再提薛宝钗的事,转而向贾迎春说起林珩回苏州赶考的事。 “这么说来,林大哥以后就是秀才了?那他准备参加明年的秋闱吗?”贾迎春算了一下,林珩刚考院试,正好来年是三年一次的秋闱,也不知道林如海会不会让林珩去。 “没有,父亲说等三年后再应考也不迟,毕竟他才十四岁,不必要这么扎眼,而且哥哥在京城里还没有认识到什么朋友,他是打算让哥哥去国子监里读书,顺便结交一些京城里那些王公世家的同龄子弟,慢慢建立他自己的人脉关系。”林黛玉摇头说道。 “这也是应该的,不管将来林大哥会不会留在京城当差,这里的朋友总要有几个的。”贾迎春点点头,了然地附和道。 “其实我倒是认为等二姐姐出嫁之后,对哥哥更有益处呢,听父亲说,萧家二爷在京城里认识的世家子弟不少,而且都是自身能力不错的…不过我只是一时想到才跟二姐姐顺口一提的,妳可千万别去强迫萧二爷,这种事总得你情我愿的,万一萧二爷因此恼了二姐姐的话,我会内疚的。”林黛玉话只说到一半就发觉自己口快了,虽说上流圈子里多是依靠姻亲关系做为人际往来的起点,不过林家和萧家毕竟不是直接的亲戚关系,她不应该提出这种要求的。 “妳也是为了林大哥好,只不过我觉得萧二爷毕竟是武官,林大哥将来却是要走文官之路的,萧二爷对他的帮助恐怕很有限,倒是林姑老爷那里的人脉关系也未必就少了,林姑老爷好歹还是当朝的二品官呢,只要林大哥行事不出格,为人懂得守本份,自然不愁找不到与他气味相投的朋友。”贾迎春不以为地笑道。 “嗯!”林黛玉听得贾迎春的劝解,心里也觉得轻快许多,娇嫩的脸上盈满笑容,因为心情好转,她对眼前的美食也有了胃口:“二姐姐真是越来越懂得过日子了,这还不到午时,桌上就有好多吃的东西。” “林姑娘说错了,可不是姑娘会过日子呢,要说未来姑爷疼她才是真的,妳看到的这些吃食都是姑爷的小厮一早送来的,全是刚出炉的、姑娘爱吃的点心。”绣橘在一旁笑着应道。 “是吗?!原来萧二爷对二姐姐这么好呀!?这样我更不用担心啦,不过二姐姐还是不必特地跟萧二爷提我刚说的事,陈嬷嬷说过有些外头的事不是内宅妇人能够明白的,如果父亲觉得有需要,他自然会去找大舅舅他们提的。”林黛玉虽然常居内院,不过陈嬷嬷如周嬷嬷一样,都不是什么见识浅薄的人,所以总会偶尔提点她一些事情。 “可不是嘛,以前出府买小吃都是司棋的工作,结果现在已经有人替她做得好好的,害得她天天嚷着她的活儿都被人抢了。”绣橘说着又是一阵轻笑。 贾迎春同样是满面笑容地吃着蜜饯,毫不在意林黛玉看向她一副取笑的模样,心里还想着那天潘又安托了萧云的小厮来向她探问求娶司棋的事,她觉得也是时候安排了,反正司棋出嫁后依然能回来做管事嬷嬷,莲花儿和荷叶二人随时可以提上来身边伺候,嗯…这件事还是让文嬷嬷去安排吧。 第六十四章 夜访 将近腊月时,省亲园子已然建造完成,贾政上折请旨,奉贤德妃娘娘回府省亲,皇帝也很快就批示下来,恩准贤德妃于正月十五日回府省亲,旨意一下,荣宁两府又是一团忙乱,比起贾家那些旁支个个费尽心思想要分一杯羹或者与有荣焉地想要求表现,挂着贾府之名的贾赦一家人始终如置身事外似的,一点也不见半点着急紧张的神色。 贾迎春自五月那次在临川伯府见过萧云一面后,一直到两人有了正式婚约之前都未曾再见面,尔后,贾迎春受邀参加司徒睿与蒋和蕙的婚礼时,两人倒也见了一面,不过因着宾客众多,所以连一句话都没有机会说上。 近来,萧云又不知道听了哪个损友的建议,居然也知道给贾迎春写情书了,当然…如果那个情书不要像流水账一样的话,贾迎春兴许还能表现出一点点小女儿家的羞涩…因为她真心一点也不想知道他今天和狐朋狗友去了哪家酒楼喝酒!!不过看在附带的某店招牌菜的份上…她就勉强不跟那二货计较这种小事了。 只是今天的‘情书’内容非常奇特,贾迎春翻来覆去却总不见平日写的什么某时从衙门或皇宫里出来,又某时和谁去了哪里聊天等等的闲话家常,通篇仅有几个字:‘亥时与卿相约月光下’…为什么又有一种手痒脚也很痒的感觉!?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眼下已然寒冬腊月,天空没飘雪就不错了,真的会有月光这种东东吗?!!而且谁会没事半夜跑出去吹风啊!? 于是自认绝对不作阿傻的贾迎春依旧躲在屋里,酉时将过前,司棋她们几个就已经被贾迎春赶回各自的屋里歇息去了,贾迎春平日不介意让司棋她们守夜,可是几年前开始,只要一到冬季,初雪落下之后,她便不允许她们半夜还要轮值守夜。 虽然司棋和绣橘都坚持夜里也得有人在贾迎春跟前候着,以防她有什么需要,但是贾迎春却只让她们在屋内一角备下半篓银炭,若夜里她觉得夜冷了,自然会自己动手添补炭火,然后比她们更坚持地道:“冬天那么冷,不要说妳们不容易醒来,我也未必就会时常要做什么事,还不如睡得安稳一点好。” 贾迎春对于主仆之别其实还是有她的底限,无论平日她再怎么纵容司棋她们,却也不会天天叫丫鬟和主子睡同一张床,而屋里虽然总是很暖和,不过按规矩,司棋她们值夜时只能靠在床边休息,随时准备着贾迎春万一有什么需求好及时清醒,如此一来,又怎么可能睡得舒坦?与其这般折腾,还不如回自己房里睡得好一些。 话题重回到现在,贾迎春虽说没有出去外面,可还是坐在书房里翻着话本,等待约定的时间到来,只是多年来因为缺少娱乐养成的习惯,她总不免早早就歇下,是以戌时末到,她就呵欠不断,心里还不忘埋怨着那家伙该不会很天才的在哪个墙角等她吧?不过话说回来,他好像只有说了时间,没说地点吔?所以她在屋里等人也没错吧? 萧云从围墙上跳进院子里,抬眼望去,几间屋子的灯火都已经熄灭,只剩正房西次间那里还有微微的火光摇曳着,他直接推门而入,透过多宝格的间隙,就看到一颗小脑袋瓜在那里点呀点的,令他顿时心疼不已…。 萧云想来见贾迎春倒也说不上一时兴起,只是觉得两人已有了婚约之后,他心里的那股深藏已久的悸动越发有种压抑不住的感觉,以前还会顾忌两人之间只能算是陌路人,所以他不敢奢望太多,可如今呢?她将是他的妻,他将是她的夫,不过再接近一点点而已,又有何不可? “哎!”贾迎春冷不防地滑了一下手,恍然惊醒过来,揉着眼角,心想怎么睡着了?那人该是不来了吧?哼!亏她还好心地在这里等他呢,果真是阿傻! “迎儿。”陷入心绪的萧云也被贾迎春的轻呼声拉回了现实,他快步走进小书房,低声喊道。 “唉呀!”贾迎春心里才气闷地骂完人呢,那个被她骂的对象就突然出现在眼前,还把她吓一大跳,贾迎春不由得生气地瞪着萧云,嗔斥道:“你这人怎么搞的?走路都不出声音的吗?这会儿什么时辰了?哪有人约这种时候见面的呢?想来之前好歹和我商量一下是不是有空嘛,只是没头没脑地扔一张纸给我,害我等也不是,不等也不是。” “别生气了,我也是怕来得太早,妳院子里的那些人都还没睡熟,万一惊扰到她们,对妳总是不好,一时却忘了妳向来睡得早,不过我保证下次一定会提前两天先告诉妳,让妳有所准备。”萧云歉意连连地赔罪道。 “还有下次!?别别别,我的心脏可没那么好,若不是我们已经…我该把你轰出去了,哪里能叫你自由来去?”贾迎春惊恐地摇摆着双手,一副敬谢不敏的意味。 “傻丫头,我真有心要溜进来找妳的话,妳难道就有办法挡得住我?”萧云不动声色地走近贾迎春身前,宠溺地对她笑道。 “我…好像没有办法,因为我这个院子的位置不好,旁边就是条私巷,几年前还曾经有人从…啊!”贾迎春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就是只小羔羊,别人如果真的有心想要对她使坏的话,她根本没有招架之力,想到这里,她不经意地想起秦可卿死前那段时间,她常常听到的怪声音,一时间就说溜了嘴,她赶忙摀住嘴巴,一脸无辜地看着萧云。 “没想到都好些年过去了,妳还记得那时候的事。”萧云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不过很快就释然了,在他心里,贾迎春始终只是一个久居内宅的小姑娘,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像那些经历过事务的夫人一样时时心怀戒备,但也或许是因为她觉得他可以被她所信任?萧云想来想去,自然更愿意倾向后者。 “你知道?怎么可能…”贾迎春有些茫然地思索着,只是突然间她明白了那个她始终猜不透的问题:“那时候的人是你,对不对?所以…又为什么呢。” 贾迎春解开了一个疑惑,却又生出更多的问题,如果当初躲在她院子里监视宁府的人是萧云,那他知道她,甚至见过她,还晓得她许多事就一点也不奇怪了,可是这跟她的终身大事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他娶她是另有目的,可是她不是很努力地让他们一家和荣国府分开了吗?那他说以后会救贾赦他们,该不会也是哄她的吧?! “迎儿,停下来!不要胡思乱想,我是真的喜欢妳,没有其他原因。”萧云抓住在那里转来转去,不断自言自语的贾迎春,怜惜地道。 “没、没有吗?你骗人的吧?以后你是不是还想借着我们的关系去查荣国府有什么秘密?可是我们家和他们不一样的,父亲和哥哥很久没有插手荣国府的事了,他们也不知道荣府内宅的事,嫂嫂也不管他们了,我们家…。”贾迎春其实也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是本能地感到恐惧不安。 萧云原本就是因为知道贾迎春和荣国府的人不同,所以才敢对她透露出这个秘密,可是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贾迎春早知道荣宁两府将来的结局,更猜不着贾迎春多么害怕她和她在意的家人被荣国府牵连,即使她相信萧云一定会在必要时候救下贾赦贾琏他们,但此时此刻,埋在她内心深处的恐惧感却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贾迎春胡说过那几句话之后,她就说不下去了,只能紧紧咬住唇瓣,时不时地低声啜泣,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眼似的,叫萧云见了是既心疼又无奈,最后他重重地叹一口气,伸手将人揽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她。 贾迎春一开始只觉得湿润的小脸因为这样的姿势而不得不贴在萧云的胸,前,慢慢却发现自己的眼泪好像越掉越多,怎么也停不下来,便索性不再顾忌什么男女有别,反而将自己更加紧紧地靠着萧云,一阵无声痛哭。 萧云极有耐心地等到怀里的人儿情绪缓和了,他才挪动身躯来到书房一角的软榻上,贾迎春乖巧地顺势坐到萧云身上,侧着脸靠在他怀里。 萧云一只手紧紧环在贾迎春腰际,一只手伸向她脸颊,一边轻拭着她脸上的泪痕,一边说道:“哭到眼睛都不成样了,明早看妳怎么跟妳那两个丫鬟解释,不晓得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妳呢。” 贾迎春哭过一阵后倒也冷静下来了,她看着自己和萧云两人的姿势,忍不住脸红地想要溜到一半,可惜她的力气不比萧云大,挣札几下后也只能妥协了,于是有些害羞地瞅着萧云的脸,说道:“对不起,我只是害怕…你既然监视过宁府,那秦氏当初…当初的死真的没问题吗?” “妳怎么会觉得秦氏的死有问题?”萧云轻轻拨开贾迎春脸上的发丝,狐疑地问道。 “不知道…只是想着东府的贾珍父子俩一向贪婪好色且行事时有不顾伦常之举,那秦氏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我见过她几面,总觉得…举止不像正经的妇道人家,反正我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又怕说多了,人家会以为我嫉妒…。”贾迎春抿着嘴,眉头深缩,她觉得不管那些红学文人怎么抬高秦可卿的身份,单单依原著里对秦可卿卧房的描述,她就不认为秦可卿会是多么规矩正经的女子,兼之很多人还认定她是贾宝玉的启蒙者,若秦可卿本身真的没有什么踰矩之处,那些人又怎么会给她套上这层关系呢? 第六十五章 懊恼 萧云没想到连贾迎春都知道贾珍父子的品性,近而猜测秦可卿与他们之间的不寻常关系,甚至还猜出秦可卿的死有问题,不过他也不会明面承认她的猜测是对的。 “秦氏的事,皇上心中自有决定,包括荣宁两府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皇上也都看在眼里,妳也不必担心皇上会降罪于岳父大人和大舅兄,他要是有心为难,就不会还特地给岳父大人一个官职了,不过皇上什么时候会用到岳父大人,我也不能够揣测,只能说不会有坏处就是了。”萧云斟酌一下言辞之后,才回道。 “我知道我不懂,你既然都知道我的事,也晓得我心里在担心什么,那一定常在背地里取笑我吧?取笑我明明什么都做不到,偏偏还要不自量力。”贾迎春闷闷地叹了一口气。 贾迎春直觉知道萧云是了解她的,不然不会总能一言中的地说出她的心事,只是不知道他晓不晓得她还有个最讨厌的人物-孙绍祖呢?虽然现在孙绍祖不可能娶到她了,但是她也不想和那种人生活在一个城市里,如果萧云有办法把孙绍祖弄得远远的,那就更完美啦,可惜她不可能直白地告诉他,让他把孙绍祖弄走,所以她想这个希望大概也只能想想而已。 贾迎春自然是怎么也想不到她最讨厌的人早就被某人透过关系调回大同受苦受难去了,别人看着好像是荣归故里,可真的再细想下去,孙家祖上虽是军功起家,不过孙绍祖在京城享过那几年清闲,又已被女色将身子掏空了大半,待到日后战火燃起,能不能保住一条命还是两说,更别提他这会儿去了那里是不是还能吃下那些苦头。 “怎么会?妳只凭眼前的几分光景就能想到日后的事,已经很了不起了,再说…这两三年里,我见识过几回荣国府二房那些人如何的贪得无厌,还有你们这一家子净爱捉弄他们的本事,不过为了不去填他们那个无底洞,反而叫你们一家人时时忍受这种心神不宁的日子,真真是…。”萧云觉得未来岳父一家几口最大的专长大约就是搬东西、藏东西了,而且为了不叫二房的人知道他们有多少财产,常住人的几间屋子里几乎不见摆上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想想那次王夫人为了不空手而回,连那种地摊货色都要搬回去,萧云越想越觉得无力。 “只能忍一忍啦,反正我觉得他们的好日子再过也没几年了,”贾迎春说着话时,突然转过身面对萧云,好奇地问道:“你在皇上跟前当差,一定知道皇上有什么打算吧?是不是像我猜的一样,皇上有计划要做什么事?” “嚧~傻丫头!这种话也是妳能问的?妳只要安心过日子就是,外头的事自然妳父兄处理,他们做不来的也还有我在,妳担心什么?”萧云连忙点住贾迎春的唇瓣,微恼地薄斥一句,又接着安抚道。 “我能不担心吗?我父兄的本事都只能算是半吊子的程度,谈文不成,论武不就,大约也就是一些旁门左道行得通而已,但凡能够事事平顺,我就觉得上天保佑了。”贾迎春无力地叹一口气。 “可是妳不觉得有时候就该走些旁门左道,事情才能成功?如同眼下皇上最想做的就是铲除甄家在江南的势力,但如果走正常的路子,甄家祖上有功,甄淑妃又替皇上育下大皇子,只要甄淑妃和大皇子都安份度日,皇上就不可能不顾念他们母子的心情。”萧云笑着说道。 “可惜没有人会看着那把椅子就在眼前,却不想去争一争的,不过皇上正值壮年…他们的愿望不是那么容易达成。”贾迎春心弦彷佛受到触动,下意识地说道。 “妳想太多了。”萧云虽对贾迎春的话感到讶然,但是私心里,他并不愿意贾迎春去想那些事情,即使将来成了官家夫人之后,依旧免不了会面对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可是有时候不介入、不参与也是一种保护的方式。 “我才不会费脑子去想那些事,刚刚只是突然有那种感觉而已,时辰已经很晚了,你该离开了吧?难不成还想等我的丫鬟们恭送你出门?”贾迎春一阵倦意袭上脑门,她嘟起小嘴,不客气地赶人了。 “嗯,去睡吧,等过完年,我便让母亲叫人来与岳母大人商议迎亲的日子。”萧云轻轻在贾迎春一吻,笑瞇瞇地说道。 “哧!我一定让母亲把日子定得越晚越好,才不叫你如愿!”贾迎春听到这句话后,脸颊莫名地轰然火热起来,忍不住羞恼地嗔道。 “妳一定会愿意的,想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妳还只敢站离我三步远的距离,可是如今我却能这样将妳拥在怀里,所以我猜想或许下次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向所有人表示,妳是我萧云的妻子了。”萧云紧紧搂抱住贾迎春,温柔地蹭着她的秀发,鼻间不时传来浸染在贾迎春发梢上的玫瑰花香。 “走吧!走吧!不同你多说了。”贾迎春让萧云的话撩拨地越发脸红不已,连耳根子都红得快要着火似的,连忙三步并两步地从萧云身边离开又退了几步,起劲地推着他往外间走去。 “早些休息吧。”萧云轻拉着贾迎春的手,两人缓缓来到门边,萧云又是一个吻落在贾迎春的额头上,然后才有些不舍地大步轻快地踏出房门,一转眼便已出了院墙。 贾迎春依靠在门内,悄悄地目送着萧云离去,又恍忽地摸摸自己脸上发烫的地方,突然觉得自己这次亏大了,竟是才见过几面而已,就已经让他轻,薄,调,戏到半点不剩,不过她绝不会承认靠在他怀里的感觉美好的像做梦一样,也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她其实一点都不排斥他,不然他肯定就不会珍惜了!所以这只能是自己的秘密,绝对的!! 贾迎春懊恼地转身回了东次间,草草用房间里脸盆的水将脸上擦洗一下后,这才就床安歇。 萧云前一晚的拜访,司棋她们还是知道一点讯息的,所以早上见贾迎春没有如平常一样的时辰醒来时,她们也没人去打扰她,任由她睡到巳时,司棋才进来喊起。 “姑娘的眼睛怎么肿肿的?妳哭过了?是不是萧二爷昨天夜里对妳做了什么事?!他哪能这般胡来?!就算他和姑娘已是未婚夫妻,可终究还没过门呢,他实在是…等他家的人来,我一定要骂他几句,让他回去跟萧二爷说,怎么能如此不尊重姑娘?”司棋眼尖,见贾迎春的眼睛有些异样,她就立刻自己脑补起来了。 “我昨天没发生什么事啦,妳别见一出是一出的,要是被人听见,那才糟糕呢。”贾迎春无奈地制止司棋彷佛没打算停下来的数落声,心虚地劝道。 “这样还说没什么事?!姑娘也太好性儿了。”司棋气呼呼地瞪大双眼,彷佛怒其不争似地喊道。 “我们俩见面不过是说了些那边的事,我心里一时不痛快,便发泄了一顿,我还怕萧二爷会不会觉得我那样子难看呢,毕竟才见过几面而已,我就在他的面那样没形没象的。”贾迎春自不可能对司棋说她和萧云前一天夜里的事,只能羞恼地拉着司棋,如此这般地解释道。 “萧二爷真的没对妳如何?”司棋仍有些怀疑地反问道。 “真的啦!我像是那样轻浮的人吗?随便让他想如何就如何?他也不是那般不懂得爱重我的人,不然又何必苦苦寻思促成这门亲事。”贾迎春连忙用力点头道。 “没有就好,早上周嬷嬷才说呢,我们原不该这般纵容妳和萧二爷见面,先前不阻止,只不过是想着你们本来就没见过几回,她也以为萧二爷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所以便不曾开口阻挠你们,却是今早时候,周嬷嬷又觉得后悔了,她说萧二爷终究是血气方刚的男子,也不知道他的自制力是不是真如我们以前所了解的那样,万一叫妳吃亏了,她真是罪该万死了。”司棋愁眉苦脸地说道。 “呸!呸!呸!周嬷嬷怎么能这么说话?她人呢?我得好好和她说说,虽说我对有些事没多大忌讳,可她也不能这么说自己呀。”贾迎春急急地反驳道。 “她去厨房那里了,说是突然记起以前在宫里学过几样养身的方子,刚来那几年,她因为觉得姑娘年纪还小,不急着那一时半刻,所以也不曾想过弄那些东西,不过眼看着才一晃眼,姑娘都已经到将要出嫁的时候了,她说眼下千万件事都没有一件事比姑娘的身子骨重要,还说女人家总要把底子养好了,将来生儿育女才不会吃苦受罪。”司棋看了看门外,回头对贾迎春说道。 “啊?!周嬷嬷应该不会弄那些又苦又难吃的东西吧?我可是最怕吃苦药了。”贾迎春一听,脑海里就浮现之前她生病时,每次都要喝很苦的药,古代的药真真是标榜着‘良药苦口’,还未必每回都有蜜饯可以冲散苦味,那种养身的东西多少离不开药材,万一还是苦的,她肯定要拒吃的。 “周嬷嬷说不是苦药,她说很多食材本身就很有益处,不会像喝药那样痛苦的。”司棋哪里会不知道自家姑娘的想法,于是笑着解释道。 贾迎春一听,立刻觉得放心多了,她当然知道养生食补不全然依靠药材,只要食物本身调配得当,其实就是很好的养身方式。 第六十六章 省亲 为了贾德妃省亲,贾家众人的这个新年过得有多糟糕,贾迎春是一点都不想提了,不过为了面子足,贾母和贾珍等人今年给的红包还比往年丰厚两三倍,贾迎春心想好歹也算发了笔小财,虽说比起她的私房钱…差多了。 如同原著中所描写的,正月初,就有宫中内侍先过来堪察方向及各处如何应用,又有巡察地方总理关防太监等,带着手下的小太监前来,但凡需要设关防、立围幙等处,皆一一备妥,还要指导贾府众人包括进退行走等种种仪注的相关事项。 周嬷嬷曾指点过贾迎春有关宫规礼仪之事,所以倒不若贾探春她们几人那样心慌意乱,只是觉得皇帝为了设陷阱给人家跳,还要如此大费周章、浪费金钱,日后肯定得向这些人讨回个十倍百倍不止。 到了十四日的夜里,荣宁两府一整夜灯火通明,府中上下不曾安歇,贾母本来还叫贾赦他们一家子人过去和大伙儿聚在一起闲聊,不过贾赦拒绝了,只道隔日不是休沐,他也没请假,不能不歇息,就连贾琏夫妇和贾迎春也没有留下,贾琏自是不消说了,也没要当差,王熙凤是个双身子的,没道理在那里折腾,这三人都回去了,邢夫人和贾迎春又怎么留下来?索性一道回去贾府好好休息,等隔天再来等候还不迟,何况大家也知道贾元春不可能上午就能得旨出宫,因为午后有宫宴必须出席,还要陪同皇帝与皇后赏灯,三拖四延之下,没到黄昏是不可能出得了宫的。 天未亮,荣宁两府有品级的女眷均已起身,各按品服大妆,随贾母在荣府大门等候,邢夫人自然也是穿上了四品恭人的礼服,连王熙凤也是五品礼服,只贾迎春不过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便让周嬷嬷选了一身看起来隆重的衣服,随着邢夫人王熙凤一道到大门等候恭迎辇驾。 邢夫人母女婆媳三人刚来到贾母等人在荣府大门外等候的地方时,贾母看向邢夫人的脸上微微闪过一丝疑惑,王夫人却是脸色铁青地盯着邢夫人婆媳俩,原因无它,只因她身上所著礼服的规制居然和王熙凤一模一样,这对王夫人而言可就是大事了。 照道理说,王夫人应该是穿三品诰命的礼服,可是一般说来,命妇礼服俱由礼部制定发下的,偏偏从贾政封爵至今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属于贾政的三品官服早已由礼部的人送来了,但是王夫人的礼服却始终迟迟未见,王夫人偷偷叫人探听的结果是上头没有命令下来,所以没有人会自作主张。 王夫人一直等到上个月初,她才打听到原来皇上并没有将她的品级随贾政的爵位明旨诰封下来,只怪当初她顾着欣喜自家终于成了荣国府的当家之主,却没想到出了这等差错,如今她想要那个三品诰封就只能等贾政上旨请封,偏偏贾政极为被动,也不知道到底上了折没有,一直到今天,王夫人还是只有当初的五品诰命,王夫人有些恨恨地瞪着邢夫人,又不时觉得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虽说其他人未必注意到这等小细节,王夫人却已经深深以为此时的她面子里子全都没了,再偷眼扫过同样身穿三品诰命礼服的尤氏,王夫人心下对贾政的怨怼又不免多增了几分。 贾迎春默默地站在人群中最不显眼的地方,偶尔抬头看向同样安静地站在离她不远之处的薛宝钗,与原著不同的是,林黛玉并没有出现在这里,听说前一日,贾母派人去接林黛玉时,是林如海亲自出面回绝了前去接林黛玉的赖大家的,还说道贤德妃娘娘回府省亲是贾府的事,与他林家没有多大干系,所以他女儿自是不必白走这一遭。 贾迎春虽未见贾母当时听到那些回话时的脸色,她猜想着肯定是又青又白的极难看…不过林如海的话也没错,因为连史湘云都没有前来参与盛会了,林黛玉又为什么要来?至于薛宝钗?那是例外中的例外,勉强点说,她和贾元替的关系比林黛玉史湘云两人还亲近一些,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不行的。 “二姐姐,妳刚从那边进来,一定有看到前面的情况吧?是不是很热闹?”因为看热闹的人太多,贾探春站在后面也看不到前头的情况,她想着贾迎春从另一边过来时,应该是有瞧见几眼的,便好奇地向贾迎春问道。 “我也看不太清楚,妳也看到了,这两边街道都已经挡上围幙,宫里还派不少人出来沿路看守,想来是不愿意叫那些老百姓扰了娘娘的辇驾,我们刚刚也是匆匆而来,哪里敢多瞧?”贾迎春摇摇头,歉然地回道。 “哦…。”贾探春有些失望地垂下头,不过也没再多问,她心知贾迎春说没看到,那肯定就是没看到,因为她晓得她家二姐姐向来不喜欢跟着众人一起凑热闹,所以自然也不会特别去关注其他地方的事。 “三妹妹也别着急,回头让有去前面伺候的丫鬟们来跟前说说,好歹寥胜于无,只不知道娘娘几时才会到来,别是要叫咱们白白等上一天。”一旁的薛宝钗淡淡地笑道。 “娘娘出宫一回也不容易,难道还不能留久一点吗?”贾探春不解地反问道。 “记得上回我向妳们提起吴贵妃省亲的事吧?听说那一天,贵妃娘娘酉时才出宫,丑时不到就回宫了,除去路上的时间,在吴家不过待了两个多时辰左右,而且那么多内侍宫女伺候着,处处依旧顾忌着皇家规矩,哪里谈得上什么天伦之乐。”薛宝钗语气里隐隐有些怜悯之意。 薛宝钗许是感觉到了王夫人对她越来越没有以前的亲切,所以思虑事物时自是更加小心谨慎,慢慢也发觉到她其实没有一定要嫁给贾宝玉不可,而依薛宝钗的聪慧,一旦跳出那个迷雾之后,又有何事能难得倒她的? 所以她对王夫人的日渐冷淡也能理解,毕竟现在身份不同了嘛,以前贾政一房并非荣国府的正经主子,不过因着贾母偏爱他们,才让他们占着正院而已,做起事来,难道有些底气不足,可如今既已是名正言顺的主人翁,王夫人自然会希望贾宝玉能找到身份更为适当的妻子外家,只可惜贾母心中的最佳人选,身份虽然适合,她却是坚决不要的。 午时刚过不久,后面的贾迎春几人发现远处有马蹄声传来,接着贾母王夫人等人那里就一阵忙乱,再接着就是众人接到可以暂且回内院休息的讯息,于是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地来到贾母的正屋里,因为如今王熙凤有孕又早不管荣国府的事,所以王夫人只好勉为其难地叫李纨留下来打理琐事,还让东府的蓉大奶奶在一旁帮忙。 留守在院子里的琥珀、玻璃几个丫鬟见主子们都回来了,便上前问道:“老太太和太太怎么先回来了?咱们还不曾听说娘娘来到的消息呢。” “刚刚宫里的内相好心过来通知,说娘娘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出宫,所以我们就暂且先回来歇歇,等等再出去等候也不迟。”王熙凤主动地为她们解惑道。 “原来是这样呀,我们刚刚就还在猜想娘娘兴许不会那么早能够出宫回府呢。”琥珀恍然地点头笑道。 “老太太,要不先用晚膳吧,刚刚那位内相不是说过娘娘会参加过宫宴才出来,想来她也不愿见老太太为了等她,连一滴水一口饭都不敢用。”王夫人在外面闷了一肚子气,还罚站了大半天,早就饿慌了,可又不好意思说她自己要吃饭,便拐着弯问贾母道。 “反正外面的酒席已经摆起来了,咱们也顺便用点吃食,琥珀,妳去叫厨房再准备一桌酒席,不拘有什么菜色,赶紧做好送过来就是了。”贾母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便叫琥珀去通知厨房备膳。 “哎!”琥珀应了一声,然后飞快出了房门。 贾母等人用过晚膳后,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又去大门等候,等到暮色降临后,各处烛光点起,护送贾元春出宫的领头太监终于出现了,跟着随后而来的仪仗队伍也不一一细述。 随侍的昭容、彩嫔等领贾元春步下舆后,又奉贾元春入室更衣,复上轿进园,游幸园中美景,后又于行宫内升座受礼,只贾元春感念亲情,故而一一免之。 待游园毕,贾元春又换上常服,再次上车驾出园,然后来到贾母的正屋里,贾母和王夫人才算感觉与贾元春亲近些,亲人多年未见,贾元春与贾母王夫人不免泪眼相对。 贾迎春看着这番貌似感人热泪的场面,却没有半点想哭的感觉…不过这也不奇怪,贾元春与她们几人的年纪差距颇大,虽说初时有几年的相处情谊,但是时日久了也难免淡薄。 不过当贾迎春亲耳听到贾元春说出那句原著中的经典名句时,她真心觉得忍不住想翻白眼…细算一下贾元春入宫的时间,其实应该也有十年了吧?当初若不是因为秦可卿那块垫脚石,她怎么可能有机会成为皇帝的女人?只是如果曾经她没那个心思的话,那时候也可以不要听贾母的建议呀,如今知道宫中生存的艰辛之后,才来嫌弃那是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又有什么用?! 贾元春随后又逐一见过李纨和贾迎春她们几人,贾迎春与萧云订亲的事,贾元春也有得到消息,所以在看着贾迎春时,她也着意多看了几眼,还道:“恭喜二妹妹喜得良缘,待妳出嫁之时,我定不会忘记为妳添妆的。” “臣女多谢娘娘恩典。”贾迎春赶忙一脸羞意地行礼回道。 贾元春也不多言,接着问起了薛姨妈与薛宝钗、林黛玉等人,只是听说林黛玉未曾过府时,贾元春脸上的笑容似有微微一僵的错觉,然后又面色如常地叫人去请了薛家母女来见。 贾元春见过薛姨妈薛宝钗后,还召见了贾宝玉、贾政,接着又与众人进园游幸作诗,直到丑时三刻,执事太监请驾回銮,贾元春拉住贾母王夫人的手,与她们忍泪作别,依依不舍地上舆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主线拖曳了……其实很多地方都是参照原著内容大略带过去而已,若要靠某柔自己的想象细描细述,大概俺又得去找度娘了…(╯︿╰﹀。 为了不让童鞋们觉得无聊,咱们着重主角线路吧,至于其他人,虽说着墨不多,但某柔有记得时,还是会劳动一下他们大驾滴。 第六十七章 无题 贤德妃省亲过后,宫中照例又赐下不少金银布帛之类的赏赐,荣宁两府众人也休整了数日才恢复精神。 因府中已无大事需要操心,贾母不免又想起林如海父女如今与荣国府越加疏离,甚至连娘娘省亲这等大事,林如海都敢悖了贾母的面子,贾母心中自然大感不快,她琢磨着总要想个法子让两家的关系更加亲近。 王夫人却是有心想要叫贾母早些点头同意贾宝玉与薛宝钗的婚事,这日,思忖着薛宝钗的生日将至,便打算热闹一番,顺道也能提醒贾母,眼前的姑娘可比那个久久才上门一回的外孙女优秀多了。 “老太太,二十一日是宝丫头生日,我同妹妹商议过后,就想着宝丫头今年的生日虽不是整生日,却也是及笄之年的大日子,所以特地来向老太太讨个主意,打算替宝丫头办个热闹的生日宴。”王夫人向贾母请过安后,便笑意盈盈地道。 “哦?!这倒是件大喜事儿,合该好好大办一场,宝丫头是个好的,自然不让她在咱们受委屈,这钱也不要由公中出,我蠲资二十两,妳再看着叫她们嫂子姐妹也凑凑,随便也能凑出个热闹的生日。”贾母虽不喜王夫人的打算,不过对薛宝钗却是有几分喜爱的,她还想过如今贾宝玉可是荣国府正经的继承人,薛宝钗的身份想做正室是不可能了,不过娶为二房倒也不是不可以,将来她的宝贝孙子有林家的官场人脉,又有薛家的丰厚家财,他们荣国府还愁不能再次繁荣兴盛吗? “唉唷!老太太这般喜欢宝丫头,那可真是宝丫头的福气呢,既然老太太都那般大方,一出手二十两,我这个做姨妈的也不能小气,至少得随老太太出一样的份例才行,至于姑娘们那里,等等叫李氏去问问就是。”王夫人欣喜地点头应道。 李纨得了王夫人的吩咐后,自然要各处奔波几回,大门高户里办一次宴席少不得要几十两银子,王夫人不可能出那笔钱,李纨心里不由得有些压力,几个姑娘一个月的份例才多少?又能拿出多少银两来? 幸而李纨也没有苦恼许久,她来到贾府这里后,一向邢夫人和贾迎春道明来意,邢夫人便立刻不假思索地道:“老太太和二太太都出二十两,那是因为她们一个是祖长辈,一个是亲姨妈,不过我们也不能薄了情份,我就少一些,出个十六两吧。” “太太难得这般大方呢,咱们这边的月例银如今也不随那边的公中出了,妳就出个十六两,二太太只怕还嫌少。”贾迎春笑道。 “哼!那是因为要过生日的人是宝丫头,若换成别人,甭说十六两了,十两八两的我还觉得多了呢。”邢夫人不客气地应道。 “大太太这么抬举宝丫头,改日还得叫她专程来向大太太答谢才行。”李纨连忙笑道。 “珠大嫂子,三妹妹她们可说了要出多少吗?”贾迎春笑了笑,转头又问道。 “几个姑娘家一个月才二两的份银,平时又少不了得花些胭脂水粉钱,探丫头还想了半天才说可以出一个月的月例,惜丫头就说和探丫头一样,倒是鸳鸯她们几个大丫鬟挺有心的,都主动说愿意各出一两,凑个热闹,我大约估算一下,反正也只是自家人热闹一下,几十两合该够了。”李纨有些尴尬地笑道。 “哦…。”贾迎春暗暗算了一下,贾母与王夫人共有四十两,邢夫人十六两,贾探春贾惜春就有四两,若各房的大丫鬟也随份子的话,鸳鸯、琥珀、玻璃几个算八两吧,王夫人身边的彩云彩霞素知自家主母的心意,必然会跟着凑趣儿,只有贾宝玉屋里的和贾探春姐妹屋里的月例因都不足一两,即便想要添头,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如此一算之下,倒也已经有六七十两上下的预算,要置办一场丰盛的生日宴,却是很足够了。 贾迎春却是没想过把李纨的那一份算进去,其实严格说起来,她也不准备把王夫人的那份算进去,毕竟嘴巴上说说的事,真到那时候还未必能看得到钱。 “我和宝姐姐同年,这一次生日宴,她既是请了大家,想来不出几个月之后,换我生日,应该也能回本的,所以就不小气了,我一个人出五两吧,可咱们还有个大户呢,珠大嫂子可别把我嫂嫂给忘了。”贾迎春随即就笑道。 “妳这丫头倒是会算,还想着回本呢,罢了,回头我就把钱给妳,妳先去凤丫头那里问问吧。”邢夫人故作嗔恼地点点贾迎春的额头,然后对李纨说道。 李纨听着邢夫人和贾迎春的话,心中大喜,连忙福身作别后,又随婆子去了王熙凤那里。 李纨从贾府绕了一圈出来后,就多得三十两银子,她自己也估算过这些钱已经足够使唤了,于是回荣国府时的心情也轻快不少,王夫人见李纨办事倒是难得的俐索,便把办生日宴的事交给她做,只果被贾迎春料中,王夫人自始至终就没把她说的二十两银子拿出来,李纨又不敢开口向婆婆讨要,便也只能自己吞下这个苦头。 到二十一日这天,借着贾母后院小花园搭了个小戏台,列席的俱是贾家女眷,林黛玉前两日也得到消息,她还给薛宝钗长了一回脸面,前一日就来了贾府,在贾迎春屋里歇息一夜,今早同邢夫人她们三人一道过来给贾母请安,于是今日除了她之外,也就薛家母女和史湘云几个外客,不过薛宝钗虽说是客,却又是今日的主角。 台上的戏几乎都是迎合贾母心意的热闹大戏,不过因为贾迎春不想那个凡事不经大脑的史湘云又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不合宜的话,所以一直很注意她的目光落在何处。 李纨的心思没有王熙凤那般活泛,即便看到了谁像谁,她也不会刻意多提一句,王熙凤又不再像原著那样处处巴结着贾母和王夫人,所以此时见了那个有几分神似林黛玉的孩子,她只当作没看见。 戏散之后,贾母唤了两个刚刚在台上唱戏的孩子过来问话,又赏了几样东西,就让她们回去,只是一旁的史湘云看着那两人,微皱着眉头,好像在想什么似的,可惜因为没人提醒,所以一直到大伙儿都各自散去之时,她还没想起来哪里不对劲。 宴席散了之后,林黛玉回府之前,顺口约了贾迎春有空过府闲玩,又不经意地道:“原先我想着哥哥在京城里没有根基,定然事事艰难,可没曾想过年前回来时,他向我和父亲说起,他回京的路上认识了一位世家少爷,还跟人家约好以前要常常往来。” “真的?是哪家的爷们?”贾迎春惊讶地反问道。 “说是姓司徒,哥哥总叫他凤阳,倒不知是名还是字…不过父亲只听到哥哥所形容的对方的长相,不知怎地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看,他还没见过对方呢,哥哥曾提起要请那位司徒少爷到家里见见父亲,可是父亲却拒绝了…之后我才想起,司徒不正是皇家人的姓氏吗?难道哥哥认识的是皇宫里的人?所以父亲担心哥哥会不会…可是不可能呀,我听说宫里的三位皇子若没有皇上旨意,他们是不能随便离开京城的,就是几个王府里的公子也都如此,哥哥怎么会遇上皇室的人?”林黛玉说到一半又自己推翻原先的猜测。 “要不要我替妳问问?周嬷嬷也算熟悉皇家的那些人,兴许能知道是哪位王府公子最是得宠,竟然连皇上都能睁一眼闭一眼地不管他出远门的事。”贾迎春明了林黛玉的意思。 皇家因为要防备自家里难免出现的那些野心勃勃的人,所以对于男子的约束甚多,平时若没有差事在身,那些皇子和王府子弟是不能用任何理由出京的,就怕他们私下拢络那些外地的将军大臣,但如今林珩竟会在苏州回京的路上遇到一个俨然是某个王府出身的人,也不怪他们会担心多想了。 林黛玉想了想,便点头并道谢,她心里希望林珩将来能平平安安地继承父亲的衣钵,自然不想见到他被什么事给牵连了,得知贾迎春有办法替她打听,她乐意之至,两人就约了几天后,等贾迎春打听清楚那人是什么身份,再过去同林黛玉说明。 贾迎春送走林黛玉后,回头就向周嬷嬷问起了这件事,可是没想到周嬷嬷一听到贾迎春所描述的的那人的模样,脸上出现几分纠结为难的神色…。 “嬷嬷…林大哥遇到的那个司徒公子是不是有问题?”贾迎春看着周嬷嬷的脸色,心里跟着七上八下的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该说有还是没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叫凤阳的应该是承顺亲王的女儿,不过但凡皇家里的人提起凤阳二字,绝对是个个头疼又莫可奈何。”周嬷嬷笑容里带着丝丝长辈的慈爱,显然也是对那个凤阳极熟悉的。 “还真是皇室里的人…可是听嬷嬷的意思,宫里的贵人们应该很疼爱信任这位凤阳公子吧?不然也不会放任他出京游玩了。”贾迎春听到这里就有些头疼了,只是忽然脑海里一个讯息飞过,她又狐疑地问道:“不对吧?!我记得承顺亲王明明只有一个嫡子呀,而且一直都在京城里当差,不是吗?怎地又多了一个儿子?!” “承顺亲王当然没有另一个儿子,那一位的身份,正确一点说,应该叫凤阳郡主,是承顺王府一位早逝的杨侧王妃当年难产生下的,出生后就养在王妃跟前,因为从小体弱多病,王妃不得已只好将她当男孩子养,她和世子兄长感情甚好,偏偏就是太好动了,几年前,她仗着自己学过几天拳脚功夫,就背着王爷和王妃独自溜出京去,说要四处历练游玩,这一去便没回京过,听说曾经托人送过信回来报平安,王爷和世子还借着信件的来源派人出去追踪过她的去向,只是好几次明明找到人了,她却硬是不肯回来,还甩了侍卫们再次溜之大吉,如今倒是稀奇了,居然自个儿主动回来。”周嬷嬷摇头笑道。 第六十八章 妄想 贾迎春听得周嬷嬷的一番话,她立刻禁不住惊讶地瞪大双眼,这分明是一古代剽悍女子的代表啊!!只是为何以前从没听过这位郡主的只字词组呢? “周嬷嬷别是跟我说笑吧?这样一个举止不同于平常人的郡主,一定在京城里很出名的,可是我怎么从没听说过她呢?”贾迎春纳闷地问道。 “承顺王妃和临川伯夫人一样,都是治家极为严谨的,姑娘想想,妳又何曾听说他们府里的事情?往昔有关凤阳郡主的事迹,承顺王妃都是马上压下来,她怎么也不会叫自己的女儿吃亏呀,再说凤阳郡主虽然调皮好动,却不曾在王府或皇宫之外的地方惹事,她做最多的就是在宫里捉弄一下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在为人处事上,她和二皇子极像是同类人,同样颇有自己的分寸,况且她又是个姑娘家,两位圣人可是极疼爱她的,七岁时,老圣人就破例封了郡主之位,她对王爷王妃一向孝顺,要说她长到十几岁来,唯一就离府出京这件事做得最出格了,不过还是王爷他们几人纵容着她的缘故。”周嬷嬷又解释道。 “那位郡主今年到底多大了??当初她离京…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原因才逼使她做出那个决定的?”贾迎春心里暗暗佩服着凤阳郡主的同时,又想不透这位整日不着家的郡主怎地突然乖乖回来了? 周嬷嬷想了很久,才道:“唔…如果我记得没错,凤阳郡主应该已经十八岁了,当初…当初…哦!我听说那时候曾有一段时间,承顺王妃到处收集几个世家子弟的资料,看着好像要选女婿的模样,哎!那时候好像咱们姑爷也有在其中的样子,可是后来郡主突然离家出走,那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贾迎春这下子恍然大悟了,敢情当年那位凤阳郡主是因为不想嫁人,所以才离家出走,那么如今又突然回京……难不成她看上林珩了?!为毛有种好惊悚的感觉?! 但是这个想法,贾迎春只敢放在心里,并没对周嬷嬷说起,她还想着要不要找机会和这位郡主娘娘见个面,认识一下呢?照她的行径看起来,似乎不像什么穿越人士,不过很有自己的主见倒是真的。 周嬷嬷说了大半天,虽说一开始有些迷糊,不过这会儿也已经了悟,甚至猜到凤阳郡主愿意回京的原因,只是这毕竟与她无直接关联,所以也没有多说。 林珩自回到京城来后,倒有点像是成了香饽饽的感觉,不说他在路上莫名招惹来的凤阳郡主,就连贾母也打算借着两家联姻,彻底把林家的一切掌控在手里,当然这能推出去的人选,除了贾探春,贾母也想不出还有谁适合了。 但是王夫人却不怎么愿意,在她眼里看来,贾探春又不是贾迎春那个死丫头,有什么条件可以嫁进林家那样好的人家?就算林珩只是嗣子,她还是认为对贾探春也太好了,不过一个小庶女而已,没必要替她找那么好的婆家。 “老太太,探丫头只是庶出的,那林家哥儿便再不是林姑老爷所出,如今也是他名下的儿子,就跟自己生的一样嫡亲,探丫头哪里高攀得起?”王夫人想着就脱口反驳道。 “怎么高攀不起?三丫头是咱们国公府正经的千金小姐,又是贤德妃娘娘的亲妹妹,身份可比二丫头高上不止一点半点,二丫头都能许给侯府的嫡次子了,为什么三丫头不能嫁进林家?!”贾母不置可否地反问道。 “那怎么能一样?!大老爷是四品官吔!而且迎丫头嫁过去又不是当家主母,有什么配不起的?可是林家那头就不同了,林姑老爷当初并没有续弦,家里没有个女主子,探丫头没学过什么管家的本事,她嫁过去能担负起一家主母的重任吗?”王夫人一副她全是为贾探春着想的模样,却字字句句都透着她心里的不赞成。 “妳这胡涂东西!难道妳没瞧见玉丫头与咱们家越来越疏远了?以前琢磨着让她嫁给宝玉,不单单是因为心疼敏儿去得早,还有林家那些……亏得妳还知道探丫头若嫁过去的话,那就是林家的当家主母,那妳自己就好生想想,以前敏儿在的时候,哪年送回京城给我们家的年礼不够厚重的?如果林如海只是个清官,敏儿有本事年年折腾出那些东西吗?再想想玉丫头以前在咱们府吃的穿的,妳别跟我说都是妳心疼她,特地挪给她用的。”贾母气呼呼地恨不得把手里的拐杖往王夫人身上砸过去。 “可是…可是…。”王夫人被贾母这么一点醒,她自然也明白了,可是为什么非要是贾探春那个她瞧不起的庶女呢? “总之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听说明年还要选秀,最好能够在年底前就把亲事下,省得到时候又要找理由去求人撂了探丫头的名字。”贾母冷冷地瞪着王夫人,警告意味极为浓厚。 王夫人心中极为不快,待回去自己屋里后,她是又气又急地猛喝两杯茶才压下怒火,冷静下来后,她又觉得贾母的决定对她也很有益处,而且贾探春那个丫头素来最听她这个嫡母的话,如果自己真帮着她嫁进林家的话,还不愁她不听自己的话?到那时候,林家的一切岂不等于都掌握在她手里吗? 王夫人一想到将来林家的万贯家财都成了她囊中物,顿时忍不住乐得大笑,彩云彩霞几个见自家主母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大笑的,皆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探问,后来又见王夫人恢复如常,她们才没当作一回事。 出了正月不久,临川伯夫人立刻请官媒前来贾家请期,双方来来往往几回后,才把小两口的婚期订在六月二十六日,也就是说,贾迎春及笄后不及半个月便要出嫁了。 贾迎春虽不想太早嫁人,不过邢夫人却是劝她道:“萧二爷年岁大妳许多,旁人在他这个年纪,好命点的都不知道几个孩子的爹,妳就当是看在他等了妳几年的情份上,早些嫁过去安安他的心也好,至于生孩子的事,本就该顺其自然,我见亲家母不是那等会苛刻人的婆婆,妳看她对萧大奶奶的态度就知道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哎呀!我也没说不肯,反正这婚姻大事,太太和老爷说了算,我即使再不愿意,难道还能抹了两边的颜面不成?太太就不必多想啦。”贾迎春搂着邢夫人的手臂,巧笑言兮地道。 “我跟妳说正经的,妳可别听不进去,我也知道妳是个有主意的,但是不说嘛,我心里又总觉得不自在。”邢夫人没好气地白了贾迎春一眼。 “太太是舍不得我呢,还说让我早些嫁人,您呀~口是心非!”贾迎春娇憨可爱地做了个鬼脸。 “呿!”邢夫人心思被说破了,她自是无话可回,索性也不接话了。 不久,王熙凤带着平儿等几个丫鬟过来,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东西,一进门就笑呵呵地道:“原来太太也在这里,我可来巧了。” “妳没事儿又出来乱跑做啥?快些坐下!”邢夫人见到王熙凤过来,忙招呼道。 “太太别紧张,这点子经验我又不是没有,大夫都交代过了,不能总躺着坐着,好歹要起来走走动动,我从我院子那头过来也没几步路,哪里走不得?”王熙凤笑着回道。 “哎!我是穷紧张,可也是为了妳好。”邢夫人嫁给贾赦快二十年了,早不奢望生儿育女这种事,如今听到王熙凤的话,倒也不至于觉得刺耳,反而还坦然地笑道。 “我看哪,不如等这小子生下来,把他放到太太屋里去养着算了,也不枉妳提心吊胆几个月。”王熙凤又笑盈盈地回了一句。 “咦?!嫂嫂开玩笑的吧?万一生下来的真是哥儿,那可就是太太赚到了。”贾迎春讶异地看着王熙凤。 “我没胡说,左右都在一个屋檐下,由谁养着不一样能养到大?再说…太太也还算年轻,包不准养一养还能再养出个小子来。”王熙凤故作暧昧地打量了邢夫人几眼,说道。 “唉唷!妳这疯丫头,敢情是故意来噎人的?”邢夫人指着王熙凤,笑骂道。 “才没呢!这是昨日我听到几个婆子的闲话,便想到这一道,老蚌还能生珠呢,太太连四十都不到,怎么不能有?罢了,不说那些,迎丫头,我让平儿她们几个把我先前陪嫁的东西里挑出几样颜色还算新颖,质地又少见的布料,都是眼下京城里不容易找到的,我呀!到底也算人老珠黄了,用不上这些颜色,便全拿来给妳了,再几个月就是新嫁妇了,怎么也得打扮喜气一点,不能还像现在这般朴素,会叫婆家人笑话的。”王熙凤说着话的同时,回头向平儿几人招招手,示意她们把布疋放到桌上。 贾迎春粗略看过去,其中不少是桃红色或大红色、浅紫色的布料,多非寻常可见的,很像是以前王熙凤就给过她的那种哆罗呢布料。 “这些布料看着太多了,我一个人哪里用得完?正巧司棋明日就要回去待嫁,嫂嫂不介意我拿几疋给司棋吧?”贾迎春甚是尊重王熙凤地问道。 “有什么不可以的?这些布料并没有违制,司棋一样能用,不过司棋是啥时订下的,怎地瞒得这么紧,要我今天没来,岂不是要等她出嫁了才知道?而且新娘子嘛,当然都要喜气洋洋的,平儿,等等回去把我那一对石榴红的耳环拿出来送给司棋,顺道看看还有什么喜气点的,再多挑两三样,就当作我给司棋的添妆礼了。”王熙凤大方地附和道。 “好的,奶奶。”平儿笑瞇瞇地应了一句。 “司棋谢过奶奶厚赏。”司棋脸色微红地忙向王熙凤福身谢道。 “司棋今天又多收了嫂嫂这份礼,改明儿个嫁到婆家去,她的腰杆子也能直直的了。”贾迎春拍手庆道。 “姑娘爱说笑,司棋就是少一半的嫁妆,她嫁到潘家去,照样能腰杆挺直的,妳又不是不知道潘家兄弟可心疼着她呢。”绣橘故作吃味地反驳道。 “是嘛?不过咱们绣橘现在也不赖呀…。”贾迎春若有所指地看向绣橘。 绣橘见状,懊恼地鼓起小脸,回道:“姑娘在说什么,我可半句也不懂。” “不懂就不懂吧,反正该操心的人也不是我。”贾迎春摆摆手,不以为意地道,她已经心里有数的事,自然也不会多费心思。 第六十九章 愁绪 贾元春省亲回宫之后,像是要重拾以往多年两地相隔的亲情一般,开始时不时地会命人送东西出来赏给荣国府,使得贾母和王夫人的情绪越发高涨,总有一种贾家翻身之日不远矣的兴奋感,全然忽略了每次宫中太监前来时,她们总要封个赏封回去,否则这些小人心思重的太监回去后还不知要怎地扯贾元春后腿呢。 但贾迎春更是知道后宫贵人们的份例向来固定,她们又不似宫外这些妇道人家心眼多点的还有自己的手段敛财,宫中几位妃嫔除去年例之外的收入来源就是上位者的赏赐或者苛刻宫女太监们的月例或者他们的进上。 “贤德妃娘娘心里在想什么呢?省亲那日,她嘴里埋怨着老太太和二太太不该送她进宫,如今又急巴巴地讨好老太太她们,莫不是她已经不满足现状,还想有所求?”贾迎春把玩着贾元春刚赏下来的茶筅,她真心不想说的是,贾元春赏给他们的东西可比她平日用的那几柄茶筅粗糙多了。 这里同原著里一般,贾元春省亲后几日又派人送来灯谜供贾家几个小辈解题,只是原本的贾迎春和贾环俱未猜中,在这里的贾迎春因没有藏拙的意思,所以也得了一份赏赐。 “想法自然是有的,别说是宫里的女人,任何高门大户的后宅女子都是那样,有了地位就要求宠爱,有了宠爱就要求子嗣,如今贤德妃娘娘最想要的应该就是一个孩子了。”周嬷嬷回道。 “我想着也是如此,不过…后宫里好像真的有很多年没有皇子皇女出生,皇上难道不急?两位圣人也不急?”贾迎春纳闷地又问道。 “皇后娘娘她们几人都还在盛年之龄,只是头些年,皇上因为国事繁忙,所以除去皇后娘娘和甄淑妃娘娘两人那里,后宫其他地方就甚少踏足,皇后娘娘早年伤了身子,难有身孕自是不必说了,可是连甄淑妃娘娘都多年未再有孕,这确实也曾令不少人疑惑,不过每每有臣子提起后宫子嗣的问题,皇上总不愿接话,久而久之,大家就故意忽略了。”周嬷嬷因为听荣燕等人说过宫里的事,所以听贾迎春一问,她随即不假思索地回道。 贾迎春心中猜测皇帝大约对于子嗣有他自己的盘算,所以才不想众人把目光放在那件事上头,他又多年不提充裕后宫之事,肯定同样考虑到这层原因吧?不过倒也显出现在的这位皇帝不是个只图享乐、贪恋美色或者要靠女人才能平衡朝政的无能之辈。 “算了,反正那些事和我也是八竿子打不到一着,娘娘有什么打算,自有老太太她们去操心。”贾迎春想了一想后,就不再把心思焦灼在这种事上头,而且她相信贾元春也没那么大的造化。 “可不是如此,姑娘还是把心思放在妳的嫁妆上头吧,嫁衣虽不必姑娘亲自动手,但是新婚头一日敬茶要送的礼物总得姑娘费些脑筋才好。”周嬷嬷见贾迎春自动把话题扯开了,她脸上暗暗有丝松一口气的感觉。 周嬷嬷心里以为贾迎春看似什么都不懂,偏偏有时候又极通透,她难免要担心这孩子万一像荣国府里几个女人那样,仗着自己懂些门道就拎不清心思,那就大大不妙了,幸好这位姑娘一向明白那些事不是她能碰的。 “反正按惯例都是一人一套衣服鞋袜嘛,这我知道啦,临川伯和临川伯夫人,还有萧大爷萧大奶奶几个人的尺寸,我这里都有了,明儿个把需要的布疋挑一挑,让绣橘和莲花儿她们帮忙剪裁一下,便能开始动针线了。”贾迎春一点也不担心地回道。 “姑娘说的倒是轻巧,要照妳的那点水磨功夫,只怕到了成亲前还未必能做成一件衣裳吧?何况是临川伯府几个主子的?”周嬷嬷太了解自家姑娘了,在她看来,贾迎春姑娘就是个三分钟热度的,别瞧她现在说的头头是道,指不定到了明日,那些工作便全要落在几个丫鬟身上,不过她只是随口念念而已,毕竟贾迎春又不是要去做那种以色侍人的姨娘小妾,所以能够指使得动自己身边的人为她做事,这也是做主母的一种管家本事。 “哎呀!嬷嬷知道就好了嘛,怎么还说出来呢?”贾迎春很是厚脸皮地笑道。 周嬷嬷也没说什么,无奈地摇摇头,又转身吩咐了绣橘她们不必多等一夜才做准备,趁这会儿尚未垂暮之际,她可以同她们先去把布料挑选出来,绣橘一听这话,自然是乐意极了,连忙唤来荷叶带上几个小丫头随周嬷嬷去了耳房挑布。 没过几日,贾迎春当真把做衣服的事丢给了莲花儿几人,然后带上绣橘去林府拜访林黛玉。 林黛玉听说贾迎春到来,她笑瞇瞇地亲自到了二门上迎接贾迎春进内院。 “二姐姐来的可不巧,半个时辰前,哥哥才跟司徒公子出去街上喝茶了,妳若来早一点,指不定还能偷看一眼那人的模样。”林黛玉挨着贾迎春的身旁,悄声说道。 “怎么?看出什么门道了吗?”贾迎春笑问道。 “我说不上来,总觉得那种感觉好像在谁身上见过?”林黛玉有些纠结地回道。 “哦?那位司徒公子回京后常常来找林大哥?”贾迎春一边随着林黛玉走,一边问道。 “那倒还好,大约都是十天八天才来一回,哥哥要去国子监读书,他也不可能常来呀,可是听哥哥说,司徒公子回来京城后,好像也没再提起将来的打算,妳说是不是很奇怪?难道他们皇室里的子弟过日子都这般轻松吗?”林黛玉有些不解又有些鄙弃地道。 “怎么可能?咱们皇上又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但凡有点本事的都要被他挖出来替他办事,听我父亲说,到现在还没有谁逃过一劫的,妳以为每个皇室子弟都像忠顺亲王爷他们一家子人那样浑?”贾迎春好笑地说道。 此时两人已来到林黛玉住的院子里,她边拉着贾迎春坐下,边又说道:“所以哥哥才觉得奇怪呀,他还特地去问过父亲,可是父亲也没说什么,只叫他少与司徒公子往来…对了!上次二姐姐不是说要帮我打听吗?有没有打听到什么?” “林姑老爷的建议倒是该听的,妳以为那位司徒公子是谁?老实说,那天周嬷嬷跟我说的时候,我也吓一跳呢,那位可不是什么公子,而是承顺亲王府的凤阳郡主。”贾迎春摇摇头,微叹一声地道。 “啊?!凤阳郡主?!那不就是、不就是,哎!难怪我觉得怎么看怎么怪,云丫头不也是喜欢穿男装戏弄我们吗,那位司徒…不对,凤阳郡主给我的感觉就跟看到云丫头穿男装时一样嘛。”林黛玉一脸恍然地抚额说道。 “我是不知道为什么林姑老爷没跟林大哥明说,不过对方怎么说都是姑娘家,林大哥总这么没顾忌的,我怕早晚要出事,而且林大哥算来也到该议亲的年纪了,京城里不晓得多少人会盯着呢。”贾迎春思路逐渐清晰,她这才意识到林珩的婚事很可能给林家和朝廷带来一些冲击,林如海不肯明说,想来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那怎么办?我感觉哥哥好像很重视他和凤阳郡主之间的交情…不过看他的态度也知道肯定不曾看出凤阳郡主根本是女扮男装。”林黛玉眉头紧蹙,忧愁地说道。 “林大哥不知道,但凤阳郡主自己却是知道的,所以这事…恐怕有些棘手。”贾迎春接着道。 “所以父亲才不敢说吗?他担心会因这件事得罪承顺王爷?”林黛玉瞪大双眼,忧心忡忡地道。 “这得看承顺王爷和王妃是什么样的性子了,只是我还听周嬷嬷说,王爷王妃和世子都很疼爱郡主,说不定真有可能要求林大哥娶郡主呢。”贾迎春猜测道。 “唉~。”林黛玉沮丧地双手托住下巴,面色凝重地想呀想,许久,突然冒出一句话:“其实…如果未来嫂子是凤阳郡主的话,说不定哥哥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嗯?怎么说?”贾迎春不解地问道。 “二姐姐忘了…过年那时,我和父亲去荣国府拜访,后来父亲是非常生气地回来的?”林黛玉语气有些黯然淡漠地道。 “我记得呀,听说是老太太向林姑老爷提起了妳和宝玉的婚事?”贾迎春略作思索片刻后,随即点头应道。 “是呀…父亲一直知道老太太心里的打算,只是念着我和母亲的份上,所以总不愿和老太太撕破脸,那次…父亲怕是真生气了吧?所以后来老太太派人来接我去参加贤德妃娘娘回府省亲的时候,父亲才那么不客气地回绝他们。”林黛玉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看得出来心情非常沉重。 “别想了,再怎么着老太太也做不了妳的主,林姑老爷一向疼爱妳,他不会让妳受委屈的。”贾迎春疼惜地拍拍林黛玉的背,安慰道。 “我自己倒没有关系,我是担心哥哥…妳想想看,连父亲面对老太太的时候,都不免要处处感到约束,何况哥哥还是晚辈,他的处境难道能比父亲好?所以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未来嫂嫂能够像琏二奶奶那样强势的话,好歹可以帮得上哥哥一点忙,可是陈嬷嬷却告诉过我…京城里真正有背景的世家千金不太可能看得上哥哥,当然啦,如果哥哥自己有些本事,或许还有点机会,可是谁晓得那又要等到何时?”林黛玉语气黯淡地叫人听了有些鼻酸…。 第七十章 二劝 贾迎春有些无力地叹一口气,她从不知道林黛玉心里有那么多想法,不过她又觉得林黛玉能如此替林珩着想,可见得是不曾把林珩当外人看待,孰不知荣国府里有多少人怀着恶意的揣测,总想着林珩就是来抢夺林家财产的,嘴上说的冠冕堂皇,还以为没人看出他们不过是早把林家财产当成自己的囊中物,所以才会厌恶半途插入的林珩,在贾迎春看来,荣国府那几个才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一起子真小人。 “如果妳真的这么想的话,何妨直接问凤阳郡主?她今年也十八岁了,既然已经重回京城,承顺王妃断不会有再轻易放她出去的理,说不准还得早早替她定下亲事,不过林大哥回来到现在也有两三个月了,却不见承顺王妃限制郡主出府来找林大哥,事情偏偏又一直卡在这个点上,难道是因为承顺王爷他们看不上林大哥,所以不同意?只是一般说来,皇室联姻的事总要顾虑许多,而且很多皇室旁支子弟皆是皇上基于政治考虑所需而赐婚,凤阳郡主的身份,林姑老爷恐怕早已猜到了吧,所以才不愿意与她见面,但是呢…也同样没有真正不允许林大哥和凤阳郡主见面…唉!真是好复杂,总之,我觉得与其咱们在这里猜,还不如直接去问凤阳郡主的意思。”贾迎春不知道实际的情况,只是按她以前看宫斗文…琢磨出来的假设情况,再说她觉得婚姻大事一般都是内院女眷在主事的,偏偏林府里没有女主人,其实叫林如海直接请官媒去女方家提亲也不是不成…可总感觉怎么想怎么怪就是了。 “二姐姐说的对,我自己再怎么乱想也没用,总是要问问当事人才算数。”林黛玉听了贾迎春这一番,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她不由得展颜笑道。 “妳能想明白最好了,不然老皱着一张小脸,要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贾迎春见林黛玉脸上阴霾净除,自然也不失时机地取笑道。 “哼!我是关心则乱又怎样?!”林黛玉消了心中郁结后,又恢复平日的俏皮活泼,对于贾迎春的取笑更是不放在心上。 贾迎春与林黛玉笑闹一阵后,见时候也不早了,便说道:“好了,我答应替妳打听的事都跟妳说清楚了,妳也应该放心一些了,只是…陈嬷嬷可有叫人送信跟妳说几时能够回京?” 贾迎春那时匆匆应了林黛玉的事,却一时没想到其实陈嬷嬷也该晓得凤阳郡主的事,还是她向周嬷嬷问起来时,周嬷嬷才跟她说,陈嬷嬷家乡兄弟突然托人送信来京城,希望陈嬷嬷能回去送送已病重多时的老父,所以过年前不久,陈嬷嬷就启程返乡,这一去就是三个多月,中间只来过一封信,好像说她回去后没几天,家乡的老父就断气了,她又不得不留下来帮忙打点殡葬的琐事,暂时回不了京城。 “应该快了吧?以前就听嬷嬷提过她那兄嫂虽与她相处不久,可都不是好相与的人,这个时候急急地叫她一定要回去,恐怕还存有贪图她钱财的意思,但是她又想着小时候,父母对她也是疼爱无比,若不回去又说不过去,所以才不得不回去,不过嬷嬷并没有把手里的钱都带上,她本来就估算她父亲大约拖不了多少时日,想着等办完丧事后,看能剩多少钱就全留给她那兄嫂,日后自是也不再往来了。”林黛玉心想这人心贪婪真是无处不见,连陈嬷嬷家里都是那样,怎不叫人心寒。 “唉!哪家没有一两个糟心的亲戚,我猜想等陈嬷嬷这一趟回来后,她大概也不会再认她那对兄嫂,以后就真的没有家人了,林妹妹可要好生奉养她终老。”贾迎春叹气道。 “那是自然的,我们原本就说好的事,难道我是言而无信之人吗?”林黛玉略带埋怨地道。 “我当然知道妳不是,况且妳也不会傻到丢掉那么大一个宝贝。”贾迎春笑道。 贾迎春心里,像周嬷嬷陈嬷嬷这样的人绝对是个宝贝,不但要知识有知识,更是要人脉有人脉,贾迎春深以为做人做事最轻松的就是坐在那里动动脑子,动动嘴皮,身边立刻会有人替妳去完成,不过这种情况得必须是身边的人有这样的本事,而且自身也不能什么都不懂,因为底下那些奴仆天天在那里钻研各种空子,不止替主子做事而已,更多是替他们自己做事,所以掌权者不能总听片面之词。 不过很可惜的是,不管古代或现代,用嘴巴做事的常常不用脑子,用脑子做事的偏偏不擅言词,于是产生一个又一个的不合理,唯一能通行其中的…大概唯有孔方兄吧? “也不能总供着不叫她做事,嬷嬷会生气的。”林黛玉摇头说道。 “原来妳也有这种感觉呀?我现在就是无所事事,前几天嬷嬷还念我说做事都不够持之以恒,不过最后还是抢着帮忙做,可不是我不想做事。”贾迎春连忙附和道, 林黛玉听着也开始说起陈嬷嬷总爱在她身边盯着她做事,虽然她觉得获益良多,不过陈嬷嬷毕竟有些年纪了呀,她也不好意思叫老人家站在那里说话,或者坐着一张小小的杌子,她自己试过坐在上面,坐久了还会腰酸背痛呢,她想着既然不能完全不劳陈嬷嬷大驾,索性让雪雁紫鹃她们平日对陈嬷嬷多多关注,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一点。 贾迎春回到贾府后不久,荣国府那头派了婆子来请贾迎春过府,贾迎春起初有些不解,等去了荣禧堂之后,才知道原来是贾元春命内侍过来传话,让他们姐妹几人同贾宝玉搬到大观园去住。 贾迎春虽然向往大观园里的美景,却不愿意与贾宝玉住在一个园子里,于是歉然地推诿道:“娘娘一番好意,迎春只能心领了,可惜嫁期将近,还有不少琐事须待打理,若住进园子里反有诸多不便,所以迎春就不搬过去了。” “二姐姐怎能不和我们住在一起呢?就连林妹妹、云妹妹也都要住进去的,以后大家天天可以在一块儿玩耍难道不好?二姐姐实在不该这样早就许人的,好好一颗珍珠竟成了鱼目,多么可惜呀。”贾宝玉嘟着嘴,不满地说道。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哪家姑娘大了不嫁人的?难不成就整天陪你浑玩?!”贾政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斥喝道。 “宝玉,你少说两句,老爷,宝玉也是心疼姐妹,怕迎春出嫁后总不如在家里自在,哪里有别的意思。”王夫人连忙在中间缓和几句,只眼角有些不悦地向贾迎春瞪了几眼。 “二丫头要不想搬进去就算了,你们其他人自己想看看到搬到哪一处,回头我看好日子后,妳们再搬进去。”贾政余怒未消地又看了贾宝玉一眼,然后向几个晚辈说道。 贾迎春几人连忙起身应是,待贾政又斥了贾宝玉几句后,才让他们各自退去。 这一次住进大观园的也仅有贾探春、贾惜春、薛宝钗及李纨、贾宝玉几人,又隔了几日,贾迎春才叫人去打听情况,贾政仍旧看了二月二十二日让众人搬进大观园,至于各人住处也与原著差不多,只原本该林黛玉住的潇湘馆变成了史湘云在贾家的住处。 到了二十二日这天,贾迎春还进园子里凑热闹地至各处坐了一会儿,最后在薛宝钗这里坐的最久。 “宝姐姐真是奇怪,怎么选了这个最远的蘅芜苑,倒把潇湘馆给云妹妹住了去,妳先前不是想着…难道不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贾迎春一路走来,果然走到最后才是薛宝钗住的蘅芜苑,于是她想不明白了,那位王夫人到底心里怎么想的?虽说蘅芜苑是整个大观园里仅次于的院子,却也是离最远的,她若真心想撮合两人,就不应该选这个地方给薛宝钗才是。 “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况且有些事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人家愿不愿意的问题,老实说,我最近常常有些恍惚,总觉得妳以前说过的话很有道理,但是我却不知道如今该怎么走出去,我…我不想认命,可是偏偏又不能不认命。”薛宝钗苦笑一声,落寞地透过大大的窗户望向屋外的某处。 贾迎春望着薛宝钗的面容,微微呆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有人说薛宝钗就是很典型的传统女人,但是她与那种只能在内宅生活的传统女人又不一样,她懂经商,懂计算,她比薛姨妈和薛蟠更想把薛家复兴起来,可惜她是女子,一旦出嫁了,她于娘家而言就变成外人,婆家人未必喜欢她心里把娘家放的太重要,所以她会选择贾家做为日后的归宿,只是因为认定了王夫人日后必然能在某种程度上支持她向娘家伸出援手。 “宝姐姐为何要认命?只要妳愿意放下心里的执着就够了,妳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不必明说,妳我也心知肚明,无论妳将来怎么选择,妳哥哥永远是妳在婆家举步维艰的硬伤。”贾迎春有些不客气地说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他是我哥哥,也是母亲的希望,我能说不管就不管吗?”薛宝钗幽幽地回道。 “我知道妳不能,所以京城里的那些公侯世家就不必去想了,至于那一位…我以前也说过的,应该用不着我再多说了吧?”贾迎春淡然地道。 薛宝钗低头不语,贾迎春也没有逼迫她的意思,知道两人话题接不下去了,便自觉地起身作别,薛宝钗虽然很沉默,却还是很有礼数地送贾迎春到院门外,然后停在那里看了贾迎春一眼,突然轻声说道:“我会好好想想的,妳不必替我担心。” 贾迎春默默地撇下嘴角,潇洒地转身就离开了,她才不会替薛宝钗那个笨丫头担心呢,她又不是圣母! 第七十一章 妄想 林如海最近确实很纠结,他的嗣子林珩自来到他身边也快有五年的时间,一直表现得可圈可点,让他感到非常安慰,不过他一个大男人心思总没有女人细腻,所以没想到儿子这么快就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只是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上承顺王府的郡主呢? 是的,林如海当初一听林珩描述的长相,他就已经猜到对方的身份了,他在京城是没见过凤阳郡主,但是曾经承顺王爷派人外出寻找这位离家出走的郡主时,还去了他府邸询问过,他还见过凤阳郡主的画像,王府请来的画师功力不错,他想看不懂都难…。 而近日来,承顺王爷已经为凤阳郡主的终身大事,私下找了他几回,只是他不敢应承…林家需要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做当家主母,他担心在外游历数年的凤阳郡主没办法担此大任…即使承顺王爷一再保证他的闺女是多么聪敏大方的孩子。 这天,林如海刚回到府里,贾母派来的人就上门转达贾母要他去一趟荣国府的消息,林如海的心情更加烦躁不耐,他厌恶极了贾母这种近似强逼的态度,他女儿又不是没人要,凭什么就一定要嫁给贾宝玉那等荒功好顽的人?论文不成、论武不就倒也罢了,还连经济营利的俗务都不懂,整天只晓得拿着禄蠹两个取笑旁人,全然不知自己的一无是处。 只是林如海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更料想不到那些人的不满足是多么没有底线,所以当他来到荣国府,听到贾母提出的要求时,顿时傻眼了…。 “老太太,如海可是听错了?妳想把你们家的三姑娘许给珩哥儿?”林如海冷冷地、不带一丝感情地慎重问道。 “三丫头是个精明懂事的,要是她能嫁给林大爷,日后你们家也有个象样的女主人,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但凡有个女眷们的聚会都没人能参加。”贾母一副我全是为你们着想、为你们打算的慈爱模样。 “三姑娘只是庶出,怎么能配得上珩哥儿?老太太真是说笑了。”林如海轻嗤一声,觉得贾母是在痴人说梦话,他的儿子岂能娶荣国府的姑娘?整日想着折腾他的女儿还不够,如今连儿子都算计上了? “庶出又怎么了?好歹是我们荣国府出身的正经姑娘,林大爷不过嗣子的身份,又是白身,我把三丫头许给他,到底还算低嫁了呢。”贾母见林如海一脸不赞同的神色,她也语气极不悦地道。 “我并不着急珩哥儿的婚事,他才十五岁,再等上两三年也不迟,老太太的好意,如海心领了。”林如海一点也不在意贾母的恼怒,丝毫不松口地道。 “林珩不是敏儿的孩子,不过是你从旁支里寻来的不知根底的杂种,难道你还打算替他寻什么高门大户的闺女不成?!”贾母怒斥道。 “老太太!珩哥儿从过继到我名下那天开始,他就是我林如海的儿子,是玉儿的哥哥,老太太若还要这般随意污蔑他的名声,日后别怪我不再认荣国府这门亲。”林如海听到贾母的话,脸色立刻就黑了,也不管贾母是他的什么岳母,直接就驳斥道。 “好好好!你们林家了不起,我倒要看看这京城里,有谁会愿意和你结这门亲事,哼!”贾母敲敲拐杖,恶狠狠地撂下一句后,就叫人送客了。 林如海觉得贾母实在不知所谓、厚颜无耻,自然也不愿意和她多说,甩甩袖子,转身就大步流星地离开荣国府。 贾母和林如海之间的不欢而散,不出半天的时间就在荣国府里流传开来,连隔壁的贾赦一家子都知道贾母的痴心妄想,贾赦冷笑几声后,却是连批评的话都懒得说了。 贾探春好些日子前就知道贾母有意替她安排嫁进林家的事,她心里还曾偷偷欣喜了一下,不过却很快地想明白贾母做如此打算的真正目的,当下也已经明白这件事是不可能成功的,林姑老爷是何等精明的人,又怎么会让她们趁心如意呢?果然在听到林如海拂袖而去之时,她黯然失色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淡淡地叮嘱侍书她们不得议论那件事,甚至连再去打听后续的意思都没有。 深夜里,贾迎春坐在绣桌前努力地与她手中的布片‘沟通’感情,因为周嬷嬷跟她说,送给亲家的见面礼不能绣兔子、小草…这类的花样,要嘛就岁寒三友,或者花开富贵,再不济也得绣个松竹长青啊…于是某人悲愤了!! 萧云轻巧地推开门进来时,就看到贾迎春蹙额愁眉地拿着布,对着烛火叹气,不晓得受了多少委屈似的。 “绣花的事应该白天做比较合适吧,夜里做这些东西不是很容易伤眼睛吗?”萧云伸手拿走贾迎春手上的东西,一脸不快地瞪着贾迎春。 “我也想啊,可是我绣得不好,嬷嬷一见到就直对着我念经,害我越绣越有压力,只好夜里偷偷做了。”贾迎春苦着脸,叹道。 “妳绣得很好,周嬷嬷还不满意?”萧云略略扫过小篮子几眼,好笑地问道。 “你不是不知道嬷嬷的要求一向比别人高些,大概也有些担心我将来…她是为了我好,我哪里敢驳她的意思?”贾迎春鼓着小脸,极为烦恼的模样。 “母亲不在意这些琐事,再说这绣花本来就是精细活儿,用处又不大,还不如多做几件衣裳。”萧云宠溺又无奈地笑道。 “没差啦,反正我说不定也只会做这么一次,自然要图个喜气才好,咦?!你怎么突然跑来了?”贾迎春摇摇头,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后,又意识到这个时间点,照理说,萧云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为什么他却跑来了? “妳听说过凤阳郡主和林家大爷的事了吗?”萧云有些莫可奈何地叹一口气,问道。 “知道,我听林妹妹提过,怎么?你为什么突然问起来?难道你们…。”贾迎春瞇起眼睛,她记得萧云和承顺亲王世子是好朋友,他和凤阳郡主难道有什么不可说的往事?! “妳在胡思乱想什么?!是子轩担心他妹妹的事,这几天听说凤阳郡主被禁足,好像是因为林尚书不肯答应亲事,王妃担心若婚事不成,将来郡主和林家大爷往来的事传出去会有碍郡主的名声,子轩想知道为什么林家不同意这门亲事,于是想托我去打听一下,其实我本来是打算直接去找林珩问一问的,不过我发现他似乎并不知道郡主的真正身份,又想着妳和林姑娘身边的嬷嬷都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应该不可能不知道郡主的事,所以就决定先来问妳看看了。”萧云没好气地轻敲一下贾迎春的额头,顺道解释了自己的来意。 “哦…唉~我说你们也太拐弯抹角啦,为什么不干脆叫郡主去跟林大哥坦白呢?反而是几个长辈在那里耍花枪?郡主在外头生活了那么多年,怎么临到自己的婚姻大事就变得胆小了?林姑老爷不敢同意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考虑,林家是书香世家,林姑老爷当然更希望将来的当家主母是个有气质的世家千金,不过我和林妹妹讨论过这件事,我们都认为如果林大哥和郡主的婚事能成功的话,对林家才有帮助,毕竟林大哥的身份在你们这些世家子弟的眼里看来有那么点尴尬的意味。”贾迎春双手一摊,缓缓地分析道。 “林尚书是顾忌郡主曾经在外游历多年的事?”萧云皱起眉头,略有些明了地道。 “这个嘛…我不太清楚,我又不可能去过问这种事,再说我也不喜欢去插手别人的家务事,林妹妹肯对我说是因为信任我,你今晚会来问我,想来是因为觉得我肯定知道什么事,可惜我了解的也不是很多,只能说…林家人丁不兴,算得上孤军奋战的林大哥最需要的是一个娘家势力够强硬的妻子,不然日后怎么面对那群豺狼虎豹?”贾迎春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荣国府那边。 萧云听了之后,他略低头沉思一会儿,然后抬头道:“我大概明白妳的意思,回头我就去跟子轩说,其实林大爷是个值得婚配的对象,单凭他能十五岁就考中秀才,在那些年轻学子中已经算很有潜力了,而且据说国子监的几位老师对他的评价也不错。” “林姑老爷一向懂得慧眼识英雄,他千挑万选出来的人能差到哪里去?”贾迎春笑道。 “妳对林家大爷的印象也很好?那我该不该庆幸一下,好在早些把妳定下来,要不说不准林姑老爷会把心思动到妳身上?”萧云从来不知道贾迎春对林珩的评价也是如此之高,心里突然有些小忧虑,还有些小庆幸,若他没有紧盯着不放,或许贾迎春就不会与他定亲了。 “这点你放心,林姑老爷不会那么傻的,我就跟你说吧,今天傍晚那边才传了一个消息出来,我们家老太太特地请了林姑老爷过来,向他提起要把三妹妹许给林大哥的事,结果被林姑老爷驳了回去,两人闹得极不愉快呢。”贾迎春见萧云一脸狐疑的神色,便把下午发生的事告诉萧云。 “有这等事情?”萧云讶异地道。 “是呀!我在想这件事以后还有得闹呢,倒不如早些想法子让林大哥和郡主的婚事定下来,到时候量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跟皇家抢人。”贾迎春撇撇嘴角,好心地提醒道。 “妳不是说不管人家的家务事?这会儿倒又多事起来了?”萧云莞尔笑道。 “没办法,只要有一丝丝牵涉到林妹妹的事,我就忍不住多嘴了。”贾迎春抿抿嘴巴,坦然回道。 “这些话我会同子轩说的,妳放心吧,只是林尚书那里还得有人去劝劝才好。”萧云想着凤阳郡主那边肯定不会有什么难度,最困难的还是林如海的不同意,男方若不同意,这婚事能有什么想头?总不成要为这种小事惊动皇上吧? “这简单啦,让林妹妹去说就成了,她肯定能说服林姑老爷的。”贾迎春摆摆手,从容淡定地道。 “既然如此,林姑娘那边还得让妳去说一声,就像妳说的,有些事越早定下越好。”萧云点头说道。 贾迎春笑盈盈地点点头,然后就送萧云离开了,当然离别依依什么的自不必细述。 第七十二章 纷扰 隔天,贾迎春就让绣橘亲自去了林家报信,没想到绣橘回来后却说,林黛玉前一日就已经说服林如海同意让林珩娶凤阳郡主了,只不过眼下头疼的是该不该让林珩知道司徒凤阳就是凤阳郡主,免得日后成亲之时,惊喜变成惊吓。 贾迎春听得绣橘这么一说,她愣怔一下,随即了然,她怎么忘了像林黛玉那样心思细腻的人,应该不会不了解她父亲心里的想法,也说不定从她们聊过这件事的那天之后,林黛玉就已经想着怎么劝说自己的父亲了,如今正巧碰上前一天发生那样的意外,林珩的婚事可谓迫在眉睫,林黛玉又怎可能不趁机把她的想法说出来? 只是后来林黛玉还告诉绣橘说,林珩那个傻帽儿到现在仍然不知道凤阳郡主是女扮男装,而林如海和承顺王爷等人显然也没意思对林珩点破这个已经不能算秘密的秘密,摆明有想要看小两口会怎么做的意思,贾迎春不由得幸灾乐祸地想,或许可以建议凤阳郡主直接穿上女装到林珩跟前晃一晃,只是不晓得到时候林珩会吓得不敢认人? 话说贾探春对于自己能不能有个好姻缘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可是贾母却逼着她三天两头地往林家走动,名义上是与林黛玉保持良好的姐妹情谊,实际上却吩咐跟去的丫鬟婆子协助她尽其所能地在林珩面前露脸。 可惜林黛玉早猜出贾探春可能怀有的企图,只要她一过府,林家上下就严防死守,才始终没让贾探春如愿在林珩面前出现,连着折腾了几次后,贾探春也没脸再去林家了。 而承顺亲王府这头,凤阳郡主司徒瑶正在坦白与否之间纠结不已,到底她也没想到林珩真的那么愚钝,竟然到现在还看不出她是女子,早知道当初就不逗他玩了,如今该怎么办才好?直接告诉他真相?万一他以为自己是那种不守妇道的女子呢?偏偏几位长辈竟还有了共识,说是除非林珩开口说要娶她,不然两家长辈之间对于亲事的议决将不算数。 “嫂嫂~你说我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我去向他承认我是女的?”司徒瑶一脸懊恼地向世子妃牛氏求救。 “不然呢?谁让妳一出门就是几年?想当初我还误会妳是不喜欢我这个嫂子,所以才要离家出走的,结果呢?分明就是自个儿贪玩,现在知道苦了吧?父王说,林尚书不相信妳有本事担负起一家主母的责任,连妳哥也说,林家的人口少,可是处境却不比其他人家好,他们和荣宁两府还连着一层姻亲关系,妳久不在京中,大约还不知道如今的荣宁两府是什么景象,妳和林大爷的事,如果不是因为史老太君异想天开,想把他们家的庶出姑娘嫁到林家,林尚书也不会松口表示可以考虑咱们这门亲事。”牛氏一开口就是一阵唠叨。 “我、我虽然有很多事不懂,但是我可以学嘛,而且荣宁两府又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跟阿珩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能算是阿珩的娘舅家吗?阿珩还曾跟我说过,若说他妹妹的娘舅家那里,他也只愿意认贾赦那一门亲戚,至于其他那些姓贾的人,他才不会当做一回事,我当然要听他的呀!”司徒瑶理直气壮地回道。 “妳和林大爷可以不认那些亲戚,难道林姑娘也能同样不认他们吗?林尚书虽未曾说过他为什么突然认林大爷为嗣子,不过只要有眼睛有脑子的人都能猜得到他是为了他的独生女在做打算,相信林大爷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连林尚书都不能替林姑娘断绝贾家那门姻亲,林大爷日后若想在朝廷里占有一席之地,他就更无法做到这一点。”牛氏摇头叹道。 “那…那怎么办?”司徒瑶一脸纠结地反问一句。 “我听母妃说,林尚书肯松口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咱们是皇室中人,贾家人再敢无理取闹也要对咱们顾忌一二,所以我想…或许有些事也不是那么困难吧?”牛氏到底是个传统女子,她怎么也想不到日后还有让司徒瑶用郡主身份去压制荣国府那些贪得无厌之人的这个办法。 若说婆媳关系是家庭的第一大问题,那么姑嫂关系不晓得能不能算是第二大问题?当年司徒瑶离家出走时,司徒渊与牛氏成亲才几个月,正是新嫁妇与婆家关系磨合的重要时期,偏偏司徒瑶还选在那个敏感的时间点‘落跑’,若遇上小心眼重的婆家人,难免要多想些有的没的,幸好承顺王爷一家人素来晓得司徒瑶的性情,才没给牛氏套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司徒瑶自回来王府后,她还真没少为了这件胡涂事被承顺王爷夫妇数落过,所以对于自己因当年的任性差点连累牛氏的事,她一直对牛氏深感抱歉,刚回来的那段时间,她总不敢和牛氏直接照面,其实也有怕牛氏甩她脸子的意思。 离京多年以后,当年还算谈得来的朋友如今都早已结婚生子,也没有人有大把时间来陪她聊天,更别说有什么值得信任的闺蜜可以分享她的心事,于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向牛氏请教一二,亏得牛氏虽说在某些事情有些小心眼,却仍知道轻重,并没有因当年的事就把司徒瑶拒于千里之外,还细心听她诉苦。 在牛氏眼中,可怜的司徒瑶已不是当年胆大包天到说出京就出京的莾撞少女,而是一个在对待男女感情时,充分表现出她还是很无知懵懂的小姑娘,不过有些事不是说说就能解决的,所以即使牛氏与司徒瑶说的再多,也不过稍稍舒缓一下司徒瑶的心情而已。 司徒瑶从牛氏的院子回来之后,她独坐窗边,忍不住地把当初如何意外结识林珩的情形,到一路与林珩作伴回京,两人之间的相处融洽,从一开始只是因为好玩,所以故意不坦承自己的身份,一直到回了京城,两人就此分开之后,她才从日日夜夜的思念中明白到她不知何时对林珩有了别样的心思,又慢慢了解到原来那种心思就叫爱情,但是又该怎么办呢? 司徒瑶想到自己还比林珩年长三岁,林珩始终只当她是异姓兄长,如果…如果…他会不会从此以后就不理她了呢?司徒瑶轻轻地苦笑一声,难怪父王母妃会答应林尚书的条件,非得她等到林珩自己开口求娶这门亲事,才肯正式议亲,其实他们都不觉得林珩会想要娶她,对吧?或许林尚书自己心里也不曾赞成过,可是明明史老太君都那样逼迫他了,为什么他还要为难她和林珩呢?究竟他是不相信她还是不相信林珩? 林珩究竟对司徒瑶有没有生出其他心思?这种话题于林珩来说,肯定是非常难以启齿的,难道要他说他对一个同为男子的人有那种不一样的想法?!于是这个问题,说到底还是两人对于真相的认知有所差异。 贾迎春的及笄礼,萧云出面替她请来承顺王妃做为正宾,那天,司徒瑶也被邀请出席,有司请的是戚婉蓉,而担任赞者之人,贾迎春甚是叫人意外地请来薛宝钗。 当薛宝钗听到贾迎春要请她做为赞者时,她很是讶异:“为什么…要请我?” 薛宝钗知道邢夫人打算替贾迎春隆重地办一场及笄礼时,她心里不是不曾嫉妒过,因为女子及笄了就表示要嫁人了,可是她却不能够有这样的福份。 “我听说老爷夫人那天还请了不少同僚女眷前来观礼,如果妳还是坚持妳的想法,我倒以为可以多些机会找到更好的对象,或者妳比较倾向于将来薛家可能变成贾家的局面?”贾迎春耸耸肩,从容地解释道。 “我明白了,多谢妳。”薛宝钗想着越来越叫她心寒的王夫人,贾迎春适时的援手她不由自主地感动莫名,然而因她秉性矜持,所以心里对贾迎春那份的感激,最后也只能化为短短的几个字。 贾迎春并不在乎薛宝钗会不会感谢她,毕竟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至于薛宝钗将来能否有不一样的际遇,到底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左右的。 贾迎春举行及笄礼的那日,宾客云集,薛宝钗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贵客,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不安,一向好面子的她到底还是硬撑了下来,没敢让贾迎春的及笄礼出现意外,但是回去之后,却也因此就病倒了,将养快半个月才好转。 不过叫人庆幸的是,薛宝钗的努力没有白费,好几个家里有适婚男子的人家暗暗向贾赦及邢夫人打听了薛宝钗的身份,可惜薛宝钗的出身终究是个缺憾,最后就剩下两三家准备替庶子相看对象的人家还在观望情况。 当然薛宝钗的事仅是这一天里的一个小插曲,另一件更让贾迎春重视的是她联合林黛玉引导林珩与穿上女装的司徒瑶在二门上意外偶遇的事,突然面对真相的林珩,他的表现就只能用‘落荒而逃’来形容,而被抛下的司徒瑶,脸色更是苍白无比。 林黛玉乍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就有些后悔设计自家哥哥和凤阳郡主,可是她想到那天不小心发现哥哥一直望着门口发呆,后来又发现凤阳郡主竟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过府找哥哥,她只觉得大事不妙了,向父亲再三询问,父亲才说了他们长辈定下的条件,她越想越觉得这样对哥哥很不公平,便偷偷来找贾迎春讨主意。 贾迎春听了这事,倒是觉得一点也不难解决,说来说去,两人之间仅剩那一层薄得快看不见的纸,只要戳破那层纸,把事情摊开来就成了嘛,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凤阳郡主的年纪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不小了,难道还真叫她陪几个老小孩耗着时间玩?! 因为贾迎春的提议,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一场偶遇。 第七十三章 朋友 “司棋,妳去请郡主到东厢房休息一下,再叫人去太太那里禀报一声,若是王妃娘娘要回去的话,可以请她先行回府,晚些时候我们再派人送郡主回去。”贾迎春想着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放司徒瑶离开了,不然或许将没有机会打破眼前的僵局。 司棋连忙应声退出去,领着两三个丫鬟快步向二门走去。 “林大爷怎么会跟凤阳郡主牵扯上了?幸好三妹妹没留下来,不然岂不尴尬了?”被贾迎春留下来说话的薛宝钗不解地问了一句。 薛宝钗听说过贾母有意将贾探春许给林珩,结果因林如海拒绝的态度非常坚决,所以两人就不欢而散的事,当然连贾母那时曾对林如海撂下的狠话,她也是知道的。 “这跟三妹妹又有什么关系?宝姐姐是个聪明人,有些事不必要说太多,因为就算妳拿眼前的事去讨好了老太太,妳的处境也不会改变。”贾迎春看向薛宝钗,淡淡地说道。 “我明白,我只是想着妳们突然闹出这么一出,难道那边的人不会知道吗?即使我不说,未必就没有人去对老太太和姨妈说。”薛宝钗眉头微蹙,担忧地道。 “哎呀~反正今天宾客那么多,突然有两个同样迷路的人在路上遇见也是很自然的事,再说他们不过轻轻一撞就各自闪开了,又没互相对上话,更不是谁都能像宝姐姐这么聪明,只听我和林妹妹的几句话,马上就联想到他们有什么关系,我怕什么?!”贾迎春双手一摊,有些痞气地回道。 “妳倒是会钻洞子!那么现在要怎么做呢?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妳也甭客气,左右今天我已经被妳们拉上船了,躲不开了。”薛宝钗笑着摇摇头,然后又问道。 “到底是我们思虑不周,哪能猜到他们两个见面之后会是如何,等等就请宝姐姐帮着多安慰郡主几句吧,我和二姐姐嘴笨,怕一不小心又说错话。”林黛玉无奈地道。 薛宝钗略思索了一下,晓得这也是她的机缘,便点头应道:“我不敢说自己很了解那些事,不过…。” 薛宝钗正说着话的时候,司棋进来向几人说道:“姑娘,宝姑娘,林姑娘,我已经安排郡主到东厢房里休息,还请了周嬷嬷过去陪着郡主,太太那里也叫人来回话,王妃说郡主在京里没几个谈得来的朋友,难得她跟几位姑娘有缘,让她多待些时候也是无妨,只是稍晚就有劳咱们家送郡主回去。” “嗯,让人整治一桌酒席,等等我们再去请郡主过来说话。”贾迎春晓得司徒瑶的脾气,所以她也不担心司徒瑶会因为她的做法而觉得她们礼数不足,对她不够尊敬,再说…还有林黛玉在这儿当陪客呢。 不多久,贾迎春亲自去请了司徒瑶过来正房里一起宴飨,司徒瑶的双眼仍有些红肿,看到坐在席上的林黛玉时,脸上还微露尴尬羞愧的神色。 薛宝钗和林黛玉一道起身向司徒瑶行礼,司徒瑶忙阻止道:“妳们不必这么大的礼数,我、我好些年没在京城里,有些礼仪规矩其实也早忘了。” “郡主怎能这么说?您的身份始终摆在那里,从来不是旁人一两句闲话就能抹煞的。”薛宝钗连忙说道。 “是吗?我…大概也只剩这个郡主的名头能够唬人而已了。”司徒瑶牵强地笑了笑。 “其实很多时候,只凭这一点就足够了…不过没想到今日王妃和郡主都出席了二妹妹的及笄礼,王妃还是做为正宾,我和林妹妹都替她感到荣幸不已呢。”薛宝钗又笑瞇瞇地接着道。 “不必谢我了,我刚刚还差点以为自己会毁了贾二姑娘的好日子。”司徒神色萎靡地苦笑道。 “那件事该是玉儿向郡主道歉的,我也不知道哥哥会呆愣到这种程度,居然什么都不说就跑了,郡主,您别生气,玉儿回去就替您骂哥哥。”林黛玉一边心虚地说着,一边偷偷观察司徒瑶的脸色。 “不不不,妳别跟他说今天的事了,说起来会变成今天这种情况原本就是我的错,我不该欺骗他…不该一直不对他坦白我的身份。”司徒瑶说着,刚刚才压下的心酸又突然袭上心头。 “明明就是他自己笨!连林妹妹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都忍不住怀疑起您的身份了,他居然可以好几个月都没发现…难道还不够笨?”贾迎春禁不住地翻了翻白眼,想了一下,又问道:“不过我想冒昧问一件事,郡主应该是个…正常的…姑娘吧?女子不是都有…每个月来的那个?怎么他会看不出来?” 贾迎春这个问题一提出来,在座几位姑娘都傻住了,司徒瑶略愣怔一会儿,才扭捏地回道:“我一直在外面行走,自然有些保护的法子,不然别人一下子就能看出我的不同,我岂不是很危险?我、我一直服药调整我的体质,所以不会每个月都有…月事。” “哦~~。”贾迎春了然地点点头,这种用药来改变身上的一些身体情况,现代也听说过的,很多人会因为那几天刚巧遇上很重要的日子,然后就会刻意吃药改变月事到来的时间。 “妳这丫头也真敢问,不怕吓到郡主吗?”薛宝钗有些脸红地嗔斥一句,她没想到贾迎春这么直白,居然还会想到女子月事的问题。 “好奇嘛,而且郡主这么宽容善良、体贴大方,自然不会跟我计较这种小事,您说是吧?郡主。”贾迎春摇头晃脑地笑道。 “贾二姑娘不必一直叫我郡主,我知道妳快要嫁给云二哥了,哥哥和云二哥是好朋友,以后咱们见面机会多的是,妳…我看妳们都叫我姐姐就行,总是叫郡主实在让人觉得好疏离。”司徒瑶被贾迎春这么一闹,暂且也忘了刚刚的不愉快,俏皮地笑道。 “这样听起来是不错,不过玉儿更希望能叫妳一声嫂嫂呢。”林黛玉叹了一口气,见司徒瑶脸色又是一变,她连忙接着道:“瑶姐姐,我是说真心话,不然我也不用想方设法地让哥哥知道妳其实是女子的身份,只因为我觉得…觉得哥哥心里一定是有妳的,妳都不知道,哥哥每次见到妳去我们家时,他笑得有多开心,最近妳一直没去找他,我无意间注意到哥哥总盼着妳出现,也问过他为何不去找妳,他却说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可以找到妳,搞得他好些天都垂头丧气地吃不下饭,我本来也想直接跟哥哥说的,又怕会坏了父亲和王爷的约定,所以才有今天的事。” “真、真是这样吗?可是他刚才明明就…。”司徒瑶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不敢置信地看向林黛玉。 “瑶姐姐,林大哥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再说他从来不知道妳是个姑娘家,突然来个这么大的惊喜,对他而言,反成了惊吓,妳总得给他一点时间,等他想明白后,肯定会没事的。”贾迎春笃定地说道。 “我实在觉得丢脸,明明大妳们好几岁,对这些事情反倒没有妳们懂的多。”司徒瑶羞怯地轻笑道。 “没有人天生什么都懂的,而且我们也是什么都不懂啊,只不过刚好比瑶姐姐多知道一…点点而已。”贾迎春耸耸肩,很厚脸皮地回道。 司徒瑶笑着看了贾迎春等人几眼,对于眼前的三个人,她最常从林珩口中听到的,第一个就是妹妹林黛玉,第二个却是曾经照过林黛玉几年的贾迎春,而薛宝钗则是很陌生很陌生的人。 司徒瑶暗暗地摇头,她想到自己还曾经因为总听到林珩提起贾迎春,心里有些吃味呢,可是刚回到京城之时,她就听说贾迎春与萧云已经定亲的事,当时她觉得心情异常轻松,只仅仅为了林珩和贾迎春并没有任何关系的这个好消息,不过那时候,她也没想过有一天会是贾迎春来替她打破她和林珩之间差点错过的缘份,还会因此和贾迎春成为朋友。 只是…司徒瑶下意识地看向门外,许久,又转过头看向林黛玉,心里依然忐忑不安,林黛玉没再提起关于林珩的事,但是司徒瑶却直觉地相信不久前林黛玉对她说的话,再想想嫂嫂曾对她分析过的那些事,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认真思考一下,如果…如果林珩愿意和她在一起的话,她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贾家…不!应该说怎么面对荣国府的人。 司徒瑶经今天的贾府一行,渐渐地领会到她兄长司徒渊口中所谓的贾府与荣宁两府的不同,自然也就会思量着日后要分别用什么态度面对两边的人。 几个小姑娘的第一次聚会非常的成功愉快,司徒瑶一直到天都黑了还舍不得回王府,要不是顾忌贾迎春还要忙着不久之后的婚事,她又不能够像林黛玉一样,只要留在贾迎春这里或者去薛宝钗那里都有地方安歇,所以只能哀怨地坐上贾府安排的马车回去,临走前还与贾迎春她们约定,等贾迎春成亲之后,她们再找时间一起聚会。 贾迎春和薛宝钗送走了司徒瑶后,林黛玉也担心林珩的情况,就说她不想留下来了,还是早点回去安抚她家大哥的心情比较要紧,林黛玉担心林珩会因此钻起牛角尖,毕竟林珩是贫困过几年的人,当初被林如海看中收为嗣子,对他来说已经是种难得一遇的机缘了,若说一下子就能接受被皇室郡主看上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正如林黛玉所料想的,林珩也不相信自己的运气有那么好…曾经过了十年的困顿生活,难道全是为了将来的荣华富贵做准备的? 第七十四章 惶惑 林珩活了十多年,自觉这辈子大抵不会再遇上比这件事更荒唐的了,那个与他一路同行两个多月来到京城的人竟然会是女子?!而且还是一位郡主,天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人跟他说凤阳是承顺亲王府里那位郡主的封号? 林珩心里头一阵慌乱,他不知道为什么凤阳郡主要瞒着他这么重要的事,又觉得似乎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唯独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他该怪谁呢?好像也不知道能怪罪什么人,他记得父亲刚开始知道他和凤阳郡主往来时,曾经隐讳地劝他不要与凤阳郡主太亲近,那时他以为父亲是担心凤阳此人身份不明,怕他惹上什么麻烦,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见他…舍不得他难过…是呀…为什么他会舍不得?其实是因为他心底隐约有种期望吧?期望着如果他不是男子…该有多好? 司徒渊原本是要来找萧云的,没想到一进门就听说林珩在贾府里不小心遇见他妹妹司徒瑶的事,最叫他生气的是那小子与妹妹才一照面就转身逃走,于是他气愤不已地追了出来找人,很快就让他在转角那里看到林珩的身影,立刻对着那道身影吼道:“林珩!你给我站住!” “啊?!”林珩茫然地停下脚步,回头看望了过来。 司徒渊快步追上前来,怒气冲冲地拎着林珩的衣领,怒骂道:“你居然把我妹妹丢下就想逃走?!你是不是男人?!” “你妹妹?…不、不是,我、我一时没想那么多…我…。”林珩脑海里一片混沌,哪里还记得起眼前的这个凶神恶煞是哪里?只是直觉惶恐地摇摆着双手,含糊地辩解道。 随后赶过来的萧云及时解救了可怜的林珩,又不忘对司徒渊劝解道:“好了,子轩,他不过是个涉世不深的孩子,林尚书又不曾告诉他太多京城各个世家之间的关系,不知道郡主的事也是可以理解。” “林尚书不记得教,难道他自己不会学吗?!如果连这种小事都不懂,我真的要考虑考虑该不该把凤阳许给他了,人情世故半点不通,怎么在朝廷里立足?!”司徒渊怒气未减地吼道。 林珩虽然害怕怒气冲天的司徒渊,但是心里对司徒瑶的感情还是占了上风,他一听见这两人的话里居然提到凤阳二字时,思绪立刻清明几分,惊恐转成焦急地问道:“凤阳…不,我是说郡主,郡主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你刚才不是跑挺快的嘛?现在倒记得问她的情况了?”司徒渊回过头,嘲讽地看着林珩。 “对不起,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自己交往几个月的知己竟会是堂堂的郡主,所以一时惊惶失了分寸,还请…您原谅。”林珩此时已隐约记起司徒瑶曾与他提过她有一个哥哥,只是以前没机会见到司徒渊,也不知道别人平时都怎么称呼司徒渊,所以语气里有些踌躇不安的意味。 “我是贾二姑娘的未婚夫婿萧云,林大爷回京数月,可惜我们一直没有机会见面,不过我对林大爷却已耳闻多时,这位则是承顺亲王世子司徒渊,你应该也听凤阳郡主提起过吧?”萧云见林珩的眼底满是不安的情绪,想起他们虽晓得林珩的身份,可是林珩一向就是个书楞子,根本无从得知他们的身份,便连忙向他介绍道 “林珩见过世子,见过萧二爷。”林珩一听眼前两人的身份确定了,便连忙拱手行礼道。 林珩从小在各种嘴脸不同的亲戚家里长大,自然不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只不过初来京城那时,他因为人生地不熟,没敢自己出去外面乱跑,深怕给林如海添乱,而林如海又因为多年未曾回京,也一直忙着熟悉新职务上的事,如此一来,自然也忽略掉要替林珩恶补一下京城里那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而林珩在京里待没两年便又回去苏州应考,等几个月再回来时,先是遇上过新年,接着又被安排进国子监就读,平常闲暇时间除去在家温习书本之外,说的坦白一点,很多时候几乎都是与司徒瑶在一起的,司徒瑶比他年长几岁,又见过不少世面,两个人能说的话题就像没完没了似的,林珩还曾私心想过左右自己已经有了司徒瑶这个‘知己’,国子监里也有几个点头之交,朋友在精不在多,所以也就不怎么在意与其他同辈的往来。 可能也会有人质问怎么就没有人在林珩跟前透露过这么重要的事呢?其实这也是王府故意为之的缘故,京城里知道司徒瑶身份的世家子弟,多少都知道承顺王妃对司徒瑶的名声有多重视,他们看出林珩并不知道司徒瑶的身份,却也因着不愿意得罪承顺王府,故而就自觉地不在林珩跟前说三道四的,至于那些不知道司徒瑶身份的,要不家族本身就消息封闭,要不就是与皇室没有往来,只通常这样的人也都认定林珩身份不足以令他们浪费时间在他身上,又怎么可能有机会看出司徒瑶的伪装呢? 有些秘密只所以能一直是秘密,其实不过是因为没有找到相同的利益点而已。 “郡主那里不用你们两位担心,贾二姑娘自然会去解开她的心结,倒是你…我看咱们先找个地方坐坐吧,在这里说话总归不太方便。”萧云看了看四周,虽说不是什么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可又偏偏在贾府的墙角下,谁知道会不会‘隔墙有耳’?于是就向两人建议换个地方说话。 司徒渊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径自向某个地方走去,萧云让随他而来的书影先去向贾赦等人告罪之后,才扯着还在恍神的林珩,快步跟上司徒渊。 三人到了司徒渊和萧云常去的酒楼里,伙计领三人进了包间后,司徒渊语气有些不耐烦地让伙计按平日的菜色送菜,然后就一语不发地坐在那里,脸色阴霾地瞪着林珩。 酒过三巡,林珩才壮起胆子,问道:“世子爷,在下是不是给郡主带来麻烦了?所以郡主才…才…。” 林珩顾及司徒瑶的名声,所以也不敢直问承亲王府的人是不是怕人家知道司徒瑶总跟他在一起,限制了司徒瑶的自由。 “父王和母妃从来不是不知变通的人,不过妹妹的年纪大了,早晚都要嫁人的,难道还能跟你这个小伙子整天瞎混不成?”司徒渊冷冷地回道。 “郡主要嫁人……已经许了人家了吗?”林珩心底一阵颠抖,有种莫名的失落浮上心头,她要嫁人了?所以才不愿意再来找他了…以后他就见不到她了…。 “还没…不过也快了,我们承顺王府可是正经八百的皇室贵族,在京里有相当的身份地位,只是出嫁一个郡主有什么难的?”司徒渊面色不改地回道。 “子轩,你再说下去,这傻小子真要误会了,难道你还想见郡主再次离家出走?”萧云见林珩的脸色随着司徒渊的话,一会儿青一会儿的,只好开口做了和事佬。 “这小子活该!那臭丫头要敢因为这样就…我不必等她出京就能抓回来了。”司徒渊满肚子怨气,又不愿多言,只能咬牙切齿地道。 “林珩,眼下郡主还未定下亲事,你心里如果有什么想法,这是唯一的机会,只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其实郡主除去身份的事瞒着你之外,其他方面对你却是真心诚意的,而你们将来能有什么结果,就全在你的一句话,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们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了。”萧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又转头对林珩说道。 “算了,不必跟他多说,要是让我父王母妃知道今天的事,肯定要怪我故意放水了。”司徒渊烦闷地摆摆手,说道。 “我的一句话?我的什么话呢?能不能请你们告诉我?”林珩有些不解地想了又想,却是想不明白什么话能改变他和司徒瑶的关系,于是又着急地问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自己回去想,想明白了就皆大欢喜,想不明白就各走各的,谁也不欠谁。”司徒渊坏心眼地就是要吊着林珩的心思。 “你不妨回去问问林姑娘,或许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只是我劝你千万三思而行,别因一时冲动就下了决定。”萧云好心地提出了一个建议。 “喂!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这小子还会委屈了?!”司徒渊听得萧云话中有话,立刻不满地诘问道。 “我说了什么吗?”萧云故作不解地反问道。 “你!没有!林珩,你要是识趣的话,最好别给出一个我们不想听到的答案,不然的话…哼!”司徒渊半威胁半恐吓地道。 “是,小子回去一定好好…思考。”林珩暗暗地抹一把冷汗,心想若真的回去问妹妹就能够有答案,那他可不可以现在回去等妹妹回家?!承顺亲王世子发脾气的时候好可怕,可怜的凤阳该不会是因为这样才想离家出走的吧?? 所以说…呆人有呆性?!到底林珩的本性还是纯厚的,没有因在林如海家的几年好光景就养得不知天南地北,而且皮也厚的…前一秒钟刚挨了骂,后一秒钟就忘光光了,反而以为他心上人比他更可怜…这脑回路拐的…叫人无言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某柔一开始真心没想让这位仁兄变得有些小呆的…淡素写着写着,他居然自动显现出他自己的个人风格,于是咱们也不阻止他的变异了…。 第七十五章 及笄 贾迎春的及笄礼,荣国府也只象征性地让贾探春带着几样礼过去参加而已,贾政和王夫人则是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幸而贾府请来的那些宾客早知两家事,所以谁也没在人前人后提出什么异议。 只是当贾母和王夫人听回来的贾探春说,贾迎春及笄礼上的正宾是承顺王妃时,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几回,王夫人更是在听说薛宝钗也被请为赞者时,立刻就忍不住大声斥骂道:“宝丫头什么时候跟那家子人混在一块儿了?连这么大的事也没曾跟我说一声。” “请正宾都是好几天前就决定的,老大家的难道会不晓得?居然提都不来提一句,她就只记得二丫头,倒忘了让三丫头四丫头也在贵人面前露个脸,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就是没点眼见。”贾母一脸不快地冷言冷语道。 “我就不信什么天大的好事儿都掉进他们家里去了,妳也是笨!她叫妳回来,妳就乖乖回来了?怎么也要留在那里跟王妃娘娘或是郡主说两句话呀!”王夫人伸出手指在贾探春额头上戳了几下,极没好气地骂道。 “我想着也没什么事了,而且宝姐姐在那里,便是有什么消息,难不成宝姐姐回来会不说吗?所以我才先回来的。”贾探春低下头,怯怯地回道。 “那妳可见到林家那小子了?我不是叫妳找机会跟他多亲近吗?难不成也没做到?”贾母看着贾探春垂下的头,又问了另一件事。 “我、我一直跟着林妹妹在一起,林大爷是见到了,不过…他好像没看到我,后来我们去了内院,林大爷留在外院,所以就、就没再见到面了。”贾探春到底还是懂得保守规矩的姑娘,哪里敢大喇喇地追着男人跑?她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守在林黛玉身边,她以为俩兄妹不可能不照面的,只要他们碰见了,她就能顺势和林珩见上几面,可是谁知道林黛玉一和贾迎春聊起天来就忘我了,哪里都没再去过。 “真是没用的东西!回去吧!不必在这里碍眼了,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我怎么放心把大事交给妳?”贾母听过贾探春的解释后,对贾探春却是更加不满了,怒冲冲地把人轰了出去。 “是。”贾探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羞人,急急地向贾母和王夫人行了礼,低头快步退了出去。 贾母冷眼看着贾探春离开后,她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对王夫人说道:“没想到老大家的他们几个倒是好本事,连女婿亲家都能给他们哄得替他们做这么大的面子,只不过他们再怎么讨好,那也不过是一个亲王府而已,咱们该做的是早些让娘娘生下皇子,日后还得帮着娘娘好好培育皇子,让他长大成才,如此才是让大家都能获利的局面。”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老太太之前不是还答应过甄家,以后要帮助大皇子的?难道老太太是不打算帮他们了?”王夫人迟疑地问道。 “帮当然还是要帮,不过是做两手准备而已,再说从龙之功会比让自己的孩子坐上那个位子强吗?”贾母白了王夫人一眼,嘲讽地道。 “那…当然是差很多了。”王夫人心思一转,精明的她自然能看出其中的不同,自家女儿如果能坐上最顶端的那个位子,他们荣国府在京城里还能不横着走?他家宝玉要娶什么样高门大户的姑娘没有?自然更不必要屈就一个薛家了。 “妳明白就好,等宝丫头回来,妳再去打听一下,她和迎丫头几个是不是和王妃郡主攀上交情了?如果是的话,那最好不过了,承顺亲王府到底是正经的皇室宗亲,在京城里的名声颇盛,又有些实权,那位凤阳郡主就我所知,是个粗枝大叶的姑娘,肯定很容易和迎丫头她们几个交上朋友,妳让宝丫头和那位凤阳郡主多亲近亲近,如果可以的话,等哪日让宝丫头出面请王妃或郡主来家里作客,咱们也能借机提升一下在京城里的名望。”贾母想的可多了,即使承顺王爷和当今不是嫡亲兄弟,但到底还是皇室里的人,又掌着太仆寺寺卿的职务,多拉拢拉拢总是没错的。 “哎!我知道了,我回头就去问问,想来她应该也差不多该回来了。”王夫人心想郡主再怎么平易近人也不可能在一个小官家里待上半天还不走的。 贾母的想法大概与王夫人差不多,所以她只是点点头,然后就让王夫人回去了。 王夫人派人去盯着大观园的门,自己则在自个儿院子里等消息,只是她左等右等…等到天都黑了,仍不见派去的婆子回报薛宝钗回去蘅芜苑的消息。 其实薛宝钗前一晚硬实有回去蘅芜苑,只是那时已经酉时末,她瞧见王夫人院子里的婆子在门口张望着,心里着实不想在这个时候还要去和王夫人虚与委蛇,所以让莺儿回头去贾府找了人来引开那婆子,她便趁机进了园子里,那婆子不敢向王夫人承认她等人期间曾去过别处,自然咬死说没瞧见了。 从来把日日去贾母和王夫人两处当成例行公事的薛宝钗,第一次没有按时出现在贾母院子里,其实就连贾探春贾迎春都没有天天去贾母院里请安,以前薛宝钗是为了前途,她才甘愿低声下气,如今却也看明白了,他们母女三人在荣国府众人眼里,不过是那等寄人篱下、任人宰割的傻子,可是她不想再傻下去了,听说前不久,她的好姨妈又从母亲手中哄去了两万两银子,母亲却不知道他们薛家现在想赚那两万两得比以前多费多少时日。 王夫人听说薛宝钗人在蘅芜苑里,却没人知道她何时回去的,王夫人叫金钏儿去请薛宝钗过来说话,等了许久,薛宝钗才姗姗来迟。 “妳的架子倒不小哪?不过才刚跟郡主攀上交情而已,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王夫人见到薛宝钗进门,立刻毫不客气地冷嘲热讽道。 “姨妈在说什么呢?我几时和郡主有什么交情了?郡主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要不是有迎丫头和林妹妹在,人家指不定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薛宝钗一副装傻充愣的神色,彷佛她真的和王夫人口中的郡主没有交集。 “妳少唬我了,如果没有交情,怎么陪着人家到了夜里还不回来?而且妳明知道昨日郡主也去了大房那里,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二丫头把三丫头给骗了回来,也不知道帮着留三丫头在那里和妳们一起说话。”王夫人又愤愤不平地指责道。 “我又不是他们那里的主子,难道还能干涉迎丫头的决定?而且三妹妹也没说要留在那里呀。”薛宝钗越发无辜地辩驳道。 “妳倒是伶牙俐齿的很,算了!我也不管妳昨天的事,老太太昨天交代了,说妳既然有缘和郡主结识,就好好与她往来,若是有机会的话,看找哪一天,咱们请王妃和郡主到咱们的大观园里逛逛,妳千万别像三丫头那样笨得可以,只是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老太太喜欢妳,但是终究差层关系,妳自己好好想一想,这可是个好机会。”王夫人有些不快地瞇起双眼打量了薛宝钗几眼后,又像无事般地把贾母交代的事转述了一遍。 “我尽力而为吧,昨天王妃和郡主为什么出席迎丫头的大日子,想也知道人家是看在临川伯府的面子上,我可不敢确定我有那样的脸面。”薛宝钗淡漠地回了一句,心想她又不是荣国府的谁,凭什么替荣国府出头?只是为了不让母亲在姨妈面前难做人,少不得敷衍几句而已。 王夫人却是不知道薛宝钗心里的想法,她只觉得薛宝钗这么说就算答应了,于是又忍不住想着若能借着承顺王府那条路子攀上皇室宗亲,不但可以让贾元春在宫里的靠山更多,还有贾宝玉的妻室人选也有机会从皇室宗亲里挑选,唉~可惜凤阳郡主年纪太大了,不然倒也是不错的人选。 “郡主即使在外头混过几年,到底还是郡主,打小就让承顺王妃教养长大的姑娘,我听说承顺王妃是皇室里最注重礼仪规矩的宗妇,郡主身为庶出女,还能在王妃跟前得宠,自然也是在乎这些的,又哪里可能会不喜欢循规蹈矩的姑娘?昨天二丫头故意把妳留在那里,肯定也是担心她们自己的规矩不够好,怕惹恼郡主,所以让妳帮忙撑持脸面,咱们按着规矩请郡主来作客,郡主一定是更欢喜的。”王夫人很是乐观地说道。 薛宝钗低下头,轻轻地应了一声‘是’,心里却忍不住鄙夷道,她怎么从来不知道姨妈也是这么会幻想的人?就算郡主喜欢和她做朋友,那与荣国府又有什么关系?姨妈倒是把所有好处都往他们自己身上套了。 王夫人对薛宝钗说教了半天后,贾母听说薛宝钗在王夫人这里,特地让鸳鸯过来请薛宝钗去她那里说话,薛宝钗暗叹一声后,又不得不跟着王夫人去到贾母院里,只是没想到贾母提的也是同一件事,甚至更进一步说,如果能请承顺王妃出面替贾探春和林珩保媒,那将是他们荣国府莫大的光荣…所以说有梦最美?!只是这个白日梦也做的太美好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某柔在写有关于贾母等人的‘美梦’时,总有一种崇拜感油然而生…崇拜那些同道中人在描写贾家众人的贪婪时,竟然都能有如神作般的夸张,崇拜世间众人对于此等极品的宽容…(可别说大多数人对那样的极品向来是束手无策的)。 可惜,某柔总写不到他们的十分之一,原因很简单,因为真正有过那种经历的人大约就分成两种:一种是恨不得用各种方式踩扁那些极品,一种则是最好有机会的话就老死不相往来…而某柔正好是属于后一种,所以很排斥这种人出现在文中,那样总让某柔感觉自己心爱的文被污染了…某柔人生中仅剩的净土啊~~(╯︿╰﹀。 于是下次再写的话,也许某柔可以请童鞋们直接参考那些同道中人的神作?! 第七十六章 将嫁 王熙凤抱着才快两个月的宝贝儿子贾荞,在屋里绕来绕去地哄着孩子,见了平儿进来,便向她问道:“问清楚了没有?昨天林家大爷和郡主没发生什么事吧?要不是我昨天回来得早,好歹还能帮得上点忙,二爷也是胡涂,怎么让客人在自家里迷了路。” “奶奶可别再说了,昨日那情况根本就是有人故意的,不然怎么可能出现那种事,咱们家里的小厮婆子不比那头的那些人,惯会使奸用诈,他们哪敢在您眼皮子底下作怪?”平儿笑盈盈地道。 “怎么不敢?昨天不就差点出事了吗?要不是迎丫头反应够快,早早让秦家的出来将郡主接到她院子里,而林大爷又是个守本份的,王妃娘娘能轻饶了咱们?”王熙凤一点也不相信平儿的话,还当她只是在安慰自己。 “唉~!要是我说这事啊…根本就是二姑娘和林姑娘弄出来的呢?只是我不晓得她们俩为什么要那么做,想把林大爷和郡主凑在一块吗?可是也不能够啊,我听说那位郡主还比林大爷大上几岁,却又不知道什么缘故,迟迟没有嫁人。”平儿叹气又不解地道。 “居然是这个原因?!那两丫头犯傻啦?!不行,我还是去问个清楚才放心,迎丫头都要成亲的人,可别仗着姑爷疼她,就净做些傻事了。”王熙凤一听就有些急了,连忙把贾荞的奶嬷嬷叫进来,将贾荞交给她后,又叮嘱了几句,便快步走出房门。 贾迎春和周嬷嬷文嬷嬷等人正在屋里清点着几样陪嫁物品,还有届时要拿来送人的东西,忽地听到一阵纷沓的脚步声,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向门外看去。 “嫂嫂怎么过来了?看妳一副急匆匆的样子,该不会哥哥又惹妳生气,所以跑来找我诉苦的吧?”贾迎春一阵愕然,随即关切地问道。 “妳这臭丫头,别跟我拿班作势,快给我老实招来,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熙凤气冲冲地质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嫂嫂在问啥,我半句也不懂。”贾迎春眨眨双眼,一脸无辜地反问道。 “我说林大爷和……妳还敢跟我装蒜?两位嬷嬷也别老纵容着她,再几日就不是姑娘家了,难不成还指着人家都能跟咱们家一个样儿?”王熙凤没好气地谴责道。 “二奶奶可是在问昨日那档子事?那说起来也是桩好事,二奶奶不晓得前因后果,所以才难免要替姑娘担心,不过郡主并未放在心上,妳这心是白担了。”文嬷嬷笑着回道。 “姑娘们想做点什么事,好歹也告诉奶奶一声,难道妳们还当隔壁那位二太太真是吃素的?我听说昨天夜里,二太太院子里的婆子不晓得为了啥事在园子门口等了一宿呢。”平儿同样用着担忧责备的语气向众人说道。 “她们的消息有那么快?平儿姐姐有打听到是因为什么事吗?”贾迎春想了一下前一夜的情况,她明明叫人不能把事情传出去的,莫不是家里又有谁被荣国府的人买通了? “昨天王妃和郡主来咱们家,那样大的排场,二太太她们能不知道?只是因为早先就说了不会出席,二太太自然不可能又做出自打嘴巴的事,但是回头盘问三丫头和宝丫头几句却是一定的,不过昨天宝丫头在咱们家里待到天黑就回去了…想来那婆子大概不小心叫宝丫头摆上一道,白白站了一晚上。”王熙凤溜了一下眼珠子后,说道。 “既然没遇上就好啦,我还以为咱们家里的人又不听管教了呢。”贾迎春暗松一口气,不以为意地道。 “妳不要岔了话题,妳还没说昨天为什么要做那件事。”王熙凤拍了一下贾迎的手臂,又一次追问道。 “唔…。”贾迎春看了看四周,确定都是自己人之后,才小声说道:“我当然是为了撮合林大哥和郡主的好事呀,嫂嫂不知道呀,他们俩…。” “哎呀!妳这臭丫头,妳做啥去管人家的事?而且林大爷和郡主…妳疯啦?枉费林姑老爷和林妹妹对妳那么好,妳居然…。”王熙凤一听,果然像她猜想的那样,立刻就急切地责骂道。 “嫂嫂,嫂嫂,妳总不会事情只查到一半吧?这件事,林妹妹也有份的,不然我哪里敢自作主张?而且妳不知道的还多着呢…。”贾迎春说着,连忙把林珩和司徒瑶之间的事告诉了王熙凤。 “真是这样?妳没骗我?”王熙凤听完之后,还有些不敢相信地又问道。 “我骗嫂嫂做什么?难道嫂嫂不知道几年前,凤阳郡主离家出走的事儿?”贾迎春知道当初承顺王府把消息瞒得紧,却又以为像王熙凤她们这些常会见到外头那些管事的,应该多少听到风声。 “大概有听过吧?只是算不得什么大事的事,我一向听听就过去了。”王熙凤皱起眉头,有些心虚加迟疑地回道。 “哦!不过我觉得凤阳郡主很勇敢呀,所以当然要想办法帮忙她一次,昨天我们几个人聊得很开心,郡主还说改天一定要再聚聚呢。”贾迎春也没故意拿话讽刺王熙凤,只是笑瞇瞇地点头说道。 “妳们?妳不知道老太太满心思地想把三丫头塞进林家?妳们想帮凤阳郡主,不单单只是因为支持她吧?”王熙凤很聪明地想到了某些事,直白地问道。 “妳以为老太太想塞个人过去,人家就非得感激涕泪的把人留下来?这可不似当初在林妹妹塞个丫头那么容易,林姑老爷难道会傻到任她摆布吗?”贾迎春翻了翻白眼,不客气地回道。 “明的不成,难道不能来暗的?我可是听说前一阵子,三丫头见天儿地往林家跑,明明她和林姑娘的的交情也不怎么样,她去那里做什么?老太太还真是胡涂了,总是不把姑娘们的名声当一回事,以前林姑娘在这里的时候如此,如今对三丫头也是如此,幸亏咱们老爷太太明理,没让妳去老太太跟前掺合,不然这要塞进林家的人,指不定就变成妳了。”王熙凤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分析道。 “嫂嫂说的是,不过我也不会想嫁给林大哥呀,而且我又不听老太太和二太太的话,她们怎么敢选我?”贾迎春又一次无辜地眨着眼,说道。 “嘿!妳该不会是认为…不过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难怪林姑老爷那么坚持呢。”王熙凤一脸恍然地点头应道。 王熙凤明白了前一日意外发生的原因后,倒也宽了心,姑嫂两人又说了几句关于成亲的琐事后,王熙凤便回去看孩子去了。 贾赦和邢夫人夫妻俩一日去贾母那里问安时,又被贾母借着由头数落一顿,翻来覆去都是在责怪他们一攀上皇亲国戚就忘了本,贵人来了府里也不知道请她们过去见见之类的话,然后又问及贾迎春成亲那里,两府会请什么宾客出席,并再三交代贾赦,要他吩咐贾琏到了那里要带上贾宝玉去和那些人见面,说总是要让人家知道他们家还有个很优秀的孩子,别让外人以为他们荣国府没人了,所以只能拿出那种货色见人。 “什么叫那种货色?!我们琏儿比她那个凤凰蛋儿好上不止百倍千倍!宝玉要真的有本事,她干嘛还要琏儿帮着引荐给那些人?宝玉不是说如今跟北静郡王交情很好吗?何必还要我们这些小人物出面?”贾赦从贾母那里回来后,就抓着邢夫人不停地埋怨道。 “老爷气什么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一向偏心眼偏到没边了,要不是按礼数得去和他们说一说迎丫头的婚事,我还不想走这一趟呢,结果怎么着?一去就让她数落着我们那日请了王妃来,却没告诉她们,我凭什么要跟她们说?这人情面子又不是她们给的,当初分家时候,老太太不还明示暗示,叫我们日后别拿着荣国府的招牌当幌子给他们丢人,既是这样,我们自然也不必分他们什么好处呀!”邢夫人又何尝不是一肚子憋屈?可惜两人都是一模一样,在贾母面前半句也不敢回,只能回来面对面地互相倾诉一番,难怪贾赦要把门户看得那么紧了,总是有些话私下说说可以,拿出去说的话,不管有没有道理,却都是有损名声的。 贾赦夫妻俩在房里抱怨了贾母许久,到了夜里,贾赦还不忘化悲愤为力量,把邢夫人好生折腾了大半夜。 隔天,王熙凤和贾迎春俩姑嫂来向邢夫人请安,还不时地瞄向邢夫人脖颈间的某处,然后一阵偷笑。 邢夫人在心里暗骂了贾赦几句后,才又一本正经地跟两个晚辈说起将要来到的大事。 贾迎春看着邢夫人拿出来的嫁妆清单,心里又酸又涩的,邢夫人把先前赚来的私房钱拨了不少给贾迎春,贾赦也给了很多值钱的字画古董,听说都是以前淘来的好东西,拿出来的时候还一副极肉疼的模样,惹得邢夫人嗔恼不已。 贾琏和王熙凤给的东西就实际多了,一千两的碎银铜钱是让贾迎春去了婆家后,平日可以打赏下人用的,另外还有五千两的压箱银。 贾迎春算一算所有嫁妆的价值,不包括临川伯府送来的聘礼,就已有四五万两左右,这要是放在荣国府没有分家之前,她相信自己未必能得到这么多东西,记得原著里有提到荣国府公中对于男婚女嫁各有一定的份例,而除去那笔钱之外,其他还得靠长辈和姐妹们私下添补才能撑出点场面。 贾迎春如今当然是拿不到荣国府那一万两银子了,不过就她看来,原本她自己暗地里攒下的钱已有不少,即使贾赦他们拿不出什么象样的嫁妆,她也不会觉得没有底气,当然啦,心里若没有没一点面子上不足的感觉是不可能的,好在现在贾赦贾琏都是靠谱的人,知道把面子里子都充足了。 第七十七章 大礼 六月二十六日当天,卯时未到,贾迎春就让文嬷嬷和周嬷嬷早早叫起,绣橘带着几个小丫头进进出出地忙着为贾迎春梳洗,邢夫人也领了全福夫人进来,准备为贾迎春上头。 随着全福夫人的吉祥语,邢夫人和才慢她一步进门的王熙凤两人眼眶都红了,想着不久前还是个小丫头的姑娘,转眼间已经要出嫁了。 王熙凤看着越来越像个精致人儿的贾迎春,她禁不住感慨地想着如果没有这个小姑子那几年的提点,她说不定还在替二房的好姨妈做牛做马,只是估计那一大家子的花费和日渐稀薄的荣国府公产,自己哪怕倒贴了全身嫁妆都未必能满足,虽说她也不确定小姑子是真的知道些什么,或者仅是误打误撞的结果,总之,没有她今天她和夫君就肯定过不上什么平稳日子,更别说还有了儿子傍身。 相比于王熙凤的感激之心,邢夫人就更似一副慈母之心,她自嫁给贾赦近二十年,一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可是贾迎春却让她有真正为人之母的感觉,从软软绵绵的小婴儿开始养到十来年后,又看着她出嫁,邢夫人心中不免突生浓浓的失落,以后没女儿在身边陪她,她的日子怕要更加孤寂了。 辰时左右,门外传来已催妆第三次了,喜娘连忙过来请贾迎春准备上轿,丫鬟们扶着贾迎春来到二门上,贾琏已经等在那里背新娘子出门。 贾迎春让绣橘她们搀扶到贾琏背上,贾琏很是轻松地就背起妹妹往大门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轻声地道:“二妹妹将来去了那里,还得跟在咱们家的时候一样过日子,不必啥子大小事都要委屈自己,妳这婚事是姑爷自己求的,不是我们上赶着巴结他们的,妳可万万不能觉得自己低人家一等,若真有什么事不好跟哥哥说的,就只管找妳嫂子说,她那脾气妳也知道,一个人可以抵上好几个我呢。” “哥哥放心吧,我不怕他的,只是哥哥也得跟嫂嫂好好过日子,别老见到个漂亮女人就像没了心似的。”贾迎春笑着回道。 “不会,不会,我这几年已经很收敛了,而且衙门里的差事多,我哪还有精神去想那些事?”贾琏赶忙反驳道。 贾迎春笑了笑,她当然愿意相信贾琏的保证,只不过那边尤氏的两位继妹还没出现,日后仍是个未知数,兄妹俩低声说着话的同时,花轿也近在眼前了,贾琏将贾迎春送上花轿之后,又回头向前面坐在马背上的萧云说道:“我妹妹就交给你了,你可得记住你说过的话,不能让她受委屈。” “大舅子放心,我定会将她保护好的。”萧云抱拳一揖,慎重地回道。 贾琏拱手回礼,接着向后微退两三步,迎亲队伍就随着喜娘的呼喊声起行,缓缓向临川伯府而去,贾琏则与几个贾家旁支兄弟随行在花轿两旁送嫁。 贾迎春让喜娘盖上盖头之后,她就认不清天南地北了,一切的动作都是跟着喜娘的命令做的,所以在拜堂的那时候,她真的就是只能傻傻地听喜娘的口令,整个人总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直到萧云掀起盖头,她才轻吐一口气,隐约有种重见光明的轻松感。 萧云刚掀起盖头,身后随即传来众人的恭维嘻闹声,喜娘又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指引两人喝合卺酒,酒一下肚,贾迎春就觉得胃暖暖的,接着那些个来观礼的宾客就急忙把萧云拉出去外头敬酒去了,喜房里除了早就和贾迎春熟悉的刘氏母女,另外还留下两个很面生的妇人,刘氏笑着替贾迎春介绍了那两人。 “二弟妹,这两位是萧家旁支宗族的婶婶,这位是三婶婶,娘家姓杨,那位是六婶婶,娘家姓吴,他们两家平日和咱们就走得近,所以太太今天特地请她们来充个场面,妳也知道我们家人口不多,总不能只有我和两个丫头陪妳。”刘氏指了指两个妇人,笑道。 贾迎春一听,连忙起身向那两位妇人行礼道:“三婶婶好,六婶婶好。” “别别别,今儿个新娘子最大,侄媳妇要想向我们行礼问安,日后还有的是机会,今天就省了吧。”三婶婶杨氏一脸和善地笑道。 “可不是,我当初听说云哥儿相中了妳,心里就极好奇,不晓得什么样的天仙美人能叫迟迟不肯娶的云哥儿那么喜欢,如今见了面才知道,侄媳妇还真真是难得一见的俏姑娘,妳今天进了门,等明年这时候,大嫂能再有个孙子抱的话,那就真的皆大欢喜了。”六婶婶吴氏也跟着附和道。 “六婶婶别吓唬她了,不久前,二弟才说二弟妹年纪还小,缓个两三年再要孩子也不迟呢。”刘氏笑瞇瞇地说道。 “这倒是大实话,谁不知道妳们大宅院里养出来的姑娘都是娇滴滴的,看着个个脸色红润,但是身子骨未必比我们这种小地方出来的好,自然该将养几年,等年岁大一点再说。”杨氏点头应和道。 “侄媳妇可别对我们说的话介怀,我和妳六婶婶小门小户出身的人,亏得娘家父母有眼光,挑的好人家,我们才有今日的风光,妳能嫁给云哥儿也是妳的福份,那孩子是有前途的,只要你们好好过日子,将来肯定比我们更好。”吴氏又接着说道。 “是,谢谢两位婶婶提点。”贾迎春笑容可掬地弯腰回道。 荣宁两府是什么景况,但凡在京城有耳朵的都知道,杨氏和吴氏当然也晓得,不过她们没有因此对贾迎春摆脸色或看轻贾迎春,对贾迎春来说就已经很不错了,何况人家说这些话也是很诚意实惠的,总比端着架子或花言巧语好多了。 “二婶婶今天好漂亮,刚刚二叔都看呆了呢。”萧梅站在贾迎春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贾迎春,说道。 “梅姐儿和柔姐儿今天也很漂亮。”贾迎春看着萧梅,笑道。 萧柔和萧梅姐妹俩今天都穿着一袭桃红色的宫装,梳着两个小包头,又缠着条粉色的丝带,双颊也上了些淡淡浅浅的妆粉,模样甚是俏丽。 萧梅害羞地捧住脸颊,不停地笑着,贾迎春从手边的暗格里抓出一把糖果分给姐妹俩,萧柔心里惦记着外面的热闹,接过糖果后,向贾迎春道了声谢,便拉着萧梅的手,匆匆向几位长辈作别,飞快地跑出去玩儿去了。 刘氏连忙叫几个婆子丫鬟跟上去看好人,然后才又回过头来与贾迎春说起今日家里请来的一些宾客,还说到蒋和蕙因为有孕不克出席,但二皇子司徒睿却是亲自前来了。 贾迎春听到这里时,她略回想了一下,刚刚的确是有看到司徒睿的,至于蒋和蕙有孕的事,她也知道,婚礼前几日,蒋和蕙派婆子送添妆礼去贾家时,那两个婆子就跟她提起了,还说蒋和蕙的怀相不错,很有机会生下王子。 刘氏和两位长辈又略坐片刻,刘氏便请杨氏和吴氏前去宴客厅入席宴饮,顿时屋里回归一片平静,周嬷嬷见刘氏等人都离开了新房,便立刻叫来绣橘莲花等人伺候梳洗更衣。 “二奶奶先沐浴换件轻便的衣裳,文嬷嬷和荷叶已经去了西耳房整理前日送来的嫁妆,顺道把明早的见面礼都准备妥当,前头的宴席估计闹到戌时就差不多了,刚才墨昀来过,说等等就让人送几样菜过来让奶奶用,刚刚已经喝了酒,虽然量不多,可也伤胃,奶奶要不先吃块糕点?”周嬷嬷端来桌上的一盘桂花糕,示意贾迎春用点。 贾迎春掂起了一个桂花糕塞进嘴里,绣橘和莲花已经将她身上厚重的礼服脱下,隔着屏风的那头也传来水声,贾迎春这才起身走进屏风内沐浴。 等贾迎春把一切能做可做的事都做完的时候,萧云也被几个人给簇拥着回来了,还让司徒睿带头热热闹闹地闹腾好一阵子,那些人才又浩浩荡荡地离去。 周嬷嬷和几个丫鬟随着宾客们一块出了新房,只留下一对新人坐在床边相对无语,萧云半合着眼靠在床柱上休息,贾迎春坐在另一边疑惑地打量着他,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靠过去,偷偷地伸出手指在他身上连戳几下:“喂!你是真醉还假醉呢?” 萧云冷不防地伸手将对面的人儿揽进怀里,轻笑道:“今儿个什么日子?哪天醉也不能是今天醉。” “啐!既然没醉就去洗澡吧,全身酒味怪难受的。”贾迎春没好气地推开萧云,一脸嫌弃地道。 “知道了!”萧云飞快在妻子脸上点了一下,随即起身往屏风后走去。 萧云洗澡可比贾迎春快多了,彷佛眼都没眨几下的光景,萧云已经一袭中衣出来,他挨着贾迎春身旁坐下,亲腻地抱住贾迎春的腰,柔声道:“娘子,咱们该安歇了。” 贾迎春一听到这句话,全身顿时变得僵硬…这也未免太直接了吧?!什么都前奏都没有就要把人拉上…床了!?她、她、她还没准备好,怎么办?! “别怕,妳只要跟平常一样,相信我就行了。”萧云感觉到怀里人儿的异样,语气越发轻柔无比地哄了几句,随即贴上那片柔软温热的双唇,同时拉着对方滚进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被内。 桌上龙凤双烛的微微光芒,不停地在窗户上跳跃,淡淡的火苗怎么也盖不住屋里越来越浓烈的柔情蜜意…。 作者有话要说:某柔自觉…那个拉灯黑的技巧越来越纯熟了,果然清水逼人…。 第七十八章 回门 新婚头一天的敬茶非常顺利,临川伯夫妇对新进门的二媳妇没有什么刁难,贾迎春还以为会出现像前世很多宅斗文里都爱写新妇进门头一日是如何被婆家人刁难来刁难去的情况,可惜这里并没有发生,真是可喜可贺。 贾迎春有时觉得自己记忆里残留的东西都很天马行空,虽然她到现在还是想不透,不是说婚姻是结两家之好吗?不是替儿女挑对象前,都会再三斟酌之后才慎重决定吗?那又为什么等到小两口好不容易成了亲之后,做公婆的还要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若是不满意的话,没成亲前为啥不说呢?非得婚后才来折腾?此可谓千古一大谜题…。 不过,无论如何,贾迎春都已经从珍珠变成鱼眼(?)了,当然贾迎春绝对不承认自己是鱼眼,凭什么别人穿越后是越活越美丽,她就要当鱼眼珠?! 三朝回门那天,邢夫人和王熙凤在大门内等着接小两口回来,然后就先去了贾母那里行礼问安,走进房门时,贾迎春就看到王夫人与贾探春几人都已经在那里坐着等他们了。 贾迎春和萧云在贾母跟前跪拜,随后又起身转头向王夫人行礼,接着,贾探春贾惜春和贾宝玉几个也向萧云这位新上任的姐夫行礼问安,然后萧云就退出房门,径自随小厮去贾政的外书房那里向贾政行礼。 贾宝玉觉得萧云的样貌一点也不符合他的审美观,贾宝玉爱的是那种美如冠玉、貌似潘安的风流人物,而萧云早些年的模样倒也有几分俊秀,只是他毕竟是走武官之路的,这两年已经练出几分刚强之气,自然就入不了贾宝玉的眼了。 贾宝玉一边打量着贾迎春和萧云,一边在心里为贾迎春感到悲伤,总认为好好一个清洁人就这么没了,日后还会变成像那些老虔婆一样的鱼眼珠子,不由得神色恹恹的。 贾母与贾迎春早先也没有多少祖孙之情,若不是规矩如此,贾母又惦记着贾迎春与凤阳郡主似有几分交情,她是根本没想过留贾迎春在跟前多久,所以她只是略略问了几句话,见贾迎春俱是顾左右而言它,便有些脸色不快地让她随邢夫人及王熙凤回去贾府说话。 贾迎春早就不想留在这里看王夫人那张纠结得看不出是哭是笑的脸色,还有…贾宝玉看着她一脸惋惜的神色又是要闹怎样?!这种天真到没边的孩子真的是谁摊上了谁倒霉。 至于贾探春那副彷佛羡慕又好似黯然的脸色,贾迎春也无心探究了,左右就是个永远搞不清楚现况的傻妞…。 回到贾府的正堂后,王熙凤就一直不错眼地打量着贾迎春,许久后才笑道:“不过三天不见,二妹妹竟是比没嫁人前更漂亮了,要是能一直这般下去,只怕还要羡煞一堆小姑娘呢。” “我是有目标而努力的,总不能真应了宝玉的话,凭什么嫁了人之后就要变成鱼眼珠?”贾迎春呶呶嘴巴,愤愤不平地道。 “妳别听他胡诌,成天价的只会说那些话,正经事儿一点也不懂,妳刚刚没看他多大的人了,还在老太太怀里腻歪,兰哥儿都会背论语了,他做人家叔叔的却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嫌丢人。”邢夫人在一旁说道。 “可不是如此,不过咱们也甭理他,如今连宝丫头都清醒了,以后自不必管他会祸害谁。”王熙凤嗤笑一声,说道。 “嫂嫂这话是什么意思?又有宝姐姐啥事了?”贾迎春讶异地反问道。 “还不是因为妳及笄礼那天,有几位夫人见过宝丫头的模样,回头来问过我她的事,话里话外透着想结亲的意思,不过这两天又没什么人来了,只剩杨侍郎家的林夫人,还有庆国公府二房的杜夫人,我让费嬷嬷去打听了一下,他们两家府里适龄的孩子都是庶出,杨侍郎家的三爷今年十八岁,正在准备秋闱之试,今年应该会下场,前景倒也不错。”邢夫人解释道。 “至于庆国公府的那位排行第二,年将弱冠,庆国公对他还算不错,走了关系将他安排在光禄寺当典簿,虽说眼下只是从七品小官,不过听说能力深受上司赏识,谁也不敢说他日后就没出息了。”王熙凤接着说道。 “听起来…好像都不错?那妳们有跟宝姐姐提过了吗?”贾迎春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两人的条件对薛宝钗来说也算不错了,只是不晓得薛宝钗自己怎么想的。 “早提过了,只是薛姨太太那头可能想着要先给薛大爷定下一门亲事,接着才替宝丫头打算,所以宝丫头只说改日再提这些事。”邢夫人无奈地叹道。 贾迎春无语地点点头,她想着这个可能倒是不小,毕竟薛蟠也十七岁了,是到该定亲的年纪了,不过依薛蟠那个人品长相……在京城里实在不容易找到对象,薛蟠的官配夏金桂,若不是因为泼辣名声遍传方圆数十里,也不会最后赖上薛蟠那个呆愣子。 只是贾迎春一想到薛蟠若真的娶夏金桂那个河东狮进门,恐怕连最后这两家都不会想娶薛宝钗做媳妇了,便连忙说道:“太太和嫂嫂若有机会的话还是劝薛姨妈和宝姐姐几句,男人晚两年娶亲又没什么,不是吗?我听说薛大爷如今还是日日游手好闲,难道不能让她们母女俩劝薛大爷好歹在家业上多用点心思,等哪日闯出名堂了,想找什么好人家的姑娘没有?” “这倒是个理儿,不过薛姨妈一向听二太太的话,我们说的,她未必听得进去,宝丫头是做人家女儿的,她又能劝得动多少?”邢夫人说道。 “咱们该说的说,该做的做,若人家真不肯赏脸,咱们也仁至义尽了,总比二太太只想着怎么挖空他们的钱好吧?”贾迎春想着邢夫人的话也没错,便有些不想多管闲事地回了一句。 “明儿个我直接拿这话去跟宝丫头说,至于她能做到哪个程度都是她的命,就算她真的只想摊上那个凤凰蛋,那也是她自己选的。”王熙凤摆摆手,很是潇洒地说道。 午时刚过,贾赦就派人来唤贾迎春该回去了,还说什么没人回个门还待到七晚八晚不回家的,只是他老人家那副故作无事的神色,分明显露了心中的不舍,更别提萧云身上浓浓的酒味,敢情这位老丈人是拿酒灌女婿出气呢。 出了贾家大门,萧云吩咐书影替他把马牵回府去,自己上了马车,缠着媳妇儿诉苦。 “我说丈人大概憋了不少天的闷气,叫人搬来那一大坛酒,几乎都叫我一个人喝掉了,幸好大舅子还算心疼我,帮着我喝了不少,又抓着空档让我出去转悠透气,不然我肯定得叫人抬着出来了。”萧云抱着贾迎春,一脸委屈地道。 “我父亲让你喝,你就真喝了?不会想法子挡回去嘛?”贾迎春白了某人一眼,一脸鄙视地道。 “那怎么成?谁让我娶了他宝贝女儿?总要叫他发泄一下才好,妳可说丈人会如此,我记得林尚书也很疼爱林姑娘的,日后还不知道谁会娶了林姑娘,不过我可以肯定到时候林姑娘的夫君绝对会比我还惨,还有…凤阳郡主,听说林珩已经跟林尚书提出他想迎娶郡主的事,想来两家应该很快就会定下亲事了。”萧云看着醉醺醺的,不过脑子显然还很清醒,说起林黛玉和司徒瑶等人的事时,犹如平时一般的条理分明、一丝不苟。 “那消息是承顺王世子说的?”贾迎春并不觉得讶异,萧云虽说是在放婚假,不过前两天也没有整天都窝在府里,自然会有他的消息来源。 “嗯,对了,上次采选只挑了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正妃,听皇上的意思,明年还会再办一次采选,除了三皇子的正妃外,宗室里还有几个适龄的子弟需要皇上赐婚,另外大皇子府里一直没有好消息,恐怕淑妃娘娘也有意思挑几个身份不高的进去。”萧云又低声说道。 “大皇子妃…我记得是理国公的嫡长女柳氏?他们不是才比二皇子早成亲几个月?算起来成亲都还没有三年的时间,没必要这么急着添人吧?”贾迎春愕然地回道。 “皇上的子嗣本就不多,孙子孙女那一辈的又尚未出生,如今二皇子妃先怀有身孕,二皇子在三个皇子里已经占了头名,若是二皇子妃能再一举得男,皇上心中少不得要对他们多关注一些,这对某些人来说,无形中产生种莫名的压力,使他们不能不将二皇子妃及其腹中胎儿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妳大概还不知道,上个月仅仅半个月的时间,二皇子妃的吃食里就数次被人暗中下了堕胎药,亏得二皇子妃身边的游嬷嬷仔细,才始终没让那些人得逞,只是二皇子妃目前的处境实在太过危险,二皇子担心她的安全,可说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连二皇子妃的娘家人想上门探望,二皇子都不怎么愿意,还是二皇子妃闹过几回,他才勉为其难答应让平原侯夫人一个人进府探望的。”萧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虽说小心点是没错,不过蒋姐姐这样子被关在皇子府里,怕也会憋得很辛苦吧?可惜听你的意思,她现在处境那样危险,我也不敢上门去找她解闷了,倒是你有空还得劝劝二皇子,保护蒋姐姐固然没错,但要是把蒋姐姐给闷出病来,岂非正好如了那些人的意?我相信会做这些事的也就特定的一些人,只要把日常起居的吃食用品把持住,蒋姐姐自然能够母子平安,越是这样拘着她,越是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贾迎春想着孕妇的心思比平常人更加细腻几倍,否则也不会有什么产前焦虑、产后忧虑的问题了。 “妳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过两日得空,我就去劝劝二皇子。”萧云想了一下,便点头应和道。 不多久,马车在临川伯府大门停下,夫妻俩下了马车走进大门,自然还是先到临川伯夫人那里道安之后,两人才回去院子梳洗歇息。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那个好像说错了,应该说…写‘洞房花烛夜’一笔带过的技巧越来越纯熟了,所以童鞋们可以不用期待太多…这就个清澈无比的池水~。 其实某柔最近在考虑要不要写大网来结尾算了\(╯-╰)/,毕竟丰满的理想总敌不过骨感的现实,某柔现在连瞎扯淡都是两眼闭着码出来的,所以童鞋们抓狂也很正常…淡素肿么办咧?某柔也是没辄哩,难道就此放弃治疗?!这未必不是个法子=.=。 第七十九章 喜事 二皇子妃蒋氏战战兢兢地过了两三个月后,消息还是传到皇帝耳里,皇帝对将要出生的第一个孙子孙女肯定是非常重视的,虽说不是大皇子所出,但总是第一个啊,单单这个第一的意义就很重大了,于是,当他得知有人屡屡对二皇子妃的孩子下手时,当场在朝廷上盛怒不已,厉声言明再有人胆敢谋害皇家子嗣,他将一概以谋逆论罪。 皇帝的口谕传达皇室宗亲及文武百官各处后,司徒睿和蒋氏终于觉得能松一口气了,那天夜里,蒋氏挺着五六个月大的肚子,激动地趴在司徒睿的怀里痛哭了一场,因为这种防天防地防小人的日子真的不是一般人能过的。 “别哭了,妳这么哭下去,难道是想淹了屋子不成?”司徒睿不晓得怎么安慰妻子,只好如此说道。 “你说什么呀?!我哪里有那么多眼泪能把屋子淹了?我只是发泄一下,哭过就没事了。”蒋氏忍不住破涕为笑地娇嗔道。 “子涛他家里的果然有些见地,还知道有身孕的人脾气是来的快,去的也快,总叫我要多担待妳一些,妳瞧我做得挺好的吧?”司徒睿见蒋氏笑了,他连忙又讨好道。 “净会胡说八道,难道没人说,你就不会做了?”蒋氏微恼地轻斥道。 “哎!我可没有子涛的那等本事,他和贾氏差了六七岁,才能把贾氏当妹子一样地哄着,咱们不过差几个月…说句实话,有时候我倒觉得妳比我想得坚强多了,要不是因为妳如今这般,我真想象不出妳对着我撒娇耍泼的样子。”司徒睿挠挠头,苦笑道。 “是吗?这倒也没错…不过…以后不会了,我是女人嘛,自然要靠男人保护才行。”蒋氏侧着头想了一下,未出嫁前,她是家中的长姐,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平常都是她担任保护者的角色,好像还真没怎么享受过被人保护的感觉,如今才知道被人保护的感觉多么美好。 “那当然,以后一切有我!”司徒睿挺挺胸,膛,得意地应和道。 蒋氏笑了笑,她脸色红润,神情娇媚地看着散发自信光采的丈夫,初嫁入二皇子府时,她还偶尔担心丈夫的心思不会全部在她身上,毕竟这个皇子府里不止她一个女人而已,只是两人成亲后,丈夫多半都歇在她这里,两个侍妾那里却是很少会去,这样的尊重敬爱,她怎么可能不欢喜?又想到贾迎春曾跟她说女人要能够自立自强,可也要懂得偶尔柔软,男人都是天生的大男人主义,就算是宫里的…也免除不了那种心态。 贾迎春觉得最近可谓好事连连,当然那些好事都与她没有直接关系,不过朋友身上有好事发生,她多少也能同喜同乐。 除了蒋氏那边的警报解除之外,还有一件喜事,就是林如海正式向承顺王爷提出儿女亲事,由于两人早有默契,所以这定亲的事也进行得很顺利,不过一转眼就定了来年二月中嫁娶。 林如海的想法是,等林珩成亲之后,司徒瑶就能以长嫂的身份替已经十三岁的林黛玉相看人家,至于将要来到的采选,林如海再三力争之后,皇帝才非常不情不愿地免去林黛玉的采选资格,不过这份不情愿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大概也只有皇帝自己心里明白了。 林珩与司徒瑶小定那日,林黛玉替哥哥出面请了萧云做为男方的亲戚之一同去承顺王府送礼…没办法,谁让林家在京城里就没几家上得了台面的亲友,除去萧云,当然也少不了贾琏,左右不会有人想到贾宝玉就是了。 最后这一件…也是让贾迎春寻遍脑海也找不到形容的一件大事,就是邢夫人居然有了身子,自从邢夫人被诊出喜脉后,她羞得整天躲在房里,完全不敢出来见人,就怕人家会笑话她,而贾赦却是笑逐颜开地四处宣扬他的宝刀未老…。 不过王熙凤却是安慰着邢夫人道:“当初二太太生宝玉的时候,不也是三十多岁了吗?太太不过比她那时候多个几岁而已,怎地就不能生孩子了?这一点小事又不丢人,太太若还要这样子整天窝在房里,那我只好去请二妹妹回来说说了,我敢说呀!二妹妹会说的话肯定和我差不多。” “可是…可是我总以为、以为,唉唷!二太太那时候的情况和我又不一样,我这才只是第一胎呀,怎么可能会不觉得奇怪?”邢夫人扭捏地看着王熙凤,脸上的红晕迟迟不散。 “再奇怪也得好好养着这胎!再说我看整家子人就太太一个人觉得不自在而已,二爷还不是一样照吃照睡?老爷更是乐得不知天南地北了,逢人就说他还老当益壮,不愁多个儿子女儿来养。”王熙凤不以为意地说道。 “哧!那个老不修的!”邢夫人听到王熙凤那后半句,脸上顿时一阵火热,忍不住嗔斥了一句。 “太太养胎的几个月里,我会吩咐林家的要好生费点心思,不过每个有身子人喜好并不怎么相同,就是我自己生大姐儿和生荞哥儿的时候,口味也是不一样的,所以但凡太太有任何想吃想喝的,妳只管叫厨房的人做,不必担心银子的事。”王熙凤又关切地叮嘱邢夫人安心养胎,左右府里大小事还有她顶着…不过老实说,邢夫人有王熙凤这个儿媳妇,好像也没因家务事操过什么心? “哎!”邢夫人轻声地回道。 贾母和王夫人对邢夫人怀的这胎却是不在意的,她们以为反正对贾赦家来说,多个人就多张嘴,依贾赦那点家产,先前嫁个女儿就不知道挖空他们家里多少银子去了,若再多生一个,日后能不能养得起还是未知数咧。 贾赦的闹腾传到皇帝耳里,让皇帝有些不自在了,他未至不惑之年,后宫更有皇后妃嫔十数人,却是自二公主出生次后就没再有任何人诞下子嗣,也是因为如此,皇后才会屡屡劝他再次为后宫增加新人,所以两年多前的那次采选,宫中也的确进了几个美人,皇后更是费过一番心思,专门挑了家中有兄弟姐妹且身体健康的姑娘进宫,偏偏许久许久过去,后宫众人的肚子依旧平静无息,皇帝的心从高高的山项渐渐滑入深深的谷底,情绪好不沮丧。 所以现在看到贾赦的夫人传出有孕的消息,皇帝不由自主地在心里过了一下,他想道这个贾赦好像已经五十岁了吧?居然还有让妻妾生儿育女的能力,难道真是老当益壮?可是明明前几年还见他天天饮酒作乐,气色也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啊…这个人生真是太不公平了!!他身为皇帝,要什么没有?难不成身体还会比一个老臣子还差?!于是乎,皇帝不由得地感到嫉妒、羡慕了,而皇帝羡慕嫉妒恨的后果就是一道圣旨把贾赦给发配出京…。 贾赦一接到圣旨,整个人都不痛快了,他捧着圣旨,匆匆进宫面圣,想请皇帝暂缓他到任新职的时候。 “皇上,眼下还不到吏部考评的时候,怎么就突然要让微臣到南方去任职?而且…这是什么职务?!应天巡抚兼南直隶按察使…皇上,微臣能力有限,担不了如此重责大任。”贾赦绷着脸,不阴不阳地俯身行礼道。 “跟你母亲翻脸的事都敢做了,却不敢接下朕给你的任务?你早些年学的东西都到哪去了?”皇帝自然不可能相信贾赦的话,在他眼里,贾赦就是条牛,不抽他几鞭就不会认真做事的那种人。 “臣有妻有子,还有个不知男女的娃儿呢,这一去…吉凶未卜,臣自然不敢应下。”贾赦若还不知道皇帝心中的盘算,他就真的白活几十年了。 “但是朕需要有人去金陵瞧瞧那里的情况,反正你在京里的名声早已显赫,便是去到那里,也没人会觉得你做得成大事,最多朕准你不必上缴在那里得到的任何东西就是,你看如何?”皇帝挑了挑眉,一派从容的语气里似带着点诱惑。 “皇上此言当真?”贾赦听到这里就微微心动了,这应该已经算是奉旨敛财了吧?江南一带富绅土豪甚多,哪怕一人只有贡献一点点,他也能收获不少呀。 “君无戏言。”皇帝暗暗抽搐一下嘴角,心想这贾赦还真是不肯吃亏,这点小事都要计较,也不想想那甄家与他贾家相交甚深,日后未必不会受到牵连…是了!如今荣国府当家的不是他,他与甄家又向无往来,这也是自己敢挑中他去查甄家事的缘故。 贾赦听得这句话,当下二话不说,叩首即拜,但很快又抬头说道:“可是我家夫人刚怀了身子,我这一去就要好长一段时间…只怕见不着我那可怜的小娃儿了。” “谁说你要去很久的?那边的事朕已经叫人查了几年,先前林尚书也有送过不少东西回来,如今因为还差些证据,朕不过让你去确认一下而已,只要你赶紧把差事办妥了,朕自然会让你回来京城里继续当差,不过若是…。”皇帝说到最后时,已经有些吹胡子瞪眼的意味了。 “臣谢皇上恩典,臣…告退了。”贾赦也不等皇帝说完,立刻再次俯首叩拜,这次总算是真的谢恩告退了。 皇帝看着贾赦快步退出大殿,心里是既好气又好笑,偏偏这贾赦和林如海一样是少有的中立派,而且对他对朝廷都很忠心,在他觉得看谁都不放心的情况下,也只能暂且把任务交给贾赦了,反正这回就只有贾赦一人出京,他不必担心贾赦会出什么么娥子。 第八十章 无题 因着林珩与司徒瑶将要大婚,贾迎春特地亲自去了承顺亲王府一趟送添妆礼,回程时见时间还早,便吩咐车夫拐弯到贾府去探望邢夫人。 贾迎春一边看着邢夫人已经七,八个月大的肚子,一边问着备产的事,邢夫人顺着话题就说到了贾赦将要去金陵当差一事,贾迎春乍听之下,脑子顿时有些转不过来,她猛然想起去年贾政未被上头点了学差领旨出京,依旧稳稳地坐在他那个工部员外郎的位子上,她还以为日子会一直这般平稳地过下去,又怎知她那个老爹竟突然被派往金陵,不日就要离开京城了?而且他去金陵当什么巡抚呢?凭他的资历没有问题吗?还是说以后会纵容下人们做出蠢事来的人变成贾赦了?难道他们这一家还是脱离不了危机? “老爷有没有说几年才能回京?这不声不响地就要去金陵那么远的地方,别是等回来的时候,肚子里的这个都会跑会跳了。”贾迎春小心地指了指邢夫人的肚子,说道。 “皇上的旨意,谁敢反对的?不过老爷却是再三保证,便是孩子落地前赶不回来,他也一定会在周岁前回来的。”邢夫人有些疑惑又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老爷的意思是只去几个月就能回来?这怎么可能?外地官员都有一定任期的,不过…不知道上任的应天巡抚是谁,是不是期满卸任的,如果上任巡抚有其他原因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贾迎春越想越奇怪了,谁去外地任职不是一去好几年的?哪有几个月就能回来的?这算什么差事呀?不过如果是前任有什么意外的话,任期不定倒也说的过去,重点是…皇上怎么就看中她那个傻爹了? “谁知道呢?妳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不过问爷们外头的事,倒是妳,才嫁过去几个月就晓得这么多,难道姑爷都不介意跟妳说这些事?”邢夫人动了一□子,有些狐疑地盯着贾迎春。 “啊?!没有啦,他怎么可能跟我说这些?都是我胡乱猜的。”贾迎春愣了一下,连忙解释道。 “我想也是,琏哥儿就不跟妳嫂嫂说朝廷上的事,咱们这些整天窝在深宅内院的女眷多是不知道自家的男人在外面总做些什么大事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咱们不一样有咱们的事要忙活,那些男人也从来不懂女人怎么过日子的。”邢夫人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 “太太这该不会是在家里窝出来的心得吧?可惜这一两个月最是要紧的,妳还是别出去走动的好,等过几个月出了月子,我再陪太太去寺里上个香,替老爷求个平安。”贾迎春笑了笑,她是知道贾赦从年后就吩咐王熙凤看好邢夫人,让邢夫人别有事没事地往外跑。 “哧!我自己的身子我会不知道,老爷倒是越来越会瞎操心,对了,听说后天二皇子的嫡长子满月,妳应该会过去吧?昨儿个那边的人叫了赖大家的来问妳嫂子那天去不去二皇子府,还说若是去的话,让把三丫头一起带过去走走。”邢夫人抬起下巴往荣国府那边一点,说道。 “嫂子哪里能去得了二皇子府?只怕老太太真正想问的是我吧?不过我是不会答应的,若老太太再派人过来问起,妳就说我没打算去,所以带不了谁去。”贾迎春摇头说道。 贾迎春早就说过今年采选,王夫人没有把贾探春的名字报上去,理由是贾探春的身体不好? 贾迎春有些无言,左右这任皇帝办的两次采选并没有前朝那么严格,谁家里的闺女真害怕被选进宫的,只要塞点小钱,就能用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免选,所以王夫人这么说,掖庭局也不会派人来查证,睁一眼闭一眼就过了。 周嬷嬷还曾感慨地说,如果当年太上皇能这么仁心仁德,她说不定如今也是有儿有女,甚至可能连孙子都有了。 “我和妳嫂子知道该怎么应付的,妳早点回去吧,我知道姑爷和亲家母她们都待妳很好,妳自己也要懂得分寸才行,没什么事就别总往娘家跑,知道吗?”邢夫人拍拍贾迎春的手,又仔细瞅了她几眼,便赶着人回去了。 贾迎春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左右她也不是常常回来贾府,自然不怕人家说,不过为了不让邢夫人担心,她还是乖乖地起身向邢夫人道别,出了正堂又绕到议事厅与正在那里处理家务的王熙凤说话道别后,这才回去临川伯府。 萧云刚回到松风院,还没走到正房门前,妻子就先一步出来迎接他了,他偷眼望一下暮色渐现的天际,总觉得今儿个天气挺正常的…不正常的是成亲好几个月,至今都还没亲自出房门来迎接过他的妻子,今天居然破例了…。 “屋里已经摆好晚膳,今儿个让厨房做了你喜欢吃的杏酪粥,先吃过饭再洗澡吧。”贾迎春侧过身子让萧云先行一步,然后她才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说道。 “嗯。”萧云进了屋里坐下后,用过小丫鬟端上前梳洗的水,然后才与贾迎春一块用饭。 萧云在吃饭时,一般都不太爱说话,贾迎春刚嫁进门不到一个月就知道他这个习惯,不过幸好她也不是多话的,所以倒不觉得奇怪,平日吃饭时,两个人总是默不作声的,偏偏今天的贾迎春因为心里存着事,时不时地就拿眼往萧云那里飘过去,神色也不如平日那么淡定。 萧云一向感觉敏锐,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妻子的小动作,却还是等到婆子丫鬟们把桌上的残余收下去,又另上了一盅新泡的茶,他才正眼看向贾迎春,开口道:“妳今天回去贾家,应该已经知道岳父将要去金陵的事了?” “嗯嗯,可是皇上为什么要叫我父亲去呢?金陵那里…不是有甄家吗?”贾迎春的话在嘴边停了一下,才委婉地吐露出来。 “因为皇上已经不相信甄家了。”萧云想也不想地回了这么一句。 “啊?!”贾迎春傻眼地顿了一下。 甄家在原著里是第一个被皇帝抄家的,可是具体什么罪名并没有明言,只道是因为家资过份丰厚所致,不过在古代这种皇权至上的环境里,甄家凭着皇帝的信任在江南一带称霸称王多年,皇帝又怎么可能不忌惮?归根究底,还是甄家太不知何谓低调了。 “岳父明日出京,子轩会先暗中随行保护岳父的安全,待到金陵之后,他也将帮助岳父完成皇上的任务。”萧云看了贾迎春一眼后,又继续说道。 “哦……。”贾迎春有些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她那傻爹是去当挡箭牌的,真正办事的另有其人,而还是皇室中人,看来皇帝应该不仅仅打算想吓吓甄家而已,说不定他老人家心里已经把甄家的结局定下了。 “妳放心吧,岳父不会有事的。”萧云看着贾迎春还未完全放松的神情,他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 “我才不担心他呢,我是在想…皇上不怕宫里的淑妃娘娘和大皇子会反弹吗?那毕竟是他们的外家。”贾迎春抿了抿嘴,纳问地道。 “皇上自有决断,我们做为臣子的不能去左右皇上的意思,况且这次连老圣人都没阻止皇上不能对甄家动手,要知道皇上对甄家不满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一直放过甄家是因为老圣人不允许,所以皇上不敢有所作为,可是如今看来…朝廷里的风向又要变了。”萧云没有因为贾迎春身为女子,就对她避谈那些朝廷之事,他很少提起…其实只是因为刚好没有提起那个话题而已。 “可是…为什么呢?我不觉得甄家有做什么事呀。”贾迎春越发觉得不解了,她总觉得皇帝似乎很恨甄家?但是为什么呢? “皇上与皇后娘娘自幼相识相知,在老百姓的说法里就叫做青梅竹马,皇上费了极大的功夫才让老圣人同意皇上迎皇后为正妃,而非当时最被看好的甄氏,为了这件事,当年的甄太贵妃还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见老圣人的面,皇后娘娘的两个孩子更是因为甄家…所以都没能来到世上。”萧云说道。 “这种事算秘密吗?…还是很多人都知道了?”贾迎春见萧云没有半点隐瞒地说出其中缘由,她有些惶恐地低声问道。 “我晓得妳不会乱说话,所以才跟妳说的,何况妳身边的周嬷嬷也是知道一些的,皇上不说,还反而对甄氏更加宠信,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萧云摸摸贾迎春的头,笑着说道。 “哦!”贾迎春明了地吐吐舌头。 就在贾赦离京的第二个月,,邢夫人生下了一子,贾琏将母子平安的信息送到金陵后,在新生儿满月的前一日,才收获弟弟的大名一枚,即名为贾珂。 贾赦虽然不在京中,但是有贾琏这个撑门面的男主人,贾珂的满月酒依旧办的很热闹,不少与邢夫人或贾琏夫妇熟识的宾客在这一天过门祝贺,当然也有那种没什么交情,可是被家里的男人下了命令,要其趁机向邢夫人和王熙凤等人套套口风,打听打听她们知不知道贾赦究竟去金陵任职的真正目的为何。 不过显然贾赦在保守秘密这点上头做得非常到位,他对谁都没有说出皇上的用意,所以无论这些夫人如何探问,邢夫人和王熙凤全都是一脸什么也不知道的茫然,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想过来向贾迎春打探消息,不过她们刚起了念头时,却又很多此一举地以为贾迎春已是出嫁女,平日也看不出有什么长处特点,哪里能够知道娘家里的秘密,对这些人来说,贾迎春能嫁进临川伯府已经是前世烧好香的结果了,所以谁都没有认真地去向贾迎春打探任何事。 第八十一章 拮据 荣国府在王夫人的精明领导之下,财务已经越来越吃紧了,可惜薛家早搬出荣国府,薛姨妈满心思都忙着薛宝钗将要来临的婚事,许久不曾上荣国府串门子,如今反而是王夫人时不时地厚着脸皮到薛家去套近乎,不过大约因薛宝钗的劝导起了点作用,薛姨妈现在只要听说王夫人上门了,虽说照旧好吃好喝的叫人端上桌请客,却只要王夫人一开口提到钱的事,她就立刻哀怨地说一个人要准备女儿的婚事实在是累得快瘫了,偏偏手里还总有些周转不过来,也不知道那些掌柜的心里怎么看不起他们孤儿寡母,背地里不知道污了多少钱,云云。 王夫人头一两回还会打起精神陪着薛姨妈数落那些掌柜,可是久了也知道薛姨妈其实是拐着弯在骂她呢,加上每次去,每次都空手而回,所以只好又改变方针。 “凤丫头,我听说现在你们府里的家务都是妳掌管的?大嫂还是那个样子,半点事也管不了,对吧?”王夫人大剌剌地走进贾府,直直地往王熙凤平日与管事们议事的花厅走来,正好见到王熙凤和丰儿正在算账,便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拿眼往账簿上飘。 “是呀,其实也没多少事可忙,不过太太早就懒散惯了,所以才不想管的,二太太今天来可是有事找我?”王熙凤从容地扫了王夫人一眼,淡定地笑道。 “可不是有事?这一阵子,我就是想着老太太虽说始终住在我们那个府里,但好歹也还是大老爷的母亲,我和老爷又一向孝心奉养着老太太,偏偏就有那等不长眼的,非要说大老爷不懂孝道,把母亲丢给弟弟一个人奉养…。”王夫人笑瞇瞇地说道。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胡说八道破坏我们老爷和二爷的名声?这要是传到御史耳里,老爷和二爷的前途还要不要了!?而且就我所知,之前两房分家的时候,老爷正是顾虑到老太太喜欢住在你们那里,怕你们负担不起奉养老太太的花费,所以不得不主动放弃不少公中财产,他所希望的也不过是老太太在荣国府的日子能过的好一些,如果这样都不算孝顺,那二太太倒是说说,我们老爷该怎么做才算得上孝顺?”王熙凤心中极度愤愤不平,脸上却是一派平静地反问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那时候我们估算的是过去几年风调雨顺的时候,各地庄子上所缴回的银两,如果一直都是那么多租金,自然能够应付得过来府里面一切开销,可是如今几个庄头不是报上水涝就是回说天旱,上进的租金、物什连过去的一半都不到,我也是为难极了,难道妳要叫我用这种理由去苛扣老太太院子的一干用度不成?凡事都会有个好歹,咱们做晚辈偶尔可以受点委屈不打紧,但是能让长辈和咱们一样吗?”王夫人理直气壮地回道。 “宝玉可不是长辈…难道他也委屈不得!?”王熙凤不客气地说道。 “妳又不是不知道宝玉是老太太的心肝儿,谁敢委屈他?我真要减了他一丝半点的份例,老太太不得立马拿自己的体己添补上…哎!我跟妳说这些做什么?如今大老爷不在,又不知晓他什么时候回来,这家里的大小事就妳跟琏哥儿两人能做主,所以我自然要来问问妳,奉养老太太的银两,如今我们是真应付不了了,你们好生商量商量,一个月再拿个百八十两出来权作你们的一份心意,人家知道了也要道一声做孙子孙媳的孝顺,不是吗?”王夫人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 “百八十两是不可能的,二太太别当我不知道老太太那院子里的份例银是多少,足够我们一家子吃上半年呢,我们家的余钱还有多少,刚刚想必妳已经瞅见了,等晚上二爷回来,我会跟他商量,最多五十两,想再多给,我们也没那本事,愿不愿意接受,二太太自己看着办吧。”王熙凤冷冷地瞄了手边的账簿一眼,说道。 “只有五十两!!妳当妳是…算了!晚上妳就跟琏哥儿说一声吧,我就不信琏哥儿会那么小心眼…若真的就五十两而已,那还得一次给足一年的份例才行,不然谁知道妳会不会故意忘了给?”王夫人倒吸一口气,异常不满地喊道。 “我尽力而为吧,二太太要是没其他事,恕侄媳妇不送了。”王熙凤暗暗地翻一下白眼,她真没想到王夫人这么厚…脸皮。 王夫人对于此行的结果,虽然不满意但好歹也有些收获,自然早没打算留下来浪费时间,听得王熙凤一说,也顾不得她的语气没有半点敬意,仅仅轻哼一声,便飞快起身离去。 王夫人离开约一盏茶的功夫,一直没出现的平儿突然抱着一迭账簿闪进门内,原本在屋里的丰儿也赶忙收拾桌上的杂物,然后出去在门外守着。 “奶奶果然神机妙算,连二太太的心思都能琢磨出大半,今儿个她来这么一趟,也不枉费咱们等了那么多天,好歹把这一关给蒙过去了。”平儿手脚俐索地翻开账簿给王熙凤瞧,语气里还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老实说,我连五十两都不想给呢,不过宝丫头说了,二太太那种人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咱们若死咬着不给,她还不得天天来吵一回?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在,万一扰了他们清宁怎么办?我只当破财消灾了。”王熙凤一脸不痛快地道。 “不过二太太也真是奇怪,怎地不去找太太说事,偏要来奶奶这里找恁?”平儿纳闷地问道。 “老爷离京前对二爷交代过的,叫我们千万别让二太太去找太太,太太虽说不笨,可是她在二太太面前还是嫌底气不足,而且这贾家上下谁不知道贾府里的家务都是我管的?那些人自然也就不觉得能从太太手里抠出钱来。”王熙凤撇撇嘴角,不以为地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如此说来,太太也变得大智若愚了?与奶奶初进门那时候相比,以前的本事可差多了。”平儿轻笑一声。 王熙凤主仆俩都知道贾赦离京之前曾把一部份的私房交给邢夫人,但具体多少并没有人关心,贾琏隐约觉得贾赦的金陵之行没有那么简单,所以还曾针对这件事,私下与王熙凤通过气,让王熙凤什么也别多说,他们夫妇俩就当那些是贾赦给未来的弟弟或妹妹一点保障而已,左右他们已经成家立业,又是身为兄嫂,没必要跟一个娃儿计较。 王熙凤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小心眼的人,尤其是眼前的一切已能满足她的需求时,自然是贾琏怎么说都无所谓,甚至有时候,她还会主动帮着邢夫人挡掉如王夫人之流的碍事家伙。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哎!别说了,快些把账簿弄一弄收起来,另外丰儿那几本还得添个几笔做样子,我想着二太太能来这一回,自然还可能来第二回,”王熙凤不好评断邢夫人的个性,不过她却是看得出来贾迎春还在家的那几年,没有少让周嬷嬷教导邢夫人。 可惜邢夫人的小家子性情是深入骨底了,幸好她对自家人都还算很大方,当然最大方的莫过于在她跟前养大的贾迎春了。 “对了,太太好像说过邢舅老爷一家子打算进京城开铺子,不是还让秦显去帮忙找店面?奶奶可曾听太太说找的怎么样了?”平儿收着账簿的当头,忽地又想到一事,便抬头问道。 “听说做的是杂货铺子,并不怎么好找,不过宝丫头不知哪得来的消息,便主动说她家的一个掌柜正要告老还乡,让太太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请舅老爷先去她那铺子撑一段时日,等把京城的情况摸熟了再开新铺子还不迟,不然他们在京城里人生地不熟的,虽说有咱们家做依靠,可咱们的势头短,总挡不住那些真正有背景的人。”王熙凤想了想后,才解释道。 “我觉得宝姑娘的建议挺好的,毕竟她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比咱们明白外面的情况如何。”平儿不假思索地点头应道。 “唔…这事还是等舅老爷他们到了京城后再说吧。”王熙凤抬起手指在脸颊上点了几下,却没有骤下定论。 话说贾迎春这里也听说了邢大舅一家子准备入京定居的事,不止如此,贾琏和萧云还挺有孝心地寻到一个漂亮周正的三进院,又派人打点好一切,只等邢大舅等人来到京城。 贾迎春心里却是想着这会儿的邢大舅一家已经离了贫困,连两个姨妈也都各自嫁进不错的人家,当然他们眼中的不错只是基于一般老百姓的标准,对豪门世家来说,他们依旧是贫户,不过好歹是不愁吃穿了。 再有就是关于邢岫烟的婚事,薛蝌已算是个不错的选择,自然没必要去改变它,不过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很有缘份地在路上遇见呢? 贾迎春也记不得新添的几位美人妹妹是几时进的荣国府,只当她听邢夫人派来的婆子说邢大舅一家人刚到达京城,而且还有薛宝钗的族亲-薛蝌兄妹也同路入京的时候,已然到了初冬之际。 第八十二章 舅家 邢大舅一家人甫到京城,就让去接他们的王善保直接送回新买的住处,邢大舅和妻子一路往里面走时,看的有些目瞪口呆,这样环境清静,一应物品俱全的新家,实在出乎他们意料,心里不免有些讶异也有些欢喜,这一路上,他们只听得王善保说这个房子是大姐的继子贾琏和那未曾谋面的侄女婿替他们准备的,本以为只是个小院子,最多足够他们一家三口住下而己,没想到这个院落占地倒是不小,以后女儿也有自己的小院子了。 “夫君,看来大妹子在贾家的日子真的过得很好,难为她这些年来还总想着咱们。”邢舅妈娘家姓洪,在徐州时,邻居都会唤她一声洪大娘或洪大嫂子。 “哎!以前她带着大半的家产嫁进荣国府时,我和两个妹妹也没少怨过她,却是这两年见识越多,才知道那些高门里的龌龊事,我对大妹的怨恨早没了许久,如今只是突然写一封信说咱们要进京来,她就立刻帮着打点这些琐事,我听人说京城里什么都贵,尤其这住的地方更是千金难买,想来这处房舍恐怕也花了两个小辈不少钱吧?”邢大舅心头涩涩地说道。 “爹,娘,这个地方好大,光房间就有十几间呢。”刚绕完屋前屋后的邢岫烟,蹦蹦跳跳地来到父母亲的面前,笑瞇瞇地说道。 “妳喜欢就好,芽儿呢?怎么没跟着妳?”洪氏收拾起心情,笑看着女儿。 “她在后面房间里整理东西,爹娘一定是要住在二进院这里的,所以后面当然是我的住处啦。”邢岫烟想到自己会有一个单独院子,心里就不由得欢喜极了。 “我刚也叫吴嫂子去厨房看有什么可以煮食的,等等先吃点东西,然后早点休息,王善保说让咱们在家好好歇一晚上,明天再去大妹子那里。”邢大舅在一旁说道。 “明天才去见大姑姑吗?娘,妳说大姑姑会喜欢我吗?”邢岫烟没见过邢夫人,只知道自家在京城里有个亲戚,年年都有互相送礼,她身上的衣服就是去年大姑姑送去的其中一疋布料制成的。 “肯定会喜欢的,妳大姑姑嫁进贾家十多年,好不容易在今年年初时才有个儿子,往年里,她最常提起的都是去年刚出嫁的那位姑娘,不过想来明天应该还见不到她的。”洪氏点头应道,她和夫君只生这个女儿,自然是觉得谁见了都喜爱的。 “是嘛?那真是可惜,对了,宝琴姐姐说过他们和荣国府也有亲戚关系,明天会不会遇见他们呢?”邢岫烟略略失落一下子后,又问道。 “只不过沾了点干系而已,妳没看到今天来接他们的,听说是从薛家那边过来的,不像王善保是从贾府过来的。”邢大舅淡淡地说道。 邢大舅和洪氏都知道荣国府早就已经分了家,而且当初他们知道大妹婿还把爵位拱手让人之时,心里都曾为邢夫人打抱不平过,但是后来听那送年礼去给他们的家人说,如今荣国府的情景是分家比不分家好,他们才想着既然大妹婿都做出那般的决定,肯定已经深思熟虑过,再说他们的大妹妹本身的能力不佳,恐怕也不好干涉其中,再看看他们做为邢夫人娘家人的又说不上有身份有地位,自然更没能力站出来说话了,于是夫妇俩也就互相叹了一口气,不再提起这件叫他们惋惜的事,待到后来感觉大妹妹好像越过越自在了,心里才真正相信大妹婿的决定没错。 “哦!”邢岫烟有些黯然地应了一声。 “明日去了贾府,我想大约也不可能不去拜会史老太君,丫头,听妳大姑姑提过荣国府里有个宝贝凤凰蛋,惯会甜言蜜语,明天万一碰上他的话,妳千万记得离他远一点,咱们只是小门小户,高攀不上人家荣国府的正经公子哥儿,若是有个什么差错,我和妳娘就得伤心了,要知道我可从没有过送妳去大户人家里作妾的念头。”邢大舅忽然又想到一件要紧的事,便赶忙又对女儿叮嘱几句。 “我知道啦,我会有分寸的。”邢岫烟不以为意地笑着应道,她又不是那种真的完全足不出户的小姑娘,哪里不知道轻重?而且只会吃喝玩乐的男人,她才看不上眼呢。 邢大舅想了想,觉得女儿的智慧还是很靠谱的,便没再多说了。 隔日一早,邢夫人派来接邢大舅的马车就到了,邢大舅一家子坐上马车,也不知道摇晃过去多久时间,车帘外就传来一个小厮请他们下车的声音,邢大舅等人下了车,却立刻又有一对年轻男女上前对他们行礼,即是贾琏和王熙凤,贾琏笑容满面地对邢大舅说道:“舅舅、舅母,咱们家里的规矩不多,还请你们不用拘束,太太正在屋里等你们呢。” “太太本来想亲自出来接你们的,偏偏三弟哭闹个没停,太太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只好让我和二爷先过来迎接你们,还请舅舅千万别介意。”王熙凤也笑着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孩子还小嘛,总难免的,这是我那闺女儿,岫烟,快见过妳表兄表嫂。”邢大舅连忙摆手表示不在意,又让身后的邢岫烟上前见礼。 “岫烟见过表哥表嫂。”邢岫烟很有礼貌地向贾琏夫妇行礼问安。 “哎呀!这就是岫烟表妹?竟然也长得跟天仙美人似的,我还以为我们家几个姑娘就已经挺不得了,如今一见表妹,才知道啥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王熙凤亲切地拉起邢岫烟的手,笑道。 “小姑娘家家的不都是差不多?这丫头又没见过什么世面,哪里能跟你们家的姑娘比?”洪氏客气地回道。 “别多说了,赶紧进去吧,大妹妹怕是等急了。”邢大舅想着早些见到邢夫人,见几个女人一点移步它处的意思都没有,便开口提醒道。 “对呀!进了屋里,你们想怎么聊都成,一会儿二妹妹也要回来,咱们家还会更热闹,我可是好久没见过咱们家这么热闹。”贾琏笑道。 一行人听了贾琏的话,这才往正堂走去。 邢夫人抱着儿子,一边在屋里哄着,一边张望着门外,一脸既急切又期盼的模样,等到邢大舅几人的身影出现,她赶紧把贾珂交给一旁的奶嬷嬷,然后往门边走去。 “怎么让你们到门口接个人也能这么久?大哥,大嫂,昨天休息的可好?那边还有没有少什么东西?若有缺的就跟我说一声,或者让琏哥儿和琏哥儿媳妇帮你们打点也可以。”邢夫人看到多年不见的兄嫂,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 “都好,都好,我们有缺的自然会自个儿打理,琏哥儿和他媳妇也不是闲着没事做,不必总为着我们费心。”邢大舅回道。 “大妹子,这是珂哥儿吗?长的真健壮。”洪氏来到奶嬷嬷身边,看着她怀里的孩子,问道。 “是呀,等等还有两个小辈的要向你们请安,我已经叫人去带过来了。”邢夫人笑着回道。 邢夫人话儿刚落,大姐儿和贾荞的奶嬷嬷就领着他们进来,王熙凤连忙又让两个孩子向邢大舅等人行礼,贾荞不过一岁多,咬字尚且含糊不清,不过胖娃娃的可爱模样却也叫洪氏喜爱极了。 “侄媳妇这个丫头还没有取名吗?”洪氏看着大姐儿已有七,八岁的模样,只邢夫人他们还是唤她大姐儿,便好奇地问道。 “我娘家同宗的长辈叫刘姥姥的,替她取了个名,唤巧姐儿,不过我们自家人平时都叫大姐儿惯了的,所以并没怎么改口。”王熙凤赶忙接口道。 “哦!那肯定是个有福气的老人家。”洪氏没有追问对方的身份,大约以为是什么很有身份的长辈。 “可不是有福气的?刘姥姥已经七十多岁的年纪,身子骨比我们几个都还硬朗呢,前回自己一个人扛着一大袋的庄稼来我们府里,说是要送给我们尝鲜的,我想着她老人家大老远地来一趟,怪不好意思的,便留她住下一宿,没想到夜里大姐儿突然闹腾起来,我和太太都是不经事的,哪里晓得孩子哭闹是为着什么事?还是她老人家懂的事儿多,不过一看便说可能撞着了,我想起那天白日里,大姐儿去过那边的园子,结果回来就那样子了,连忙给送了祟,大姐儿才没事的,我那会儿见着姐儿好了,一时兴起,于是求她老人家给取个名儿,刘姥姥顺口问几句后,便给大姐儿取了这个巧名儿。”王熙凤又解释道。 邢大舅等人一听才知道这刘姥姥原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长辈,不过看着王熙凤提起这位长辈时,语气还有几分敬重之意,便知道王熙凤不似他们往日见过的那些眼高手低的贵人,心里自不免又多了几分亲近。 邢夫人与邢大舅坐在一起说着这些年兄妹分隔两地之时的各自情况,很多事虽说己经借着每年的年礼或几封家信往来时了解过一回了,可是怎么都没有坐在一起互相叨念的感觉实在,洪氏也在一旁偶尔补上几句邢大舅没提到的事。 等贾迎春和萧云来到府时,正好荣国府那里也叫人来请邢夫人贾琏等人过去,说是薛家的族亲进京,薛姨妈和薛宝钗带着人过来向贾母和王夫人问安,让他们过去一起认个脸熟。 第八十三章 小聚 邢夫人带着兄嫂和几个小辈走进贾母院,还不到正屋门前,里面就传来热闹的笑声,等一串人进了屋内,又是一阵寒喧,各自依辈份亲疏引见问安。 邢大舅、贾琏与萧云俱是男子,所以仅仅向贾母行个礼之后,便又由贾琏领头先回去贾府,顺道还带上了薛蝌一道,只留下几个女眷在这里说话。 薛宝琴见了邢岫烟,立刻热络地上前拉着她的手,说道:“我正在猜着妳今天会不会过来呢,又想如果妳没来的话,就让姐姐替我打听你们住的地方,我好找一天上门拜访。” “原来妳们早就认识了?”贾母讶异地看着两个小姑娘熟识的模样,问道。 “是呀!我们在半路上遇见的,知道都是要来京城,所以就一起来了,邢伯伯说彼此好歹有些亲戚关系,互相帮衬也是应该的,不然只有我和哥哥两人,虽说我们天南地北跑惯了,多少还是有点危险。”薛宝琴大方坦然地点头回道。 “琴丫头真是细心体贴,和宝丫头一个样儿,莫怪我越看越欢喜,我跟妳们说,琴丫头已经做了我干女儿,以后也算是荣国府的姑娘,谁都不能亏待她。”王夫人笑容满面地向邢夫人等人说道。 “琴姑娘能叫二太太看入眼,也是她的造化,哎!刚才来的匆忙,竟没有准备贺礼,回头我做东置办一桌酒席,庆祝一下二太太多了个女儿。”王熙凤笑着应和道。 “二弟妹手脚倒是快,我都还来不及认识琴姑娘,就先让妳认作女儿,不过幸好我们岫烟也不差,又是自家人,倒不必多此一举。”邢夫人在一旁淡定地说道。 “唉唷!太太这是吃醋吗?还是我嫁了人,您就真不稀罕女儿了?非要拿表妹来跟人家比?琴妹妹自然是好的,可是各人有各人的美,可不是能这么比来比去的。”贾迎春掩住嘴轻笑一声,故作委屈地娇嗔道。 “没错,没错,二姐姐说的对,我这会儿看过去就觉得每个都好…哎!我该去叫袭人她们也来瞧瞧,老太太,妳千万要把琴妹妹和岫烟妹妹留下来住咱们府里,左右还有几个院子空着呢。”贾宝玉一时癫性又起,一壁往外走一壁不忘向贾母求要薛宝钗和邢岫烟住下来。 “好好好,你小心一些,又不急着今天见到人。”贾母笑着连声回应一句,见着贾宝玉走远了,才回头又对薛宝琴说道:“刚才宝玉说的也正是我的意思,妳们不如就住进园子里同探春她们一块儿,原先宝丫头也要住进去的,而且她们打入京后就一直住在这里,只可惜建园子那时用了许多地方,没个合适的院子安置她们一家子,薛姨妈才搬回老宅,宝丫头又不放心她母亲一个在家,于是就跟着回去了,如今妳来了正好,妳们姐妹俩一起搬进去住,日后那园子里就更热闹了。” “老太太,这事可不好办,宝钗等转过年就要出嫁了,家里还许多事儿要做,哪有这时候还住进亲戚家里的?况且宝琴也早有了人家,说不准什么时候,对方就会过来订下婚期,她更不好住在这里了。”薛姨妈随即开口反驳道。 “老太太盛情,做晚辈的本不好推辞,只是像妈妈说的,我和妹妹如今是不方便住到亲戚家里,万一叫人有个什么误会就不好了。”薛宝钗从容地笑道。 “怎么?宝丫头的婚期已经订下了?”王夫人对于妹妹没和她打声招呼就把薛宝钗的婚事就定下,心里一直感到不舒服,偏偏那阵子她为了财务周转不开,心乱如麻,故而不曾有心思追究这件事,如今薛姨妈再次提起也等于再次挑起她心中的郁结,要知道对她来说,薛宝钗就等于一大笔的财宝,如今却变成别人的了。 “宝丫头什么时候订的亲?怎么都没人跟我说?薛姨太太也是见外,又不是搬出去住了就不是一家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向我说一声,不知道订的是那一户人家?”贾母这时也回过味来,知道薛姨妈并不是随口说说的,心里顿时一阵欢喜,脸上不免浮出一丝笑意。 “哎!是杨侍郎的庶三子,打算走科考仕途,因为林夫人说杨三爷今年秋闱已经顺利过了,他的恩师估算他明年春闱之试,一甲前三名虽没有可能,但是二甲进士应该是没问题的,又因为他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杨侍郎想让这个儿子考上进士后,谋个外放到外地磨炼,所以就想着先订好日子做准备,省得万一任令下来后,赶不及把婚事办妥,我们两家看了很久,才订在明年的四月十二日。”薛姨妈说起那个令她满意不已的准女婿,眉眼都笑弯了。 “春闱又还没到,他就那么有把握一定中取?妹妹可别犯傻了才好。”王夫人有些酸酸地说道。 “妳胡说什么?人家的恩师既然都那么说了,肯定错不了的,不过对方怎么会相中宝丫头呢?”贾母转念一想,又有些疑惑了,薛家在官场上并没有人脉,所以才不得不依靠他们荣国府,可是怎么薛宝钗相看人家的事,她一点消息也没有? “亏得迎丫头当初请宝钗去她的及笄礼上露了一回脸,结果当下就好多夫人晓得我们宝钗还未有人家,有的看她样貌好的,有的是觉得她规矩不错,我们也是琢磨了很久,最后宝钗自己选定了杨家三爷。”薛姨妈回道。 “哦…只是不知道琴丫头许的又是谁家?”贾母继续问道。 “琴丫头许的是梅翰林的儿子,不过她父亲前年才辞世,如今尚在孝期,她母亲的意思是让他兄妹先来京城住一阵子,反正我们在这里也有个照应,等到出了孝之后,梅家也该有些表示了。”薛姨妈又回道。 “梅翰林?怎么就看中了他家的?”贾母有些不解,这薛家也能和那种书香门第的人家订下婚约,看来薛宝琴的父亲也是有见识的。 “这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那年他父亲来京,正好遇上梅翰林,不知怎地谈到儿女亲事,于是一来二往就成了。”薛姨娘苦笑一声,有些模棱两可地说道。 “这人与人之间总是有些道不清说不明的缘份,既然两个丫头都有不错的亲事,倒不用我这老婆子挂心了。”贾母点点头,并没有再细问的意思。 众人又闲聊数句后,贾母觉得有些乏了,这才叫邢夫人她们几个回去,也没再提要薛宝琴几个住下来的事。 贾琏这边几个大男人,除去贾琏之外,都是在京城外走动过的,兼之薛蝌这人口才也不错,见识更是比薛蟠好上不止一点两点,因此倒也相谈甚欢,连邢夫人她们几个啥时回来的都不知道,等到小厮过来问要不要换上晚膳时,几人才惊觉天快黑了。 “没想到一聊就大半天功夫过去了,隆儿,去看看太太和奶奶她们回来没有。”贾琏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不由得叹道。 “早回来许久了,只是听说爷们几个在聊天,才叫不必打扰你们的。”隆儿连忙回道。 “那就把晚膳摆上来吧,舅舅,我们先吃饭,待会儿我和妹婿再送你们回去。”贾琏听说邢夫人她们早就已经回来,不用问想也知道王熙凤肯定让厨房把所有人的饭菜都准备好了,他哪里敢不留客人在府里用饭。 “哎!既然邢夫人和二奶奶都回来了,那我婶婶和两个妹妹不会也已经离开荣国府了吧?若是这样,我倒不好继续留下来。”薛蝌听了贾琏的话,便连忙起身拱手说道。 “对呀!薛姨妈和宝妹妹她们难道没来这里?隆儿,你去问问,薛家太太和两位姑娘在哪儿呢?”贾琏把手往腿上一拍,话说他还真忘了这件事,连忙又伸长脖子向外面喊道。 众人只隐约听到小厮的应和声,然后就安静下来了,又过不久,才听隆儿回来说道:“爷,薛姨太太和两位薛姑娘都在太太屋里坐着呢,奶奶还说让你们尽兴,要是晚了,顶多明早再回去就是。” “好了,好了,薛兄弟,这下子你就安心了,咱们继续、继续,我媳妇都发话了,我也不敢早早就要放你们离开了,不然回头可得受罚的。”贾琏一听,回头忙对薛蝌说道。 “这怎么好?薛某初次来访就如今叨扰你们…。”薛蝌有些受宠若惊地道。 “总比我被罚好吧?不信你问问我妹婿,我媳妇可不是好说话的人,她说一,我不能言二,妹妹说的…叫啥?好男人?!对!就是这样!”贾琏大约有些酒气上来了,说话都胡里胡涂的。 “大舅子醉了…不过他说的没错,嫂子在这个府里说的话,恐怕只有我岳父岳母敢说个不字而已,其他的谁也不敢有二话。”萧云笑着附和道。 “连你家夫人也不能说吗?”薛蝌好奇又不解地道。 “内子当然能,只是她不会管娘家的事,总不好叫人说女儿嫁人了,还要一天到晚回娘家指手画脚的。”萧云摇头笑道。 薛蝌听了萧云的话,对于这个贾家更加不解了,总觉得他们的作派一点都不像大户人家的冷漠,偏偏在吃穿用度上又处处透着富贵人家的气息,而且昨日见过婶婶和堂妹之后,他更感惊奇的是堂兄居然跑出去做生意去了?!还一去就好几个月,听说得到年前才会回来,这…他记得堂兄不是一向最不喜欢那些事的吗?难道来一趟京城也能把性子改了?薛蝌越想越好奇…。 第八十四章 和乐 邢大舅与邢夫人和几个侄辈聚过之后,又在家里休整了几日,这才正式任了新差事,这件差事却是薛宝钗辗转让薛蝌跟邢大舅提起的,也是之前她向邢夫人说过想让邢大舅先在她家名下一间杂货铺当掌柜的事。 邢大舅琢磨着自己对京城的情劫也确实还不熟,薛家肯伸一把援手,自然还是看在大妹子的份上,他若还要端着架子矫情也说不过去,因此没有想太久就应下了。 这头,司徒瑶和林黛玉都听说了邢夫人的娘家兄嫂已经搬来京城居住,两人膝下有个十来岁大的女儿,还有薛家也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因为她们两个与荣国府有亲,自然与林家也是姻亲关系,只是那日薛宝琴与邢岫烟去荣国府时,正好林黛玉身子不快,所以没有去。 不过林黛玉对这两个新来的姐妹也有些好奇,可是邢岫烟和薛宝琴都不住在荣国府,她要是一家一家上门拜访,不但麻烦而且唐突,索性便向嫂子提议在家里办个赏梅宴,请贾迎春及薛家姐妹、邢岫烟一起过府参加宴会。 司徒瑶没有反对,毕竟他们家里人口少,她与林珩又还没有孩子,家里偶尔也需要一点热闹的声音,于是没两日就把帖子送出去,连带的宴席上该准备的都一并叫人准备妥当。 宴席当天,贾迎春向临川伯夫人请过安后才出的门,她亲自去邢家将邢岫烟接出来,然后两人一起去林府赴宴。 “表姐,那位郡主和林姑娘为什么要请我呢?她们会不会很难相处呀?”邢岫烟没想到单凭大姑姑的关系就牵起好几层亲戚关系,而且这些亲戚的来头,一个比一个还要大,让她这个小地方出身长大的姑娘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瑶姐姐待人极好,林妹妹也很懂得体贴人,妳只要维持妳原来的样子就好,不必有太大的压力。”贾迎春打量了邢岫烟一眼,邢岫烟的穿著只能算普通以上而已,若出去参加聚会,她混在一堆世家千金里面,似乎显得太过寒酸,不过贾迎春却知道邢岫烟不会有太多这样的机会,她也不想让邢岫烟被京城的虚浮荣华污染了她原本纯朴的心灵。 “若真是这样,我就放心了…表姐不知道,那天去荣国府那里,我连气都不敢喘得太大力,怕妳们会笑我没规矩,我爹说我们这样的人家,一辈子难得能有一次机会到高门大院里开开眼界,那天的情景对我们而言,感觉像在作梦一样,见了什么东西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要叫我们住在那种地方过日子,我们根本受不了,处处都是规矩,吃饭有吃饭的规矩,睡觉有睡觉的规矩,我还是喜欢在自己的地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邢岫烟抚着胸,口,彷佛很轻快地吐出一口气,甜甜地笑道。 “那是妳还没嫁人,等嫁了人,不过在哪种门户里,都有一定的规矩要遵守,妳要是担心受约束太多…找个没有公婆的最好。”贾迎春笑着回道。 “哎?!这倒是个方法,而且我也能顺势要求对方和我一起照顾我爹娘,不然…我爹我娘只有我一个女儿,等他们老了之后,如果我连奉养他们都不能够的话,他们要怎么办才好呢?”邢岫烟先是欣喜了一阵,然后又无奈地叹道。 贾迎春看着邢岫烟,心想这姑娘果然是孝顺的,原著里,邢岫烟一个人住在荣国府里,王熙凤念在邢夫人的面子上,让邢岫烟和荣国府的姑娘们领着一样的月例,可是邢岫烟却把那些钱都拿出去给父母亲使用,自己只求有得吃有得穿而已。 原著里,因为邢岫烟的那份纯孝,薛宝钗和薛姨妈才会对她另眼相看,薛姨妈虽说让王夫人哄得团团转,可是对晚辈们的亲事,其实她一点也不曾太过马虎,更没有因为原著中那对没用到极点的邢氏兄嫂而看低邢岫烟的品性,薛蝌的懂事上进和邢岫烟的善良纯朴,让他们成了红楼梦里少有的佳偶。 “这事其实也不难办,我听我夫君说,薛家那位二爷就是个不错的,虽说还有个尚在病中的母亲,不过薛家婶婶宁愿把女儿的亲事放在第一位,必定是个很好相处又有远见的长辈,而且他和琴妹妹的父亲生前时常带着一家老小四处游历,这一家子人的见识自然与我们这些天天待在宅子里的人不同,妳要是愿意,回头让太太出面跟薛姨太太提一提,待出了孝期,就能顺势定下亲事了。”贾迎春侧过头,笑瞇瞇地说道。 “啊?!唉唷!表姐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啥也不知道,妳想说就去跟我爹娘他们说吧。”邢岫烟没想到贾迎春会打算撮合她和薛蝌,那人她是见过的,人长得好,脾气也好,如果真的能嫁给他的话,好像也很不错…不过这么羞涩的话似乎不是她一个姑娘家该说的…。 “哦…。”贾迎春一脸暧昧地瞅着邢岫烟,那日,她只匆匆看过薛蝌一面,不过却也觉得薛蝌长得算不错,而且正当年轻力壮之时,难怪连夏金桂都想着要勾他呢。 “表姐做啥这般看我?我和薛二哥只在船上见过一两面,旁的再多也没有了,不过和琴姐姐倒是比较熟悉些。”邢岫烟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细看还能看到两片红晕散在双颊上。 “没什么,我们到了。”贾迎春的声音随着车外的呼喝声一并停止了。 邢岫烟跟在贾迎春身后步下马车,薛宝钗姐妹也同时来到林府门外,四个人互相见礼之后,一起走进大门。 司徒瑶和林黛玉在二门旁迎接薛宝钗等人,只是一行人直到花园里才互相引见认识,还报了年庚。 “原来妳们都还小我一些,那敢情好,日后我也能过过当姐姐的瘾了。”林黛玉认识的几个姐妹当中,也只有惜春比她年幼,偏偏惜春的性子与她不怎么合得来,如今才认得薛宝琴和邢岫烟二人,而她们俩又是活泼大方的性子,林黛玉一见就觉得心里爱极了两个妹妹。 “妳既然要做姐姐,那就该给妹妹们见面礼,海棠,我昨天不是让妳准备两份礼物吗?还不赶紧拿过来给薛二姑娘和邢大姑娘?”司徒瑶笑道。 “我怎么可能没准备?紫鹃,我们的见面礼呢?”林黛玉不甘示弱地向身后的紫鹃问道。 “早带来了,喏,两位姑娘都是一样的礼,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模一样的,就深怕两位姑娘会误会姑娘有大小眼。”紫鹃让小丫鬟捧上两个托盘,上面各是一对赤金缠丝手镯和一对翡翠耳饰。 薛宝钗看着色泽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份礼物,忍不住取笑道:“紫鹃,妳这一手可把妳家姑娘的家底都透露了,毕竟没多少人能够一下子就找出一模一样的东西?没曾想却叫妳找着了。” “薛大姑娘可误会我了,这些东西都是年前大奶奶叫人订作的,所以妳该问她,怎么一次就订了好几对一模一样的,所以我只翻了一下子,根本没花多少功夫。”紫鹃双手一摊,一副她也很无奈的语气。 “这样有什么不好?反正玉儿也不常拿出来送人,今年送一对,明年再送一对,谁会记得几时送过谁了?而且那个花样看起来其实也没有完全一样嘛。”司徒瑶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唉唷!我说林大奶奶,妳这难不成还能搞成批发来做?让师傅没日没夜地替妳做出一堆一样的饰品?是哪位师傅脾气这么好?”贾迎春看了看四只手镯,其实也真的只有色泽一样,毕竟手工作出来的东西不可能半点不差。 “我自己名下的首饰铺子,自然是我怎么交代,他们怎么做了,难道还能抗议不成?”司徒抬起下巴,骄傲地回道。 “我就猜着妳不是去薛家的首饰铺订作的,不然掌柜的早来跟我说了,不过我也会记得回去交代我们家掌柜的,改日若是有机会接到这种订单,那价钱一定得订的高一点,这种作法简直就是看扁了师傅们的手艺嘛。”薛宝钗故作不平地说道。 “喂!我这样子才叫作看得起他们的手艺,好不好?难道妳以为有几个师傅能够一连十几件首饰都可以做到一模一样的?妳瞧瞧,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嘛,对不对?”司徒瑶对她那金饰铺子里的师傅手艺非常满意,自然不能接受自家人被人看轻了。 “好了,好了,瑶姐姐说的没错,就算同一个人做出来的东西也不可能完全相同,有本事做到这种程度的师傅,那手艺确实是顶尖了。”贾迎春倒是相信司徒瑶的话,就算是现代自动化的生产也未必就件件都一样,更何况手工做的呢?所以说那位师傅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不过“不过妳也不能老叫人家做同一个样子啊,这样对他们那等靠手艺吃饭的,反而不好,便是这一样专精,可是别的技巧或许就变弱了,以后想应付其他客人也不好应付,妳说是不是? “唔…这样说好像也有道理?难怪那时候吴大叔的脸色那么难看,原来是怕我做太多一样的东西会害师傅的手艺退步?!”司徒瑶想了想,顿时恍然大悟地回道。 “我想那倒不至于,不过会减少练习其他技巧的时间却是肯定的,瑶姐姐也不用想太多,反正妳己经知道这样不好,以后别再那么做就成了,况且…有那么多同样的东西…嗯…。”薛宝钗说到最后,有些话也不好直说。 贾迎春和薛宝钗都觉得司徒瑶是把首饰这种东西当成金银锞子一样用途了吧?不然哪有人同种饰品一做就好多件的?虽说金子本身的价值贵重,但是…女人都是喜欢独一无二的,谁喜欢戴身上的东西拿出门是随处可见的呀?! 第八十五章 私聊 等海棠将司徒瑶让她准备的见面礼拿过来,薛宝钗她们又是一阵好奇:这会儿拿出来的不会也是一模一样的东西吧? 等海棠往前再走近几步,众人才暗松一口气,幸好…虽说看着还是差不多,好歹花色不同了。 司徒瑶送给薛宝琴与邢岫烟的是一对金钗,薛宝琴的是桃花和丁香花,邢岫烟的是杏花和菊花,另外还有各一串红麝香手珠。 “嫂嫂,妳这样就不对了,怎么给我的东西和妳自己留的东西不一样?”林黛玉故作不悦地嘟起小嘴,问道。 “这不是我留的,我的东西一向都让海棠打点的,跟我没关系。”司徒瑶连忙摇头否认。 “姑娘误会了,郡主才不会费那么多心思呢,这些金钗全是这些年来,王妃给郡主存下来的,有好些连郡主自己都没看过,我想着既然郡主用不上,还不如给用得上的人,所以昨日一听说有两位姑娘第一次来咱们府里作客,我就把这些东西挑出来了。”海棠在一旁笑道。 “这些东西一样比一样贵重,我和邢妹妹光看着就觉得手沉了,何况我们又不是什么极体面的人家,有多少机会能戴上这等精贵的东西?真要拿回去的话,只怕也是摆在盒子蒙尘罢了。”薛宝琴看着眼前的东西,有些遗憾地说道。 “咱们也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我和嫂嫂才给这么重的礼,再说这东西又不是经不起长年久放,拿回去当作传家宝也是不错的,嫂嫂说是不是?”林黛玉听着薛宝琴的意思像是要拒绝她们送的礼,便赶紧说道。 “对呀!妳们要是不收下,我可就生气了,好不容易才能送一回礼物呢,妳们还不赏脸?”司徒瑶听懂了林黛玉的意思,她立刻扠着腰、绷着脸,说道 薛宝琴甚是胆大乐天的性情,一听到司徒瑶貌似不悦的语气,虽也看得出她是装出来的,不过倒是没再推辞地收下东西了,邢岫烟见薛宝琴已经收下礼物,一旁的贾迎春也示意她可以收下,她才跟着把东西收起,交给身后的芽儿保管。 几个女孩子说是赏梅,可也不是光看不练,没多久,林黛玉就建议大伙作首诗应个景儿,司徒瑶和贾迎春俱是不擅长作诗的,便只是跟着薛宝钗她们几个胡乱写着充数,邢岫烟在外地时,学的诗词虽然不多,不过还是能应付得过来。 直到稍晚,天色渐暗,空中缓缓落下几片雪花,薛宝钗才赶忙说道:“竟然下雪了?我们不能再留下来了,不然等等马车在路上可不好走。” “哎?!要回去了?真是可惜,我还没玩尽兴呢。”薛宝琴惋惜地说道。 “琴妹妹要是在家里嫌无聊,大可以随时来找我们,邢妹妹也是一样,咱们是自家人,不必事事拘束,何况我们家平日大都只有我和妹妹在,无所事事的慌。”司徒瑶笑容满面地说道。 “那好呀!我要是得了空就过来和妳们说话。”薛宝琴欣喜地点头应道。 邢岫烟却是没有附和,几个人之间的差距,她还是看得出来的,她自家爹娘不是什么显赫家世,说直白一点,今儿个在座的薛大姑娘还是她爹的东家小姐呢,所以她也不敢像薛宝琴那样随性。 众人各自作别后,上了来时的马车,然后各自往回家的路上而行,贾迎春照旧先送邢岫烟回家。 马车里,邢岫烟有些懒懒地靠着马车内壁上,芽儿还小心地抱着司徒瑶和林黛玉送给邢岫烟的见面礼。 “我那里还有一件大红羽纱的鹤氅,明儿个叫人送去给妳,妳们刚来京城,不晓得京城的冷,快过年了,万一这时候受凉也不好,舅舅舅母那里我没有适合的,明日顺道叫人带信给母亲,让她和嫂子寻几件好的给你们送去。”贾迎春先前就看着邢岫烟的衣裳不算太暖和,只一件粉红色杭绸小袄还过得去,来的路上就觉得哪里不对,这会儿见下雪了,她才想起邢大舅一家人以前在南方住着,那里的天气四季暖和,冬天不似京城这般的冷冽,恐怕他们初来乍到,一时之间还适应不来这样的天气。 “大姑姑前天就叫人送来好些冬衣,只是我出门时见天色尚好,所以才没有穿出来,表姐不必再叫人去跟大姑姑说了。”邢岫烟连忙说道。 “哦!不过母亲肯定没想得那么仔细,恐怕还是嫂嫂准备的吧,岫烟,既然来了京城,有些事难免会遇到的,不过只要妳没忘记自己的本份,人家也为难不了妳,以后会让妳有机会参加的宴会,顶多就像今天这种都是自家人出席的,至于其他人家的宴会,老实说,表姐也不敢叫妳去,不是妳不好,而是那些公侯世家的千金小姐一向骄纵,并非人人都像瑶姐姐那样的亲和大度,我可不愿见自己姐妹被人家奚落,但我又不能太过护短…京城里的情况远比妳以前待的徐州复杂多了,我今儿个可是把话说在前头,省得日后妳心里怨我,其实就连三妹妹四妹妹她们,我也不曾带她们出席过什么重要的宴会。”贾迎春觉得如今的情况和原著相去甚远,少了那种姐姐妺妹相聚在一起嬉闹的机会,对身为独女的邢岫烟来说很是吃亏,她担心邢岫烟处在这种与以前完全不同的环境下,会让她心中衍生不平的情绪,所以只好先兵后礼了。 “我知道,表姐不必担心我,我才没有那么小心眼呢,只不过这里不比在徐州自由倒是真的,以前在徐州,我娘可不会天天限制着我不能随便出门,现在呀,别说出门了,就是去到前院,娘都要念叨个半天。”邢岫烟有些闷闷地抱怨道。 “京城里的人家规矩多,舅母也是为了妳好。”贾迎春笑道。 “可是我有件事不明白,来京城的路上,爹娘总跟我说京城里最是看重男女大防的规矩,就连薛二爷,我也是刚遇上那会儿见了一次,将要离开前见过一次,其余时候都是见不着的,爹还说人家那叫做懂礼数,那为什么我来到京城的隔天去荣国府时,却又看到他们家的宝二爷跟着我们几个姑娘一直待在屋里,并没有像表姐夫表哥一样问了安就离开呢?”邢岫烟纳闷地问道。 “宝玉那是例外,他从小在脂粉堆长大的,怎么能跟那些正常的爷们相比?那日妳见他可有一点男孩子应该有的举止气势?要说他是半个女孩儿都不为过,只是因为老太太极宠溺他,不肯二老爷和二太太太过度管教他,才养出他那种脾性,我们固然不好多说半句不是,可是妳要明白,但凡极得姑娘眼缘的男子不是太有出息的,就是太没出息的,他呀~正巧是后一种。”贾迎春轻笑一声,略带鄙夷意味地说道。 “所以宝二爷不必上学念书吗?我听琴姐姐说,这些年他们虽然有大半时间都在各地游历,不过薛伯伯从来没有放松过他们兄妹的学问,妳今天瞧琴姐姐作诗时候的才思敏捷,应该也能瞧得出来吧?”邢岫烟又好奇地问道。 “二老爷是个老学究,一心想凭科举搏前途,做他儿子的怎可能不念书,只是当年珠大哥若没让他硬逼着读书,也不会因为压力太大,那么早就病逝了,而后来的宝玉和环哥儿都不是有才能的,是以到现在总没见哪个在书本上有点长进。”贾迎春语气冷淡地说起荣国府的内宅琐事。 “那是不是和薛家大爷一样?我也是听琴姐姐说的,她说宝姐姐的哥哥以前在金陵就是个霸王,只会吃喝玩乐,读书不成,经商更不懂,本来她伯父还想送薛大爷去从军来着,可惜她伯母不肯,又哭又闹的才让她伯父打消念头。”邢岫烟笑道。 “嘿!可不正是如此?不过薛大爷比宝玉好一些的是,他有个聪明的妹妹,而且宝姐姐又能够劝得动他几句,不像宝玉,旁人只要一叫他读书上进,他就骂人家禄蠹。”贾迎春失笑地点头应道。 邢岫烟一听到这里,她瞪大双眼,似不知该做何反应了,心想那贾宝玉长得也是眉清目秀,看着又是聪明伶俐的样子,怎么言行举止还跟个孩子差不多?一个愣神间,车外的司棋已经向车内喊道:“奶奶,邢家到了,请邢大姑娘下车吧。” “表姐,我先下车了,改日若是到大姑姑那里遇上了,咱们再聊吧。”邢岫烟知道贾迎春在临川伯府不是当家作主的人,所以很自觉地没敢说要去打扰她,只想着两人总会有机会在贾府遇见,便如此打过招呼后,就匆匆下了马车。 贾迎春目送邢岫烟离开后,刚要喊司棋回府时,倏然一条人影钻了进来,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 “你怎么在这里?没先回家去吗?”贾迎春拍着胸,脯,定眼一瞧,不是萧云那家伙还会是谁?只是此时才刚到衙门下班的时间,他怎么就已经跑来这里了? “我刚在衙门里看到下雪了,想说妳今早才说要出门去林尚书府上,担心万一雪下太大了,妳回去的路上会不安全,我跟他们说要先回来,本来还打算去那边接妳的,没想到半路瞧见咱们家的马车往这边,所以就跟着过来了。”萧云回道。 “宋大叔都多少年的熟手了,我又没有出京城去,哪里会不安全?是你自己想偷懒才是真的吧?”贾迎春撇撇嘴,一双眼睛写满了不相信。 “妳这没良心的丫头,我是真心担忧妳的安危,妳却还要怀疑我?可是欠修理了?”萧云靠近贾迎春脸颊,有些瞹眛地说道。 “才没有呢!你别闹了,这在马车上呢。”贾迎春俏脸微微一红,嗔恼地推开萧云。 “好了,跟妳说件正经的,岳父大人年后就能回京了。”萧云笑了笑,顺口说起刚得来的一件消息。 “真的?!怎么那么快?!那甄家…。”贾迎春忽地一愣,满脸惊愕地说道。 第八十六章 回京 新的一年,皇帝开御笔的第一件事竟是下旨命司徒渊领头查抄甄家,并拘拿甄应嘉入京候审,甄淑妃乍闻恶耗之时,已是圣旨送到金陵数日后的事了,她急急地来找皇帝求情,但是她跪在御书房前整整一天,皇帝却是连见都不肯见她一面,而大皇子司徒启也同样被挡在宫门外,不许入宫觐见,司徒启只能怏怏地回去皇子府,寻来幕僚商议应对之策。 司徒渊查抄的速度也很快,可说是圣旨才一到金陵,他就立刻向甄家动手了,甄应嘉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只来得及送出一些金银财帛,甄家的所有奴仆都是直接发卖至各地,甄家男丁女眷除去比较重要,处于掌权地位的几人之外,其他的俱成了庶民,而那个传说中与贾宝玉长相一样的甄宝玉,如今也变成一个不起眼的小百姓。 就在司徒渊与贾赦一行人将要回到京城的数日之前,几个神色匆匆,衣着凌乱的婆子悄悄地敲开了荣国府的后门,她们抬着几口箱子闪进门内,没有人知道她们进了那扇门之后,在荣国府里见过什么人,又说过什么话,只知道她们逗留不到一个时辰就再度匆匆离去。 贾母院里,贾母和王夫人两人面色凝重地坐在那里,许久,贾母才开口冷笑道:“老大真是长本事了,甄家是和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他居然闷声不响地去抄人家的老窝?这不是摆明着跟我作对吗?到底他心里还是因为把爵位让出来的事,对我这老婆子心里有怨。” “可不是嘛?我刚刚听她们几个人说的话,脸上都觉得臊得慌,大老爷怎么可以这么做呢?如今甄家没了,宫里的淑妃娘娘和大皇子还有好日子过吗?”王夫人看似一脸的惋惜,却不知道有几分真心。 “罢了,看样子…大皇子是扶持不得了,过两天妳递牌子进宫见娘娘一面,把上次叫人去寻的补身方子拿给她,让她尽力早些怀孕,若能生个皇子,咱们家离翻身就不远了。”贾母眉头紧蹙,有些沉重地叹一口气后,对王夫人吩咐道。 “哎!好,我明天就递牌子求见娘娘,其实我前两回进宫时,娘娘还关切过这件事呢,要我说啊!当然孩子还是自家生的最好,总想着依靠别人也不是办法,老太太说是不是?”王夫人展颜笑道。 “这事我自有打算,不该妳多嘴的就少说两句,薛家人来过我们府里的事不能传出去,薛家已经被查抄,能把那些东西要回去的机会不大…不过人家要咱们帮忙的事也不能都不做,毕竟皇上尚未打算立太子,万一大皇子突然谷底翻身呢?中宫无子,几个皇子的机会其实是相同的,即使将来娘娘有了皇子又如何?咱们家能够做为娘娘的后盾吗?”贾母大约是看着贾琏、林珩等人都已经在朝廷里有了立足之地,可是她一心想栽培的贾宝玉却还不知道前途在哪里。 “怎么不能?等过两年,宝玉再大一些的时候,咱们可以请娘娘指婚啊,像林珩一样娶个皇室的郡主或者…哎!听说忠义亲王府的小郡主只比咱们宝玉小一岁,如果能跟他们结亲的话,不也挺好的?”王夫人突发奇想地说道。 “哼?!娶郡主?妳以为郡主那么好娶的?不是任何人都能像林珩那小子一样好运,再说焉不知人家看的是他身后的林家?林姑老爷回京这几年,眼看那个位子是越坐越稳当了,我觉得还是让宝玉和玉儿两人结亲才是最有利的,宝丫头已经要出嫁了,妳心里那点盘算也不必想了,如今只有玉儿最适合宝玉,妳自己好生琢磨吧,别说我在逼妳。”贾母冷冷地看了王夫人一眼,语气强硬又不屑地说道。 “老太太说玉丫头?这…。”王夫人即使找不到合适的媳妇人选了,她也依旧不会考虑林黛玉,这是她心中永远的坎,偏偏贾母始终要和她过不去。 “宝玉昨儿个晚上还在问这几天怎不见玉儿过来,我想明天叫人去接玉儿过来玩两天,虽说林家已经有凤阳郡主掌家,不过有些家务事,咱们家还是作得了主的。”贾母压根儿忘了前一年,林如海是怎么从她眼前拂袖而去的,还胡里胡涂地想着自己是林黛玉的外祖母,林黛玉的婚事理当由她拿主意才对。 可惜的是,贾母的算盘竟又再次落空,她派去林府的婆子回来禀报,林黛玉和凤阳郡主随承顺王妃去京郊的温泉庄子度假去了…至于归期呢?未定!! “怎么可能会这么巧?!我才想说要去接她过来,她就和郡主出门去了?”贾母有些阴谋论地对一旁的鸳鸯说道。 “或许真的是凑巧吧,林姑娘哪里能知道老太太打算去接她过来玩耍的事?再说现在已经正月底了,各户人家之间该走动的亲戚都走得差不多了,林姑老爷在京城只有咱们这些亲戚,他们可能觉得既然月初时就来拜访过了,这会儿正好可以出去外面走走,也有可能是王妃叫她们去的,妳刚没听那婆子说,她们去的是王府名下的庄子?所以老太太就不用多想了,等林姑娘回家之后,咱们一样能请她过来玩几天,将来日子长久得很,难道还差这几天不成?”鸳鸯微微一笑,柔声劝道。 “妳说的倒是在理,玉丫头从来也没因为那些不必要的小事与我生疏,可见得真是我多想了。”贾母不再多想地点头应道。 贾母没有想到别处去,是因为林黛玉自那年来到荣国府之后,她和贾母之间一直就是保持相敬如宾的相处方式,却不表示她对贾母还有什么孺慕之心,那点心思在她知道贾母对她也只是面子情之后,便半点不剩了,若非要考虑的因素太多,她确实是极不愿来到荣国府作客,尤其她现在已经十三岁,正好要议亲的年纪,不管林如海同不同意她和贾宝玉的婚事,她都不应该和贾宝玉之间毫无避讳,可是偏偏每次她来,贾宝玉都会在场不说,还时不时地想挨近她说话,林黛玉心里表示对贾母这种作为厌恶极了,只是她不愿意以晚辈身份去戳破而已。 贾母这人当年作为荣国府当家主母时,正值荣国府的兴盛之期,谁不把她捧得高高的?一个被底下人吹捧惯了的人,早看不出来什么叫真心,什么叫假意,何谓是非道德,在她心里只有对她有利事才是对的,其他的都是错的,最可悲的是,她溺爱贾宝玉,却看不出贾宝玉心里对她没有半点敬重之心,贾宝玉在她面前表现,也不过基于她是荣国府里唯一能护着他的人,所以他才愿意顺着贾母的心意,如果贾母也像贾政那样处处约束着贾宝玉,只怕贾宝玉早退避三舍了,可是谁能确定每次贾宝玉当着贾母的面前骂那些婆子是老虔婆时,心里有没有把贾母算进去呢? 二月初,贾赦就回来了,如同当初离京的时候一样,他回京的时候也很平静,随司徒渊进宫向皇帝复命之后,才匆匆回了贾府休息,邢夫人刚见到他进门那时,脸上满是惊讶的神情。 “老爷…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没叫人先送个信回来,该不会…应该没出什么事吧?”邢夫人惊讶过后,又是一阵担忧地连声说道。 “哎!没什么事儿,先叫人给准备热水洗澡,对了!我也还没吃饭呢,顺便叫厨房弄桌酒菜出来。”贾赦一边说着一边拚命地瞅着邢夫人身后。 邢夫人再怎么迟钝也不可能没有发现贾赦的异样,她顺着贾赦的目光,往自己身后看了几眼之后,才忍不住问道:“老爷在看什么?我身后…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没有,我是在看妳怎么没把珂哥儿抱过来?”贾赦眼巴巴地又看了门边一眼,要知道他出去那么久,难得一次办事效率如此快速,还不是全为了想早些看到那个没能亲眼看着他出生的小儿子。 “原来老爷是想见珂哥儿?那还不简单?等会儿你洗好澡,换身衣服,我就叫嬷嬷抱过来吧,迎丫头说过小孩子容易生病,最怕遇上脏东西,所以平时我也只让嬷嬷抱着他在院子里走动。”邢夫人恍然地笑道。 “那不用抱过来了,叫他们把饭菜搁妳屋里,我等等过去用也一样。”贾赦一听这话,便连忙说道。 “哎!”邢夫人说完就退出门外,让贾赦先沐浴更衣,自己回了屋里去,吩咐贾珂的奶嬷嬷把孩子打理好。 王熙凤听说贾赦已经回府,没等他叫人来吩咐那些杂事,早已先一步叫厨房烧水备膳,等贾赦走进邢夫人屋里时,一桌子贾赦喜欢吃的菜色也都摆好了。 “琏哥儿还没回来,凤丫头说等琏哥儿回来,他们再一块儿来向你请安,这是珂哥儿,你先看看他吧。”邢夫人迎上前来,对贾赦说道。 “不急,不急,晚一点侧门那里会有些东西送过来,妳让琏哥儿媳妇找几个可靠的去帮忙搬一搬,明天再叫人去请丫头回来…听说大舅子来京城了?不如也让他们过来一趟吧。”贾赦从容地回道。 “哦?什么东西非要这个时候送来?”邢夫人看了看天色,都是下午了,哪里知道送东西的人几时会来?而且听着好像挺神秘的。 “妳先别多问,总之都已经在皇上跟前过了明路的,只是我不想让那边的人知道而已。”贾赦轻描淡写地敷衍道。 贾赦不说,邢夫人也就不再多问了,只是心里越发好奇,不知道自家夫君这一年去金陵都做啥大事去了,又好像听说金陵的甄家被皇上下旨查抄,不知道和丈夫有没有关系? 要说邢夫人因为身边有个贾珂要照顾,王熙凤也没曾拿那些破事去打扰她,所以她对府外的讯息自然没有王夫人她们了解得多。 第八十七章 家常 贾赦的金陵之行,收获颇多,在他大方的‘分赃’…之后,不但邢大舅一家有份,连被叫回娘家参见父亲大人的贾迎春在回去时,都顺道带走了大小插屏三四座,首饰两大盒等等的东西…当然最经济实惠的银票也没漏掉,可谓大丰收! “父亲胆子恁大了,这些东西…应该都是那些人为了巴结他,给他的好处吧?只是他怎么还敢带回来,皇上会不会因为这样给父亲定个什么罪名呀?”贾迎春一脸担忧地说道。 “不会的,岳父不至于这么胡涂,何况他还是和子轩一起回来的,就算他老人家胡涂,难道子轩也会跟着胡涂吗?这些东西肯定都是皇上允许他收下的,所以妳就不必想太多了。”萧云笑道。 贾迎春扁扁嘴巴,她怎么觉得每个人都不靠谱?那些东西她本来不打算收下的,可是那个便宜老爹一直让她带走,萧云也说没有关系,于是小小的马车空间就让几样东西占了一半去,这还是因为怕被荣国府的人看见,东遮西掩后才堪堪带走那些。 “你们都说没关系,可我总觉得心里怪怪的,父亲才去一年…错了,好像还不到一年吧?就能收到这么多东西,那甄家在金陵都多少年了,难怪我听瑶姐姐说,淑妃娘娘在宫中对宫女内侍们的赏赐一向大方,瞧瞧这些…甄家人出手果然是挺有底气的呢。”贾迎春看了一眼角落的东西,摇头叹道。 “这也是为什么皇上头一个就一定要先拿甄家下手的缘故,过去的甄家也是忠心的,只是这些年来越来越不知所谓,还大胆地把金陵一带的经济命脉握在手里,据我所知,金陵当地的官员和大商户每年该上缴多少东西,是要甄家说了算的,甄家人从他们手上拿到的孝敬都可以抵上国库一年的收入,说他们是金陵的土霸主,一点也不为过。”萧云半是安抚半是解释地道。 “我想我大概可以理解一点,这个甄家呢,他们在金陵的地位说起来就和咱们在庄子上的那些庄头一样,这个庄头如果一直都很老实忠心,自然什么事也没有,但是如果心大了,忘本了,做主子的还要容忍做下人的这样一手遮天,那就是自寻死路了,若长久如此,哪时候会被下人爬到头上都不知道,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心里最是忌讳这种事情发生,自然不会不明白这等道理,所以这也是百年世家难以长久的缘故,对不对?”贾迎春深思片刻之后,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的确可以这么理解。”萧云颇为赞许地点头应道。 两人说话之间,马车已经进了临川伯府,因为要搬下不少东西,所以萧云令人打开大门让马车直接往二门上去。 墨昀叫了几名小厮过来帮忙,刘氏也听到萧云夫妇带着好些东西回来的风声,特地过来瞧个究竟。 “二弟,二弟妹,你们俩这是在做什么?不是说回娘家去探望亲家公吗?怎么又跑去哪儿买回来这些东西?难道你们屋里缺少摆饰了?还是最近有哪户人家又要办喜事,你们打算买来送礼的?不过其实你们也不该浪费这个钱,咱们库房里还有好几件不错的摆饰,二弟妹只要跟我说一声,让婆子带妳过去挑选就行了。”刘氏见从马车上搬下来几件精巧雅致的插屏,心里估算一下,发现都是价值不菲的,便有些不满地数落道。 “唉唷!我的好大嫂,妳可误会我们了,这些都是我父亲从金陵带回京城的,他非要叫我带回来,我拗不过呀,再说反正人家送的,又不要半毛钱。”贾迎春最后一句是贴着刘氏的耳边说的,语气极轻极快。 “哎?!这、这…亲家公不是去那里办差的吗?刚刚太太才问起来呢,问说亲家公怎么才上任还没一年就回来了,只是没想到居然还…上面的知道这事吗?”刘氏显然跟贾迎春想的差不多,只见她焦急地指了指某处,低声询问道。 “好像知道吧?反正二爷都说没事,我也只能相信他啦。”贾迎春瞥了萧云一眼,无奈地叹道。 “是吗?”刘氏听到这句话,她就接不下去了,萧云的本事她也略知一二,既然萧云说没问题,她相信即使再去问自家夫君或问公公临川伯,大约还是一样的答案。 “大嫂放心,皇上确实答应过岳父,只要他肯去金陵任职,不管在那里得了什么东西,全都可以归岳父所有。”萧云这次总算是给了一个确切的答案,可见当初皇帝答应贾赦的事,后来还是有告诉几个亲近的人,萧云虽不算其中之一,但耐不住司徒渊是呀,于是他自然也跟着知道这个‘秘密’了。 “可是那些…好像也太多了吧?难道亲家公把他得来的东西都给二弟妹了?”刘氏不知道金陵什么没有,富商土豪最多,就算一家只送一件,也绝对不止这些东西,她还想着自家府里一年的花费才多少,怕是其中任何一件屏风都买不起咧。 几个人看着小厮搬完东西后,便跟着往扶风院走去,贾迎春走在刘氏身旁,见她的脸色依旧不是很好,大约还是担心自己带回来的东西会不会给府里惹来麻烦,她心底虽有些不快,但却也明白这是人之常情,虽说她可以瞒着临川伯府的其他人,不过贾赦到金陵是奉旨去做官的,可不是去经商的,若说那些东西的来正真的清白,只怕没有半个人会相信,与其刻意瞒骗,等人家事后发现又来质疑,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明白,何况萧云的消息必定是很可靠的,他都那么说了,自然就不会错。 贾迎春又琢磨着贾赦从金陵带回来的东西,其实就跟土产那种东西差不多,自然是一个地方一个价值,于是听得刘氏还有些狐疑的语气,便笑着对她解释道: “大嫂可能不知道金陵是个如何饶富的地方,听宝姐姐说过金陵那里呀,多的是出手阔绰的富家子弟,而且那些东西也只有咱们京城里的人觉得精贵而已,可是在江南那一带,根本值不了多少钱,说的更白一点,单单一架绣屏,里里外外仅只绣在上头的花样有点价值罢了,所以呢,妳也别太高估这些玩意儿,真值不了多少的。”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想说…。”刘氏虽是内宅妇人,可手里也有一两间小铺子,商家这种买低卖高的手段,她岂会不知道?只不过乍然被眼前的东西惊吓住了,才会一时转不过弯而已。 “对了!大嫂有没有看到喜欢的呀?听我父亲说其中有几件插屏可是在江南那里都很多人抢着要买的,若没有点门路还未必能买得到呢。”贾迎春没有接续刘氏的话,只是故作无意地问了一句。 “哎?那个…屏风就免了,我屋里也用不着,不过我刚刚好像瞅见有一架自鸣钟,若是可以的话,能不能把那架自呜钟给我?妳也知道最近太太把家里的事一件件都交给我负责,有时候一忙起来呀,我都弄不清楚到什么时辰了。”刘氏让贾迎春这么一问,倒忘了心里的那团纠结,很是羞涩地说起刚刚眼馋好一会儿的一个珐琅制的座钟。 “当然可以啦,大嫂也知道我是个爱躲懒的,回来前,我母亲还叫我要把自鸣钟放在房里,这样才可以提醒我多找些事情做,省得我整天不知道都在做什么,我呀!偏偏就不要听她的,说起来没几个人能像我这么好命,出嫁前有嫂子顶着,出嫁一样有嫂子顶着。”贾迎春亲腻地抱住刘氏的手臂,一脸自豪地笑道。 “妳喃的确不能让妳偷懒,最好趁着还没有孩子之前,先帮太太做些管家的事,我晓得妳以前在家里就帮过琏二奶奶管家的,可别想用妳不懂这种理由来敷衍我和太太,便是我依了,太太也不依的。”刘氏好气又好笑地伸指戳戳贾迎春的额头,嗔道。 “唔…行呀!等大嫂哪天再怀个老三,我自然义不容辞,那会儿也是因为我娘家嫂嫂有孕,我才不得不帮她的,所以大嫂和大哥努力些吧?左右现在还有太太呢。”贾迎春太了解这些作主母的心思,越是尝过权利在手的滋味,就不容易轻言放手,她有时候也会贪恋那种感觉,只是说到底还是远不如自由自在的感觉好,再说她又不缺银子,何苦搞自虐? “妳真是…成了亲之后,这张嘴呀~越发没遮没拦的,去去去!让二弟好好约束妳,没得叫人笑话了。”刘氏被说中了心事,脸色微微一僵,随即像若无其事般地把贾迎春推到萧云身边去。 “哎呀!我这是铁口直断呢,指不定不用多久就有好消息啦。”其实贾迎春也发现自己一时口快,不小心说到刘氏的心结了,不过她却以为自己又没想过抢刘氏的地位,更没打算先刘氏一步生下萧家长孙,于是就没有再刻意解释,只是笑笑地带过一句。 而且人类的思维本来就很唯妙,有些时候不是自己以为这样就一定这样,那样就一定那样,顺应天地却不等于能顺应人心,否则又何来‘人心难测’这个词? 作者有话要说:前阵子…虽说某柔有些小意气,不过呢,老实说,某柔就算坑天坑地(这是啥词?!)也不会坑童鞋们滴,淡素,六月份的更文可能不会这么勤却是真滴,因为俺要多留点精神去应付那些大爷款杠杠的奥客们…估计这篇文会再写个十五章上下结束,毕竟写太多就有些千篇一律之感了…(总不能每次都叫男主去打仗啊!!而且某柔的男主也挺可怜,出场次数从来只有一点点…)。 第八十八章 过渡 萧云夫妻俩送走了刘氏,随后又叫两个婆子把自鸣钟送到竹雨院去,两人这才坐下来说话。 “妳呀~明知道大嫂自从生了梅丫头之后,至今都没再有好消息,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日渐忧虑,偏偏妳还哪壶不提提哪壶,要是因此叫大嫂在心里记上一笔,岂不亏大了?”萧云见屋里丫鬟们都下去之后,他才徐声说道。 “我也是一时口快…不过我又没想过抢走她在府里的权利地位,她还能怎么为难我?太太也不是我娘家的老太太,我才不怕!”贾迎春不以为意地耸肩回道。 “妳倒是什么事都能放心?我也知道大嫂一向没什么坏心思,可是妳若总这么刺激她,万一把她气到撂摊子不干了,又该是谁倒霉?妳真以为妳不想就没事了?”萧云捏了捏妻子的鼻尖,宠溺又无奈地说道。 “对吼…我怎没想到有这可能?大嫂还想着生儿子呢,万一她拿要调养身体当借口,把事情都推给我怎么办?不成!不成!我看我以后在她面前真的警惕一些了。”贾迎春一听,立刻警觉地说道。 “我真不知该怎么说妳才好,这院子里的事,妳都让周嬷嬷和绣橘她们替妳打理了,府外的几间铺子也有潘又安夫妻俩帮妳经营,妳做这个正经主子的就只是躲起来当甩手掌柜,难道不怕日后养出像甄家那样的人?”萧云看着贾迎春的神情是越发无奈了。 “不会的,咱们院子里的琐事又不多,周嬷嬷也没做什么吃重的事,她在这里能有个安身立命之处,还有些事能让她不会胡思乱想,我觉得这样很好的啊,你没瞧她每天指挥着几个小丫头做这个做那个的,日子过得比我还愉快呢,若真会有人给她找麻烦,那就除非以后咱们这里又添了新人什么的…说不定那时候周嬷嬷的战斗力二次提升,情况自然又要另当别论了。”贾迎春撇撇嘴角,貌似无意地说道。 贾迎春从没像许多穿越女一样,来到这种三妻四妾的社会里,还奢望着夫人一心一意不会纳妾,虽然萧云以前没有通房,却不表示未来没有姨娘,某人表示对这个问题,她只能顺其自然而已,她喜欢萧云,但是还没有喜欢到没他就会伤心得死去活来的地步,即使很多姑娘可能以为那种虐心虐肺的感觉非常唯美浪漫…可是她就是做不到将负面的情绪轻易显于表面,而且她还想过,她可能顶多只会伤心三秒钟,难过三秒钟,然后像不相干的路人甲一样,冷眼地看着那些人蹦跶,就好像她如今看着贾政那家子人如何作死一样。 要说某人这等本事也是前世数十年人生锻炼出来的成果,试想一个人如果过惯了那种不过说什么话都没人听、没人理,甚至当你在放xx的日子,习惯了哪怕欢喜悲伤都没有人关心问侯的日子,习惯了做好是应该,做坏是找死的日子,想来也能像她这么有前途,只不过她算是比较看得开的那种人,万一遇到这种事的人是天生想不开的,大概就是变成怨天尤人的个性,巴不得逼死自己的同时也要拉旁人陪葬,最后活下来的还会被送进某某院。 “添人?妳有了?!”萧云惊愕地将目光落在某人的肚皮上,不是说好等过两年再提孩子的事吗?难道中间发生意外了?! “什么呀!你别乱说,我啥时来的小日子,你会不知道?”贾迎春没好气地娇嗔道。 “放心吧,咱们院子里就算要添‘新人’,那只会是妳和我的孩子,不会有别人,我以前虽然不常在家里,可也知道后宅女人多不是什么好事,咱们家里的日子与京城里那些人家比起来,已经算是很平静的了,只是小时候我和子轩、仲恩玩在一起时,从没少听他们抱怨过他们父亲的姨娘们又做了什么争宠的事,更别说那时候姑姑也只是皇子府里的侍妾之一,遇过的事比妳我所知的还多的多,甚至好几次,对方一出手都是想要她的性命,若不是姑姑自己时时小心行事,又有皇后娘娘的相助,也许她和仲恩就没有今日了。”萧云叹了一口气,语气温柔地说道。 “所以说呀!我果然做不了高门大户的媳妇,宽宏大度这种情操,我绝对是没有的,不像蕙姐姐那样没事还得替丈夫张罗小妾人选,皇家的媳妇哪里是什么人都能当的。”贾迎春握着小拳头,义愤填膺地说道。 “发生什么事了?妳怎么突然提起二皇子妃?”萧云知道贾迎春和二皇子妃已经认识多年,他们成亲后,因为还有一层类似妯娌的关系,所以两人的交情越加深厚,不过贾迎春却是第一次在他面前为二皇子妃打抱不平。 “还不是前几天蕙姐姐叫人送信过来给我,说是下个月初,她想办个赏花宴,让吕嬷嬷来问我要不要去呢,我想着小王子才一岁多,她哪有闲心办什么宴会,所以就好奇顺口问了吕嬷嬷,蕙姐姐有没有打算请哪些人去,结果她说啦,蕙姐姐打算请几位公侯世家或三四品大官家里的小姑娘,我就想呀,我一个已婚的去和那些小姑娘们混在一起做啥呢?可吕嬷嬷说蕙姐姐交代了,让我当天一定要出席,后来我就觉得奇怪,蕙姐姐好端端地请那些小姑娘做什么,所以叫司棋去打探了一下,才知道那几个小姑娘都是今年准备参加采选的,你说说,这样一来,目的不是很明显了吗?蕙姐姐一定是想替二皇子找侍妾的!”贾迎春犹自愤愤不平地说道。 “仲恩府里本来就有两名滕妾,只是早已形同摆设,我又不曾见他对女色特别上心,说不定二皇子妃办宴会的用意并非在此,她可能真的只是想请那几位小姑娘去作客,又或者二皇子暗示过她做什么打算,何况她真看中了哪家姑娘,想替二皇子纳进府里,那也得看采选的结果而定,若对方是名门世家出身的姑娘,那必然得有个位份才行,但凡牵扯到这等情况,那就不是她说了便能作数的。”萧云略加思索片刻之后,才开口安抚快要炸毛的妻子。 贾赦在府里休整了十日之后,皇帝又下旨命他复职上朝,而且这回还多加一个参知政事的头衔,不过这是因为皇帝懒得给贾赦挪搬位置,所以特地送他的虚衔,虽说纯粹拿来当摆设用的,但却也是名符其实的从二品官阶,故而当贾赦很是锲而不舍地问有没有加薪的时候,皇帝只能非常咬牙切齿地回他一个字:“有!”,于是贾赦的私房钱又多添了一层来源。 待到蒋如蕙下帖子宴请几位佳丽的那日,贾迎春就带着荷叶及两个小丫头去了二皇子府,随领路的丫鬟走进花园时,六角亭里已有三个小姑娘坐在那里,一旁伺候的是蒋氏的陪嫁之一,后来嫁给皇子府长史王坤的秋满。 秋满见贾迎春到来,连忙笑盈盈地上前迎接:“萧二奶奶怎么来了这里,该不是连在我们府里也能迷路吧?” 凉亭内的小姑娘们也连忙起身看向贾迎春,又听到秋满喊她‘萧二奶奶’,个个神色就有些拘谨了,这京城里有些见识的人家,谁不知道二皇子妃和萧家的二奶奶不但有姻亲关系,二人还是闺中蜜友,心里有些想法的自然就以为贾迎春是被蒋氏请来要审视她们的。 “我哪里知道,刚刚一进门,那婆子就说要领我过来,我还以为二皇子妃已经在这里了呢。”贾迎春有些好笑地回道。 “那邱婆子真是胡涂了,连皇子妃的贵客都不认得,罢了,既然您都过来了,我便向您引见一下几位姑娘,这位是吴府丞的次女,闺名秀玉,那一位是太仆寺卿赵大人的独女,闺名雅晴,还有您身边的这位是高郎中的长女,单名一个兰字。”秋满有些不满地把带贾迎春过来的人数落几句后,又顺道向贾迎春介绍了在座的几人。 吴秀玉等人听得秋满向贾迎春介绍她们的身份,个个既谨慎又规矩地对贾迎春行礼问安,就深怕万一贾迎春对她们存下什么坏印象,回头在二皇子妃面前说了出来,对她们可是大大的不利。 “妳们几个倒是来早了,坐吧!坐吧!我和妳们一样都是皇子府的客人,不讲究谁高谁低的问题,这些礼数就不必了。”贾迎春笑着对几人摆手说道。 “萧二奶奶还是随我去皇子妃那里吧,要是皇子妃知道您来了,却没先过去她那里,肯定要怪罪我们办事不妥贴。”秋满见贾迎春似没有打算走的意思,便又开口劝道。 贾迎春其实也没真打算在这里陪这些年轻小姑娘,本来她就是个披着年轻外表的老姑娘了,何况如今又已嫁为人,妇,和她们自是没有话题可聊,再说,她还没问过那一位大姐,今儿个这一出演的是什么戏码,万一拿错剧本怎么办? 贾迎春点点头,又随秋满叫来的另一个婆子去了蒋和蕙的院子,与蒋和蕙闲聊数句后,贾迎春才知道今日这一场宴会,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不止二皇子府会请来几位采选名单上的姑娘作客,便是承顺亲王府、忠义亲王府、大皇子府等等的,都将要轮番以春日赏花的名义请众位适龄的世家千金过府作客。 贾迎春倒是觉得新鲜了,这历来采选莫不是规规矩矩地在宫里观看各家女子的礼仪、才华如何,第一次把这样的大事交由皇家中有爵位或有声望的宗室分别进行,而且照蒋如蕙话里的意思,皇后娘娘并没有限定各家要请谁赴宴,只要求将最后观察的结论向皇后汇报即可。 贾迎春赴宴回府后,方才想起林黛玉原也是此届的秀女,却又听说林如海已经向皇帝请旨,免去林黛玉的采选资格,按理说,林黛玉已经逃过一劫,不过她好像也听到蒋和蕙说宴请的人选不拘已上报的采女,也就是说林黛玉还是有可能受到邀请,她想到林家与承顺亲王府是姻亲,林黛玉便是会受邀赴宴,也只会去承顺亲王府而已,于是连忙叫绣橘去林家打听。 待绣橘回来后,果然就带来林黛玉数日后将至承顺亲王府参加春宴的消息,不过贾迎春倒不担心林黛玉此去会有什么差错,毕竟承顺王妃办事一向挺靠谱的,说不定还有顺便替林黛玉相看人家的意思,所以贾迎春只问了几句就不管了。 第八十九章 旧案 甄家被查抄后的数月内,接连又有因与甄家过从甚密而被罢官抄家的大小官员,其中以金陵当地出缺最多,急需一批新血替补。 薛宝钗的新婚夫婿杨文定正是其中之一,于是薛宝钗与杨文定成亲刚两个月有余,杨文定就接到吏部下来的任令,命他即日就赴金陵任应天府推官一职,杨侍郎和夫人念及小夫妻新婚燕尔,又未有儿女,断没有叫他们夫妻分隔两地的道理,所以就主动让薛宝钗随杨文定上任,当然他们也是考虑到薛宝钗本为金陵人士,多少可以帮到杨文定一点忙。 薛姨妈听说女儿女婿要去金陵当官了,正好她也觉得京城没什么意思,王夫人三天两头找她‘借钱’,她不借又不好意思,借了却是根本拿不回来,在她心里,那都是将来要给儿子养家活口的本钱,若是都被拿光了,以后她和儿子靠什么过日子?难道还能依靠女儿和女婿吗?于是在她深思熟虑后,决定带着儿子和未来亲家跟女儿一起回金陵去,至于姐姐府里的破事,自然是眼不见为净了。 说起这未来的亲家,指的自然是与薛蟠的亲事有关了…而且过程说起来也是非常的曲折离奇!!为什么呢?因为他小子出了一趟远门之后,居然就把香菱的母亲封氏给带回来了。 至于薛蟠如何遇见封氏的事,据薛蟠向薛姨妈解释的内容是:某日,他和几个小厮在某地街上游晃,想寻找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能够带回京城贩卖,走着走着,正好经过一间水月庵…当然此水月庵非彼水月庵,然后他看到封氏在里面对着观音娘娘祷告哭泣,这小子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善心大发,转身就进了庵内关切封氏哭泣的原因。 封氏听有人问起,她自然就把当年什么葫芦寺大火啦、女儿走失、丈夫出家等等的事,一股脑儿的宣泄出来。 薛蟠听着封氏的话,越听越好奇,尤其是当他听到封氏说走失的女儿额上有个胭脂印时,脑海里第一个浮出来的念头是,这模样听起来怎么那么像香菱?! 于是这个虽然行事鸭霸,但其实头脑很呆的薛蟠就把封氏一起带回来京城了,他想着如果香菱是封氏的女儿的话,说不定他就有机会娶她当妻子了,毕竟听封氏这一路上向他描述的情况来看,香菱家里以前也是书香世家,配上他一点也不吃亏。 封氏与香菱见面之后,自然是母女相认,双双抱头痛哭,薛宝钗知道前因后果之后,自然是二话不说,放了香菱的奴籍,薛姨妈可怜她们母女的遭遇,便也不计较香菱曾是丫鬟的事情,何况说起来,香菱还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呢,模样好、性情也好,重要的是…儿子喜欢…。 薛宝钗成亲前一日,贾迎春受邀去薛家吃姐妹茶,在宴席上见香菱竟然也与她们同桌而坐时,她和林黛玉都感到万分惊讶,随后便从薛宝钗口中知道了这些消息。 “这么说来,薛大哥和香…不对!现在该改口叫妳英莲姐姐了,英莲姐姐还能与母亲重逢,这是好事一件,只是不知道封夫人日后有什么打算呢?”林黛玉最先恢复过来,她笑盈盈地说道。 “嗯…母亲说,她和大爷一起回京的时候,大爷就跟她提过我们的事,回来后,听说太太也跟母亲提过有这个意思,不过、不过母亲担心我们家毕竟不是当年的情景了,偏偏我在薛家又住过几年,她一方面担心我日后名声有碍,一方面又舍不得我跟着她再去吃苦受罪,所以…如今还在琢磨着呢。”如今已改回原名的甄英莲羞怯地点头回道。 “哎呀!没想到这丫头也是名门之后,真是叫人失敬、失敬,本来我还担心宝丫头以后不在娘家,这家里就没个人能约束薛大哥了,不过以后如果有妳看着他,倒也不怕他又去惹事生非,我看这事能成!要是封夫人那里有什么顾忌的,凭我们几个人,难道还有解决不了的吗?”王熙凤也觉得替甄英莲高兴,虽说薛蟠这人行事作风有些不着调,不过对待上了心的姑娘却是真心诚意的好,不像某人那样只会耍嘴皮而已。 贾迎春听着王熙凤的话,她猛然想起当初薛家一行匆匆来京,不就是因为牵扯到人命案子吗?不过她记得日后还会有人翻起薛家的旧案,却不知道当初那个冯渊是不是真的挂了?毕竟现在很多事都改变了,焉知那人不会其实尚在世上?如果人还在的话,那自然是万事好办,看来,等等她还得找个机会提醒一下薛宝钗才行,总不能这头高高兴兴地成亲了,那头又突然冒出什么祸事。 “大嫂说的对,姨妈既然肯主动向封夫人提出来,那就表示她心里是愿意接受这门亲事的,再说妳也不曾出去外面,如今又改名换姓,只要姨妈和薛大哥宝姐姐他们不认,外人的好奇心也不过几日就散了。”贾迎春一边想着事,一边对甄英莲说道。 “这几日,我也是这样劝她的,可她偏就放不下,妳们好歹多替我说两句,何况薛家不差那点子嫁妆,我那胡涂哥哥又是花钱大方的,日后家里的一切还不是得靠她打理?妈妈再能管也不可能管他们一辈子吧?”薛宝钗在一旁说道。 “宝姐姐这话也有些不对,我嫂嫂曾跟我说过,她在外头看过多少女人家因为手里没钱被夫家厌弃的,说句不好听的,又有多少原本是做当家主母的,早起晚睡,前呼后应地替夫家辛劳打点里外,可等哪日遇上大事了,夫家人照样一句就能把她前半辈的功劳抹了去,好些的呢,顶多成了某个院子里的怨妇,不好的呢,双手空空赶出家门的不是没有。”林黛玉摇头反驳道。 “若是担心嫁妆的事,那就容易多了,我们好歹认识有些年头了,就是帮衬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林丫头说的对,宝丫头,不是我说呀,姨妈再怎么大度,薛家的也不会变成甄家的,英莲应该自己手里要有些银两才是正经的,这种事我可是过来人,听我的没错。”王熙凤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封氏不敢应承薛蟠和甄英莲的婚事,不过是因为那所谓的甄家说坦白的已经不存在了,她和女儿如今寄人篱下,靠薛家在过日子的,能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女儿当嫁妆,当初她一个出家女回娘家,都被人想方设法地夺去钱财,赶出家门呢,更别说日后女儿进了薛家的门,那真是什么都没有的。 薛宝钗岂会不知封氏的顾虑是什么,不过先前她一直认为左右这个家最后都是哥哥薛蟠的,只要哥哥对甄英莲好,必然就不会亏未来嫂嫂半点,况且她见哥哥对未来丈母娘的态度十分恭敬,怎么也不会有那些莫须有的问题,然而如今听着几个人的意思,恐怕有些事纯粹就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吧?这也算人之常情…她自己便是有了丰厚嫁妆,都还会担心别的事呢,更别说甄英莲那一贯胆小怯弱的性子,万一哪天哥哥遇到个什么事,连自己都不敢说不会先牺牲甄英莲。 “不好!不好!我怎么可以用妳们的钱?母亲说,她可以想法子赚钱的,她说她以前在别的地方都是靠绣活攒钱,她想京城里或许不缺什么绣活好的人,但是也不是没有门路的。”甄英莲连忙婉拒道。 “有什么不好?便是姐妹之间的情谊,妳要出嫁了,这添妆礼也是不可少的,妳就当是我们替妳添妆就成了呀。”林黛玉说道。 “是呀,若要说添妆这种事,本来就看个人意思的,又没人说只能添多少礼数,即使…我们也会表达一点心思的。”贾迎春点头附和道。 “那就…多谢了…。”甄英莲垂下头,羞涩地低声谢道。 众人随着这一句话后,王熙凤又说起了薛宝钗未来姑爷的事,贾迎春偶尔会补充一些她所知道的杨家内宅的情况,她的婆婆临川伯夫人和杨侍郎夫人交好,她还曾随婆婆去过杨家一两回,所以也算是先给薛宝钗有一点准备。 当众人将散之时,贾迎春才拉着薛宝钗到一旁,向她问起当年薛蟠打死冯渊的事。 “妳说的这件事,我也一直记得,当初是哥哥做得不够地道,那时我曾偷偷叫老管家注意着冯家,后来老管家写信给我,说是那个要告官的下人根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见着主子受了重伤,却只叫人抬回家去,然后就不管不顾,还到处跟人家说我家的奴仆打死了他主子,明明那位冯公子还吊着一口气呢,亏得他家里尚有一两个忠心的,老管家便把东西还一些银两交给他们,要他们好生照料,若有需要尽管去我们门上求救,后来那个想要讹我们钱的人见冯公子病好了,他就不知溜哪去了,连冯家都不曾再回去过。”薛宝钗见贾迎春关切起这件往事,她也没有顾忌地坦白道。 “那个下人跑了?不怕成了逃奴被官府追查吗?”贾迎春不解地反问道。 “老管家说,那也不是冯家的家生子,不过签了几年活契的,冯公子没想追究,官府自然就不可能理会。”薛宝钗叹一口气,无奈地道。 “原来如此呀…这样我就放心了…。”贾迎春暗暗地轻吁一口气,薛蟠的事若弄个不好,连薛宝钗的婚姻都会有影响,幸好现在听起来,这样的结果算是不错了,那个冯渊倒也是个好性子的。 薛宝钗与杨文定婚后倒也举案齐眉,恩爱非常,只是没多久,薛宝钗就随夫婿离京去金陵任职,此后与众人又隔了好些年才又得以相见。 薛姨妈当下并没有急着跟去,她先是忙着替薛蝌和邢岫烟订下亲事,虽说薛蝌和薛宝琴一时半刻还不打算回金陵,薛姨妈依旧先向邢大舅言明了等后年就派人过来议婚期,然后在十一月初时,才带着薛蟠和封氏母女启程回金陵。 第九十章 调任 话说这王夫人自薛姨妈不再怎么愿意拿钱借她之后,她只得一个发狠,把印子钱的利息又拉高了一层,令那些原就手头不裕,前无生路的小百姓更加苦不堪言,有那攒不钱来的,王夫人还叫周瑞威逼厉喝要对方还钱,因而生生逼死了好几户人家里的妇人,偏地对方男人或家人一听说逼债是荣国府的人,个个都只敢怒不敢言,硬是饮恨吞下苦果,谁叫民无法与官斗呢? 年底又是一波新的任命下来,在外未归的王子腾升任九省都统点,依旧巡视边境,贾雨村竟是调回京城,补授兵部侍郎一职,原兵部侍郎萧和禄-即贾迎春的公公,升任兵部尚书,另林如海官职虽未变动,原加封的太子少傅更为太傅之衔,萧岱与萧云的官职也有变动,萧岱升为礼部主客清吏司郎中,而萧云却是将要外调海宁,任指挥佥事一职,只是因为前任尚在,所以他不用像当初杨文定和薛宝钗那样走的匆忙,可以等过了新年再出发上任。 “怎么好端端的会被调到外地去?海宁离京城甚远,单是从京城去到那里就要一个月的路程,你是怎么想的?”临川伯夫人自听到次子要外放远地的那一刻开始,她眉间的皱折就一直没平过。 “这是皇上的意思,我原也不知道会去那么远,不过太太放心吧,这些年咱们的海上极为平静,不会有事的。”萧云颇有些心虚地安慰道。 “任命都下来了,能是咱们说不去就不去的吗?只是这一去还不知道任期多久,我看让老二媳妇一起去吧,怎么说老二也不小了,不能连个子嗣都没有。”临川伯绷着脸,沉吟片刻后,说道。 “我原就打算让她跟着我的,她也同意了。”萧云侧头看了贾迎春一眼,点头回道。 “这怎么成?!老二媳妇又没吃过什么苦,听说海宁那里的环境也不好,你居然还舍得叫你媳妇儿跟着你去受罪?”临川伯夫人颇不赞同地道。 “她不去,难道要老二家的庶子女比嫡子女先出生?咱们家可没这个例,妳别急胡涂了。”临川伯不悦地喝斥道。 “太太,我心里也是希望跟着二爷一起去海宁,毕竟二爷在那里还得有人照应起居,您才能放心不是?再说什么样的日子不都是人过出来的?总会习惯的嘛。”贾迎春笑盈盈地安抚着自家婆婆。 “那我不管你们了,你们自己决定就成,左右都成家立业了,难道还要我一个老婆子整天跟前跟后的?”临川伯夫人一听,贾迎春自己都不担心了,她还能担心个什么劲儿?干脆就有些赌气似的扭头不管了。 萧云与贾迎春对眼一看,两人皆是无奈地暗叹一口气,萧云想了想,才又对两老说道:“我向你们保证,我和娘子一定是好好的去,更是好好的回来,真会有什么不同,那也只能是喜事,说不准我们两人这一去,回来时还能带上两三个小的呢。” “你就哄我这老婆子吧!你也别折腾你媳妇儿那副身子骨了,还想生个两三个?你是打算在那里待上几年?”临川伯夫人可没叫儿子哄了去,这女人家生娃又不是母鸡下蛋,哪里就能一会儿来两三个?只临川伯夫人忘记这世上还有双胞胎、三胞胎之说,可惜普通人不常见罢了。 “呃…自然是任期满了之后,还要再看皇上的意思做打算,我哪可能真在那里待一辈子?”萧云有些憨憨地摸摸后脑勺,心想本来是要讨好母亲的话,偏偏人家不肯上当,不但不肯上当,还理直气壮的反驳回来了,而且反驳的叫他无话可说。 不说临川伯夫妇和萧岱夫妇的心疼担忧,便是贾赦家里几个人一听到贾迎春要随丈夫去海宁任职,个个也是既纠结又莫可奈何。 “怎么就挑中那么个地方呢?要不去金陵也成嘛,海宁离金陵又不算太远,难道那里就没有设置卫所吗?”贾琏疑惑地说道。 “金陵当地自然不会有卫所,那个地方有府衙门又有按察使司,朝廷怎么可能再多此一举?而且我觉得海宁也挺好的,离杭州苏州都近,我若休沐时,还能带迎儿出去走走,以前迎儿就说过她希望去很多地方看看风景,我想着至少几年内,我是没办法带她去哪里游玩,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去外地任职时,带着她一起去了。”萧云委婉地解释道。 “可是迎丫头的身子骨能适应长途奔波吗?不说这一趟路极远,何况到那里之后,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让人欺负了她,我们也不会知道呀。”邢夫人忧心忡忡地道。 “对呀!你别看迎丫头一副很有主见的样子,实际上她也只会动动嘴皮子而已,可是去到海宁,怎么不会比得上在自家里那样事事周全,不过…我们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叫迎丫头别去…唉~。”王熙凤倒是很能理解贾迎春非去不可的原因。 “这也没什么,要是真有了孩子,了不起咱们让人去接他们母子先回来京城就是了,再说皇上未必肯让女婿在海宁待太久,你们也不用担心过早,船到桥头自然直。”贾赦却是知道一点,海宁那一带的外海有不少岛屿,以前都是无人岛,后来海上贸易日渐发达,难免就引来一些事端,那些惯在海上犯事的海盗,有些就躲在小岛之中,那些人虽说武力不算强大,却胜在人多势众,时不时地骚扰沿海的渔民,先前他就见过好几回类似的折子,皇帝这次特地派出几个新近将领到沿海任职,多少也有些想训练他们的意思。 “岳父大人说的是,真的不得已时,我一定是以迎儿的安危为优先,你们不必担心。”萧云回道。 “光护着迎丫头一个人可不成哪!你自己也得好好保重才行,别忘了你们是夫妻,夫妻就该是一体的,没有谁先谁后的问题。”王熙凤赶忙驳斥道。 “对对对!虽说这一去,咱们一家子人就得好些年不能见面,但是偶尔捎个信什么的,还是没有什么问题,你们哪!有事没事就写封信回来报个平安,别叫我们大伙儿担忧。”贾琏举杯向萧云夫妻俩说道。 “哥哥放心吧,我一定会时时写信回来向你们报平安,若是看到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也一定记得捎份回来给你们。”贾迎春赶忙接口道。 “那种额外的钱就不必花了,谁知道你们在那里得费多少银子呢?妹婿的薪饷有限,妳的陪嫁铺子又都是在京城里…对了!我记起来一件事,上回我好像听说,湖州那里有几块田地要卖,改明儿个我就叫人去问问,看能不能把那几块地买下来,湖州离海宁近,到时候哪怕只靠着租子过活,你们都能过得比别人富足一些,妹妹也得多带几个丫鬟,就是这里人手不够,去了那里还是得添上几个才好,妹婿是去当官的,妳做官夫人的排场怎么也不能太差,不然谁知道会不会被那里的人看轻?我听说好些地方的人都专门欺负外地去的人,妳若是去海宁之后挑的丫鬟,也得看仔细一些,免得被人骗去,对了,周嬷嬷会跟着你们去吗?如果她能去当然最好了,不过怎么说年纪已经大了,似乎也不好让她跟你们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叫她帮着管管你们院子倒是可以的。”王熙凤一边琢磨着,一边说道。 “嫂嫂真不愧是管家的一把好手,这才多少会儿的功夫,妳就立马拿出一套又一套的法子。”贾迎春傻愣愣地看着王熙凤,她觉得她这么懒的性情,只怕一辈子也没能有王熙凤的一半本事…这是天生的管家人才啊!! “唉喃这哪里是我有本事?不过熟能生巧罢了,等妳做多了、做惯了,自然也能跟我一样。”王熙凤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 “妳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妳嫂子的本事,不过总归就是一句话,出门在外,万事小心,旁的呢,多说无益。”贾赦最后说道。 萧云和贾迎春听完贾赦等人的叮咛之语,晌午就离开了贾府,之后两人又去了二皇子府、林府等几个平日往来亲近之处,因林如海在江南一带任职多年,所以萧云还与他约定年后再找个日子过府拜访,虽说文武官职的着重处不同,但有些风土民情却也是有必要了解的。 新年时,临川伯和临川伯夫人变着样地给萧云夫妇俩塞了好些私房钱,初二回娘家时,王熙凤更是把先前提到的田地当成新年礼物送给贾迎春,还叮嘱她到时记得要把庄头该怎么把租子送去她那里的细节,找人去向庄头交代清楚,如果半途上能顺便去看一看,认个眼熟就更好了,贾迎春让绣橘都一一记下不提。 因为路途遥远,所以贾迎春并没打算大包小包地带着出门,就是随行的人,她也只挑了去岁就嫁给墨昀的绣橘权充管事嬷嬷,大丫鬟荷叶,还有两个二等的丫鬟,一个叫月桂,一个叫月蓉,而周嬷嬷和莲花儿则负责看守院子,基于妇唱夫随的原则呢,所以墨昀自然也要去,于是萧云外书房的事就由留守的书影负责看管了,另外还有一个小厮叫砚竹,是新近提上来的家生子,同样在此行的队伍之中。 第九十一章 过渡 因各个地方上的卫指挥使司皆有四名指挥佥事,而萧云将要去的海宁卫,据悉只有他一个是从京城去的,当地还有仍在任期的佥事三名,所以兵部那里也就允他可于三月底前到达任上即可。 萧云和贾迎春刚过完上元节的隔天一早就出发了,以水路为主,旱路为辅,将到湖州之时,贾迎春还是折到王熙凤替她买下的两处庄子上查看情况,顺便还打探一下几个庄头和佃户们的品性为人,毕竟这些人不是贾家或萧家的家人,而且以后他们都不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做事的,她自然不可能很清楚他们的所有事情,故而适当的了解是必要的,只是贾迎春也不敢要求他们个个手脚干净,绝不贪污银两,但总不能够把他们的胃口养得太大不是? 贾迎春在湖州住了两日,先是悄悄地打听两处庄子的情况,发觉收益情况还算可以接受,两个庄头,一家姓胡,一家姓孟,胡庄头看着有些小精明,在主子跟前回话时,眼珠子总是溜啊溜的,孟庄头就有些木讷,但是对农事似乎非常拿手,回起庄稼上的事,句句分明,有条有理。 两个庄头虽说早知道自己看守的庄子是让京城里的人买下的,但那时他们并不知道买家是谁,还是贾迎春来了之后,把地契给他们看过,证明此处已属她名下无误后,他们才知道的,又听说主家将要去海宁作官,一个个就有些喜孜孜的感觉,要知道他们的老东家不过当地的一个土财主,后来去了金陵发达,嫌弃这里的收成不好,所以才想转手的,可没想到新东家更有来头。 贾迎春也不是呆子,她见底下几个人都微露一丝喜色,哪里猜不出他们的想法?便严词警告道:“不要想着我夫君是个当官的,就想拿他的名头作威作福,要叫我知道你们谁敢坏了主子家的名声,我一概会直接将人绑起来送官严办,在我这里断没有护亲不护理的事,所以你们若有什么想头,最好先想清楚了后果再做。” “夫人说的是,我们怎么敢有那个胡涂念头,只不过海宁那地方,我们都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夫人去到那里总不能少了人伺候,我家丫头今年正好十四岁,如果夫人不嫌弃的话,就让她到您身边伺候吧。”说话的是胡庄头的妻子沈氏,她刚一见萧云和贾迎春几人穿的都是上好的料子,便连贾迎春身边的丫鬟也是看着不比主子差,心里随即想到她身后的大女儿,刚巧她才愁着女儿的亲事,这立马就有好事送上门来了,叫她怎么不会心动? “嫌弃?”贾迎春微抬高眼眸看向沈氏身后的姑娘,正好看到她偷偷摸摸地拿眼瞅着萧云,一副羞答答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嗤笑一声,她要真把这种人收下,她就真的脑子给门缝夹了!!于是只略顿了一下,便又接着道:“我身边的丫鬟都是从小跟着我的,就算想要添新的丫头,也只会找小一些的回来调,教后再近身使唤,像妳家女儿这般的…年纪太大了,我想不嫌弃都不行。” “啊?!可是、可是小丫头的手脚哪里能利落呢?我这丫头从小就跟着我们夫妻在田里做事的,最是吃苦耐劳,夫人带着她,不也正好少训练一个丫头嘛?”沈氏的尴尬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厚脸皮地反驳道。 “胡大娘这话说的,我们可是很不爱听了,倒不如说件您不晓得的事,眼前能在二爷和奶奶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是我们奶奶问过确定日后要放出去嫁人的,她们可没有哪个心里有什么别的想法,我知道你们也见过几分世面,以为有些事看起来很平常,但是我要告诉你们,别人觉得平常的事,在我们这儿却是不可能发生的,别说我们奶奶不允许,便连二爷自己也是不愿意的,我也记得去年不知何时才听府里的人提过一件旧事,说是曾经有一个丫鬟仗着自己爹娘是夫人的陪嫁,就极不长眼地三番两次想勾引我们二爷,结果呢,二爷一气之下把那丫鬟给卖了出去,如今人都不知道在哪里了,胡姑娘若是不想在这里待下去的话,妳大可以趁早和奶奶说一声,左右你们的卖身契都在奶奶手上,哪时候会不会去哪里也不过奶奶一句话的功夫而已。”站在贾迎春身后的绣橘不等贾迎春开口,就冷冷地把沈氏和那个明显很有企图的胡家小姑娘训了一顿。 “夫人怎么可以如此?我听说那些大户人家里,做老爷少爷的,谁身边没有一两个通房姨娘?哪里到了夫人这里就不是这个规矩了?难道您不怕人家笑话您心胸狭隘吗?”胡姑娘猛然抬头,不服气地反驳道。 “还真被妳说中了,我的确不怎么在意,若是夫君本性使然,那我自然只能认了,不过他既志不在此,我又为何要枉做小人?贤慧大度也得看情况,不是什么事都能相让的。”贾迎春淡淡地扫过胡姑娘一眼,不卑不亢地回道。 “妳和他们说这么多做什么?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完就够了,有心思钻研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多用点心思在正事上,你们如果做不来,我也不是没有别人可以找,若非一时半刻调不出人手,岳父家的嫂子又说你们在这里已有些年头,对庄子上的事定然比别人熟悉许多,单凭你们刚才敢对夫人出言不逊,我就有足够的理由把你们卖了,换一家子人来做事。”萧云满脸不耐烦地瞪着胡庄头一家三口,冷冷地说道。 “不敢!不敢!我这婆娘一时胡涂了,请老爷夫人莫要责怪她们。”胡庄头把还想开口说话的胡大娘往后一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又赶忙俯身请求道。 “我懒得跟你们费口舌了,反正你们好自为之吧,孟大,你们也是一样,只要做的好,我自不会亏待你们,知道吗?”贾迎春真心不想和胡家这三人多说废话了,便只是不咸不淡地叮嘱一句,连同孟大一家子也一并提醒了。 “小的明白,夫人放心吧,如今我这儿子也能帮我做事了,日后我们能干的活只多不少的。”孟大指了指他身后的一个小少年,憨厚地笑道。 “嗯…你这个老大几岁了?读过书没有?”贾迎春这会儿才把目光放在孟家人身上,孟大有一儿一女…有儿子的人家果然是比胡家有前途多了,那男孩子看上去顶多十一二岁,有些小害羞的模样,女孩儿只有六岁,小眼睛清澈而灵活。 “今年十一岁多,曾经上过两年私塾,认了些字,可惜不是那块料子,所以也就没再念了。”孟大回道。 “那个丫头呢?”贾迎春又指了指小女孩,问道。 “我家小丫才六岁,还什么都不懂呢。”孟大家的赶忙回道。 “夫人,他们那个丫头是半个药罐子,只会花钱的,妳不是想让她去妳身边伺候吧?”沈氏极为突兀地插话道。 “奶奶又没问妳,妳那么多嘴做什么?”绣橘厉声喝斥道。 “我没有…没有…。”沈氏一惊,连忙摀住嘴巴,连声否认道。 孟大家的却是被沈氏的话吓到了,她有些惊惶地搂着女儿,看向贾迎春的目光带着祈求,看样子是压根儿没想过把女儿送给人家当丫鬟的,不过说的也是,就她所知,孟家小女儿的身体虽说娇弱些,却不似当年林黛玉一样地药不离身,孟家更不缺那点子钱,没必要为了眼前就牺牲自己的女儿。 “我连问两句话的权利都没有吗?再说我不会厚此薄彼,既然不要妳的女儿,自然也没有理由带走她的女儿,。”贾迎春轻嗤一声,一脸不满地对沈氏说道。 沈氏依旧摀着嘴巴,使力地摇着头,却是不知道她这举动究竟是觉得贾迎春不该多问呢?还是觉得贾迎春不该顾此失彼?总之,对一个心大的女人,贾迎春连多看她一眼都嫌浪费时间,所以只问过一句就不再理会沈氏了。 贾迎春和萧云见过两家人后,隔天就再次启程往海宁而去,胡庄头和孟庄头还向贾迎春说等下个月初,他们一行也应该已到达海宁时,他们会准备一些干货送过去,顺便认一下主子家的位置。 贾迎春却是叫他们不必着急,等在海宁安顿好之后,自然会让人过来吩咐他们送些东西过去。 不过几天的时间,萧云一行人就踏入海宁的地界,话说年前刚得到任令时,萧云就让墨昀先来过这里一回了,墨昀在城里买了一座三进小院,所以他没等萧云开口询问,便主动领着众人直接去那处小院落脚,又隔日,萧云就去海宁卫报到,一去三四日才回来。 这期间里,贾迎春还发现这个地方其实比她所想象的更为繁荣一些,忍不住好奇地一问,绣橘笑着向他解释道:“其实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海宁这里有个奇景,叫钱塘秋潮,每到七八月时,就有很多人来这里看海潮,据说盐官镇的景色是最好的,不过也很危险,所以一般百姓并不会住在那里。” 贾迎春恍然大悟,原来就是那个很有名的钱塘潮呀…可惜她前世一直无缘见识,不晓得这辈子可有机会看到那等奇景呢?不过据她所了解的,钱塘江江口海水涨潮时,的确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没命的,她还不想拿命去玩,就算想见识一番,恐怕她也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而已。 第九十二章 到任 贾迎春听说过古代军士的日子都很苦不堪言,来海宁之前,她也听周嬷嬷说过,如今各地卫所的军饷大多是士兵自行耕种得来的,她还以为种田不过小事一件,只要肯吃苦就没什么大问题才是,然而事实上…现实与理想的差距似乎颇大?! 海宁卫其实就在离城镇不远之处,而那日绣橘所说的盐官镇其实正是她们脚下…她们如今住着的这个地方,整个卫所临着一片不算小的田地,但很奇怪的是,真正被用来种植的地方仅仅三分之二左右,四周是一座座毗连的小院落,说不上很破旧,但也不可能让人住的很舒适就是了。 贾迎春看着这样的地方,忍不住心头一阵酸涩,那是一种视觉冲击所触动的心灵震撼,她心想这着实算不上是普通人能过的日子吧?就连依附在荣宁两府周遭那些没有领差事的贾家旁支,日子都能过的比这些士兵眷属还要好,难道到最后会出现逃兵的情况,这种衣食稀缺的日子,并不是努力就一定能够得到改善的。 “妳怎么跑来了?”萧云听几个士兵正在聊着有对眼生的主仆往他们军营走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其他人又恰巧无事,只有他刚忙完手边的公文,便连忙走出来看看,可没想到放眼望去,竟是妻子和她的丫鬟荷叶两人忽然跑来了,随即又几大步地迎上前去。 “先前见你一来就是几日才回去个半天,然后又是几天不回家里,想到你回去那时曾提过这里的伙食不是很好,我担心你的情况,正好孟大他们已经送来几车新鲜的干货,所以就想过来问问你需不需要送些来这里分给大家?”贾迎春收拾起悲伤的情绪,微微笑着解释道。 “这里总共几千个兄弟,又都是家里有妻儿家人的,凭妳那两三车的东西又能让他们分得到多少?幸亏妳没自作主张地送来,不然可得引起那些兄弟的不满了。”萧云摇头叹道。 “哦!对了!你在这里的时候都住哪里?我想去看看,本来我也应该跟你一起过来的,偏偏你又担心这、又担心那的,老实说那边的环境也未必比这里好到哪去,不过平日买东西方便一些倒是真的。”贾迎春当然也知道有这种顾虑,所以才没直接带东西过来的,她一边跟在萧云身后走向某处,嘴里还不忘叨念着心底的不满。 “喏!夜里我就在这个院子过夜,不过吃饭时都是去卫所那里和大伙儿一起用的,这会儿还有好几个人在那里办事,我就不带妳过去了。”萧云推开一个小院子的院门,然后侧身让贾迎春先入内。 “果然不怎么大嘛。”贾迎春绕了一圈也就一会儿功夫,整个小院子只有三间房,一间房间,一间客厅…还有一间是厨房。 贾迎春又走了出来,这才看到院子的一旁还有一小块田地,大约是给女眷在家里种菜自用的吧?另一边是空地,这个地方也有大用途,端看各户人家喜欢怎么用而已。 “所以我才不敢让妳来,妳若来了,绣橘和荷叶她们肯定一个也不能留下来,妳又不会生火煮饭,到时还要她们从大街那边送过来,不一样很麻烦?”萧云看着妻子嘟起小脸,一副嫌弃的模样,忍不住笑道。 “不会的可以学嘛,想来应该不难学的,再说,我都不会的东西,绣橘她们也不会呀,留不留又有什么关系?”贾迎春不以为意地笑道。 “算了吧,其实像杜佥事和王佥事他们几个人的家眷也是没在这里住的,更别说赵公他们那些好几日才过来巡视一回的人了。”萧云见贾迎春似是兴致勃勃的模样,连忙劝道。 “好吧!不过…这里没有什么年轻小姑娘吧?我怕我没看见的时候,有什么苍蝇蚊子的黏上你呀。”贾迎春猛地想起但凡男人在外总要发生一些不能说的故事,艳遇之事绝对是不论古今中外都无法避免的,她得先打个预防针才行,何况她自己还没有这个福份呢,凭什么萧云这个大男人却有呀?! “就算是有什么小姑娘,也得看我让不让对方黏上,是不是?不过这里的人都是军户身份,确实也难保不会有人有这种想法…。”萧云微微一愣,随即笑道。 “是吗?军户和我们不同吗?”贾迎春疑惑地反问道。 萧云略一思索后,就把军营里的某些情况解释一番,于是贾迎春才知道原来几乎所有军营里的兵都是世袭的,连军官也是从这些人里面挑选升任,不过除非有幸爬到兵部尚书那个位置,不然依旧是军户…而萧云会被兵部调到这个位置,一则是因为他从一开始走的就是武职,虽说升迁的比别人快了点,好歹也是从小兵走过来的,再者是因为如今士兵出逃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士兵数量大减,所以上头的策略只能改变方向,也慢慢不再走世袭制,而是兼有募兵的制度,但萧云也说目前海宁不算极重要的地方,所以暂时不会出现募兵的情况,倒是边境那里,听说朝廷早已派出数名将军前去那里招募士兵了。 贾迎春听完后,她又回想了一下,原著里似乎曾出现边境将士叛乱的情节,难不成就是从这里衍生出去的?只是…算了!她又不是女汉纸,那种喊打喊杀的事她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荷叶从厨房那里走出来,笑着对正在说话的两人,道:“二爷、奶奶歇歇吧,我把刚带来的几样菜都热好了。” “吔?!原来荷叶会升火呀!?”贾迎春讶异地看向荷叶,怎么有种拿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呢~~她一直以为她身边的丫鬟都是跟她一样娇养长大滴说。 “我怎么不会?刚进贾府那时候,我也在厨房待过一阵子,那时候最先学的就是升火呀,不过好多年没做这件差事,有些手生倒是真的。”荷叶笑了笑,轻快地回道。 “所以妳才一来就进厨房里摸那么久?我还以为妳带了菜过来是打算去隔壁人家借厨房用的。”贾迎春当真压根儿也没想过荷叶是打算自己动手,她想着卫所里多的是可以借厨房的地方,到时借个地儿,分点好菜给人家当作谢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果然…她不但不是走女强系的料,更不是走种田系的料。 “还说妳身边的丫鬟都不会生火呢,瞧!妳这下子可算把荷叶看扁了。”萧云失笑道。 “至少我还有个长处呀!我会看人,所以才能挑中这个深藏不露的丫鬟。”贾迎春一回头,脸不红气不喘地反驳道。 萧云闻言,终是忍不住大笑起来,荷叶也躲在一旁掩嘴笑了一会儿,然后又说道:“二爷还是趁热吃吧,也好让奶奶早些回去歇下,这两天奶奶总容易困乏,我们出来时,绣橘姐姐就已经再三交代我要盯着奶奶,别叫她累着了。” “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为何不找大夫看看?妳们又不是男人,这一路奔波,身子有什么不妥也是难免的,回去让邱大娘去找个大夫替妳们几个都瞧瞧看,不要讳疾忌医才好。”萧云听到荷叶的话,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甚是担忧地对主仆俩说道。 “我都来这儿快大半个月的时间,真要水土不服早有事了,还能拖到现在?只是这两天的天气好像越来越热,一时适应不过来总是有的,我已经叫邱大叔去找找有什么消暑的方子回来用用,缓过劲儿就好了。”贾迎春浑不在意地笑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还是叫大夫给妳把个脉,我才能安心。”萧云极不赞同地道。 “我也觉得二爷的话有道理,二爷放心吧,回去我就让邱大娘去找大夫给奶奶诊脉。”荷叶连连点头附和萧云的话。 萧云微微点下头就不再多说了,贾迎春身边几个丫鬟办事一向都极为伶俐,根本不需他再三交代,需要他开口的时机多半是像这样的情况,贾迎春自己不想做的事,丫鬟们又觉得必须做,于是就会拐着弯来找他求救,因为一旦他开口说话,贾迎春往往都不会驳了他这个男主人的面子。 等贾迎春回去大街的宅子里,让大夫过来诊了脉之后,欢喜之气顿时洒遍整个宅子,原因无它,成亲两年多的贾迎春总算怀上头一胎了,一旁有过经验的邱大娘却是心细地问了一句:“我家夫人从京城来才十来天呢,您说这胎已经快两个月了,只怕是在路上有的,不晓得胎坐的稳不稳?” “没事!没事!她这两天的症状都是正常反应,嫂子是过来人,想必也知道这种情况,夫人这胎极是稳当,若你们担心,我就还是留下一个养胎的方子,有需要时才用上一用。”老大夫笑瞇瞇地说道。 “那就劳烦大夫了。”绣橘连忙谢了又谢,然后才送老大夫出去。 隔天回来的萧云得知好消息,差点乐到找不着北,原本他在同年龄的朋友里就已经算成亲晚的了,偏偏又因为听人家提过女子太早生育会有损母体,硬是打算多拖延两年再考虑孩子的事,然后他想到大概也是因为两人这一路行来,虽有些亲密之事,可是却都没有时间去想起避孕的事,所以妻子才能恰好怀上的,又听大夫说这胎怀象极好,他心里是一阵欢喜。 贾迎春倒是没兴趣知道萧云的那些心理活动,不想太早要孩子的事,刚成亲之时,萧云就已经对她提过,连公婆那里也都替她担了下来,不过老人家心里依旧挂念不已,所以她一知道这事就先提笔写信回京城去给婆家和娘家报喜,还顺道说明因初来乍到,她也没打算为了孩子再折腾一回,这里的事她自会仔细打点,叫众位老人家不必担心云云。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不必担心男主会被丢去打仗,那个可能战争的地方不会在他们所在之处,后面的情节应该…或许…会有很多一笔带过的,顶多的顶多,把几个人的结局点出来,其实也就差不多了, 第九十三章 闲事 自贾迎春被诊出喜脉后,萧云就严令郑大娘…即绣橘,还有荷叶两人好生守着贾迎春,又因他们此番远行并无带上积年的嬷嬷,所以一概与孕妇有关的事务就只有墨昀来时,在这里聘任帮佣的邱大娘,邱大娘本是盐官的当地人,这里的大小事务没有不知的,便是哪个接生婆好,哪家老妇人最懂得调理孕妇的,她都能立刻数出来。 “要我说啊,还是找望波巷的崔婆子最好了,我生我家两个小子的时候,全都仰仗过她。”邱大娘怕自己做不好照料孕妇的事,便向贾迎春提议再找个专门照顾孕妇的,而且还可以一直照顾到坐完月子。 “若有个专门照料的当然最好了,不过也不知道妳说的那位崔婆子这段时间有没有空呢。”贾迎春自然知道养胎坐月的重要性,可是她也不至于因为邱大娘的一句话,就贸然地去将人请了来。 “这还不容易,等等我过去问问就成了。”邱大娘一句话就把事情揽了下来。 隔日,那位崔婆子就自个儿过来了,贾迎春看着这人的穿著打扮,虽说不是什么时兴上好的布料,却非常干净整齐,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说道:“我听说夫人刚来到咱们镇上,只怕有些地方还适应不过来,不过好在这怀孕妇人吃的东西南北两地并没多大的差别,唯有一件事儿要夫人注意,如今渐近夏天,暑气逼人,您难免会觉得炎热难耐,但断不能因为这样就总贪图凉快,浑吃太多凉性的东西。” “呃…是…。”贾迎春有些傻了,她昨天夜里刚想到前世看过很多孕妇在冬天都照旧短衣薄衫,也问过说那是因为她们本身体温高,所以才不怕热,偏偏现在夏天刚刚要来而已,她正准备要吩咐荷叶替她做几件薄纱衣裙,而且考虑要不要做几件短衣短裙咧,当然最重要的…也是崔婆子所警告的,她本还打算叫邱大叔去找找有没有卖冰块的,于是这个买冰块的钱可以省下来了。 “崔大娘有什么要注意的事,您干脆一并跟我们说了吧,我们以前也见奶奶娘家嫂子怀孕的时候是怎么做的,但那是在京城里,和你们这儿肯定不能相提并论,我家奶奶又是个不省心的,没人盯着她呀,我包管您说的那些事,她是样样都能偷着做。”绣橘从小跟贾迎春一起长大的,她太了解贾迎春的脾性,自然是很不客气地说道。 “喂!我哪里不省心?再说为了孩子着想,不管有多难受,我都能忍下来的。”贾迎春一本正经地保证道。 “其实也不能热过头了,妳这个时候最该要保持心平气和,人说怀孕的妇人是最娇贵的,不能冷着、不能热着、不能饿着更不能撑着。”崔婆子淡淡地笑道。 “唉唷!还真是不好伺候呢,不过为了未来的小主子,这等小事不算什么,只是刚听您说奶奶吃的东西有很多要忌讳的地方?还不晓得有什么是能吃的,什么是不能吃的呢?”荷叶心细地问道。 “那些东西一时半刻也说不仔细,不过关于吃食方面,太太若是肯相信我,就不如交给我这老婆子替妳做吧,我的手艺自然是比不上您在京城里吃过的那些山珍海味,但家常菜色都还算能拿得出手,也不拘只有您可以吃而已,您府中的老爷,还有您身旁几个人也都能用的。”崔婆子虽是乡村妇人,可也有些见识,知道大户人家里对于吃食的事最是要紧,所以并没有一开口就一副什么都没问题的意思。 “这样也好,我身边的丫鬟对厨艺都不擅长,要说手艺最好的就只有荷叶而已,不过她一个小丫鬟对那些忌讳肯定没有您老人家懂,这几个月还真得麻烦您帮个忙了。”贾迎春笑道。 “既然这样,我就先和几位说说太太吃食上的忌讳…。”崔婆子点点头,随即对几人说起孕妇有什么不能吃进肚子的。 崔婆子一口气说了好几样食材,总归起来就是太凉的不行,太热的也不行,生食的不行,过补的也不行…如此种种,可把绣橘和荷叶两人的眼珠给转花了。 幸好,崔婆子最后说了一句,这些都是长久累积下来的经验谈,还得因人因势而论,只要记得住主要的就好了,于是那两人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萧云听说贾迎春请了崔婆子来看顾,他自然是安心不已,毕竟他一个大男人啥也不懂,当初又没想到贾迎春会在路上就有了身子,本来他还打算等到海宁稳定之后再做打算的,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解决了养胎的大事之后,贾迎春接着面临的就是古代女人十个有九个半都会遇见的事情…有关丈夫的需求与幸福。 萧云身边一直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女人,他大约可算是古代男人中少数在这方面有洁癖的,要不当年早就大大方方地收下如意了,当年血气方刚的时候都没收通房了,如今天天在军营里劳心劳力,难道反而有那体力了?贾迎春对此抱持怀疑的态度…,但怀疑归怀疑,叫她替萧云纳妾?!那是绝无可能之事,反过来说,如果萧云只因为回来家里不能和她这样那样了,所以就要去外面找女人,那她绝对会立马收拾行李回京! 话说回来,他们夫妻俩都不热衷这种事了,可偏偏总有人喜欢把自己当盘菜,而且还是鲍鱼燕窝那种,更以为只要把菜端了出来,人家就非得爽快下箸才行似的,实在叫人腻味! 眼下坐在贾迎春面前的妇人,贾迎春初来之时就在接风宴上见过,是萧云同僚徐佥事的夫人,娘家姓陈,据说和某大家还有点沾边的关系,领着一个十五六岁的俏姑娘,已经上门过好几次了,从头两次的婉转迂回加苦心巧遇,到现在是很直白地指着贾迎春的鼻子说:不替丈夫讨小老婆的妻子都不是好妻子。 “贾夫人也该为萧佥事想想,总不成让他难得回家一趟,却还要忍受折磨,男人嘛,都是需要发泄一下的,与其让他去外面拈花惹草,倒不如在家里放个能拿捏的丫头,既能保住妳在丈夫心底的地位和欢心,又能搏个贤慧大度的名声,岂非一举两得,妳说是不是呢?”陈氏一副‘我是为妳好,怕妳被妳夫君嫌弃了,女人嘛,总是离不开男人的,妳该感谢我才对’的语气向贾迎春游说道。 “陈夫人这话说的可诛心了,不说我贤不贤慧是我夫君说了算,便是我不贤慧,妳又打算怎么着?虽说大户人家总有些不成章法的规距,但我也没必要样样都要守着吧?”贾迎春微微抬眼打量着陈夫人身旁的那位姑娘,漫不经心地敷衍道。 贾迎春依稀记得这位其实一点也不害羞的姑娘,第一次来时,陈氏就介绍她是徐家的远房庶女,她也还记得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眼底的神情满是小心翼翼的感觉,而第二次之后开始,眼神转为越来越浓的期盼失落,到现在看着已经隐隐有种嫉妒恼恨的意味了,显然就是个心大的,哪怕是本性安份守己的姑娘,她都不想抬举了,更何况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想把正室做掉的? “贾夫人为什么不愿意替萧佥事纳姨娘呢?萧佥事那样风姿卓著、年轻有为的男子,日后肯定前途无限,也肯定免不了身边会有其他女人,您防得了一时,防得了一世吗?”徐姑娘含讽带刺地质问道。 “能不能防得住他在外面拈花惹草,我自然不敢下断言,但是至少我的态度摆在这里,倒是徐姑娘这般咄咄逼人又是为何?难道抢人家的丈夫很有成就感?若是妳有本事让他对妳上了心,那我也就认了,可是妳没有那个本事,连正主儿都看不上眼的人,还敢拿着贤慧大度这种可笑的理由来我面前晃攸…我是不是该赞妳一声脸皮够厚、胆色过人呢?”贾迎春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徐姑娘一听到这番话,顿时脸色又青又白,却只能狠狠地咬住唇瓣,一副委曲至极的模样。 “唉!贾夫人是京城里来的贵人,到底和我们这些村姑野妇不同,不过我也奉劝贾夫人一句,别真把自己当一回事,光是您在这里不许这不许那的,说不准萧佥事在军营里早就左拥右抱了,也是我们厚道,才来和您说呢。”陈氏见贾迎春始终不肯松口接纳徐姑娘,便有些破罐子摔破的意味了。 “那就多谢陈夫人提醒了。”贾迎春不为所动,只是笑容可掬地回了一句。 “哼!走吧!人家就是看不上妳,还赖在这里做什么用?!”陈氏愤愤不平地扯着徐姑娘,起身就走人了。 荷叶见她们甩头走了,极是气愤地喊道:“她们这是什么意思呀!?自己上赶着给人家做妾,还一副自己很有礼的模样,要不要脸呀?!” “当然是不要脸!不然早就不来了,今儿个是第几回了?第六回还第七回?我也没见这么执着的。”贾迎春摇头笑道。 “那位徐姑娘会不会是早就见过二爷,她看上了咱们二爷,所以才非要贴上来的?”月桂讷讷地问道。 “咦?!说不定是呢!上次我和奶奶去卫所探望二爷时,就看到几户人家里有小姑娘的身影,她不会是其中哪家里的姑娘吧?”荷叶恍然地说道。 “管她是谁呢,妳们二爷要是敢有别的女人,以后妳们就负责在门外拦着他,绝不许他再进我屋里了,反正这家里空房间多的是,他抱着小娇娘想去哪里睡就去哪里睡,懂了没?!”贾迎春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对荷叶月桂二人说道。 荷叶和月桂一听,她们同时肃直身子,连连对贾迎春点头说是,还保证会将此命令彻底执行。 第九十四章 诸事 荣国公府的贾母院里,一早就传来王夫人欢天喜地的笑声:“老太太大喜呀!刚才夏内相过来,说是昨日娘娘竟诊出了喜脉,特特命他过来向咱们家报讯。” “当真?!娘娘有孕了?阿弥陀佛,娘娘终算出头了。”贾母闻言,亦是欣喜不已。 “娘娘有喜是好事,老太太和太太可要进宫道贺?”贾探春一副与有荣焉地笑问道。 “这…唉~夏内相说,因为太医把出的脉息,小皇子尚不足三个月,所以娘娘只让咱们先知道这个好消息,等过了三个月之后,她自会宣召咱们进宫探望。”王夫人听到这句问话后,颇为失望地叹道。 “这是应该的,娘娘身份尊贵,本就不是咱们能比的,如今又有了小皇子,难道不该更仔细一些?”贾母甚为理解地点头附和道。 “当然,当然,哎呀!如今咱们家可是更加风光了,幸亏去年宝玉和玉丫头的亲事没说成,如今又更有得挑了,老太太,我听说庆国公的嫡孙女快要及笄了,眼下庆国公夫人和她媳妇正在相看人家,我想请北静王太妃替咱们宝玉去说和说和,妳觉得如何?”王夫人说着就提起贾宝玉的婚事。 “庆国公府?倒也不错…如果能说成自然最好了,虽然玉丫头和宝玉的亲事不成,可咱们仍不能断了和林姑爷的情份,玉丫头成亲的日子快到了,该有的礼数还得越周到越好,鸳鸯,妳把上次南安老太妃送的那套点翠头面找出来,再挑几件上好的摆饰,让人送去林府给玉丫头添妆。”贾母总是还是明白到自家人的本事太差,如果没有其他助力,将来就算贤德妃真生下皇子,他们家也没本事扶持那个皇子上位。 “老太太,妳上回不是就送了不少东西出去了,怎么还要送?!”王夫人心疼极了,她想那些将来可都是她儿子的东西呀!婆婆多送一件,她就少了一件,何况送的还都是上等货。 “我就这么一个外孙女,为什么不能送?对了!听说迎丫头已经有身孕了,咱们也该准备点礼物送去,她和萧家姑爷在那种穷乡僻壤过日子,我们不好不闻不问。”贾母又想到前两日邢夫人来向她说起贾迎春捎信回来报喜的事。 “隔壁府里什么没有?要说娘家人,大老爷和琏哥儿才算得上迎丫头的嫡亲父兄,我们不过做人家叔叔婶婶的,何必要浪费那些东西?”王夫人不情不愿地嘟嚷道。 “让妳给他们送东西,妳照着做就是了,哪里那么多废话?妳以为萧家姑爷为什么被皇上扔到海宁那个地方?要说那里离江南、离金陵都不远,皇上不会白白浪费人才的,将来萧家姑爷是有大前途的人,妳要盼着娘娘和小皇子好,就该多费点心思替他们打算。”贾母敲敲拐杖,一脸不悦地驳斥道。 “知道了,我回去就叫人准备东西送到海宁。”王夫人一听到做这些事对贤德妃大有帮助,即使心中极不愿把钱花在一个不讨喜的侄女身上,她也不得不乖乖地照办。 贾母看着王夫人木讷无言的模样,实在是看都不想看了,如今荣国公府上下的事务,哪一件不是握在这个儿媳妇手里?她也是曾经掌过中馈的人,难道还不会不知道荣国公府的经济情况?偏偏小儿媳妇三天两头地在她面前哭穷。 可怜贾母不知道的是,荣国公府如今还的确真没啥进项了,虽说贾政如今已是工部郎中,但是贾政不通俗务、不懂钻营,便是有几件油水多的好差事,人家也不会找上他,更不幸的是家里养了两个娇贵的主儿-贾母和贾宝玉,这两人光是身边伺候的人就有二三十个人,只拿三等丫鬟的月例五百钱来算吧,贾母院里的就要九两,贾宝玉院里的也要六七两,这还不算如果其中有大丫鬟的月例,以及帮贾母在外面跑腿的婆子,和平日跟随贾宝玉出府的小厮们。 而且原著里还有那么一段,贾母的每日吃食是拿一架满满写上菜名的木牌子转出来的,这表示什么呢?表示厨房里必然每天要备下许多食材,因为没人知道今儿个老太太会吃什么,再坦白一点的说,当初王熙凤答应每月另支付贾母院里花费的那五十两,顶多只能塞塞牙缝而已。 话说回来,即使荣国公府的经济锐减,王夫人依旧不敢…或者不愿苛刻贾母和贾宝玉的一切支出,深究原因,前者基于孝道,后者偏向宠溺,所以王夫人总不会因这种生活小事(?)坏了这两人的兴致。 于是对于自作孽的荣国公府,无论是谁都不会觉得他们将来下场能够有多好,如今仍有些礼节往来的人家,大都是看中贾赦这一家在朝廷里还有前途可言,所以没敢断了关系。 如今京城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大事,应该是林尚书府嫡出大姑娘与镇国将军司徒燕的次子司徒端的婚事。 要说这门亲事还是承顺王妃保的媒,司徒端祖上与高祖崇正皇帝是兄弟,后来封忠勇亲王,降爵以袭,如今传到司徒燕身上,按制封为镇国将军,日后司徒端与他的兄长司徒翊都只是辅国将军,然无论如何,宗室子弟若没有犯下什么大错,一辈子都能领着朝廷俸禄,不怕哪天会饿死! 再说这个司徒端也是个好苗子,刚足十六岁那年时,当今便点他进礼部历练,如今不大不小是个主事,等明年及冠之后,还可以正式受封爵位,到那时,林黛玉也能妻凭夫贵,成为二品夫人。 林黛玉和司徒端的亲事在去年秋天时就定下的,今年年初时才看好吉日,准备于九月十九日大婚,贾迎春离京前便已经送去添妆礼,远在金陵的薛宝钗也派人送了礼回来,不过林黛玉觉得在她大喜之日,好姐妹却少了两个人出席,心里总有些缺憾。 据说这对准新人曾在林黛玉嫂子凤阳郡主的运作下,偷偷见过几次面,司徒端觉得未来妻子长相娇弱可人,谈吐优雅、举止大方,肯定是个好妻子。 而林黛玉也觉得未来夫君气宇轩昂、仪表堂堂,而且温文有礼,又经兄长考察过,此人不止饱读四书五经,连一些杂学也能侃侃而谈,想来两人婚后不怕没有共同话题。 于是,当贾迎春主仆几人在远方见识过什么叫人山人海之后的不久,林如海用着足以羡煞京中百姓,让某人不小心撕毁数条手巾的十里红妆,将独生女嫁进了镇国将军府。 但是随着林黛玉的出嫁,另一波针对世家的扫荡又将开始了,大约十月底时,王子腾突然被召回京中述职,却此生再未能入京一步。 彼时,贾迎春正在为萧云生下两人的第一个儿子,等她产后昏昏地睡了一觉醒来,挺着大肚子的绣橘还站在她床边指挥着婆子丫鬟们收拾屋里。 “绣橘怎么不早些回去休息,还在这里做什么?这些事自然有人会打理的。”贾迎春的肚子突然消下去,她自己还觉得有些怪怪的,加上刚生育过的痛楚,她起身的非常缓慢。 绣橘赶紧叫两个小丫鬟上前帮忙,也没回答贾迎春的问话,只是关切地说道:“奶奶刚睡过一会儿,应该肚子饿了吧?崔嬷嬷还在厨房里炖东西,说是要准备一些能够增加奶水的,这样哥儿才能吃得饱。” “哥儿?是男娃娃?”贾迎春还得想一下才能转过来,明白绣橘说的该是她生下的孩子。 “是呀,我让倪嬷嬷在隔壁看着哥儿,奶奶说过要自己喂孩子,可要现在抱过来?”绣橘见贾迎春的精神看起来不错,又想着小婴儿还没喝半点奶水,便问道。 “哎!快点抱过来吧,要是饿着他可不好。”贾迎春有些急切地吩咐一句,她倒忘了先前说过的,那个临时找来的奶嬷嬷虽是个生过娃的,不过却是两年前生的,如今根本就不会有奶水…可怜的娃大概饿坏了。 绣橘应了一声,随即叫一旁的月蓉出去让倪嬷嬷把哥儿抱进来。 倪嬷嬷抱着捆着实实的包裹进来时,萧云也随后跟着走进来,贾迎春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她才想开口叫其他人出去呢,居然又来个捣乱的。 “绣橘,妳们先出去吧,回头把小床放我这里,我晚上喂孩子也方便。”贾迎春知道萧云是绝对请不走的,便只好让绣橘等人出去了。 “哦…。”绣橘看了萧云一眼,略略迟疑一下就挥手让其他人出去了。 “要我帮忙?”萧云显然是早问过关于某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注意事项,于是很淡定地看着妻子,问道。 “等等吧,他要真…才叫你帮忙。”贾迎春微微羞涩了一下,至于没说出口的部份,各自心里明白就好。 小娃儿大概是真饿翻了,还不等母亲摆好姿势,他已经本能地寻找食物来源,然后在母亲的轻呼声中,用力地往填饱肚子的目标迈进。 “看来是用不上我了,这小子倒是挺有劲儿。”萧云坐在一旁看着妻儿,有些宠溺又疼惜地说道。 “这样才好呀,表示他身体健壮,没有什么问题。”贾迎春笑道。 “嗯,这次让妳辛苦了,晚些时候我再写信回京城去报喜,父亲母亲一定也很高兴。”萧云听说贾迎春生的是男孩之后,心里甚是欢喜,直想着要早些让远在京中的父亲知晓。 “那是一定要的…不过不晓得嫂嫂会不会心里不舒服?毕竟她如今还怀着孩子,又一直想着要男孩。”贾迎春想到中秋时,京城婆家派人送节礼过来,还顺道和他们说起刘氏终于又诊出喜脉的事,她便有些担心刘氏若听到她生了儿子,心里可能压力更大。 “大不了,到时让母亲先把消息压几个月,等嫂嫂生下孩子再告诉他们,而且说不准这次嫂子能一举得男,若是如此,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了。”萧云回道。 贾迎春略一思考后,觉得也只能如此,便没再说什么话了。 第九十五章 满月 ‘温水煮青蛙’-贾迎春以为这个大概就是皇帝目前正在使用的法子,他没有一次将所有看不顺眼的旧朝世家连根拔起,而是一个一个地慢慢磨着他们,上次是甄家,这次…换成王家了。 萧云把贾迎春平安产子的消息送出去没有几天,潘又安和司棋就带着许多吃的用的来到海宁萧家,而王子腾在回京路上病逝的消息,也是他们俩口子带来的。 “幸亏也算赶得及奶奶刚要坐月子的时候,原先我还担心赶不及呢,一路上一直催着我表哥赶路。”司棋一脸庆幸地坐在贾迎春床边,笑道。 司棋的模样比起贾迎春刚离京那时更丰腴许多,可见得潘又安把她照顾的很好,贾迎春和一旁的绣橘心里也替她高兴。 “有什么好急的?路途平安才是正经的,只不过你们怎么不过完新年再来,非要赶在这个时候?”贾迎春无奈地嗔道。 “没法子呀!其实该更早些出发的,我本来是打算等过了林姑娘,哦!现在要叫端二奶奶的,等端二奶奶的婚礼过后就立刻赶来,没想到临出门时,店铺上的货又出了点问题,表哥一时走不过,又不放心我一个人,生生拖了一个月多才能上路,琏二奶奶还交代我带了不少东西过来,她说呀,怕妳头胎生孩子,肯定有很多东西备不齐全,而且这里也未必能买得到合用的,于是我们的脚程自然更加快不了。”司棋依旧直白爽快的语气,把他们怎么拖到这会儿才到海宁的缘由说了一遍。 “嫂子也真是的,这里离金陵、杭州又不远,就是这里买不到,让墨昀他们累一点去那些地方买不是一样,何必叫你们这么麻烦地带过来?”贾迎春好气又好笑地说道。 “我心里也这么想,不过琏二奶奶一片心意,我哪敢擅自替奶奶拒绝?对了!奶奶可知道琏二奶奶的大舅舅已经病逝了?”司棋突然语气一转,低声问道。 “真的?啥时候的事?我还真不知道呢。”贾迎春微微一怔,她早知道王子腾不会太长命,不过乍然听闻,心里还是颇感讶异。 “我们前两日在苏州借驿站过夜时,表哥听那里的官吏说起邸报上看到的消息,所以才晓得这事的,我以为奶奶应该早知道了,难道消息还没传到这里来?”司棋回道。 “大约二爷那里是知道了,不过他昨天没回来,所以没人跟我提起…那宫里的贤德妃娘娘…。”贾迎春记得那时也有传来贾元春怀孕的消息,她还算了一下,贾元春应当比她早一个月生子,可是却没听到半点消息…。 “娘娘到底还是生了皇子,可把荣国公府里的那位乐的快合不上嘴了,不过听说小皇子的身体不如想象中健康,所以皇上似乎也不愿意大肆宣扬,二太太还私下埋怨许久,还有根据表哥打听到的消息,几位太医都断言,小皇子能不能熬过明年是个大问题。”司棋接口解惑道。 “可知道究竟怎么回事?难道有人要害娘娘不成?”贾迎春略一蹙眉,不解地追问道。 “这我就不知了,哎!奶奶还是歇息吧,别是因为我来,反而扰了妳坐月子休养,二爷要知道的话,可得气恼我了。”司棋听着门外有声响,猛然会意到自己和贾迎春已经说了许久的话,便连忙劝贾迎春休息。 家里多了司棋俩口子帮忙,绣橘肩上的重担自然轻省许多,大伙儿也放心了,不然光看着她一个孕妇忙里忙外的,贾迎春等人都要替她捏一把冷汗呢,月桂月蓉二人虽然总劝说绣橘多歇息,但绣橘就是不放心,月桂月蓉还小,当初也是临要出京前不久才提做一等丫鬟,所以很多事不若绣橘了解透彻。 满月的前一天,临川伯为二房长孙取的大名也送来了,家信中还隐隐对两人透露出刘氏这胎是男孩的机率极高,让他们俩不必太担心,不过贾迎春却觉得西医的超音波都有出错的时候了,咱也就不必太过相信这种凭经验猜测出来的结果。 “以后咱们儿子就叫然哥儿了,或者妳还想替他取什么小名?”萧云看过信之后,就约略和贾迎春说了信里的事,然后又道。 “叫然哥儿就成了,你瞧他健健康康的,用不着小名来添喜了吧?”贾迎春抱着软软香香的儿子,很是满意地回道。 “说的也是,明天我请了杜佥事他们那些人过来吃满月酒,顺便算作一次春酒,所以他们家里的女眷应该也会过来,妳让潘又安家的跟着妳就,墨昀他家里的让她别出来了,墨昀这两天可劲地跟我抱怨,说他心里天天七上八下的,偏偏自己老婆又劝不动,只好求我跟妳说说了。”萧云点头附和了一句后,又接着说道。 “我哪里没劝过她?她就是闲不下来,我也没办法呀,不过我都有叫月蓉和一个小头守着她,好歹真有…身边也有人在,左右再熬过两个月吧,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贾迎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萧云点点头,他晓得妻子是不会放任自己贴心的丫鬟在她眼皮子底下有事的,再说,他们做下人的是万幸遇上好主子,不然的话,哪能有个停歇的时候? 满月当天是萧云他们自来到海宁之后,第一次家里这么热闹的,卫所指挥使蔡允及指挥同知高勇也派了家里人送礼过来,这两位倒是识趣的,萧云虽说官级不如他们,但耐不住萧云的背景比他们强硬,又是说不准哪里就会回京高升的,所以从来不敢干涉萧云在卫所里的作为,甚至隐隐有丝巴结讨好的意味。 而萧云通常是不把他们的举动放在心上的,也没做过什么踰矩的事,来到这里近一年的时间,从来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除了偶尔见到另三位佥事恶意剥削士兵时,会不经意地劝上几句之后,他也不会故意仗势压人。 不过许多卫所都有军官压榨士兵的情况,萧云自己明白他插手不了太多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偷偷帮着几个家里情况比较差的,好歹叫他们能吃饱穿暖而已,他也不是慈善家,更不是富豪,不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夫人的孩子真是可爱,叫人好生羡慕呢。”一个有些熟又不太熟的声音在贾迎春耳边响起。 贾迎春有些戒备地转头一看,原来是几个月前,总三天两头来家里想自荐姨娘的那位徐姑娘。 “徐姑娘要是羡慕,不如早些和童知事成亲,顺利的话,明年也能有个胖娃娃抱在手上了。”贾迎春不以为地淡淡笑道。 “哼!”徐姑娘冷笑一声,却又不敢对贾迎春如何。 说起来也是徐姑娘的造化,那时萧云听说徐佥事的夫人带着一个年轻小姑娘时时在他家进出,他就立刻划拉了卫所里的一干未婚小伙子,然后‘很好心’地替那位刚升为知事的童恩保媒,将徐姑娘许给那个童恩。 这种事听起来似乎不错?然众所周知,童知今年已经三十出头,原先娶了个婆娘,五年前才难产过世,留下一个女娃儿,今年将将要五岁,这位徐姑娘过去可是要当便宜娘的呢,可是徐佥事和他那个堂兄弟却不敢说一个不字,想当初,他们都认为萧云这小子是靠着祖荫才能来这个地方当官,而且他这样子等于占了兄弟们一次升迁的缺,所以有些看不起他。 偏没想到的是,才不到半年时间,萧云就已经把整个卫所的人整了一遍,如今谁也不敢说萧云没本事不说,还得多加讨好,深怕他一个不高兴,回头向上司告状,叫他们倒大楣。 “徐姑娘这是怎么了?喉咙不舒服的话,那边正好有热茶能暖暖嗓子,若是身子不舒服,我劝妳早些回家休息的好,我们奶奶还得养孩子,身子骨可禁不起一点半点的病痛。”站在贾迎春身侧的司棋早从绣橘那里听过这位徐姑娘的伟大事迹,如今又见到她对贾迎春没半点敬重的模样,当下就来气了,毫不客气地讽刺道。 “妳!也就是个伺候人的丫鬟,有什么好神气的?!当我稀罕不成?走就走,要不是婶婶找我来,我还不愿意上门呢。”徐姑娘有些儿脑羞成怒地回嘴道。 “哦~~小秋,还不赶紧送这位姑娘出门,我会记得日后若还有聚会什么的,一定不会给姑娘添麻烦的。”司棋故作一脸恍然,笑盈盈地福身说道。 徐姑娘饶是脸皮再厚,也挡不住司棋再三的明嘲暗讽,立刻脸色变化莫名,难看至极地随小丫头走出门去。 犹在宴席上的几位妇人也多是听说过先前的事,她们一方面羡慕贾迎春的好运气,竟能嫁给萧云那样专情的好男人,一方面也觉得贾迎春颇敢直言的,硬生生把人家小姑娘给说的都羞于见人了。 可是从头到尾就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替那位徐姑娘说话,连带今日带徐姑娘一起赴宴的陈氏都因为之前曾让她丈夫为那件事骂过好几回,故而这会儿也不敢再替徐姑娘出头,甚至心里还懊悔着不该一时心软地把徐姑娘带过来参加宴席,万一主人家把她也恼上的话,回去又不好交代了。 陈氏的心提在半空中,直到宴席散去,也没见贾迎春对她有什么另眼相看的意味,她才略略放下心思,离去前还微带忐忑地向贾迎春致歉,不过贾迎春只笑一笑,就让人送陈氏出去了,半句也没提徐姑娘的事。 第九十六章 殇喜 司棋和潘又安是在海宁过完元宵才回京城的,临走时,贾迎春又依着娘家、婆家及林家等处各打点了一份礼物,让他们带回去。 贾迎春和京城里的林黛玉依然偶有书信往来,司徒端是皇室子弟,有些不能宣于百姓之耳的事,却未必瞒得过他们。 四月初,林黛玉来信告诉贾迎春,皇宫里,贤德妃去岁生的小皇子殁了,死时尚不到半岁大,时隔半个月,二皇子妃一封悲喜交织的信送到贾迎春手中,原来她的长子次子同时染上风寒,次子因为年幼,还差点没了性命,她含着泪,打起精神,不顾二皇子的反对,亲自照顾两名幼子,直到他们康复后,她才提笔写信对贾迎春哭诉那段日子的疲累。 又隔一个多月,林黛玉的信中突然隐讳地提到甄淑妃被眨为才人,打入冷宫,大皇子贬为庶人,已被逐出京城,原因是他们母子俩里应外合,差点害死二皇子的两个儿子,另外还有件有关于小皇子的事,就是小皇子先天不良的缘由,竟是因为贤德妃为了邀宠,听信王夫人的话,私自服用来路不良的药,尔后,小皇子也服过不少密药,均是贤德妃不顾太医劝解,暗暗给小皇子喝的。 皇帝早先曾经对当朝文武百官放过狠话,若是谁敢谋害皇家子嗣,将一律视为谋逆之罪,抄家灭族不在话下,头一件甄淑妃母子犯的事自是不用说了,但又因为他们是皇帝的妃子儿子,甄家又早就没了,所以只能针对这两人定罪,可是后一件小皇子因体弱早夭的事呢?听林黛玉信里透露的意思,皇帝似乎打算把罪过算在荣宁两府头上,如今那两个府上正一团乱呢。 贾迎春看完林黛玉的信之后又过去大半天的时间,她心里依旧不停地狂跳着,已经到荣国公府要被抄家的时候了,不知道贾赦贾琏父子俩会不会被牵连?她嫂子应该没有再做什么傻事才是,那对迷糊父子也都很认份地在替朝廷办差事,应该…应该可以躲过去吧?贾迎春越想越觉得惶恐,最后还是万分着急地叫人去卫所请萧云回来。 萧云听家的小厮来道,贾迎春有急事找他回去,他初时有些懵,随即心里一琢磨就明白贾迎春因何事着急了,卫所有朝廷邸报,所以他知道的和贾迎春能知道的必然有许多不同之处,只这些事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说明的,便让小厮回复他很快就会休沐回去之后,才匆匆将手边的公务办妥回家。 “二爷,你知道京城里发生什么事吗?荣国公府和宁国公府被皇上盯住了吧?我父亲和哥哥会不会也有麻烦?”贾迎春刚见萧云踏进门来,就急切切地追问道。 “不会有事的,皇上要针对的是荣宁两府,岳父和大舅兄如今又算不上荣国公府的人,皇上不会为难他们的。”萧云连忙环住妻子的腰身,来到罗汉榻上坐下,柔声安抚道。 “贤德妃娘娘那里又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她真的能够瞒过所有人拿到那些药材,是不是有谁想害她?太太…能不能让太太进宫去向昭媛娘娘打听?哎!还是算了…宫里离这儿那么远,我便是知道什么也没用,想来我娘家那位二太太是不可能叫我娘家人沾上这种‘风光’的,可我又怕她会不会拖嫂子下水,还是我写封信回去问哥哥好了,他应该不会骗我才是。”贾迎春想着王夫人惯会耍奸弄巧,若是知道把宫外的东西送进宫去会出问题,保不齐会用什么法子让王熙凤替她办事呢。 萧云看着贾迎春语无伦次的模样,倒也没有生气,只是在一旁等贾迎春说够了,他才开口道:“贤德妃的事,二殿下已经写信跟我说了,确实和甄淑妃有点关系,据悉,甄淑妃运用宫里的人脉,替贤德妃遮掩许多次,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贤德妃私自在宫里用没有让太医确认过的秘药,不过听说贤德妃因骤失幼子,打击太大,如今也已经重病在床,皇上的意思…大约也不想留贤德妃一条命了。” “那荣宁两府呢?皇上又打算怎么处置?原本这种事也牵扯不到他们头上。”贾迎春再细想一遍后,确实有些不解,既然不是贤德妃的错,为什么还要找荣宁两府的麻烦? “还不是那些闲着没事做的御史?他们先前见贤德妃在后宫还有点地位,所以没人敢上折子告那两家的罪状,如今小皇子一死,立刻有好几人蠢蠢欲动,接连上了几道握子,一副巴不得把以前荣宁两府的破事都挖出来的样子,连当年岳父和政二老爷分家的事也拿出来过了一遍堂,只是见岳父没什么反应,所以才没继续拿来做文章。”萧云轻轻地笑了一声,解释道。 “果然是…反正那时候分家,我们也是吃亏的一方,才不怕他们说呢。”贾迎春自然知道那些言官向来没一个好惹的,他们不说则已,一开口就要你脱层皮。 “反正皇上还用得着的人,总不会故意刁难就是了。”萧云笑道。 贾迎春听萧云这么说,她心里自然没那么担心了,后来想想,林黛玉和二皇子妃写给她的信里,好像也没有提到她娘家的事嘛,这两人最是知道贾家和荣国公府的关系了,而且她们没有非要瞒着她的理由,所以她娘家那几个肯定不会有事。 五月底,贤德妃薨逝,贾母与王夫人大恸不已,两人哭的是死去活来,也不知悲的是女儿的亡故,还是贾府未来的渺茫。 不多时,贾宝玉那块通灵宝玉也莫名失踪,让原本就呆性的贾宝玉不到几天就越发神志惛愦,王夫人刚刚失去女儿,自然更加不愿看到仅存的儿子又没了,她一方面私下派人四处寻玉,一方面延请各方名医来替贾宝玉诊治。 等替贤德妃送殡过后,原本只知贾宝玉生病的贾母才晓得最重要的玉早已不见了,她又气又急地命众人仔细去找,连悬赏的话都出口了,然而除去几波来骗钱的人,谁也没再见到什么通灵宝玉,婆媳俩将全副心思放在救治贾宝玉的病上头。 突然有一天,不知道谁提起了‘金玉良缘’一事,又说了平常人家如何用喜事来冲秽气的事来,王夫人大约也有抱‘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便来找贾母讨主意了。 “冲喜?这一时半刻去哪里找合适的人选?再说娘娘刚薨逝不久,虽然皇上没有下令禁婚嫁,但他身为娘娘的亲兄弟,也不能不服这九个月的大功服。”贾母听到王夫的问话,顿时有些迟疑地说道。 “这…。”王夫人听到婆婆的话,不免也有些垂头丧气,往昔在府里会传出那个话,还是她和妹妹薛姨妈的手笔,为的是希望侄女薛宝钗能嫁到他们家来,可是这会儿,薛宝钗早已嫁人,也随夫君外放到金陵去,听说连娃儿都有了,她还去哪里找什么金呀…?! “老太太,还有云丫头呀!我听说史家还没替云丫头定亲不是?而且她身上不是有什么金麒麟?不如就让她嫁给宝玉吧,云丫头是老太太从小看到大的,想来没有谁比她合适了。”王夫人一脸欣喜地说道。 “云丫头?”贾母一听,确实有些心动了,毕竟当初史湘云那个侄孙女也是她看中的孙媳妇人选之一,如今看来倒像是命中注定似的。 “老太太,我觉得云丫头极好,不如明日就叫人去史家提亲吧?”王夫人见贾母还有些犹豫,便连忙又加了一把力气。 “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交给妳打理妥当,可不能委屈了云丫头。”贾母无奈地叹一口气,侄孙女和亲孙子相比,自然是亲孙子更重要许多,她能说不答应吗? 贾母也知道王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婆婆,史湘云虽上还有两个有爵位的伯叔,可是终究隔了一层亲,日后有什么事,人家未必肯出手帮忙,不似林黛玉还有个位高权重的亲爹,还有个前途光明的嗣兄,只是她想着如果贾宝玉真能平安无事,看在史湘云舍身冲喜救了贾宝玉的份上,王夫人也不会太刁难史湘云才是。 王夫人的办事效率甚高,不到一个月就低调又慎重地把史湘云迎进门,拜堂那天,贾宝玉的精神似乎就恢复了几分,只是他看着新娘子的脸,彷佛还有些恍惚。 “这是谁呢?我娶的不是林妹妹吗?”贾宝玉不知为何,总认为自己该娶的人好像不是眼前这个人,口里喃喃自语的话又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幸好正顾着低头害羞的史湘云没把这句话给听清楚,她还以为贾宝玉是在夸赞她,于是双颊更加鲜艳无比,要不是一旁的喜娘开口催促他们进行接下来的仪式,场面还不晓得得僵持多久呢。 贾宝玉与史湘云两人成亲之后,贾宝玉的情况竟然真的渐渐好转过来,只是有时候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史湘云,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当然已经记得林黛玉是早就出嫁了,也似乎感觉到他和林黛玉之间的情份始终就差那么一点点,却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以致于如此。 第九十七章 倾倒 这位皇帝大约以为开春新喜合该拿抄家庆贺来着…于是贾家只过了几个月的安稳日,连元宵节都没过完就迎来抄家大队,最可笑的是这领队的还是以前与贾宝玉素来称兄道弟的北静郡王。 北静郡王倒还算客气,让门房及府中小厮前去通知贾政及贾宝玉等人来到后,先是宣读皇帝褫夺贾政爵位,又犯谋害皇家子嗣、重利盘剥、包揽诉讼及结交朋党等罪…当然傻傻的贾政从来不懂得结交什么有‘前途’的官员,最后那一项则是因为贾母与王夫人私藏了先前甄家的财物,所以才会被加上此项罪名。 随后北静郡王又在一干人的口瞪目愣中,令一旁的侍卫押住贾政,淡淡地道:“政老爷,今日前来抄捡荣宁两府财产,恐要多有得罪之处了。” “王爷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人来抄我们家?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事。”贾宝玉无法理解地反问道。 “本王奉旨行事,宝二爷若有不懂之处,还得请问你家老爷才是。”北静郡王对贾宝玉丝毫不见平日那种亲腻的语气,竟是疏离陌生的叫人心冷。 贾政自己也正不明白着呢,他什么时候谋害皇家子嗣了?又什么时候重利盘剥、包揽诉讼?还有结交朋党又是从何说起?他跟官场上的人根本一点都不熟,好不好?! “老爷,老爷,你快跟王爷说说,皇上一定是弄错了!”贾宝玉看着那些侍卫士兵一队一队的入内,惊慌地拉着贾政的衣袖,恳求道。 “王爷,这…。”贾政也想说呢,可是又该从说起? 负责点抄的官员先是搜出记录荣国府公产的账簿,又自各院翻出各人私产的记录,一一对照点清上呈。 贾政听着官员对北静郡王的禀报,双腿都软了,果然是…虽然他什么也没做,偏偏他的枕边人什么都做了。 贾母院里,王夫人、史湘云及贾探春等内宅女眷都被侍卫命府内婆子请到了这里来,一众人皆惶恐不安,只能求助于贾母。 而贾母却闭着双眼,坐在那里捻着念珠,唯有那微微抖动的手,隐隐泄露出她的忧惧。 “老太太,您快想想办法,那些官兵不该来抄我们家啊!我们不是一向谨守本份的吗?还有宝玉被他们抓到前院去了,他会不会有事哪?”史湘云害怕地蹲在贾母膝前,哭道。 “不会有事的,不会的,当初甄家被抄,他们不还放过了几个女眷和小孩?甄家老爷也就流放到边境去,如今还活得好好的呢,咱们又不是像甄家那样能在地方上为王,皇上不会真心为难咱们的。”贾母按下心里的不安,冷声回道。 贾母一惯的自以为是,在见到一队侍卫前来贾将她们众人带回大理寺大牢之时,就完全地崩裂殆尽,堂堂的一品诰命,如今倒成了监下囚?这叫已经过了几十年优渥富贵生活的贾母如何能够接受? 一众人押进牢内之后,王夫人看了看对面…不正是宁国府的尤氏她们吗?一时之间,大牢里就只闻两边又是哭又是怨地隔空喊话,宁国府虽无包揽诉讼及重利盘剥的罪名,但是当初贾珍贾蓉父子对秦可卿所为的那等见不得人之事,皇帝还记在心里呢,于是一个大不敬之罪就妥妥地安上了,再加上古代所称的内乱之罪,不止抄家而已,只怕这两人还可能判处斩首重刑。 不过这些事尤氏是不知道的,比起王夫人这个害了荣国府的罪魁祸首,她却是真的无辜至极,就如邢氏当初嫁给贾赦之时的懦弱,尤氏不说犯事了,连向丈夫反驳两句,尤氏都不敢,可要说那时贾珍父子对秦可卿做过什么事,尤氏当真不知半点的话,却又未必了。 王夫人与尤氏哭诉一阵后,尤氏才莫名又说了一句:“怎么不见赦大嫂子?不是说荣国府的人都被收押了吗?” “啊?!对呀!皇上怎么就放过了他们?这般可不妥吧?大老爷也是咱们荣国府的人哪!”王夫人也是经尤氏提醒,她才发现这里竟不见邢夫人和王熙凤的踪影。 “太太胡涂了,大老爷和咱们早就分家,他们如今只是贾府而已,再要名头响亮一点,人家也不过称他们是贾政事府上,与咱们已经没有关系了。”跪在贾母身边伺候的贾探春淡漠地解释道。 “死丫头!妳是谁家的女儿?倒替别人说起话来了?”王夫人恨恨地喝斥了一句,似不曾想到贾探春会这样落她的面子。 “我倒宁可自己不是这家的女儿…。”贾探春没有开口,一脸黯然地垂下头…但心里却是这么想的。 贾探春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但不说亲事无着,连及笄礼也没办过,王夫人压根儿没把这个女儿当成一回事,然而…与她年纪相仿的林黛玉却是前年就出嫁了,嫁的还是据说颇有前途的皇室子弟。 一旁的贾惜春同样是一脸冷漠,在她心里早把自己看成无亲无故,不过寄住在荣国公府的一介孤女,自去年贤德妃甍逝后不久,贾敬也突然暴病身亡,当然这个‘暴病’只是表面上的,谁都不敢坦言说是贾敬自己吃了会死人的汞,所以才不小心死掉的。 所以贾惜春尚无任何婚配,于道义上还能说得过去,因为三年孝期嘛…谁敢说她一句不是? 贾迎春也提醒过贾琏和王熙凤,荣宁两府此番大劫,救是注定救不了了,只是按甄家的先例,贾家众人应该不至于会丢掉性命,到时还是想法子把他们远远打发了吧,当然,如果有幸,贾母那个啥了更好,如此他们也完全不必顾忌贾政那家子人,反正早已分家多年,贾赦自然没有义务要养贾政一家人一辈子,能给他们一笔钱过日子,就算仁至义尽了。 贾赦虽未受牵连,也知道荣宁两府这回是逃不掉了,他私心自不愿去淌这趟浑水,不过碍于朝廷文武百官的目光太过…热情…所以他还不能不意思意思地替贾政一家求个情面,至于贾珍那里?傻大个儿才会去替他们求情,他又不是不知道那一家子真正犯的是什么罪,连人家尊贵的郡主都敢随意染指,也不想想,哪怕是没有正式册封入皇室玉碟,但那还是皇室血脉,好不好?!能让你们这么折腾的吗?所以还是哪边死的快,哪边去吧! 林如海同样没敢置身事外,可也不敢直言不讳,只好找上贾赦,两人私下琢磨之后,才专门针对贾政和贾母这两位看起来比较好下手…的人去向皇帝说情。 皇帝压了两回折子后,贾赦第三回上折,他才冷言冷语地下令让贾家一干女眷除去因罪大恶极而判了斩刑的王夫人之外,其余如:贾母、史湘云、尢氏、贾探春、贾惜春等人俱是无罪斥回,而贾家男丁众人,却只放回贾宝玉及贾环二人,至于贾政呢?皇帝觉得这个人活的实在太窝囊了,府内财产被一妇人捏在手里,他都不管不问,活该遭此大罪,不如流放荒地去好好改造一下好了,于是下旨流放定边二十年,二十年后,如果贾政还有命在,他就大发善心地允他回来养老,而贾珍父子则被判秋斩之刑,连流放三千里的机会都没有。 贾家人虽被释放了,但如今的贾家也等于没有男主子当家,几个女眷想指望贾宝玉和贾琏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他们的新家还是靠先一步得到消息的贾赦派贾琏去寻来的,不说没有原本的荣宁两府大,恐怕连贾赦家的一半都没有,贾母、尤氏、史湘云和她们身边的丫鬟们,十几口人很是拥挤地窝在一个三进院里,每天总有几件大小琐事让这些太太姑娘吵闹不休,早已禁不住折腾的贾母听着那些闲言闲语,没两天就受不了地病倒在床。 贾赦倒是想过将贾母接过去奉养,可是贾母却提出让贾宝玉他们也一起过去住的话,但是贾赦一听,当下不干了,因为贾宝玉就算不是无父无母,可好歹已是成了家的,他凭什么要养贾宝玉那一家子十来口人?!难道贾宝玉自己不会想法子赚钱吗? 贾赦不愿意让贾宝玉过去贾府白吃白住,贾母自然也不愿意去过好日子,她就是坚持贾宝玉不能受到任何委屈,只是谁都想不明白贾母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明明都到这种地步了,还以为贾宝玉有本事让贾家泥沼里翻身不成? 贾赦与贾母两相坚持之下,贾赦只能退一步,每个月送钱过去给尤氏,让尤氏盯着这一家子老小的用度,也是他这么看来看去,只有尤氏还算有点懂事而已…。 皇帝最后还是大发慈悲地把贾母等一干女眷的私房都还了回来,唯有王夫人的私房钱,因为大理寺官员认定都是不法不义之财,所以一概没入国库,不予发还。 贾家得回贾母的那笔私房钱之后,终于是能把日子过得象样一点了,只是贾母病情日渐沉重,花费的药材钱也不是笔小数目,即使有贾赦和林家的援助支撑,直到半年后,贾母终于咽气的那一刻,贾母的私房钱也生生少了一大半。 尤氏看着哭到不成人样的贾宝玉,她幽幽地叹一口气,幸亏皇帝早把贾母的一品诏命也收回去了,不然依着规制,她哪来那个本事操办?如今不过去几个亲戚那里知会一声,再办几场法事也算给个交代了,只不过以后呢? 尤氏最感烦恼的事,宁国公府严格算起来,只剩她和妹妹贾惜春,而贾惜春年纪也不小了,出了孝还得面临出嫁的事,她却不知道能把这个大龄庶妹许给什么样的人家。 至于隔了好几层的贾探春,尤氏却没想过替她考虑,人家既有亲兄弟在,也有生母嫂子在,再不济…那个贾政事还是她的亲大伯呢,那些人总会替她考虑一二才是,应该没有把终身大事交代给自己这个堂嫂子的道理吧? 第九十八章 琐碎 贾母重病的半年之间,起先,林黛玉也去探望过几回,只是每次贾母都拉着她,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不是希望她想法子让林如海提拔贾宝玉作官,要不就是让她想法子让贾政回来京城。 林黛玉不明白贾母到底是胡涂了还是胡涂了还是胡涂了,她一个外嫁女,连娘家事都插不了手了,更妄论又隔了一层亲的娘舅家?何况那个贾宝玉像是个能扶持的人吗?如今贾家都成什么样子了,他还依旧整天在屋里同袭人、麝月那几个丫鬟玩耍,叫她拿什么脸去跟父兄夫君说那种话? 于是,林黛玉后来就不爱去贾家了,倒是知道贾环在贾琏的斥责鞭策之下,如今总算知道读书求上进,虽然年纪已经大了一点,不过看紫鹃打听的情况看来,贾琏也没想过让贾环进仕,反是打算叫他再学些经济之事,将来有个养家糊口的本事就成了。 至于贾宝玉那一家子?众人的想法一致:扶不起的阿斗,随他自己蹦跶吧,能够长命百岁也算他的本事了,还有史湘云和那些个丫鬟更不用说了,眼皮子浅的女人家,没有搭理的必要。 史家自从史湘云嫁入贾家之后,就像没了这家子亲戚似的,随着史鼐的外放,一家子跟着离京,史鼎也顺势全家迁回了金陵,大有深怕被贾家牵累的感觉,所以这次贾家落难,众人才不见有史家人出面。 这一年的年底,边境发生过几起外敌入侵之乱,但并没有贾迎春以为的那样严重到需要以联姻来求和平,自然也没有贾探春代谁和亲的可能性。 萧云夫妇到海宁的第四年,萧云接到兵部任令,将其调回京城任太子左卫率一职,而这年也正逢他们的次子出生,贾迎春带着两个儿子,心想怎么也不可能快上多少时日,索性叫萧云先回京述职到任,她们娘仨在后面慢慢晃回去就好,左右这天下还算太平,她们走官道或水路都不怕出什么大事。 萧云劝了几回,贾迎春都坚持如此,萧云眼见拗不过,来接任的人也到卫所多日,便不再多言,收拾停当后,只领着新招揽的小厮高瑞回京,高瑞才十四五岁,是海宁本地人,不过老爹老娘去得早,他一个人吃百家饭长大,后来被常在城里办事的书昀见到,觉得这孩子不错,又想到自家二爷身边就一个砚竹伺候也不是事儿,便领他回来让萧云过目,萧云见了他,问过几句话后,叫他签了卖身契,此后成为萧家的下人。 萧云带着高瑞,轻车简从,不过一个月就回到京城,先是吩咐周嬷嬷和莲花儿等人把竹雨院重新打理一回,又叫潘又安带上几个小子去接贾迎春回来,真叫贾迎春母子三人自个儿回来,就算他敢放心,临川伯夫妇也不可能放心,于是没等临川伯夫人跳脚,他就先把事情安排下去了,当然也没忘记通知贾府,他们家宝贝女儿快要回京的消息。 邢夫人和王熙凤听说贾迎春要回来了,婆媳俩乐得并肩坐在屋里盘算着等贾迎春回来要怎么好好说她几句,又想着不知道那丫头这两年过的好不好…哎!都是当娘的人了,好像也不能叫丫头了,不过对邢夫人来说,就算七老八十了,也得叫她一声母亲,所以没差啦。 于是刚下学回来的贾珂只看到本来就感情好到叫其他人家眼红的自家母亲和自家嫂子一副不晓得又在八卦谁的模样。 “娘,嫂嫂,妳们又在说谁的坏话了?”贾珂毫不客气地问道。 “臭小子,我们哪里有说谁的坏话?这不是听说你二姐姐要回来了,我在想着要怎么替她调养身子嘛,海宁那个地儿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她这些年又连生两胎,只怕身子有所亏损呢。”邢夫人没好气地戳戳儿子的额头,嗔恼道。 “二姐?娘是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了海宁的那个姐姐吗?她要回来了?”贾珂对小时候的印象早不清晰,只隐约记得似乎有个年轻妇人偶尔来时,都会亲腻地抱着他,不过后来有一段时间都不见她来,却是有天见母亲一人坐着伤心,嘴里还会喃喃自语着思念的话,他才猜到那个妇人应该是他姐姐,而且还随夫君去海宁任职去了。 “可不是要回来了?你都不记得了吧?你小的时候,你二姐姐可疼你了。”王熙凤笑瞇瞇地点头应道。 “我听夫子说,皇上终于立了二皇子为太子,想来朝廷里又将吹起一阵大风,二姐夫是不是因为这样才回来的?”贾珂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问道。 “谁知道呢?外头的事,我们妇道人家可不敢管,我只要知道你姐姐快回来就够了。”邢夫人一如往常地从不过问爷们在外头的差事。 “那些个大事还轮不到你管呢,你好好读书就成了,要不然哪,以后会像你那个宝二叔一样,万事无着,只能靠自家的婆娘绣花养家,到时候可会被人家背地里耻笑的。”王熙凤拍拍小叔的肩头,说道。 “说到宝二叔,好多人问过我,为什么咱们不能养着他们呢?明明咱们家过得那么好,帮帮宝二叔一家子也是应该的。”贾珂又觉得纳闷了。 “你听谁说的浑话?!你宝二叔有手有脚的,他自个儿为什么不来讨事做?还要我们白养着他们?你没看到他屋里几个丫头?哪个不是已经二十来岁了,去年老爷还劝他放丫头们出去嫁人,他怎么说来着?他说他不想见到几个姑娘从珍珠变成死鱼眼珠,所以死也不肯给她们身契,让她们各自嫁人,你那宝二婶婶倒是明白人,不过那时她偷偷卖了袭人和晴雯那几个年纪大的丫鬟,结果被你宝二叔发现这件事之后,更连最后几个丫头的身契都不知道在哪里,只能拚着老命接绣活养那几个不长进的废物,再说咱们也不是没帮呀!不然单靠她一个人,哪里真有本事养屋里五六个人?”王熙凤不满地诘问道。 “还好我劝了珍大嫂子,让她和赵姨娘带着另外几个小的分府另住,不然还不得叫宝玉拖累了?不过如今眼看孝期要过了,也不知道这俩丫头将来要怎么办?”邢夫人叹气道。 “凭她们的年纪和身份,想怎么高嫁是不成了,就算有人肯看在老爷和二爷的面子上,娶她们过门做媳妇,我们也不在意给一份象样的嫁妆,但是日后的日子呢?咱们也不好说呀,万一有个吵嘴什么的,咱们那两个都是站不住脚的。”王熙凤同样也是一叹。 王熙凤心里早想过许多,凭他们现在的身家,匀个几千两嫁妆钱,她倒是不会心疼,但是想到那两个人的性子,以前见到她们嘛,就觉得贾探春是个泼辣的,贾惜春又是个呆板的,说起管家理事,那只能用‘一窍不通’来形容,如今看似也懂得经济俗务了,她却还是不敢和高门大户结亲,哪怕只是选择庶出身份的,要知道大户人家里的庶子也是娇生惯养的爷们,对贾探春她们这种的是绝对看不上眼的。 一时无法解决的事也只能暂且放下,先面前眼前的事情比较要紧。 潘又安往海宁的路上赶去,遇着贾迎春一行人时,对方连一半的路程都还没走到,贾迎春听说潘又安从京城赶过来接他们,不必想也知道谁吩咐的,京里头的官不能擅离职守,能派上用场的只有信任的属下,潘又安在名义上是她的陪房,又已经往来过海宁京城两地数次,自然是派他来最合适了。 “就说了我们可以慢慢走回去,他又非要叫你来,是怕我们迷路还是怎地?”贾迎春好笑地对潘又安说道。 “萧姑老爷也是担心奶奶在路上的安危,何况回去之后,头上还顶着几个长辈呢,他哪敢放松?就是娘子听到之后也觉得很担心,要不是这会儿不方便,她早跟着小的一块来了。”潘又安笑盈盈地回道。 “她是怎么了?该不会是有了身子吧?我记得自几年前她生了你们家大姐儿后,就没再传出消息,这会儿竟又有了,这可算是件大喜之事,还赶巧地在我回京的事,难不成是想不到什么大礼好送给我,所以你们夫妻俩才想出了这出巧宗?”贾迎春心喜地取笑道。 “奶奶只能算猜着一半,娘子是有了身子没错,但不是我们专为了奶奶回京才盘算的,再说这种事也不是我们说了算不是?小的当然不能讨这个巧了。”潘又安躬身回道。 “瞧你说的,不过总是好事,我能看到你们夫妻俩这些年来始终恩爱甜蜜的过日子,我心里就开心了,但愿你们能一直如此。”贾迎春语气恳切地说道。 “有萧姑老爷和奶奶这般好的例子在,小的怎么敢对娘子不好?况且奶奶身边的丫鬟已经出嫁的,有哪个过得不好的?这都是奶奶疼惜她们的缘故,小的合该替娘子向奶奶道谢才是。”潘又安拱手作揖道。 “得了,得了,你这两年的礼仪越发地多,不跟你说了,去瞧瞧有什么要安排的,这之后的路,咱们就走水路吧,早些回去也好。”贾迎春失笑地摆手说道。 潘又安如今在京城已是一两家大店铺的掌柜,身后可依靠的贵人就是贾迎春的婆家和娘家,便连新上任的太子妃都能算上一个,平日往来的贵客也比以前还多一点,不过他是个知道好歹的人,哪怕心里晓得自家不是谁都可以欺负得起的,却依旧处处小心行事,深怕一个不注意给贾迎春惹上不该有的麻烦。 贾迎春当然明白潘又安心里的顾忌,只是她也念在这些年他一直忠心为了自己打算外头的事务,不想他连这一方可以喘息的空间都没有而已。 第九十九章 结尾 贾迎春远途回京,甫一进了家门,最受到长辈们欢迎的却不是她,而是两个小子,而且大嫂刘氏见到她,脸上还有种似笑非笑的纠结,想是心里还没能放下自个儿的儿子竟非临川伯府长孙的心结?不过放不下又如何?怎么说这个临川伯爵位将来会由大哥萧岱继承已然稳妥的结果了,只要能生下儿子继续承袭下去,其他的都不过小事一桩吧? 贾迎春这么一想,也就甩开不管了,直直地上前向临川伯夫妇俩请安,临川伯夫人抱着小孙子,正乐得放不开手呢,便只叫了身边的丫鬟替她上前扶起贾迎春。 “当初你们去的时候,我还担心你们没去个七,八年是回不来的,没想到逢上太子殿下册封,就把你们给盼回来了。”临川伯夫人想着贾迎春与太子妃蒋氏私交甚笃,还以为是她求太子妃去跟太子求情的,于是对贾迎春的表现满意到不行。 “确实也算赶巧了,不过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太子殿下念及与二爷旧日交情的缘故。”贾迎春倒是没有临川伯夫人想的多,她与太子妃私下虽有书信往来,但从不谈及政事,她连太子册封也是潘又安跟她说的咧,不然她哪里知道自己好姐妹的身份又升一级了? 反正这个美丽的误会,数年不见的婆媳就这么闷不吭声地…揭过了,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共识吧? 当天夜里,已经三岁足的然哥儿乖乖地跟着奶嬷嬷去东厢房睡觉,只有还未足岁且刚获得大名一枚的萧焜小朋友,没想到才见过华丽大屋子就要和母亲分开的萧然小朋友,心里头委屈极了,可是奶嬷嬷却说等明年这时候,弟弟也得来跟他住在一起,顿时心里又有那么一…点点的平衡感,他想着,好吧!娘亲都说他是好哥哥,应该照顾弱小,既然弟弟比他弱小,那么让弟弟多黏着娘亲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谁叫他是哥哥呢?唉~真是哥哥难为呀!! 但是最委屈的…其实是萧云吧?!他都多久没和媳妇儿甜甜蜜蜜了,还以为回来后,府里伺候的婆子丫鬟那么多,两个浑小子肯定不会和他们住在同一个屋子里,可没想到赶走了大的,却留下小的,理由是小婴儿需要母亲的亲身照料,以后才会亲近,这话是没错啦~~可是这么一来,还叫他怎么跟媳妇儿亲密?!这些人真是太不贴心了! 隔天,贾府的婆子就早早驱车过来请自家姑奶奶回去了,急的连让贾迎春吃口饭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匆匆去向临川伯夫人请过安,才带着两个小的和一串婆子丫鬟回娘家。 邢夫人和王熙凤同样一早就等在家门口,两人那个脖子伸得快比啥都长了,好不容易才看到自家派去接人的马车远远驶近。 “哎!回来了,回来了。”王熙凤眼尖地喊了一句后,又赶忙叫人打开中门,然后扶着邢夫人入内。 两人在屋里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贾迎春才走进正堂,见了邢夫人,便跪下叩头,道:“太太,女儿回来看您啦,瞧您身体安康,女儿感到万分欢喜。” “妳这丫头,三四年不见,居然不见比以前长多少肉,反而更瘦了许多,在海宁的日子很苦吧?妳有信回来时,偏偏什么也不肯明说,要不是问过司棋,我还不敢相信呢。”邢夫人见到贾迎春,眼眶都红了,即使贾迎春看起精神爽朗、健康活泼,可在她心里,她就是觉得自家闺女肯定百倍委屈,只不敢跟娘家人说而已。 “太太~~才没有的事呢,我身子骨极壮的,对了,妳还没见过妳俩外孙呢,快点儿见见他们,可不许大小心眼。”贾迎春说着就挥手示意萧然上前行礼,萧焜还不能行礼,自是由奶嬷嬷代劳了。 邢夫人接过奶嬷嬷手里的萧焜,喜不自胜地道:“不错,不错,看着比珂哥儿小时候壮实,还可爱得紧,妳公公婆婆一定很开心吧?” “开心是一定的呀!不过毕竟我们是二房,难免得有些避讳,所以以后他们俩还得靠老爷太太和哥哥嫂嫂多疼一些了。”贾迎春笑道。 “唉唷!不得了,这才刚回来呢,就忙着算计我们能给妳出多少力气了?那可不成,好歹把眼前几桩破事先给解决了再说吧。”王熙凤故作夸张地喊道。 “咦?嫂嫂也有不能解决的事?真是看不出来呀~。”贾迎春惊讶地回道。 “怎么没有?眼前不就有两件了?”王熙凤无奈地叹了一声,随即把贾探春和贾惜春两人尚无着落的亲事说了一遍。 贾迎春一听王熙凤的烦恼,才想起她差点儿忘记还有这两个人的终身未定,不过…“嫂子想的人选大概都是文官门第吧?那种的门户,凭她们俩的身份当然不成啦,倒不如寻一寻武官出身的,不用找什么等级高的门户,有个七品职位就算不错了,当然家里也不好太过复杂,到时候再多陪点嫁妆过去,小两口还愁没有好日子过?只是也得看准对方的人品,万一有那种想攀龙附凤的,咱们就不能许嫁,虽说按咱们家的身份,提拔对方一二是极容易的事,可就怕对方求的太高,咱们也给不了,不是?” 王熙凤想了想,本来她就有点儿这个打算,只是光她一个人说,心里难免担心公公和丈夫会认为她想亏待贾探春姐妹俩,所以迟迟不敢提,如今既然贾迎春自己开了口,她也不怕别人说她不是了。 “迎丫头这话实在,前些日子老爷也说起了这件事,他还说荣宁两府虽然倒了,可还有他在,琏哥儿的官职也做得不错,咱们若不求大门大户,那俩丫头还是能嫁个不错的人家,哪怕只能找个年纪大点的当续弦,咱们也可以找个会疼人的呀,何苦偏要去给人家作贱?”邢夫人在一旁点头附和道。 王熙凤再听邢夫人这么一说,心里立刻有底了,便不再提起这个话题,转而向贾迎春说起这些年的生活经历,听说贾迎春大刀阔斧地赶走不少想倒贴当萧云妾室的姑娘,她不断地拍手叫好,还说做女人该当如此,凭什么男人可以左拥右抱,她们女人就只能苦守空房呢? 贾迎春听过这番话,她只有掩嘴偷笑的份儿,天知道贾琏这几年在王熙凤手里吃过多少亏,虽说他总算没招惹上那对尤氏姐妹花,不过在官场上嘛,交际应酬在所难免,于是逢场作戏的桥段也就同样免不了,亏得那些让王熙凤轰上门的姑娘,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货色,不然王熙凤在京城的名声可真得响亮无比了。 贾迎春在贾府吃过了早饭,又用过了午餐,直到下午时分,萧云唤了自家府里的马车过来接他们母子回去时,还被留下来让岳父和大舅子灌了几壶烈酒,贾赦等人才甘愿放他们一家四口回府。 接着一连数日,贾迎春又是忙着到林府、辅国将军府等处拜访,最后才以太子妃将众人一并请到太子府作客总结。 只是太子府与皇子府的规矩已然大不相同,就是常年住在京城的林黛玉、凤阳郡主都觉得不自在,更何况久不在京城的贾迎春?所以蒋氏最后也不得不感叹一句:高处不胜寒,但她都还不到高处呢,便已经要面对这样的情况,真是叫人情何以堪? 贾迎春反倒劝慰了蒋氏几句,又保证她们几个人还是跟以前一样的交情,蒋氏才微露笑意地送她们离开,反正真心假意已在各人心中,多说无益。 贾迎春的日子只在初回京时有过一阵起伏之后,便一直平平淡淡的,偶尔哪家有个婚丧喜庆,下了帖子来请她,她才会应邀出府参加宴会,不然就只是在家里陪着孩子们,至于临川伯府里的事自有刘氏处理,她不能管也不想管,自然落得轻松自在。 又隔了一年,王熙凤和尤氏一同谈定了贾探春和贾惜春的婚事,赵姨娘见她们替女儿挑选的人家看起来不错,倒也没有什么异议,再说她的心思全放在儿子贾环今年究竟能不能考个秀才回来的大事上,其他的就只求不出错就是了。 王熙凤替贾探春看中的人家是北城兵马指挥司的副指挥,姓伍名勇,今年三十岁,曾娶过一妻,多年前难产,母子双亡,他就一直未娶至今,听说贾家有大龄姑娘待嫁,他才动了心思,当然贾家的那些陈年旧事,他没有一件不知道的,自然也知道贾家姑娘虽说名声不好,却是被带累的多,所以他根本不担心头上会有什么怪东西出现。 至于给贾惜春挑的人家却是翰林院的编修,其实也是上一届中举的同进士,刚考过会试考核,获得留任的,这人姓韩名兴中,家道不显,京城里就他一个人,不过听说有个嫁在家乡的姐姐,当年上京赶考,也是他姐姐姐夫出资援助的,只可惜考运不怎么好…韩兴中虽说考运不好,不过品性学问却是不假,这才能够勾上有品级的职务,人家蚊子再小也有肉嘛,怎么说都是七品官不是嘛? 贾探春和贾惜春的婚事既然已经定下了,男女双方也都是已然大龄许久的…所以这两件婚事自然没什么借口可以拖三拉四的。 短短半年的时间,姐妹俩就先后行完六礼,并且双双顺利出嫁,王熙凤一出手就是一人五千两的嫁妆,再加上贾迎春和林黛玉的添妆礼,其实在同等身家的出嫁女里面,贾探春和贾惜春的嫁妆也算得上头一份了,至于她们两人婚后情况?那自然是各人各管自家事,媒婆再能言善道也管不到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恭敬长辈等等的宅内琐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今日某柔拚小命…三更完结啦~~~。 若有童鞋还想知道谁的后续,请提出…补番外,不然某柔这还在抽疼的脑袋是想不出来了。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手机用户可访问:m.bookben.cn